畢矮的故事

（漢族）

畢矮是一個勞動者型機智人物。其原型畢文彩(1609—1676)，明末清初蘭溪壁峰人，是個“鑿井耕田”的貧苦農(nóng)夫。其故事達(dá)百則之多，內(nèi)容較廣泛，從許多角度表現(xiàn)反壓迫、反剝削的題旨，以及舊時農(nóng)村、城鎮(zhèn)的世態(tài)人情，塑造了一個滑稽多智、富于正義感和同情心的勞動者形象。這些故事在浙江蘭溪縣及浙西、浙皖交界地區(qū)流布，頗受群眾喜愛。

打 城 隍

一年，蘭溪來了個新知縣，姓沈，名叫柏青。這沈知縣是當(dāng)朝宰相門生的門生，所以他雖然連考三場都交白卷，但就由于靠了這么一點邊，仍放了個蘭溪知縣的肥缺。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沈知縣上任卻忙三件事：一拜城隍，二敬上司，三會鄉(xiāng)紳。上兩件事都只有出賬，唯獨會鄉(xiāng)紳，進(jìn)賬不少，因為要收見面禮呀！

會罷鄉(xiāng)紳，沈知縣正忙著撿點見面禮，忽聞堂上傳來三通急鼓，收到一張狀子。原來是河西村的童財主，失了兩頭大水牛，要求緝捕竊犯。沈知縣想：你見面禮一毛不拔，失了水牛倒來了。好吧，送到嘴邊的肉，決不放過。立即傳話：“牛為六畜之首，農(nóng)家生財之本，本官明日親往查勘?！蓖斨饕宦牐懔?，縣官出門，衙役成群，請酒吃飯，開支非小，可又推不掉，只得恭恭敬敬迎候。

誰知沈知縣開鑼喊道來到村里，便高坐在童家不想走了。

童財主殺雞置酒招待，酒過三巡，沈知縣心想，這童財主實在太不懂事，為啥還不把見面禮送來？便朝師爺使了個眼色，說：“出個對子助助興?！睅煚敃?，連忙點頭稱美，童財主卻不知其中奧妙，也只好隨聲附和。沈知縣干咳了一聲，道：“牛笨無知，不分南北?！?/p>

童財主瞪著眼，根本對不上來。

師爺早就聽出話音，便不慌不忙地說：“錢可通神，能識東西?！?/p>

話聲一落，急得童財主的臉呀，一會兒紅，一會兒青，無奈只好送上一百兩銀子的見面禮。

童財主實在心痛，他靈機一動，竟誣賴牛是隔壁老石伯偷的。

原來，老石伯祖?zhèn)鲀僧€薄田，由于他精耕細(xì)作，收的糧食年年比人家多。童財主早就眼紅，便想趁機霸占這兩畝田。

沈知縣得了童家的銀子，自然一告就準(zhǔn)，回到衙門就把老石伯傳到堂上，說他偷了童財主家的牛，要將兩畝田頂贓，老石伯問有何證據(jù)，沈知縣一時說不上，竟胡亂說了一句：“是城隍菩薩托夢本官的?！辈挥煞终f就定案了。

老石伯有口難言，含冤回家。半路上碰到畢矮，畢矮見他滿面愁容，問清情由，十分氣惱，便道：“別慌！明天我同你去。”

第二天清早，畢矮來到城隍廟，把城隍菩薩像打得粉碎，廟祝急了，趕去告狀，沈知縣發(fā)下竹簽，立傳畢矮。

畢矮手提木棍，氣呼呼道：“啟稟老爺，這賊不入調(diào)，上年冬天偷我的筍，今年又偷我的蘿卜，你說該打不該打？”

畢矮帶著濃厚的鄉(xiāng)音，弄得沈知縣把字聽別了，忙問：“怎么？上年偷你的嬸，今年又偷了你的老婆。那還了得，有傷風(fēng)化，該打該打?！?/p>

站在一旁的師爺一聽不對頭，趕忙拉了拉知縣的衣襟，悄悄說：“老爺，城隍菩薩是泥塑的?！?/p>

一語道破，知縣才發(fā)覺說漏了嘴，竟一拍驚堂木，道：“唔！大膽刁民，胡說！城隍菩薩是泥塑的，豈有偷人之理？”

畢矮哈哈大笑道：“請問老爺，既然城隍是泥塑的，那他怎能知道童財主家失掉的牛？”

說得沈知縣一時性急，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是他托夢同本官說的?！?/p>

“對，對，對?！碑叞R上接著說，“那天夜里，城隍菩薩也向小人托夢，說要新任知縣捐贈俸銀五百兩，重塑金身?！?/p>

“哎！哪有此事。不對，不對?！?/p>

“真的不對？”

“是真的不對。”

“那你說老石伯偷牛的事呢？”

“也不對，也不對，統(tǒng)統(tǒng)不對?！鄙蛑h邊說邊站起身來，溜進(jìn)了后堂。

蔡斌搜集整理

智斗縣官

畢矮愛打抱不平，所以縣太爺也忌他三分?？h太爺曾特地對畢矮說：“你呀，要安分守己，老老實實，不準(zhǔn)包攬訴訟！”

畢矮笑笑，不做聲。

村上有個富戶叫福坤，人人稱他是老狐貍，九刁十一惡。他有三個兒子，對老大、老二很寵愛，只是老三，因常常背地里資助窮人，碰上荒年，要他外出收租收賬，他不但收不回來，還往往將帶出去的川資也送給別人，所以福坤不光不喜歡他，還想方設(shè)法要害死他哩！

春天，福坤家東倉被人偷走稻谷十多擔(dān)。當(dāng)福坤發(fā)覺這是老三里應(yīng)外合干的，氣得渾身發(fā)抖。福坤抓住把柄，竟不顧父子之情，親自上衙門找縣老爺密議，經(jīng)過疏通，縣老爺要福坤告發(fā)他兒子老三犯有忤逆之罪，準(zhǔn)備給老三處以極刑。主意一定，福坤立即央人寫就狀紙，遞呈縣老爺。

老三得知此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怎么辦？想來想去，只得找畢矮去，也許他有辦法。

老三找到畢矮，將來意給畢矮一一說了一遍。

畢矮聽了，想了一想，嘿嘿大笑，說：“好好，明天中午你來我家一道，我自有辦法?！?/p>

第二天中午，老三來到畢矮家，只見房門關(guān)著，老三用手叩叩門。

畢矮說：“是老三嗎？請進(jìn)來！”

老三推進(jìn)房門，一看，不覺大吃一驚。吔吔吔！畢矮犯神經(jīng)病啦，這么熱的大伏天氣，怎么他身穿羊皮襖，還在火爐旁烤火呢？

畢矮卻笑嘻嘻地招呼老三坐下。老三呢？像根木頭豎在那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畢、畢矮哥！你，你怎么啦？”

畢矮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老三，坐坐。你明天就得上堂啦！喏，我這里寫好條子一張你帶去，不過這條子你自己不能先看，放進(jìn)口袋，待明天上堂時，不管縣老爺問你什么，你總不要開口。他問一句，你叩一個頭，他問兩句，你就叩兩個頭，等到他要你畫押服罪時，你就把這條子拿出來，朝向他的面打開，喊一句：‘青天大老爺，實在冤枉??！’我包管你的官司打贏！”

老三半信半疑，想再問問，可畢矮卻搖搖手，叫他走。

第二天，開堂了！

“嗬——”一聲吆喝，皂役站立兩旁，縣老爺正堂一坐，傳過老三。

“啪！”驚堂木一拍，問過姓名，就訴述了老三的罪狀，說他犯有忤逆之罪。

老三按畢矮的吩咐，每當(dāng)縣老爺問一句，便叩一個頭，問兩句，叩兩個頭。接著大老爺怒目圓瞪，就開始判決，問：“你，你說，你說，看你還有何話說？”

這時，老三才急忙從口袋里拿出畢矮給他寫好的紙條，朝著縣老爺打開，并喊：“青天大老爺，小人實在冤枉哦！”

縣老爺不看倒罷，一看不覺傻了眼。連說：“退堂，退堂！”

在旁的原告福坤一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愣住了。他想：老三剛才從口袋里拿出這張條子，是個什么法寶，竟有這樣大的神通！

來到后堂后，但見縣老爺板著臉，責(zé)問道：“福坤，你，你太缺德了！”

“??！……”福坤目瞪口呆。

縣官繼續(xù)自言自語：“你有沒有體統(tǒng)？我差點上了你的當(dāng)?！?/p>

福坤真如當(dāng)頭潑了一木勺冷水，弄得暈頭轉(zhuǎn)向，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

福坤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我，我有何過錯，請，請大老爺當(dāng)面指點！”

“哼！”縣官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還知道天下有‘恥羞’兩字！”

福坤臉都嚇青了，忙說：“請大老爺直說吧！”

縣老爺隨手拿過字條丟給他：“你，你拿去看來！”

福坤拾起字條一看，氣得渾身發(fā)抖。你道為什么這張字條會有這樣大的神通。喏！字條上面寫著這樣十二個大字：

妻有貂蟬之貌，

父有董卓之心。

“好哇，這畜生竟敢這樣血口噴人?！备＠せ鹈叭?，他向縣老爺擔(dān)保絕對沒有這種缺德之事，并要求縣老爺立即找出老三幕后指使人，因為他知道老三沒有這樣好的肚才。縣老爺聽后，兩人仔細(xì)分析，覺得事情蹊蹺，一致懷疑是畢矮的惡作劇。

第二天，老三又被傳訊到堂。

縣官問：“刁民老三，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無中生有，誣告長輩。本官原擬罪加一等?，F(xiàn)姑念你年紀(jì)還輕，只要你說出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這樣就可給你從寬處理！”

老三支支吾吾不肯說。

“啪！”縣官驚堂木一拍厲聲追問：“你竟敢不老實！左右，看刑！”

老三經(jīng)不住他們的哄嚇騙，只得說出是畢矮幫他想的辦法。

縣官和福坤一聽，點頭會意，火速差皂役去傳畢矮上堂。

畢矮從容不迫地來到大堂，見過縣太爺。

縣官火冒三丈：“嘟！大膽刁民，本官早有吩咐，要你安分守己，不準(zhǔn)包攬訴訟！”

畢矮毫無懼色，故作驚奇地問：“小民一向安分守己，有何過錯觸犯你大老爺了？”

“呔！你犯法不知罪！竟敢強辯！”縣官嘿嘿一陣奸笑，“來人，將老三帶上來?！毙南耄茨阍趺吹仲?。

畢矮也是一陣大笑：“哈哈！哈哈……”

縣官照例問過老三，老三只得直說。豈知畢矮胸有成竹地問老三，“好！你說是我代你出的主意，那不妨請你說得詳細(xì)些，何時何地我和你說的呀？”

老三說：“昨天，我去找你，見你身穿羊皮襖正在房間火爐旁邊烤火……”

老三話未說完，已引起哄堂大笑，害得縣官連拍驚堂木：“肅靜，肅靜！”

畢矮不慌不忙地說：“炎夏大伏天，誰穿羊皮襖烘火爐？一派胡言亂語，父母官豈可輕信？”

縣官臉上紅一陣兒青一陣兒，不得不喊：“退堂，退堂！”

諸葛珮?biāo)鸭?/p>

奇 怪

女埠鎮(zhèn)上有爿當(dāng)?shù)?，生意很好，可是店老板為人刻薄，十分吝嗇，人家向他求助，總是一毛不拔，因此人人稱他“吝嗇鬼”。

一天，有個鄉(xiāng)下人，窮得沒法生活了，拿了一包衣物來當(dāng)，因為多跑了路，口干舌燥，便向老板討杯茶喝。誰知“吝嗇鬼”非但不給他喝茶，反而罵道：“這里是當(dāng)鋪，不是茶店，真是鄉(xiāng)下佬！”

畢矮知道此事后很是氣憤，就對那個鄉(xiāng)下人說：“哼！‘吝嗇鬼’這樣可惡，連討杯茶喝也不肯。好，你看吧，我要他請一席酒菜給你吃呢！三天之后，你多要幾個人來，在當(dāng)?shù)觊T外等著，看我叫他辦酒菜請你就是，別忘了。”

鄉(xiāng)下人知道畢矮不會和他說謊，就半信半疑地答應(yīng)著回去了。

第二天，畢矮起了一個早，來到當(dāng)?shù)觊T口，朝里面一看，只有一個學(xué)徒在里面掃地，他便提高喉嚨喊了一聲“奇怪”，喊罷回身就走。那掃地的學(xué)徒，倒也沒有十分在意。

過了一天，畢矮一早又來到當(dāng)?shù)昀锖傲艘宦暋捌婀帧?，喊完之后又匆匆離開。

當(dāng)?shù)昀锏膶W(xué)徒，接連兩天早上看到有人來店里喊“奇怪”，便將此事對“吝嗇鬼”講了?！傲邌莨怼甭犃诵睦镆灿X得奇怪，他連忙召集店里的伙計商量。

“吝嗇鬼”說：“我們店里究竟出了什么奇怪事呢？為什么天天有人來喊‘奇怪’，我們要弄清楚才好哇！”

伙計們聽了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后來有個伙計居然也想出個法子來了。他說：“來喊‘奇怪’的人，既然天天來，明天也一定會來的。我們只要等他來喊的時候拉住他不放，要他說出個道理來再放他，這樣好嗎？”

老板“吝嗇鬼”和所有的伙計們都贊成他這個法子。

第三天，畢矮果然又很早地來到當(dāng)?shù)昀?，在柜臺前喊了一聲“奇怪”后又要轉(zhuǎn)身走了?；镉媯冞B忙從門背后鉆了出來，七手八腳地拉住了他，硬要他說出喊“奇怪”的道理來。

這時候，和畢矮約好的鄉(xiāng)下人，一共到了七個，他們正在當(dāng)?shù)觊T外等候畢矮的消息。

畢矮和伙計們說：“你們要我說出道理來是可以的，不過要你們的老板親自來接待我，我才肯說。”

伙計們把老板“吝嗇鬼”請了出來，“吝嗇鬼”心想一定是什么重要事，便很客氣地把畢矮請到里面，然后笑瞇瞇地問道：“你天天到我店里來喊‘奇怪’，不知我店里到底出了什么‘奇怪’事，請你告訴我，我是很感激的?！?/p>

畢矮說道：“我說的‘奇怪’和門外那幾位朋友有很大關(guān)系，請你把他們也請進(jìn)來再談?！?/p>

“吝嗇鬼”依著畢矮的話，把鄉(xiāng)下人統(tǒng)統(tǒng)請了進(jìn)去，遞了茶煙，然后問道：“你現(xiàn)在可以談了嗎？”

畢矮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說：“當(dāng)然是可以的。不過這事對寶號的關(guān)系實在太大，你得先給我們吃一席酒菜，才好講給你聽哩！”

“吝嗇鬼”看看畢矮那副神態(tài)，想到這和本店關(guān)系太大的事情不知究竟是什么？便忍痛叫一個伙計去菜館備了一席酒菜來。

一會兒，酒菜叫到了，畢矮和鄉(xiāng)下人剛好八個坐了一席，便不客氣地吃起來了。

“吝嗇鬼”等他們吃完了酒菜，才開口問畢矮道：“我店里究竟有什么‘奇怪’？請你們說給我聽聽。”

畢矮這時興沖沖氣傲傲地說道：“因為你太吝嗇，人家向你討杯茶喝你都不肯，所以外面人都叫你‘吝嗇鬼’，以后無論什么東西，一概不到你店里來當(dāng)了，如果你店里沒有顧客上門，那不是要關(guān)門‘大吉’了嗎？這幾位朋友是最明白這件事情的，他們告訴了我，我想，一爿當(dāng)?shù)?，如果沒人上門來當(dāng)東西，不是很‘奇怪’的事嗎？你想，這對寶號的關(guān)系是多么重大呀！”說完，站起身來，領(lǐng)著大家向老板點點頭，一同走出店門去了。

當(dāng)?shù)昀习濉傲邌莨怼弊尞叞麄儼壮粤艘幌?，又讓他們教?xùn)了一番，直氣得目瞪口呆，連話也說不出來。

李韓林搜集整理

巧計除惡棍

從前，渡瀆村有座楓山書院，書院里有位書生叫方文標(biāo)，家住離書院二里地的方家坑。他每天早上，一聽到屋外竹林里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就起床去書院攻讀。

附近的紅泥村有個屠夫名叫張大，是個酒色之徒，他和方文標(biāo)家后門姓刁的婆娘勾勾搭搭，胡搞多年。

一天，張大看中方文標(biāo)的妻子畢氏，就要刁婆娘設(shè)法勾引畢氏。刁婆娘心眼壞，鬼主意多，卻故意說：“這事難呵，人家是規(guī)矩好人，她丈夫是個有名的書生哇！”

張大苦苦哀求，并且遞給她一吊銅錢，刁婆娘見錢眼開，便答應(yīng)替張大想個辦法。

第二天，刁婆娘起了個早，待方文標(biāo)去書院，她就走進(jìn)畢氏家，說是她家自做了一缸好酒，特地送一壺給自己的老鄰居，嘗嘗味道。

畢氏婉言推卻說：“我是不會飲酒的！”

刁婆娘好心勸道：“不會飲酒就少喝一兩口，你一喝就知道這酒的香味呢！”

畢氏還是不肯喝。

刁婆娘就裝出生氣的樣子說：“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的！你是書香門第的家眷，我呢，高攀不上！”

畢氏為難地說：“我的確不會飲酒，請你千萬莫要誤解?！?/p>

刁婆娘說：“你既看得起我，就該喝上一盅，反正沒有別人，我們是多年的老鄰居，不用客氣啦！”

畢氏經(jīng)不起刁婆娘的糾纏，就接過酒壺倒了一盅，一口咽下了。

刁婆娘又嘮嘮叨叨地說：“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是古訓(xùn)。人活在世上，應(yīng)該圖個享受。方文標(biāo)人品雖好，但他是個讀書人，成天在書院顧自讀書作文章，讓你獨個兒冷冷清清守空房，也太無情了！”

畢氏越聽越不入耳，但又不好意思當(dāng)面得罪別人，只得含含糊糊應(yīng)付幾句。

不一會兒，畢氏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就對刁婆娘說，“我有些發(fā)暈，怕是喝醉了，請你先回去吧！”

刁婆娘暗喜在心，說：“呀！空肚喝酒很容易醉人，我扶你先上床去睡一會兒吧！”說著就攙扶畢氏進(jìn)房。

張屠夫得知畢氏已中計，立即潛入方家，毫無阻擋地就把畢氏糟蹋了！你道為什么？原來刁婆娘在酒里已放下蒙汗藥了。待畢氏清醒過來才發(fā)覺自己已中計失節(jié)，就要和張屠夫拼命。張大拔出殺豬的尖刀威脅說：“嘿嘿，生米已煮成熟飯，你如聲張，告訴你，我的刀是吃葷的，叫你和丈夫方文標(biāo)一塊做個無頭鬼?！?/p>

張大這人，附近一帶人人知道，他靠著一把刀子，什么缺德的事都做得出來，他在人家米缸里撒尿拉屎，人家也不敢惹他。若惹了他，打你一頓，還得你賠他笑臉，否則他就動刀玩命，所以人們對他都遠(yuǎn)而避之。

畢氏被他一嚇唬，心想，我自己一死倒也罷了，可連累丈夫的性命難保，于心何忍？

這無恥屠夫逼奸以后，一而再，再而三，纏著畢氏，開始幾天，在竹林里等待鳥啼，趁文標(biāo)外出便乘虛而入。誰知道這貪得無厭的家伙，竟嫌相會時間太短，索性在半夜里到竹林將竹搖曳，小鳥也就“嘰嘰喳喳”地叫開了！

這一天，文標(biāo)聽到鳥叫，以為天快亮，就起床了，走到半路，抬頭一看，滿天星斗，知道天還未亮，只得轉(zhuǎn)身回家，當(dāng)他推開虛掩的家門時，聽得屋里有男人聲音，仔細(xì)一聽，發(fā)覺自己妻子有奸夫，氣極了。他想：夫妻之間相處十分恩愛，怎么會出這種事呢？一時，心如滾油煮，退出家門獨自呆呆地來到路旁的一座涼亭里，越想越憋氣，直氣急得走投無路。

剛好這天是八月初一殿山廟會日期，成群結(jié)隊的男女要上殿山。畢矮起早也去趕廟會，快走近路旁涼亭時，見有人要懸梁自盡，趕忙跑過去，一瞧，竟是畢家村的女婿——方文標(biāo)。畢矮奪下他的繩帶，連勸帶問，方文標(biāo)終于吞吞吐吐說出真情。

畢矮聽后忙說：“不用急，你應(yīng)該先回去問問清楚。如果你妻的確是真心愛你沒變心，有什么事只要一盤問，她是不會瞞你的。要是有什么委屈，你要好好勸慰她，有天大之事，只要用得著我畢矮，我總會給你們想辦法的！”

方文標(biāo)聽了，覺得畢矮說得有理，回家后就細(xì)細(xì)盤問妻子，妻子哭哭啼啼將張屠夫如何串通刁婆娘逼奸之事，從頭至尾詳詳細(xì)細(xì)說了出來，并要以死來表白自己的心意。

方文標(biāo)見妻子說出真心話，就勸慰說：“這事不能怪罪你，我要請畢矮幫助出主意想辦法報仇雪恨。”

于是方文標(biāo)將事情原本告訴了畢矮，畢矮知道是屠夫張大串通刁婆娘一塊所干，誰不知道這兩個家伙都是有名的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惡棍呢！心想：好哇！被他倆迫害致死的人已不少了，今天你們自己的死期到了，就如此這般地給方文標(biāo)說出了一個好計謀。

這天，天沒亮，方文標(biāo)前腳出，張屠夫后腳進(jìn)，畢氏故意笑臉相迎，還勸張大吃杯酒御御寒，張屠夫心花怒放，醉醺醺地竟要與畢氏接吻，畢氏也不嫌避，張開了嘴，不料當(dāng)屠夫舌尖伸出時，說時遲，那時快，她用力一咬，只聽張屠夫“啊唷”一聲，舌頭已被畢氏咬下一截！

屠夫正欲用殺豬尖刀刺殺畢氏時，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屠夫賊膽心虛，不知門外有多少人，便慌慌張張從后門逃竄。

再說，那天傍晚，畢矮早把幾根杉樹借放刁婆娘家門外了，他托刁婆娘代看管一下，別讓賊偷走，明天就給她二吊銅錢作酬謝。

誰知屠夫剛從方家后門逃出，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腳就踩上畢矮預(yù)先橫放的杉樹，摔了一個狗吃糞。這刁婆娘一聽門外有動靜，以為有賊來偷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邊喊捉賊，一邊就死死拖住屠夫，屠夫心慌意亂，隨手一刀殺死了刁婆娘，慌慌忙忙逃走了。

這時，方文標(biāo)和畢氏依照畢矮的吩咐，一切已安排妥當(dāng)。

天一亮，人們發(fā)現(xiàn)刁婆娘慘死在她自家門外，地保向縣衙門報了案，經(jīng)過忤作驗尸，發(fā)現(xiàn)死者刁婆娘嘴中有半截人的舌頭，身旁有尖刀一把，知是被殺，縣官看過尖刀，認(rèn)出是殺豬用的，斷定兇手是屠夫，就下令把本地所有屠夫都帶上堂來查問，因為張大嘴里少了半截舌頭，他一上堂，“咿咿哇哇”話也說不清，案情不用多審問，兇手系張大無疑，于是無賴張大被判處了死刑，人心大快。

十九層地獄

有個財主婆，五十歲才開始吃素拜佛，自稱吃素婆。她表面修行，心地狠毒，是個佛面蛇心的人，吃素婆隔壁住著一位殺豬佬，為人老實，是聰明長工畢矮的好友。

一天，吃素婆突然大發(fā)“慈悲”，跑來對殺豬佬說：“你呀！今世這樣苦，還不修修下一世。做個屠夫，傷了多少性命，真作孽！”

殺豬佬很生氣，本想痛斥她一頓，恰好這時畢矮來他家不好意思當(dāng)著客人面發(fā)火，便笑笑說：“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人，只要心地善良就好了！”

“這種話不好講，罪過，罪過！”吃素婆煞有介事地說。

“我反正就是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管它什么罪還是過！”

“啊呀，你不怕打入地獄呀！”

這時，畢矮心想：今年旱情這么嚴(yán)重，佃戶交不起租谷，你這假慈悲的吃素婆逼租多兇！佃戶被你活活逼瘋逼死的有多多少少！你不吃葷腥吃了素，就掩蓋得了你的黑心腸嗎？像你這樣的人，如果天地有知，倒是應(yīng)該打下地獄的。

吃素婆看殺豬佬不響了，就接著說：“你趁早改行！”

畢矮看不過，插嘴道：“看來他是改不了啦。”

“不改行就入地獄。”

“地獄有幾層？”

“十八層?！?/p>

畢矮“唔”了一聲，然后說：“不過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卻看到有十九層地獄哩！”

“什么？你倒說給我聽聽?！背运仄判睦锖芷婀帧?/p>

畢矮一本正經(jīng)地說：“嗯，昨天半夜子時辰光，我睡在床上，蒙蒙眬眬看見一位白胡子老公公，他走到殺豬佬床前輕輕地拂了拂殺豬佬說：‘我的小子孫，我是你曾太公的曾曾太公，離你已十九代了，我們家代代都做屠夫。告訴你，我第一代殺豬，冤枉被打入第一層地獄了?？晌业膬鹤右矏圻@一行，他就被打入第二層地獄。孫子呢，還是殺豬，被打入了第三層。以后代代殺豬，我家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我們都還未餓死，因為地獄里的許多鬼都愛吃肉，我們?nèi)耘f好干我們的老行業(yè)。唉！到了你這一代，我真為你擔(dān)心啦！這時，我和殺豬佬都奇怪起來，一齊問他為什么？他說：‘你們不用問，跟我去看看吧！’于是我和殺豬佬就跟著他的白胡子老祖宗來到第十九層地獄，不看倒也罷了，一看，殺豬佬就傷心地哭起來了?！?/p>

說到這里，畢矮神秘地說：“你知道他為什么哭？原來這層地獄里豬肉沒有人要，賣不出去啊！”

“啊，賣不出去！”吃素婆不解地問。

“對！因為在第十九層地獄里，我們所看到的都是一些和你一樣佛面蛇心的吃素婆啊！”

吃素婆聽了，冒出冷汗，面孔緋紅。畢矮和殺豬佬卻哈哈大笑起來。

送還金耳環(huán)

一天，畢矮乘船到城里去。船上人多眾雜，當(dāng)船快到城里埠頭時，突然船艙里傳來婦女的哭喊聲：“天哪！我的一只金耳環(huán)丟失了。我家男人病了，等我去銀樓兌換，請醫(yī)生看病的呵?！?/p>

一時，人聲嘈雜。周圍許多熱心的人，都在替她在船上找尋。

這婦女越哭越傷心。有個同村來的，替這婦女講情，說：“她丈夫已病了好幾個月，毛病很沉重。有孩子，還有父母，一家人生活夠苦了！行行好事，送還她，功德無量?！笨墒菦]有一個人承認(rèn)撿到金耳環(huán)。

畢矮看看這婦女的傷心情景，皺皺眉頭，想了想，就一字一句地對著船上乘客說：“我知道——誰拾去金耳環(huán)！”

一時，大家都很寂靜，很想聽畢矮說出是誰，可畢矮卻又不說下去了。

畢矮停了一下，才慢條斯理地接著說：“是我看見的，不過……”畢矮只說了半句，又不說了。

渡船靠岸了。

人們都陸續(xù)前擁后擠地走上跳板。

“喂！拾金耳環(huán)的朋友，你的東西脫掉了！”畢矮突如其來，大喊了一聲。

正在陸續(xù)走上跳板的人群中，有一人不禁掉過頭：“??！”

畢矮卻一個箭步，上去一把抓住這人。說：“金耳環(huán)拿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人也不敢強辯，面紅耳赤地從袋里拿出金耳環(huán)，交給畢矮。

畢矮接過金耳環(huán)，交還那個婦女。

以上三則諸葛珮?biāo)鸭?/p>

找 煙 鈿

從前，蘭溪地方有個規(guī)矩，造房子或者做家具，完工時要吃圓工酒，這時得付清工鈿，不會吸煙的工匠，還得由東家付給他煙鈿。

那時興黃酒，有好的、差的兩三檔。一般有錢人家是五個銅鈿作煙鈿，不富裕人家付三個銅鈿也行。

這一天，黃財主請圓工酒。畢矮也是工匠之一，他不會吸煙，所以有煙鈿可領(lǐng)。黃財主將工鈿和煙鈿一起放在畢矮面前的桌上，說：“這是你的工鈿和煙鈿！”

開始畢矮沒留意，后來發(fā)覺其他幾位同伙，都在嘁嘁促促議論。他就仔細(xì)用眼掃了掃自己面前的工鈿和煙鈿，心中就有了底。

畢矮一言不發(fā)，當(dāng)吃完圓工酒后，隨手從上堂前拔起一柱祭天地的大紅蠟燭，走到自己桌邊，把這蠟燭當(dāng)燈，東照西照，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很認(rèn)真地在地上找東西。

找哇找，找哇找！他將蠟燭頭倒過來，燃著的大紅蠟燭油“嗒，嗒！”地滴在地上。沒一息功夫，一柱一斤重的蠟燭，竟有半柱溶掉了。

黃財主眼巴巴地看著畢矮，心疼得不得了，開始還以為一下就能找到，想不到畢矮一股勁地還在找，蠟燭油“嗒嗒”在滴，實在熬不牢了，說道：

“喂！畢矮，你在找什么呀？”

“找銅鈿！”

“??？銅鈿什么時候掉在地上啦？”

“剛才！”

“多少？”

“喏！你拿給我的工鈿、煙鈿，我除去十五個銅鈿的功夫鈿，這里只剩下三個銅鈿呢！”

“啊啊！”黃財主明白了，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畢，畢矮，是，是三個銅鈿黃煙鈿?！?/p>

畢矮裝成很懊喪的樣子說：“那，那你為什么不早說。我，我還以為你一定是付五個銅鈿的黃煙鈿呢！”

在座的工匠，心里都明白，暗暗稱贊：“畢矮真有辦法。是要讓黃財主嘗嘗克扣別人工錢的味道。”

畢矮將蠟燭插回蠟燭臺上，一邊是長長的蠟燭，一邊卻只有一點點燭頭了。

董浩龍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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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眼藥水

一天晚上，畢矮的鄰人小山，因為眼睛痛得厲害，只得半夜起來到街上一家藥店里去買眼藥水。這時，藥店老板已經(jīng)睡熟，被小山喚醒了，覺得很不舒服，大聲呵責(zé)道：“誰這樣討厭，半夜三更來撮藥？”

“買眼藥水的?！毙∩皆诘觊T外向老板哀求。

“買多少錢眼藥水？”老板沒好聲氣地問。

“五文錢?！?/p>

“哼，這幾文錢生意，鬼高興做！”接著只聽見老板呼呼的鼾聲了。

小山?jīng)]法，只得朝店門看看，空手而回。第二天他的眼病更嚴(yán)重了。后來畢矮聽到了這件事，非常氣憤。心想，眼藥水還能買多少？他當(dāng)下和小山約了幾個鄰居，挑了十擔(dān)酒壇去到那爿藥店。

他們一到，乒乒乓乓地卸下十擔(dān)酒壇，老板和來往過客都不知出了什么事。這時，畢矮走到柜臺邊，向老板喊道：“喂，大老板，給我們買二十壇眼藥水，要多少錢？”

店老板見這許多人挑了酒壇進(jìn)店來，正在狐疑。這時，聽了畢矮的話，忙賠笑說：“先生，你真是講大笑話了。你們要這許多眼藥水做啥？再說敝店一時又怎么拿得出這許多眼藥水來呢？”

畢矮沉下臉來說：“怎么會拿不出來的呢？貴店幾文錢的小生意是不做的！今天二十壇眼藥水的大生意總該做了吧！老實告訴你，今天不賣給我們，就砸爛你的招牌?！?/p>

“那怎么使得！先生，店里真的拿不出這許多眼藥水，敝店平時做生意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千萬請你們原諒?！彼幍昀习彘_始求情了。

畢矮這才正經(jīng)說道：“昨晚上，我們鄰人小山眼睛痛得厲害，到貴店求買五文錢眼藥水，你這個大老板嫌他錢少生意小，躺在床上不肯起來做買賣。今天，我們要買二十壇眼藥水，這樁生意總算大啦，你又說拿不出這許多來了。哼！你們開藥店的，總該有個惻隱之心，要急人所急才好，怎能看生意大小隨便做不做的哩！”

藥店老板被說得面孔緋紅，自知理屈，只得向畢矮和他的鄰人們賠禮。他還特地拿出一瓶頂好的眼藥水來送給小山。畢矮叫小山拿出五文錢來扔在柜臺上，才一齊走出店門。

這個畢矮買二十壇眼藥水的故事被傳開以后，蘭溪所有的商店都引以為戒，小生意不敢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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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入調(diào)：即不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