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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字版自序

杜甫的五城:一位唐史學者的尋蹤壯游 作者:賴瑞和 著


簡體字版自序

《杜甫的五城》簡體字版,終于要在中國內地出版了,真是高興。欣喜之余,我不禁想補寫一篇自序,以記其事。此書的繁體字版最初在臺灣由爾雅出版社印行時,只有一篇后記,沒有自序。

近年中國的經濟蓬勃發(fā)展,旅游業(yè)跟著興起,出門游玩的人多了起來。出版界也出了不少旅游書以應付市場的需求。我想這類書大概可以分成兩大類。

第一類是“旅游指南”,英文稱之為“travel guide”。這類書的好處是,一般都附有地圖、交通與住宿信息,以及各種大大小小旅游景點的介紹,非常實用。但不足的是,它沒有旅行者個人的經驗呈現,沒有細膩生動的敘事細節(jié),一般也沒有任何“文采”可言。更重要的是,旅游指南必須不斷更新修訂。歐美著名的旅游指南,比如《孤獨星球》(Lonely Planet)系列,幾乎每年都要出版一個修訂本,否則交通、住宿等信息就會過時。

第二類旅游書我想稱之為“旅行書”,也就是英文所說的“travel book”,以示和“旅游指南”有別。很多時候,這類書剛好和第一類相反:常常沒有地圖,沒有交通、住宿的詳細導引,經常也不介紹所有旅游景點。但旅行書的優(yōu)點是,它重視旅行者個人的經歷,通常放在一個特定的敘事框架下來敘述,而且一般都要求有點“文采”。比起旅游指南,旅行書最占優(yōu)勢的一點是,它可以說“不會過時”,因為旅行者的那些旅行經歷,是獨特的,不會因時間流逝而有所折損。這些經歷一旦鎖定在某個歷史時空,甚至會變得更有歷史感,更有歷史價值。比如,日本和尚圓仁(794—864)隨遣唐使來唐九年,走過了大半個中國(主要在北方),寫下一本十分精彩的旅行書《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如今成了我們唐史學者最珍愛的史籍之一。圓仁在書中常常提到唐代米粟等物的時價,以及他雇用驢子或請人抄書的價錢等細節(jié)。這些在當時想必是十分瑣碎的事,但現在卻成了十分珍貴的唐代經濟史資料。

這本《杜甫的五城》當然屬于第二類。我自己給它的“定位”是:它不但是一本“旅行書”,而且還是一本“文學旅行書”。祈望讀者不要把它錯當成是一本旅游指南才好。

為什么要那么強調“文學”呢?我目前的專業(yè)雖然是歷史和唐史研究,但我少年時卻是個文學青年,也曾經發(fā)表過一些現代詩作。大學時代在中國臺大外文系念英美文學,對18、19世紀浪漫時代英國詩人如拜倫(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24)、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1792—1822)和濟慈(John Keats,1795—1821)的歐洲“壯游”(Grand Tour)有過不少幻想。這些年來對現代英美作家的文學旅行書也頗愛讀。

我在《杜甫的五城》原繁體字版“后記”中說過,我“想以一種沉靜的筆調,細寫火車旅行的樂趣和一些比較少人去的非旅游熱點”。所謂“沉靜的筆調”,就是用我少年時所習得的寫詩方法,在下筆時特別留意那個敘事語調,再以一種看似“極簡”的句子和字詞去表達。在本書中,我刻意不使用任何四字成語,就是因為覺得成語不免都是語言中的“陳腔濫調”,會破壞我那“沉靜的筆調”和極簡的風格。

幾年前,有一位住在海外的內地讀者,讀完臺灣版《杜甫的五城》后,給我寫了一封電郵,告訴我說,他讀我的書,常感覺到一種“難以解說的悲傷”。這是我收到的眾多讀者電郵中,最讓我感動和高興的一封。我猜想,那就是我那“沉靜的筆調”在發(fā)揮作用吧,可以讓這位讀者感覺到一種“悲傷”,卻又是“難以解說”的。

繁體字版的《杜甫的五城》,原本連一幅地圖、一張照片也沒有。這次出版簡體字版,清華大學出版社的編輯,信息非常靈通,竟發(fā)現我原來還有另一本書《坐火車游盛唐:中國之旅私相簿》(臺北:人人出版社,2002)。這本《坐火車游盛唐:中國之旅私相簿》實際上就是《杜甫的五城》的圖文圖解版,內收240張我自己拍的照片,配上全新的文字,以一種寫明信片似的輕快筆調來重寫我的內地旅行經驗。于是編輯建議采用該書中的數十張照片,好讓《杜甫的五城》看起來不至于那么單調。我覺得這辦法真好,甚至更可以讓本書讀者預先“嘗嘗”我另一本圖文書的“滋味”(這些照片在《坐火車游盛唐:中國之旅私相簿》中原為彩色印刷,但在本書中改為黑白,大小也略有不同)。編輯又替我制作了一些旅行路線圖,費了不少心力。這里我要特別感謝他。

賴瑞和

2008年5月21日于臺灣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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