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詩

雜詩

歲暮

晉安帝司馬德宗義熙十二年（416年）八月，太尉兼中外大都督劉裕率軍北伐。十月，劉裕派兵收復(fù)洛陽。十一月，謝靈運奉命離開都城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前往彭城（今江蘇省徐州市）慰勞劉裕，《歲暮》一詩，大概就作于此時。寫時值年關(guān)歲末，詩人長夜難寐，感嘆歲月易逝，人生易老，憂傷良多。歲暮（ｍù木），即歲末。暮，晚、末。

殷憂不能寐[1]，苦此夜難頹[2]。

明月照積雪，朔風(fēng)勁且哀[3]。

運往無淹物[4]，年逝覺易催[5]。

【翻譯】

憂慮重重，難以入睡；

長夜漫漫，何時天明？

月光如水，映照積雪；

北風(fēng)怒吹，宛若哀鳴。

歲月流逝，萬物凋零；

人生易老，光陰難停。

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

義熙十四年（418年）九月九日，劉裕在彭城戲馬臺舉行集會，為即將歸隱的孔靖設(shè)宴餞行，并命群僚即興賦詩。靈運作此詩以獻。開頭四句寫彭城的晚秋風(fēng)物；“良辰”以下六句，描寫了歡快熱烈的宴會場面；“在宥”兩句，頌揚劉裕由于為政寬仁，因而得到萬國的擁護；“歸客”以下四句，寫孔靖已脫身朝列，即將起程歸隱；最后六句，將孔靖和自己相比：他人就要乘船返回田園，過清凈自在的生活，自己卻仍舊在宦海中載沉載浮，下不了決心辭官歸隱。想到此，詩人傷嘆不已。宋公，指劉裕（363—422），字德輿，彭城人。東晉末年，屢建戰(zhàn)功，權(quán)勢日盛。北伐勝利后，于義熙十四年正月回到彭城；六月，官任相國，被封為宋國公（故稱宋公）。靈運也在此時應(yīng)劉裕之召，再次離開建康前往彭城赴職，先任宋國黃門侍郎，后升為相國從事中郎。戲馬臺，相傳為項羽時之掠馬臺?？琢?，指孔靖（347—422），字季恭，會稽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人。義熙十二年隨劉裕北伐，頗有戰(zhàn)功。義熙十四年六月，劉裕授以宋國尚書令（故稱孔令），加散騎常侍?？拙笀赞o不受，歸隱山陰。

季秋邊朔苦[6]，旅雁違霜雪。凄凄陽卉腓[7]，皎皎寒潭潔[8]。良辰感圣心，云旗興暮節(jié)[9]。鳴葭戾朱宮[10]，蘭卮獻時哲[11]。餞宴光有孚[12]，和樂隆所缺[13]。在宥天下理[14]，吹萬群方悅[15]。歸客遂海隅[16]，脫冠謝朝列[17]。弭棹薄枉渚[18]，指景待樂闋[19]。河流有急瀾[20]，浮驂無緩轍[21]。豈伊川途念[22]，宿心愧將別[23]。彼美丘園道[24]，喟焉傷薄劣[25]。

【翻譯】

深秋九月，

苦寒的邊城。

大雁已飛回溫暖的南國，

躲避霜雪的侵凌。

凄凄秋草早已枯萎，

深深潭水更加皎潔如鏡。

這美好的重九日，

感動了宋公那顆圣德的心。

送別的旗幟高高揚起，

在暮秋的風(fēng)中獵獵飄動。

戲馬臺上，朱宮之中，

胡笳聲起，優(yōu)美動聽。

把滿杯芳香如蘭的美酒，

獻給當(dāng)代的賢哲吧，

祝他一路順風(fēng)。

在這餞別的宴席上，

到處洋溢著誠摯的氣氛；

和睦快樂的情緒，使禮樂——

因戰(zhàn)亂而廢缺的禮樂復(fù)興。

由于實行寬政，

如今天下太平；

一切聽其自然，

到處赤忱歡慶。

當(dāng)代的賢哲，急流勇退，

脫去了官服，告別了同僚，

就要回到久別的故鄉(xiāng)——

美麗的海濱小城。

船已停泊在岸邊，

只待送別的樂曲結(jié)束，

就要登程。

他的船將急駛而去，

我的馬將飛奔而行。

我不僅感念我們的離別，

更加愧對久欲歸隱的初衷。

他即將踏上美好的歸隱之路，

我卻為我的意志薄弱嘆息傷痛。

鄰里相送至方山

晉恭帝司馬德文元熙二年（420年）六月，劉裕廢晉自立，改國號為宋，改年號為永初，仍建都建康。東晉王朝滅亡，劉宋王朝從此開始。不久，宋武帝劉裕降先朝封爵。靈運由康樂縣公降為康樂縣侯，任散騎常侍，轉(zhuǎn)太子左衛(wèi)率，仍未受重用。永初三年（422年）五月，劉裕病死，宋少帝劉義符即位，實權(quán)落在大臣徐羨之、傅亮等人手里。靈運更為不滿，就“構(gòu)扇異同，非毀執(zhí)政”（《宋書·謝靈運傳》）。因而遭到徐、傅等人的排斥打擊，被派到荒僻的海濱永嘉郡（今浙江省溫州市）任太守。七月十六日，靈運離開建康，前往永嘉。鄰里親友一直把他送到方山腳下。詩就寫于此時。詩中描寫了靈運在方山與前來送行的親朋故友分手時依依惜別的情形，表達了詩人決心從此歸隱鄉(xiāng)間、息影林泉的隱逸思想，流露出一種生不逢時的無奈及對權(quán)臣的不滿情緒。方山，又名天印山，在今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qū)東南，因四面等方孤絕而得名。秦淮河流經(jīng)其下，靈運赴永嘉時在此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