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自愛的女人更好命——愛自己,是我們最重要的事
亦舒是誰?
江湖人稱“師太”,一生出了300本書,還在源源不斷地出著,你就算沒看過她的書,一定也聽過她書中的名言,諸如:
當一個男人不再愛他的女人,她哭鬧是錯,靜默也是錯,活著呼吸是錯,連死了都是錯。
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么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最要緊的是滿足自己,不是討好人。
……
這些話對于陷入情海愛欲中不可自拔的女人們來說,句句都是醒世恒言。所以,亦舒永不過時,和她同齡的女作家們不是落伍了,就是被遺忘了,只有她的作品歷久彌新,塑造了千千萬萬都市女性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而亦舒本人,已經(jīng)活成了一個神話,她就是最好的亦舒女郎,年少時為愛癡狂,成熟后珍重自愛,因為這份自愛,上天回饋了她體面的生活,讓她尚在人世時就已被萬千女性捧上神壇。
壹
年輕時的亦舒,長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不是特別漂亮,但是相當硬朗,寒星似的一雙眸子,冷冷地睥睨人間。
少女亦舒是張愛玲的粉絲,和偶像一樣奉行“出名要趁早”,她比張愛玲還要幸運,后者的出名是靠苦心經(jīng)營。她十五歲時就被一堆報刊編輯追到學(xué)校來要稿。亦舒的哥哥倪匡(衛(wèi)斯理)也是寫小說的,見此未免有些不平,但也心悅誠服地承認:“她的文字比我好,讀者比我多?!?/p>
有些人說,在香港,要從事寫作不知道要經(jīng)過多少艱苦。這一點放在亦舒身上完全不成立,從她寫第一篇小說開始,就一直被讀者追捧,無數(shù)編輯通過倪匡來向她約稿,搞得做兄長的他好不惱火。
年少成名,本就心氣極高的亦舒不免有些眼高于頂,她曾經(jīng)寫過一本書,書名叫《阿修羅》,書中說每個少女都是阿修羅,有著男子無法抗拒的魔力。這個階段的亦舒就以阿修羅自居,驕傲得不可一世,認為沒有什么是她不能征服的。
她十七歲中學(xué)畢業(yè)后就進了《明報》做記者,主要采訪明星,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狗仔”。作為娛記的亦舒自信心“爆棚”,敢和最漂亮的女明星做閨密,也敢和最帥的男明星談戀愛。
她一旦瞧上了某個男人,想也不想就主動追求,用盡一切“招數(shù)”,有種不管不顧的孤勇。
女人年輕時喜歡一個男人,要么看臉,要么看才華,清高如亦舒也不例外。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叫蔡浩泉,是個窮畫家,一輩子都沒什么名氣,也沒什么錢,自豪的是“喝了別人三輩子才可能喝完的酒”。蔡浩泉在朋友的眼里是個典型的文藝青年,玩世不恭,吊兒郎當,與世俗格格不入。
這樣一個窮得叮當響的藝術(shù)家,放在亦舒小說中鐵定是被諷刺的對象,可那時她太年輕了,只懂得愛才子,朋友說她見了他“如烏蠅見蜜糖,甚至以自殺威脅”。
如此高濃度的熱情,誰能抵擋得???兩人隨即“閃婚”,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閃離”。
兩人生有一子名叫蔡邊村。剛離婚那幾年,亦舒會間歇性探望由蔡浩泉撫養(yǎng)的兒子蔡邊村,但隨著蔡浩泉另娶,亦舒不愿再與前夫有任何瓜葛,干脆連親生兒子也斷絕來往,徹底將一段不愿記起的人生歷史刪除。
她下一個瞧上的男人是岳華,岳華年輕時長得確實風(fēng)流倜儻,當時還是某女星的男友,被亦舒一眼相中,好一番倒追,硬是挖了人家的墻腳。
岳華送她回家,她順勢說自己怕黑,纏著他送上樓,一來二去,岳華真的變成了她的男朋友。
為什么會喜歡岳華?亦舒在一篇文章里說:“岳華給人的感覺就是他是好人。岳華有一張好人的臉,有好人的性格。幸虧實際上他也是個好人,他是那種會使別人自然去占他便宜的好人。因為誰都知道,占了岳華的便宜,不會有后顧之憂。”
跟她在一起時,岳華確實待她相當好,她自己說:“我不會查中文字典,岳華就是字典。他問我慚不慚愧,我就搬胡金銓的話,念洋書能這樣,也不容易了,他沒有辦法,就常搖頭。有時候他得空,就坐在沙發(fā)上講解古文,講得很不錯,我也很虛心學(xué)習(xí),居然得益不淺?!?/p>
明星自然粉絲多,亦舒太愛岳華了,以至于捕風(fēng)捉影、草木皆兵,老是嫉妒得發(fā)狂。一次發(fā)起火來,將一把刀插在了岳華的床上,還把他的西裝剪得粉碎。岳華的明星女友給岳華寫信,信中并無出格的話,她看了大為惱火,公然將信發(fā)表在報紙上。
岳華實在受不了這樣令人窒息的愛,毅然決然選擇了分手。亦舒挽回?zé)o效,只好遠赴英國求學(xué),那些日子里,她始終忘不了岳華對她的好,總以為他有一天會回頭。
亦舒小說中的玫瑰最后沒有嫁給家明,亦舒最后也沒有等到岳華回頭。多年以后,兩人相逢于加拿大的超市中,都裝作互不相識。
記者問起岳華如何評價亦舒,他只說了一句“性格很個性”。亦舒倒是以另一種方式記住了岳華,我揣測,她筆下的家明是以岳華為原型的,天字第一號大“暖男”,無論女主角如何胡鬧,他都不離不棄,永遠守在原地。
貳
很多人詫異于亦舒和前任分手后的無情。不是曾經(jīng)深愛過嗎?為什么大家不能和和氣氣地做朋友呢?
說這話的人,或許對亦舒太不了解。
亦舒這樣的人,愛的時候有多癡狂,不愛的時候就有多決絕,她決不會給一個男人第二次傷害她的機會。
愛上落魄才子這種事,其實張愛玲和亦舒都干過,只是處理的方式完全不同。張愛玲決意和胡蘭成分手后,還給他寄了寫劇本的三十萬元錢,亦舒就不同了,和蔡浩泉分手后,索性連兒子都不要了,避得遠遠的。你說,亦舒會向困境中的蔡畫家伸出援手嗎?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這只能是張愛玲獨有的姿勢,換作亦舒,“即使沒有很多很多的愛,有很多很多的錢也好”,總之,就算是要男人的愛,就算是要男人的錢,姿態(tài)一定要漂亮,一定要理直氣壯,所以她筆下沒有善于低頭的白流蘇,只有氣勢如虹的姜喜寶,白流蘇幸好遇見了還有良心的范柳原,姜喜寶即使沒有遇見勖存姿,也會遇見李存姿、張存姿。男人對于白流蘇來說是雪中送來的炭,對于喜寶來說只不過是錦上添的花。
喜寶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被男人辜負的。寧可我負人,莫讓人負我。亦舒也是這樣。
一個太愛自己的人,總顯得有些自私。所以,當亦舒許多年不與兒子聯(lián)系的新聞曝光后,很多人指責(zé)她涼薄。
涼薄也許未必,自保倒是真的。她和張愛玲一樣,對一切有可能帶來麻煩的關(guān)系都躲得遠遠的。張愛玲約定不和姑姑、弟弟聯(lián)系,她母親臨終叫她去見一面,她也只是寄了點錢過去。
文學(xué)上的偶像未必是道德上的完人,我們根本不必把她的為人和她的作品掛鉤,懂得了這一點,或許就能對亦舒不那么苛責(zé)了。
經(jīng)歷了兩次傷筋動骨的戀愛后,亦舒不再為愛拼盡一切了,而是把省下來的力氣都用來寫小說,多年以后通過相親認識了港大一個姓梁的教授,四十歲高齡用試管的方法冒險生下一個女兒,跟家人一起移民加拿大,過上了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據(jù)說梁教授頗有些名士風(fēng)度,為人詼諧善談,兩人倒是頗為投契。
也許正是年輕時愛過瘋過,中年后才能甘于平靜。
有人問她:你還追尋愛情嗎?
她平靜地回答:“罐頭也有限期。高跟涼鞋,穿迷你裙,裝假眼睫毛,不是我們的。什么年紀做什么事?!?/p>
讀者們總是一廂情愿地把亦舒和她筆下那些女主角畫等號,事實上她寫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理想化的自己:淡定、克制,永遠恰如其分。
她花了很多年時間,受了很多教訓(xùn),才一步步向這個理想化的自己靠攏。
叁
作為一個亦舒迷,我常常想,亦舒到底教會了我們什么?
她教會我們?nèi)绾握剳賽邸?/p>
有人把她的小說當成愛情圣經(jīng),奉她為“愛情教母”。亦舒、倪匡、金庸并稱為“香港文壇三大奇跡”,金庸創(chuàng)作流行武俠小說,倪匡創(chuàng)作流行科幻小說,亦舒創(chuàng)作流行言情小說。
姑且不論亦舒的小說是不是單純的言情小說,女主角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確實值得學(xué)習(xí)。愛情在瓊瑤的小說里是必需品,在亦舒小說里則是奢侈品,愛情來了固然欣喜,愛情走了,至少還有自己。
她教會我們怎樣打扮得不俗氣。
有人把她的小說當成時尚指南,奉她為時尚達人。亦舒筆下的女主角,衣著打扮走簡潔風(fēng),最喜歡穿白襯衣配“三個骨”褲子,冬天終日披一件開司米大衣,我一直納悶什么是“三個骨”褲子,后來才知道是七分褲。安妮寶貝筆下那些愛穿白色棉裙、光腳穿球鞋的落拓女子正是脫胎于此。
亦舒對時尚品牌是很挑剔的,她曾經(jīng)尖刻地說:“只有暴發(fā)戶才只懂得卡地亞?!彼P下的女主角常常身著迪奧的套裝或禮服裙搶盡風(fēng)頭,香水愛用“午夜飛行”或“哉”。
她最欣賞的女性類型,是施南生那種,到五十歲后仍然很時髦,頭發(fā)剪得短短的,燙個漂亮的發(fā)型,穿麂皮鞋子、白色襯衣,仍然是瘦子,樣子一點兒也不丟臉。
最重要的是,她教會我們自愛。
每個女人都愛把“愛自己”掛在嘴邊,但到底如何才算是真正的愛自己呢?來聽聽亦舒是怎么說的吧。
懂得愛自己的女人,最要緊是姿態(tài)好看。
切忌成為那種吃相難看的女人,職場、情場,無論得失輸贏都要體面??抟粋€人躲著哭,笑可以對著全世界笑。
亦舒最反感人得意揚揚,《圓舞》里的傅于琛教育周承鈺說:“真正有氣質(zhì)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么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懂得愛自己的女人,一定要經(jīng)濟獨立。
亦舒說過:“唯有工作從不負人?!?/p>
這句話不一定絕對正確,但絕對能夠激勵人。多少失婚少婦,看了《我的前半生》后奮發(fā)圖強;多少受歧視的女兒,立志要做《流金歲月》中那個令家人刮目相看的蔣南蓀。亦舒小說的女主角之所以勵志,是因為她們從來都信奉個人奮斗。
亦舒本人就是個工作狂,和岳華分手后那樣傷心,仍然筆耕不輟,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沒勇氣唔做工,好中意有收入”。
懂得愛自己的女人,決不會把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
對于那些視愛情為生命的女人,亦舒說:“人為感情煩惱永遠是不值得原諒的,感情是奢侈品,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戀愛過。戀愛與瓶花一樣,不能保持永久生命?!?/p>
對于那些一失戀就自暴自棄的女人,亦舒說:“無論怎么樣,一個人借故墮落總是不值得原諒的,越是沒有人愛,越是要愛自己?!?/p>
多少女人執(zhí)意想尋找一個歸宿,可亦舒筆下的女主角大膽地表示:“我的歸宿就是健康與才干,一個人終究可以信賴的不過是他自己,能夠為他揚眉吐氣的也是他自己,我要什么歸宿?我已找回我自己,我就是我的歸宿。”
也許,這才是新時代女性的獨立宣言!
所以,我總是提倡女孩們?nèi)プx讀亦舒的書,她書中的時尚也許有一天不再流行,書中的生活方式也許會變得并不吸引人,但獨立自主的人生理念永不過時。
微啟示
有人說,讀亦舒的書多了,容易變成“剩女”,因為她的書寫透了愛情和人生的真相。
這其實是一種誤讀。
亦舒和她筆下的女主角,都是那種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依舊熱愛人生,看破了愛情的短暫依然向往愛情的人。
這樣的人當然不是刀槍不入的,也會受傷,也會自尊掃地。就像亦舒,當年和岳華分手后,她心痛得夜夜難眠,甚至干過跪在他面前求復(fù)合的事。
傻嗎?是挺傻的,但只要不一直傻下去就行了。
后來的亦舒,人們有目共睹,她是怎么一步步恢復(fù)過來的。碎了的心,她會一片片拼起來;丟掉的自尊,她會一點點撿回來。她可不會讓自己死于心碎。
傻過瘋過也痛過之后,她終于活成了自己期待的樣子,年少時的銳氣和野性一點點褪盡,留下的是云淡風(fēng)輕、一派從容。
晚年的亦舒,和家人住在加拿大的房子里,陽臺下是前院,院外是參天松柏,參天松柏外還是參天松柏,再遠是海和天。
她還在寫,她還在愛。
讀她書的那代人早已經(jīng)長大,散落在各個城市的格子間里,她們或許穿不起迪奧,用不起“午夜飛行”,但她們都辛勤工作,保持微笑,從不放棄努力。
無論境遇如何,做人一定要體面,這永遠是亦舒女郎們的共同期許。亦舒如此,我們也是如此。
- 唔,粵語,意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