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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弟代姐嫁

最讓中國人懷念的古典愛情小說 作者:水云 著,(明)馮夢龍、(清)李漁


第八章 弟代姐嫁

自古姻緣天定,不由人力謀求。

有緣千里也相投,對面無緣不偶。

仙境桃花出水,宮中紅葉傳溝。

三生簿上注風流,何用冰人開口。

這首《西江月》詞,大抵說人的婚姻,乃前生注定,非人力可以勉強。今日聽在下說一樁意外姻緣的故事,喚作“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這故事出在哪個朝代?何處地方?那故事出在大宋景祐年間,杭州府有一人姓劉,名秉義,是個醫(yī)家出身。媽媽談氏,生得一對兒女。兒子喚作劉璞,年當弱冠,儀表非俗,已聘下孫寡婦的女兒珠姨為妻。那劉璞自幼攻書,學業(yè)已就。到十六歲上,劉秉義欲令他棄了書本,習學醫(yī)業(yè)。劉璞立志大就,不肯改業(yè),不在話下。女兒小名慧娘,年方一十五歲,已受了鄰近開生藥鋪裴九老家之聘,那慧娘生得姿容艷麗,儀態(tài)妖嬈,非常標致。怎見得?但見:

蛾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體態(tài)輕盈,漢家飛燕同稱;性格風流,吳國西施并美。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不提慧娘貌美。日說劉公見兒子長大,同媽媽商議,要與他完親。方待教媒人到孫家去說,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來說,要娶慧娘。劉公對媒人道:“多多上復裴親家,小女年紀尚幼,一些妝奩未備。須再過幾時,待小兒完姻過了,方及小女之事。目下斷然不能從命!”媒人得了言語,回復裴家。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愛惜如珍寶一般,恨不能風吹得大,早些兒與他畢了姻事,生男育女。今日見劉公推托,好生不喜。又央媒人到劉家說道:“令愛今年一十五歲,也不算太小了。到我家來時,即如女兒一般看待,決不難為。就是妝奩厚薄,但憑親家,并不計論。萬望親家曲允則個?!眲⒐⒁庀纫c兒完親,然后嫁女。媒人往返了幾次,終是不允。裴九老無奈,只得忍耐。當時若是劉公允了,卻不省好些事體。只因執(zhí)意不從,倒后生出一段新聞,傳說至今。正是: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

卻說劉公回脫了裴家,央媒人張六嫂到孫家去說兒子的姻事。原來孫寡婦母家姓胡,嫁的丈夫孫恒,原是舊家子弟。自十六歲做親,十七歲就生下一個女兒,喚名珠姨。才隔一歲,又生個兒子取名孫潤,小字玉郎。兩個兒女,方在襁褓中,孫恒就亡過了。虧孫寡婦有些節(jié)氣,同著養(yǎng)娘。守這兩個兒女、不肯改嫁,因此人都喚她是孫寡婦。

光陰迅速,兩個兒女,漸漸長成。珠姨便許了劉家,玉郎從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兒文哥為婦。那珠姨、玉郎都生得一般美貌,就如良玉碾成,白粉團就一般。加添資性聰明,男善讀書,女工針織。還有一件,不但才貌雙美,且又孝悌兼全。閑話休提。

且說張六嫂到孫家傳達劉公之意,要擇吉日娶小娘子過門。孫寡婦母子相依,滿意欲要再停幾時,因想男婚女嫁,乃是大事,只得應承。對張六嫂道:“上復親翁親母,我家是孤兒寡婦,沒甚大妝奩嫁送,不過隨常粗布衣裳,凡事不要見責?!睆埩土藙⒐?。劉公備了八盒羹果禮物并吉期送到孫家。孫寡婦受了吉期,忙忙地制辦出嫁東西??纯慈兆右呀缸硬蝗滔嚯x,終日啼啼哭哭。誰想劉璞因冒風之后,出汗虛了,變?yōu)楹Y,人事不省,十分危篤。吃的藥就如潑在石上,一毫沒用。求神問卜俱說無救。嚇得劉公夫妻魂魄都喪,守在床邊,吞聲對泣。劉公與媽媽商量道:“孩兒病勢恁樣沉重,料必做親不得。不如且回了孫家,等待病痊,再擇日吧。”劉媽媽道:“老官兒,你許多年紀了,這樣事難道還不曉得?大凡病人勢兇,得喜事一沖就好了。未曾說起的還要去相求。如今現成事體,怎么反要回他!”劉公道:“我看孩兒病體,兇多吉少。若娶來家沖得好時,此是萬千之喜,不必講了,倘或不好,可不害了人家子女,有個晚嫁的名頭?”劉媽媽道:“老官,你但顧了別人,卻不顧自己。你我費了許多心機,定得一房媳婦。誰知孩兒命薄,臨做親卻又患病起來。今若回了孫家,孩兒無事,不消說起。萬一有些山高水低,有甚把臂,那原聘還一半,也算是他們忠厚了。卻不是人財兩失!”劉公道:“依你便怎樣?”劉媽媽道:“依著我,吩咐了張六嫂,不要提起孩兒有病,竟娶來家,就如養(yǎng)媳婦一般。若孩兒病好,另擇吉結親。倘然不起,媳婦轉嫁時,我家原聘并各項使費,少不得辦足了,放他出門,卻不是個萬全之策!”劉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著老婆,忙去叮囑張六嫂不要泄露。

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劉公便瞞著孫家,哪知他家間壁的鄰家姓李,名榮,曾在人家管過解庫,人都叫做李都管。為人極是刁鉆,專一要打聽人家的細事,喜談樂道。因做主管時,得了些不義之財,手中有錢,所居與劉家基址相連,意欲強買劉公房子,劉公不肯,為此兩下面和意不和,巴不能劉家有些事故,幸災樂禍。曉得劉璞有病危急,滿心歡喜,連忙去報知孫家。孫寡婦聽見女婿病兇,恐防誤了女兒,即使養(yǎng)娘去叫張六嫂來問。張六嫂欲待不說,恐怕劉璞有變,孫寡婦后來埋怨,欲要說了,又怕劉家見怪。實在兩難,欲言又止。孫寡婦見她半吞半吐,越發(fā)盤問得急了。張六嫂隱瞞不過,乃說:“偶然傷風,原不是十分大病。將息到做親時,料必也好了。”孫寡婦道:“聞得他病勢十分沉重,你怎說得這般輕易?這事不是當耍的。我受了千辛萬苦。守得這兩個兒女成人,如珍寶一般!你若含糊賺了我女兒時,少不得和你性命相搏,那時不要見怪?!庇值?,“你去對劉家說,若果然病重,何不待好了,另擇日子??偸莾号昙o尚小,何必恁般忙迫。問明白了,快來回報一聲?!睆埩╊I了言語,方欲出門,孫寡婦又叫轉道,“我曉得你決無實話回我的,我令養(yǎng)娘同你去走遭,便知端的!”張六嫂見說教養(yǎng)娘同去,心中著忙道:“不消得,好歹不誤大娘之事?!睂O寡婦哪里肯聽,教了養(yǎng)娘些言語,跟張六嫂同去。

張六嫂推脫不得,只得同到劉家。恰好劉公走出門來,張六嫂欺養(yǎng)娘不認得,便道:“小娘子少待,等我問句話來。”急走上前,拉劉公到一邊,將孫寡婦適來言語細說。又道:“她因放心不下,特教養(yǎng)娘同來討個實信,卻怎的回答?”劉公聽見養(yǎng)娘來看,手足無措,埋怨道:“你怎不阻擋住了?卻與她同來!”張六嫂道:“再三攔阻,如何肯聽,教我也沒奈何。如今且留她進去坐了,你們再去從長計較回她,不要連累我日后受氣。”說還未畢,養(yǎng)娘已走過來。張六嫂就道:“此位便是劉老爹?!别B(yǎng)娘深深道個萬福。劉公還了禮道:“小娘子請里面坐?!币积R進了大門,到客堂內。劉公道:“六嫂,你陪小娘子坐著,待我教老荊出來?!睆埩┑溃骸袄系员?。”劉公亟亟走到里面,一五一十,學于媽媽。又說:“如今養(yǎng)娘在外,怎的回她?倘要進來探看孩兒,卻又如何掩飾?不如改了日子吧!”媽媽道:“你真是個死貨!她受了我家的聘,便是我家的人了。怕她怎的!不要著忙,自有道理?!北憬膛畠夯勰铮骸澳闳⑿路恐惺帐罢R,留孫家婦女吃點心?!被勰锎饝匀?。

劉媽媽即走向外邊,與養(yǎng)娘相見畢,問道:“小娘子下顧,不知親母有甚話說?”養(yǎng)娘道:“俺大娘聞得大官人有恙,放心不下,特教下女來問候。二來上復老爹大娘;若大官人病體初痊,恐未可做親,不如再停幾時,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揀日吧?!眲寢尩溃骸岸喑杏H母過念,大官人雖是有些身子不快,也是偶然傷風,原非大病。若要另擇日于,這斷不能夠的。我們小人家的買賣,千難萬難,方才支持得停當。如錯過了,卻不又費一番手腳。況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來沖,他病也易好。常見人家要省事時,還借這病來見喜,何況我家吉期定已多日,親戚都下了帖兒請吃喜筵,如今忽地換了日子,他們不道你家不肯,必認作我們討媳婦不起。傳說開去,卻不被人笑恥,壞了我家名頭。煩小娘子回去上復親母,不必擔憂,我家干系大哩!”養(yǎng)娘道:“大娘話雖說得是。請問大官人睡在何處?待下女候問一聲,好家去回報大娘,也教她放心!”劉媽媽道:“適來服了發(fā)汗的藥,正熟睡在那里,我與小娘子代言吧。事體總在剛才所言了,更無別說?!睆埩┑溃骸拔以f偶然傷風,不是大病。你們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來,如今方見老身不是說謊的了。”養(yǎng)娘道:“既如此,告辭吧?!北阋鹕?。劉媽媽道:“哪有此理!說話忙了,茶也還沒有吃,如何便去?”即邀到里邊。又道:“我房里腌腌,到在新房里坐吧?!币敕恐?,養(yǎng)娘舉目看時,擺設得十分齊整。劉媽媽又道:“你看我家諸事齊備,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親,大官人倒還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養(yǎng)娘見她整備得停當,信以為實。當下劉媽媽教丫鬟將出點心茶來擺上,又教慧娘也來相陪。養(yǎng)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極標致的了,不想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作別出門。臨行,劉媽媽又再三囑付張六嫂:“是必來復我一聲!”

養(yǎng)娘同著張六嫂回到家中,將上項事說與主母。孫寡婦聽了,心中倒沒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zhèn)€病重,變出些不好來,害了女兒。將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誤了吉期?!币苫蟛欢?,乃對張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來取回信吧。”張六嫂道:“正是,大娘從容計較計較,老身明早來也。”說罷自去。

且說孫寡婦與兒子玉郎商議:“這事怎生計結?”玉郎道:“想起來還是病重,故不要養(yǎng)娘相見。如今必要回他另擇日子,他家也沒奈何,只得罷休。但是空費他這番東西,見得我家沒有情義。倘后來病好相見之間,覺道沒趣。若依了他們時,又恐果然有變,那時進退兩難,懊悔卻便遲了。依著孩兒,有個兩全之策在此,不知母親可聽?”孫寡婦道:“你且說是甚兩全之策?”玉朗道:“明早教張六嫂去說,日子便依著他家,妝奩一毫不帶。見喜過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病好,連妝奩送去。是恁樣,縱有變故,也不受他們籠絡,這卻不是兩全其美?!睂O寡婦道:“你真是個孩子家見識!他們一時假意應承娶去,過了三朝,不肯放回,卻怎么處?”玉郎道:“如此怎好?”孫寡婦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張六嫂依此去說,臨期教姐姐閃過一邊,把你假扮了送去。皮箱內原帶一副道袍鞋襪,預防到三朝,容你回來,不消說起。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個下落。倘有三長兩短,你取出道袍穿了,徑自走回,哪個扯得你??!”玉郎道:“別事便可,這件卻使不得!后來被人曉得,教孩兒怎生做人?”孫寡婦見兒子推卻,心中大怒道:“縱別人曉得,不過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玉郎平昔孝順,見母親發(fā)怒,連忙道:“待孩兒去便了。只不會梳頭,卻怎么好?”孫寡婦道:“我教養(yǎng)娘服侍你去便了!”計較已定,次早張六嫂來討回音,孫寡婦與她說如此如此,恁般恁般?!叭粢赖?,便娶過去。依不得,便另擇日吧!”張六嫂復了劉家,一一如命。你道他為何就肯了?只因劉璞病勢愈重,恐防不妥,單要哄媳婦到了家里,便是買賣了。故此將錯就錯,更不爭長競短。哪知孫寡婦已先參透機關,將個假貨送來,劉媽媽反做了: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話休煩絮。到了吉期,孫寡婦把玉郎妝扮起來,果然與女兒無二,連自己也認不出真假。又教習些女人禮數。諸色好了,只有兩件難以遮掩,恐怕露出事來。哪兩件?第一件是足與女子不同。那女子的尖尖趫趫,鳳頭一對,露在湘裙之下,蓮步輕移,如花枝招展一般。玉郎是個男子漢,一只腳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雖然把掃地長裙遮了,教他緩行細步,終是有些蹊蹺。這也還在下邊,無人來揭起裙兒觀看,還隱藏得過。第二件是耳上的環(huán)兒。此乃女子平常時所戴,愛輕巧的,也少不得戴對丁香兒,那極貧小戶人家,沒有金的銀的,就是銅錫的,也要買對兒戴著。今日玉郎扮作新人,滿頭珠翠,若耳上沒有環(huán)兒,可成模樣嗎?他左耳還有個環(huán)眼,乃是幼時恐防難養(yǎng)穿過的。那右耳卻沒眼兒,怎生戴得?孫寡婦左思右想,想出一個計策來。你道是甚計策?他教養(yǎng)娘討個小小膏藥,貼在右耳。若問時,只說環(huán)眼生著箔瘡,戴不得環(huán)子,露出左耳上眼兒掩飾。打點停當,將珠姨藏過一間房里,專候迎親人來。

到了黃昏時候,只聽得鼓樂喧天,迎親轎子已到門首。張六嫂先入來,看見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好不歡喜。眼前不見玉郎,問道:“小官人怎的不見?”孫寡婦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來不得!”那婆子不知就里,不來再問。孫寡婦將酒飯犒賞了來人,賓相念起詩賦,請新人上轎。玉郎兜上方巾,向母親作別。孫寡婦一路假哭,送出門來。上了轎子,教養(yǎng)娘跟著,隨身只有一只皮箱,更無一毫妝奩。孫寡婦又叮囑張六嫂道:“與你說過,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張六嫂連聲答應道:“這個自然!”不提孫寡婦。

且說迎親的,一路笙簫聒耳,燈燭輝煌,到了劉家門首。賓相進來說道:“新人將已出轎,沒新郎迎接,難道教她獨自拜堂不成?”劉公道:“這卻怎好?不要拜吧!”劉媽媽道:“我有道理,教女兒賠拜便了?!奔戳罨勰锍鰜硐嘤?。賓相念了闌門詩賦,請新人出了轎子,養(yǎng)娘和張六嫂兩邊扶著。慧娘相迎,進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親戚。雙雙卻是兩個女人同拜,隨從人沒一個不掩口而笑。都相見過了,然后妹嫂對拜。劉媽媽道:“如今到房中去與孩兒沖喜?!睒啡舜荡颍氯诉M房,來至臥床邊,劉媽媽揭起帳子,叫道:“我的兒,今日娶你媳婦來家沖喜,你須掙扎精神則個?!边B叫三四次,并不則聲。劉公將燈照時,只見頭兒歪在半邊,昏迷去了。原來劉璞病得身子虛弱,被鼓樂一震,故此昏迷。當下老夫妻手忙腳亂,掐住人中,即教取過熱湯,灌了幾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蘇醒。劉媽媽教劉公看著兒子,自己引新人到新房中去。揭起方巾,打一看時,美麗如畫。親戚無不喝彩,只有劉媽媽心中反覺苦楚。她想:“媳婦恁般美貌,與兒正是一對兒。若得雙雙奉侍老夫妻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誰想他沒福,臨做親卻染此大病,十分中倒有九分不妙。倘有一差兩誤,媳婦少不得歸于別姓,豈不目前空喜!”不提劉媽媽心中之事。

且說玉郎也舉目看時,許多親戚中,只有姑娘生得風流標致。想道:“好個女子,我孫潤可惜已定了妻子。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一定要求她為婦。”這里玉郎方在贊羨,誰知慧娘心中也想道:“一向張六嫂說她標致,我還未信,不想話不虛傳。只可惜哥哥沒福受用,今夜教她孤眠獨宿。若我丈夫像得她這樣美貌,便稱我的生平了,只怕不能夠哩!”不提二人彼此欣羨。劉媽媽請眾親戚赴過花燭筵席,各自分頭歇息。賓相樂人,俱已打發(fā)去了。張六嫂沒有睡處,也自歸家。玉郎在房,養(yǎng)娘與他卸了首飾,秉燭而坐,不敢便寢。劉媽媽與劉公商議道:“媳婦初到,如何教她獨宿?可教女兒去陪伴。劉公道:“只伯不穩(wěn)便,由她自睡吧?!眲寢尣宦牐瑢勰锏溃骸澳憬褚瓜喟樯┥┰谛路恐腥ニ?,省得她怕冷靜?!被勰镎龕壑┥娬f教她相伴,恰中其意。劉媽媽引慧娘到新房中道:“娘子,只因你官人有些小差,不能同房,特令小女來陪你同睡?!庇窭煽致冻鲴R腳,回道:“奴家自來最怕生人,倒不消吧。”劉媽媽道:“呀!你們姑嫂年紀相仿,即如姐妹一般,正好相處,怕怎的!你若嫌不穩(wěn)時,各自蓋著條被兒,便不妨了。”對慧娘道:“你去收拾了被窩過來?!被勰锎饝ァ?/p>

玉郎此時,又驚又喜。喜的是心中正愛著姑娘標致,不想天與其便,劉媽媽令來陪臥,這事便有幾分了。驚的是恐她不允,一時叫喊起來,反壞了自己之事。又想道:“此番錯過,后會難逢??催@姑娘年紀已在當時,情竇料也開了。須用計緩緩撩撥熱了,不怕不上我鉤!”心下正想,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兒同進房來,放在床上,劉媽媽起身,同丫鬟自去。慧娘將房門閉上,走到玉郎身邊,笑容可掬,乃道:“嫂嫂,適來見你一些東西不吃,莫不餓了?”玉郎道:“倒還未餓。”慧娘又道:“嫂嫂,今后要甚東西,可對奴家說知,自去拿來,不要害羞不說?!庇窭梢娝鈨阂笄?,心下暗喜,答道:“多謝姑娘美情?!被勰镆姛艋鸾Y著一個大大花兒,笑道:“嫂嫂,好個燈花兒,正對著嫂嫂,可知喜也!”玉郎也笑道:“姑娘休得取笑,還是姑娘的喜信?!被勰锏溃骸吧┥┰拑旱綍H?。”兩個閑話一回。

慧娘道:“嫂嫂,夜深了,請睡吧。”玉郎道:“姑娘先請?!被勰锏溃骸吧┥┦强?,奴家是主,怎敢僭先!”玉郎道:“這個房中還是姑娘是客?!被勰镄Φ溃骸绊诱枷攘?。”便解衣先睡。養(yǎng)娘見兩下取笑,覺道玉郎不懷好意,低低說道:“官人,你須要斟酌,此事不是當耍的!倘大娘知了,連我也不好?!庇窭傻溃骸安幌麌诟?,我自曉得!你自去睡?!别B(yǎng)娘便去旁邊打個鋪兒睡下。玉郎起身攜著燈兒,走到床邊,揭起帳子照看,只見慧娘卷著被兒,睡在里床,見玉郎將燈來照。笑嘻嘻地道:“嫂嫂,睡罷了,照怎的?”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哪一頭,方好來睡?!卑褵舴旁诖睬耙恢恍∽纼荷希庖氯霂?,對慧娘道:“姑娘,我與你一頭睡了,好講話耍子。”慧娘道:“如此最好!”玉郎鉆入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體小衣卻穿著,問道:“姑娘,今年青春了?”慧娘道:“一十五歲?!庇謫枺骸肮媚镌S的是哪一家?”慧娘怕羞,不肯回言。玉郎把頭挨到她枕上,附耳道:“我與你一般是女兒家,何必害羞?!被勰锓讲糯鸬溃骸笆情_生藥鋪的裴家。”又問道:“可見說佳期還在何日?”慧娘低低道:“近日曾教媒人再三來說,爹道奴家年紀尚小,回他們再緩幾時哩?!庇窭尚Φ溃骸盎亓怂遥阈南驴刹粴鈵绬??”慧娘伸手把玉郎的頭推下枕來,道:“你不是個好人!哄了我的話,便來耍人。我若氣惱時,你今夜心里還不知怎的惱著哩!”玉郎依舊又挨到枕上道:“你且說我有甚惱?”慧娘道:“今夜做親沒有個對兒,怎的不惱?”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個對兒了,又有甚惱!”慧娘笑道:“恁樣說,你是我的娘子了?!庇窭傻溃骸拔夷昙o長似你,丈夫還是我?!被勰锏溃骸拔医褚固娓绺绨萏茫褪歉绺缫话?,還該是我?!庇窭傻溃骸按蠹也灰獱?,只做個女夫妻嗎!”兩個說風話耍子,愈加親熱。玉郎料想沒事,乃道:“既做了夫妻,如何不合被兒睡?”口中便說,兩手即掀開她的被兒,提過身來,伸手便去摸她身上,膩滑如酥,下體卻也穿著小衣。慧娘此時已被玉郎調動春心,忘其所以,任玉郎摸弄,全然不拒。玉郎摸至胸前,一對小乳,豐隆突起,溫軟如綿;乳頭卻像雞頭肉一般,甚是可愛?;勰镆舶咽謥韺⒂窭蓽喩硪幻溃骸吧┥┖脗€軟滑身子。”摸他乳時,剛剛只有兩個小小乳頭。心中想道:“嫂嫂長似我,怎么乳兒倒???”玉郎摸弄了一會兒,便雙手摟抱過來,嘴對嘴將舌尖伸向慧娘口中。慧娘只認作姑嫂戲耍,也將雙手抱住,含了一會兒;也把舌兒吐到玉郎口里,被玉郎含住,著實咂吮。咂得慧娘遍體酥麻。便道:“嫂嫂如今不像女夫妻,竟是真夫妻一般了?!庇窭梢娝閯樱愕溃骸坝行念B了。何不把小衣一發(fā)去了,親親熱熱睡一回也好?!被勰锏溃骸靶呷舜鸫?,脫了不好?!庇窭傻溃骸翱v是取笑有什么羞?!北憬忾_她的小衣褪下,伸手去摸她不便處?;勰镫p手即來遮掩道:“嫂嫂休得啰唣?!庇窭膳踹^面來,親個嘴道:“何妨得,你也摸我的便了。”慧娘真?zhèn)€也去解了他的褲來摸時,只見一條玉莖鐵硬地挺著。吃了一驚,縮手不迭。乃道:“你是何人?卻假裝著嫂嫂來此?”玉郎道:“我便是你的丈夫了,又問怎的?”一頭即便騰身上去,將手啟她雙股?;勰镫p手推開半邊道:“你若不說真話,我便叫喊起來,教你了不得。”玉郎道了急,連忙道:“娘子不消性急,待我說便了。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聞得你哥哥病勢沉重,未知怎的。我母親不舍得姐姐出門,又恐誤了你家吉期。故把我假裝嫁來,等你哥哥病好,然后送姐姐過門。不想天付良緣,倒與娘子成了夫婦,此情只許你我曉得,不可泄露!”說罷,又翻上身來?;勰锍鯐r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愛,如今卻是個男子,豈不歡喜?況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飄蕩,又驚又喜,半推半就道:“原來你們恁樣欺心!”玉郎哪有心情回答,雙手緊緊抱住,即便恣意風流。

一個是青年男子,初嘗滋味;一個是黃花女兒,乍得甜頭。一個說今宵花燭,倒成就了你我姻緣;一個說此夜衾禂,便試發(fā)了夫妻恩愛。一個說,前生有分,不須月老冰人,一個道,異日休忘,說盡山盟海誓。各燥自家脾胃,管什么姐姐哥哥;且圖眼下歡愉,全不想有夫有婦。雙雙蝴蝶花間舞,兩兩鴛鴦水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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