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充閭文集:古文今賞 作者:


出版社老總就編選融匯古今的好文章這一創(chuàng)意,征詢我的意見。我說,這是一樁利在當今、澤被后世、功德無量的善舉。魯迅先生說過:“凡選本,往往能比所選各家的全集或選家自己的文集更流行,更有作用”;“評選的本子,影響于后來的文章的力量是不小的,恐怕還遠在名家的專集之上”。這是就其社會效應(yīng)而言;而從寫作者的角度,魯迅先生指出:“凡是對于文術(shù),自有主張的作家,他所賴以發(fā)表和流布自己的主張的手段,倒并不在作文心,文則,詩品,詩話,而在出選本?!蓖瑫r,我還進言:選本的編輯、出版,應(yīng)該有所依托,按魯迅先生提示的,“遠則憑古人之威靈”、“近則由選者的名位”—要請一位名望重、學問深的權(quán)威人物來掌舵,哪怕是掛名也好。豈料,老總竟然施行“請君入甕”的故伎,說:“已經(jīng)選定了,就是您?!崩碛杀容^簡單:“且不說古文功底、品藻水平、社會聲望,單就您從小曾經(jīng)讀過多種古文選本,您該是最明了選什么、怎么選的。”

他指的是上世紀40年代,我曾就讀私塾。當時按照塾師安排,先讀“四書五經(jīng)”,主要是發(fā)揮童年記憶力強的優(yōu)勢,反復背誦,基本上是“食而不知其味”;接下來是讀史,《左傳》、“前四史”、《資治通鑒》;然后是“諸子”,《老子》、《莊子》、《韓非子》;最后選讀《古文觀止》、《古文釋義》、《古文辭類纂》、《經(jīng)史百家雜鈔》中的名篇,壓軸戲是《昭明文選》,這時,確有一種“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的快感。塾師說:“《文選》爛,秀才半。只是現(xiàn)在不考秀才了?!?/p>

盡管反復推脫,但最后擔子還是落在了肩膀上。

具體操作起來,委實不易,起碼是碰到了這樣三個難題—

古代傳世名文浩如煙海,有如“弱水三千”,而這個選本至多容納二百篇,這是“只取一瓢飲”?!耙泽粶y?!?,勞作之艱辛,可想而知。好在披沙揀金,“刪汰繁蕪,使莠稗咸除,菁華畢出”(紀昀語)的工作,前人做得足夠了,歷代留下了數(shù)量可觀的文學選本,可供直接借鑒;然而,那些都是前人所做的,今天,面對的是現(xiàn)代讀者,總不能跟著前人“步亦步,趨亦趨”呀,必須具備現(xiàn)代眼光,體現(xiàn)時代精神。

衡文、選文,是一件主觀性很強的事。正由于要面向廣大讀者,而不是自我欣賞,就不能只憑個人趣味與偏好加以抉擇,而應(yīng)以讀者為依歸,這就要切實調(diào)整視角,認真研索讀者的審美需求。

選擇、品藻,貴有創(chuàng)見,應(yīng)該自具手眼,提出一己的獨到見解;而面對古人與時賢海量的學術(shù)研究成果,立足于恒河沙數(shù)的讀者的審美選擇,以執(zhí)掌文衡、唯我獨尊的文昌帝君自命,固屬愚妄、狂誕,可是,如果缺乏定見,依違兩可,更是斷然難以成事。那么,選編中應(yīng)該如何處理好二者的關(guān)系?

三個問題匯聚到一個焦點上,是個“衡文標準”問題,也就是究竟什么樣的文章才能稱得上“中國好文章”。對此,前人之述備矣,諸如,“事出于沉思,義歸于翰藻”、“言有物,言有序”、“有作用,有意思”、“美無思則浮,思無美則枯”,等等,說的都是思想性與藝術(shù)性、可讀性的統(tǒng)一,思想震撼、心靈啟迪、美的享受兼?zhèn)?。具體落實到文本選擇上,應(yīng)該是著眼于意義深、影響大、審美價值高的名篇。

正是循著這一準則,從浩瀚無涯的古代文海中,劃出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唐、宋、金元明、清及民國七個畛域,遴選出一百八十一篇在文學史上有一定地位、在本文體中具有代表性的佳作。竊以為,既然稱作“文章”,按照中國文學傳統(tǒng)分類的做法,那就是除了詩歌、詞曲、戲劇之外,其他都可以涵蓋進來,所以,除了各體散文,也選入了少量的寓言、傳奇、短篇小說。全書的體例,每篇正文之前,附簡要的作者介紹,并對本文“好”之所在作扼要解讀;正文后面,由畢寶魁教授加以“只求注明在具體語境中該詞語之意義,能簡則簡,不炫博,不避難,不煩瑣”的注釋。

至于讀者定位,大體上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學生、職員,以及廣大文學愛好者。期望他們通過這一普及文本的泛覽,得窺我國歷代古文名篇的概貌,深入研讀之后,能夠增進欣賞古典文學興趣和品鑒能力,進而提高寫作水平;如獲更高層次的學人的青睞,手執(zhí)一編,庶幾可免檢索之勞。

限于編注者的精力和水平,本書難免存在某些紕漏,敬請方家與廣大讀者不吝賜教。


201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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