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63]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64]，井梧零亂惹殘煙。凄然。望江關(guān)。飛云黯淡夕陽間。當(dāng)時宋玉悲感[65]，向此臨水與登山。遠(yuǎn)道迢遞[66]，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湲[67]。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68]，相應(yīng)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風(fēng)露漸變，悄悄至更闌。長天凈、絳河清淺[69]，皓月嬋娟[70]。思綿綿。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未名未祿，綺陌紅樓[71]，往往經(jīng)歲遷延。

帝里風(fēng)光好[72]，當(dāng)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dāng)歌、對酒竟留連。別來迅景如梭[73]，舊游似夢，煙水程何限[74]。念利名、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75]，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shù)聲殘[76]。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77]。

【注釋】

[63]戚氏：始見于《樂章集》，為柳永創(chuàng)調(diào)，宋人少有填此調(diào)者。宋李之儀《姑溪居士前集》卷三十八有《跋戚氏》云：“東坡老人自禮部尚書為定州安撫使”，“多令官妓隨意歌于坐側(cè)，各因其譜，即席賦詠。一日歌者輒于老人之側(cè)作《戚氏》，意將索老人之才于倉卒，以驗(yàn)天下之所向慕者，老人笑而頷之，邂逅方論《穆天子》事，頗謫其虛誕，遂資以應(yīng)之，隨聲隨寫，歌竟篇就，才點(diǎn)定五六字爾。坐中隨聲擊節(jié)，終席不間他辭，亦不容別進(jìn)一語，臨分曰：足以為中山一時盛事，前固莫與比，而后來者未必能繼也。”《東坡詞》中有《戚氏》詞，聲律與柳永詞又有不同。元人丘處機(jī)嘗填此調(diào)，聲律、用字又不同于柳詞、蘇詞。丘詞首句為“夢游仙”，后人于是以“夢游仙”作為《戚氏》的別名。這首詞可能是柳永入仕后晚年的作品。詞作以凄清的秋景起筆，引入對以前冶游生涯的回憶，言語間充滿了留戀，收筆處又回到現(xiàn)實(shí)，不勝唏噓感慨。

[64]檻（jiàn）菊：欄桿邊的菊花。下句“井梧”指井邊的梧桐樹。

[65]宋玉：屈原弟子，辭賦家。所作《九辯》有“悲哉，秋之為氣也……登山臨水兮送將歸”句。

[66]迢遞：遙遠(yuǎn)。

[67]隴水：河流名。

[68]蛩（qiónɡ）：蟋蟀。

[69]絳河：銀河。

[70]嬋娟：形容月色明媚。唐劉長卿《琴曲歌辭·湘妃》：“嬋娟湘江月，千載空蛾眉。”

[71]綺（qǐ）陌紅樓：指花街柳巷、歌樓妓館。

[72]帝里：指都城汴京。

[73]迅景：飛速的光陰。

[74]程：路徑，行程。

[75]漏箭：漏壺的部件，上刻時辰度數(shù)，隨水浮沉以計(jì)時。借指光陰。

[76]畫角：傳自西羌古管樂器，發(fā)聲哀厲高亢。

[77]抱影：守著影子，形容孤獨(dú)。漢嚴(yán)忌《哀時命》：“廓抱景而獨(dú)倚兮，超永乎故鄉(xiāng)?！睍x左思《詠史》之八：“落落窮巷士，抱影守空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