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黃埔出來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中,胡宗南是最風光者,官拜上將,開府封疆,是公認的天子第一門生。他功名心強,心機深沉,棉湖一戰(zhàn),給蔣介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民國十大悍將 作者:王曉華,張慶軍


“天子第一門生”
——胡宗南上將

胡宗南,被稱為蔣介石第一門生,曾被樹為“黃埔楷模”,掌管著黃埔子弟組成的第一軍,也被稱為“天下第一軍”。淞滬戰(zhàn)役時,胡部作為戰(zhàn)略預備隊也投入了戰(zhàn)斗,頗得好評,仗打得十分頑強??箲?zhàn)期間,胡部作為戰(zhàn)略預備隊,得到很大的發(fā)展,一躍成為手握重兵的西北王。然而他的精力主要放在防范中共方面,對日戰(zhàn)爭幾乎很少出力。解放戰(zhàn)爭中,胡部作為重點進攻的一個主要方面,進攻延安,雖然得手,卻在其后的戰(zhàn)斗中損失慘重,逐漸喪失與中共作戰(zhàn)的勇氣,率殘部一路逃至漢中、成都、西昌,所部第一軍也被迫投誠。

在黃埔出來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中,胡宗南是最風光者,官拜上將,開府封疆,是公認的天子第一門生。他功名心強,心機深沉,棉湖一戰(zhàn),給蔣介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49年秋,已經退守四川的胡宗南正在苦心經營所謂的大巴山防線,然而他的內心卻是一片絕望,國共戰(zhàn)爭勝負已定,國民黨軍隊已呈兵敗如山倒之勢,如今的一切抵抗只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他長嘆一口氣,今后前途何在?出路何在?讓人費思量,費琢磨。

胡宗南的心理被中共方面看得透徹,周恩來的心里油然生起了一股濃濃的黃埔情,眼看昔日的學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猶疑,他有心為他指點迷津。

策反胡宗南的工作在悄悄地進行,信使就是胡宗南的老部下,兩年前在陜北清澗戰(zhàn)斗中被俘投誠的原24旅旅長張新,他帶來了中共有關文件和周恩來的希望。張新認為,當今天下大勢已定,胡宗南是個明白人,應該能夠迷途知返,陣前起義,走向新生。

胡宗南的確是個明白人,否則他就不會與張新徹夜長談,他的心在受著煎熬,理智與感情在交戰(zhàn)。胡宗南看得十分清楚,蔣家王朝已是明日黃花春去也,撐下去也只是為其殉葬而已。

他的心思在活動,因此他與張新的交談十分深入,對共產黨的政策也問得仔細。張新的心里燃起了希望,這正是一個人面臨重大抉擇前應有的審慎。

然而,走向新生就意味著與過去的決裂,意味著與蔣介石的決裂。胡宗南的神經顯然禁不住這樣的折磨與考驗,士為知己者死,蔣介石對胡宗南可說是恩重如山。黃埔軍校藏龍臥虎,將星如云,但由黃埔畢業(yè)擔任國民黨高級將領中最風光者非胡宗南莫屬,開府封疆,坐鎮(zhèn)一方,率甲數(shù)十萬,官拜上將,被樹為“黃埔楷?!?,公認的天子第一門生。如今,蔣介石正處于落難時節(jié),他此時的投誠與起義,無疑是在蔣介石心上插上一把刀,也極可能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草。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大放悲聲,往事歷歷在目……

胡宗南,1896年出生于浙江鎮(zhèn)??h,原名胡齋琴,聽此名,就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不出乎舊式文人一類,這種家庭的孩子一般都很注重教育,有著強烈的功名心。胡宗南也如此,早年就奮發(fā)刻苦,為了讀書時不受蚊蟲干擾,常將雙腿置于酒甕中,這就有點頭懸梁錐刺股的意思了。只可惜,大清朝已經取消了科舉,胡宗南中學畢業(yè)后,也只能在當?shù)氐囊凰W做個鄉(xiāng)村教師了。

這一干就是8年,這8年間,胡宗南并不安分,經常利用暑假外出游歷,去過十里洋場的上海,去過六朝古都的南京,還一個人獨自北上幽燕之地,考察了津、沽、榆一帶的山川地勢,感時憂憤,發(fā)思古之幽情,獨愴然而涕下。由此可見,胡宗南的胸懷,可不是三尺課堂能容納的。

果然,當他一聽說黃埔軍校招生的消息,當即起了投筆從戎之心。那一年,他已經28歲。

在黃埔軍校的《招生簡章》中規(guī)定,投考者年齡應在18歲至25歲之間,顯然胡宗南是個超齡生了,因此,在黃埔一期的學生中,大概除了被稱為“曾老大”的曾擴情(40歲)等少數(shù)幾個人外,就數(shù)他年長了,再加上閱歷豐富,心機深沉,因此胡宗南在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中就顯得特別的穩(wěn)重。比如說,當時黃埔島上左右派斗爭激烈,分化為兩個陣營,一為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一為孫文學會,但胡宗南并不輕易表態(tài),他是兩方都接觸,除了積極參加左派組織血花劇社的演出,還主動找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談心,但同時又與右派學生首領賀衷寒稱兄道弟的,真?zhèn)€是左右逢源。直到蔣介石露出支持右派的傾向,他才表明自己的選擇,站在了孫文學會的一邊。

胡宗南在黃埔時的照片。

從黃埔畢業(yè)后,胡宗南被分配到教導一團任見習少尉,不久,就正式擔任團直轄機槍連排長,旋即參加了兩次東征的戰(zhàn)斗。胡宗南表現(xiàn)優(yōu)異,引起了蔣介石的注意。因為當時機關槍還是一種新式武器,戰(zhàn)場上威力奇大,所以非在關鍵處是不舍得一用的,因此機槍連的表現(xiàn)也特別搶眼。

話說自東征打響后,黃埔軍旗開得勝,先取下淡水,然而危險也在逼近,由于東征聯(lián)軍中的左翼楊希閔部、中路劉震寰部與叛軍陳炯明部林虎早有勾結,始終按兵不動,致使林虎得以從容集中主力兩萬余人,從興寧、五華一帶抄襲黃埔右翼軍的后路。此時黃埔軍已出師一個多月,攻擊前進達四百公里之遙,后方補給困難,陷入了進退維谷之境。敵我雙方對這一態(tài)勢都看得非常清楚,因此,當蔣介石率部回師棉湖的時候,林虎也率精兵兩萬,分數(shù)路如急風暴雨般直撲棉湖。當場就把蔣介石率領的教導一團圍得風雨不透。

林虎是個善打惡仗的人,此役充分顯示了他的作戰(zhàn)風格,死圍不退。近中午時,敵前鋒已距團指揮部二三百米遠,全靠陳誠指揮的炮兵連掩護,勉強支撐。

戰(zhàn)至下午,敵發(fā)動最后攻擊,團指揮部只剩下數(shù)十人,在前沿指揮作戰(zhàn)的蔣介石、廖仲愷、周恩來和蘇聯(lián)顧問加倫都焦急萬分。蔣介石急紅了眼,下了死命令,團長何應欽必須堅決頂住,不準后退。

何應欽終于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胡宗南率領著機槍連閃亮登場,四挺機槍呈扇狀鋪開,子彈打得如飛蝗一般,后邊則是上著刺刀的敢死隊員。林虎手下都是些漢陽造之類的,如何抵御這潑風般的沖擊,如同秋風掃落葉撤下陣去。

黃埔軍終于有了喘息之機,再加上教導2團適時地增援到位,于是主客易勢,反敗為勝。

棉湖之戰(zhàn),讓蔣介石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此役“萬一慘敗,不惟總理手創(chuàng)之黨軍盡殲,廣東策源地亦不?!?。因此,對出力有功人員都心懷感激,特別是在危急關頭沖鋒陷陣的胡宗南,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應欽回憶說:“棉湖之役,余率第一團與敵苦戰(zhàn),宗南兄時任機槍連排長,掩護本團作戰(zhàn)有功,自是即嶄露頭角,深為領袖所器重?!?/p>

自從棉湖之役后,胡宗南仕途坦蕩,到了北伐時,他已經升任團長職,跟著第一師師長王柏齡一路殺向了江西。

沒想到,胡宗南在南昌城下吃了個敗仗。

王柏齡算是黃埔的元老了,與蔣介石有同窗之誼,也是蔣介石在黃埔時期的左膀右臂。此人雖然頗有能力,但思想反動,作風散漫。自打進入江西以來,第一師的紀律就逐漸松弛,以致打下南昌后,師長本人竟不在駐地牛行車站,而是鉆進了省城花天酒地。因此,當孫傳芳的軍隊反攻牛行時,竟然軍中無主,導致陣腳大亂。

駐守牛行的有北伐軍三個團,分別是孫元良的第1團、胡宗南的第2團和薛岳的第3團。關鍵時刻,就看出了個人素質的高低,孫元良首先放了鴨子,胡宗南盡管也抵擋了一陣,但孫元良一撤,他也沒了信心,跟在后面溜之乎也。只有薛岳認認真真地抵抗著,最后力所不支,且戰(zhàn)且退,始終保持著隊伍的完整。

由于牛行車站的失守,孫傳芳的部隊調動自如,一舉反攻南昌得手,北伐軍遭遇自出征以來最大的一次慘敗。

事后總結失敗原因,蔣介石很氣惱,認為率先逃跑的孫元良罪不可赦,當眾宣布軍法從事。

胡宗南壯著膽子進入了蔣介石帳中,孫元良是他的黃埔一期同窗,黃埔同學枝葉相連,出于情誼,他懇求蔣介石槍下留人。

鑒于孫元良的一貫忠誠,又是自己的黃埔弟子,蔣介石答應了胡宗南的請求,將之秘密送往日本,算是逃過了這一劫。

胡宗南心里也是一陣感動,他打心里認定了蔣校長有一片慈母嚴父的胸懷。他沒想到,正是蔣介石的偏心,讓森森軍法打了折扣。

自牛行敗后,蔣介石對第一師進行了嚴厲的訓話,聲斥他們忘掉了第一師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壞了軍紀。知恥而后勇,胡宗南在后來的一系列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神勇,攻打涂家埠,一舉切斷南潯線,贏得了江西戰(zhàn)場上的主動權。接著重奪牛行車站,會攻南昌,江西全境克復。一個多月后,又開進浙江戰(zhàn)場,富陽之戰(zhàn),以少擊多,救友軍于苦海,嚴州苦戰(zhàn),孤軍斗敵,全身而退。胡宗南充分地展現(xiàn)了他的用兵才華。有人說,這也是胡宗南在一生的軍旅生涯中最指揮如意的時候,真?zhèn)€是進退自如,如身使臂。因此也有人諷刺他,胡宗南也只有指揮一個團的能力。再多,他就力不從心了。

蔣介石下野期間,胡宗南做了兩件讓蔣介石很滿意的事,從此官運亨通。中原大戰(zhàn)表現(xiàn)出色,開始執(zhí)掌第一師,從此步入了國民黨高級將領的行列。

然而胡宗南的仕途卻遠非到團長止,“清黨”行動開始后,蔣介石對第一師也有頭疼的地方,第一師是正宗的黃埔老底子組成,共產黨對其一直有著很深厚的影響,而新提拔的師長薛岳顯然驅共不力,于是將薛岳免職調回了廣東,師長一職則由鄧振銓接任,胡宗南則升任為第一師副師長。不久,因鄧振銓久假不歸,胡宗南遂代理第一師師長職。

胡宗南任代師長期間正值蔣介石第一次下野,有兩件事情他做得很漂亮,讓蔣介石十分滿意。

第一件事是龍?zhí)洞髴?zhàn)的突然爆發(fā)。自從孫傳芳與北伐軍作戰(zhàn)失利后,他開始與北方的奉系聯(lián)手,先鞏固腹背,并于1927年8月,親率大軍,飲馬長江,反攻南京,一場著名的龍?zhí)洞髴?zhàn)就此拉開了帷幕。

據(jù)說,孫傳芳是特別善于組織大規(guī)模會戰(zhàn)的,集中優(yōu)勢兵力,取一箭定江山之效。此次作戰(zhàn),更是勢在必得,精銳盡出。他傳令,渡江部隊一律只帶數(shù)日干糧,江面上只留有限船只供聯(lián)絡使用,采“破釜沉舟”、“背水結陣”之法,以示有進無退,置之死地而后生。

由此可見,進攻之初,孫傳芳軍隊士氣之盛。8月25日,孫軍主力由劃子口、望江亭、大河口三處向烏龍山、棲霞山、龍?zhí)稄姸?,并由八卦洲、十二圩向燕子磯、芭斗山、?zhèn)江偷渡,以掩護主力過江。很快就占領了棲霞車站和附近的高地并向南京逼近,京滬線及電信均被切斷,孫軍的先遣隊已經出現(xiàn)在堯化門一帶。南京城里一片混亂,政府機關、黨部、報館紛紛將招牌取下,各人摒擋行李,準備向湯山方向逃避。

這一戰(zhàn),黃埔軍最初采取消極態(tài)度,因為孫軍正面是李宗仁的桂系。前不久,桂系“逼宮”,把他們的校長趕下了臺。黃埔軍頓失倚恃,怨憤四起。加之蔣介石臨下野前,一再囑咐帶兵將領,要珍惜這點家當,作東山再起之本。所以,正在駐防杭州一線的胡宗南第一師只是按兵不動作壁上觀。

眼看著南京城吃緊,小諸葛白崇禧心急如焚,連連向駐扎在滬杭線上的第一軍下令,火速增援前線部隊。

接到白氏的命令,黃埔少壯派軍人一片嘩然,意見分歧。由于此事關系重大,不容遲緩,黃埔同學會交通股股長宋希濂居間奔走,將各部帶兵將領聚到了一起,他要各位在座的校友拿定主意,這仗是打或不打?

爭論非常激烈,胡宗南最終拍了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一味避戰(zhàn),連根本之地都丟了。只有先收拾完了孫傳芳,再和桂系從容論道。

胡宗南的這番話很有道理,在座的黃埔生又數(shù)他軍階最高,已經掛上了少將銜,說話自然有分量。

于是胡宗南之第一師、劉峙之第二師、顧祝同之第三師、陳誠的第二十一師相繼拍馬殺到,最終贏得了龍?zhí)洞髴?zhàn)。蔣介石事后有極高評論:“此役關系首都之安危,革命之成敗,在國民革命軍戰(zhàn)斗史上實占重要地位;而戰(zhàn)斗之激烈,可與棉湖、松口、汀泗橋、武昌、南昌諸役相埒,或且過之?!?/p>

龍?zhí)稇?zhàn)役過后,胡宗南率第一師重回杭州駐防。這時候有消息傳出,李宗仁、白崇禧正打算以軍委會的名義要求何應欽下令,將駐在京滬杭一線的第一軍撤到江北,以防孫傳芳對南京反攻。所遺之防地,則交由桂系軍隊換防。

李、白這一招也太露骨了,分明是要置第一軍于死地,讓他們夾于孫傳芳與桂軍之間,形成腹背受敵的形勢。胡宗南等人當然很憤怒,因此密報正在奉化的蔣介石請示對策。

蔣介石冷哼了一聲,李、白是要借刀殺人呀!他指示黃埔同學會立即組織起團長以上的黃埔生到上海的朱紹良家里開會,商量對策。

胡宗南與二十多名黃埔軍官來到了上海朱紹良家,將會客室擠得滿滿當當。會議雖由朱紹良主持,但胡宗南卻成了這次會議的中心人物。一者他的官階最高,二者他的態(tài)度很慷慨激昂,分析形勢也很到位,自然受到大家的矚目。

一、校長蔣介石英明,在國內無出其右者,現(xiàn)在雖然暫時下野,但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因此我們軍校同學帶領的軍隊絕不能脫離他的領導。

二、李、白陰險,何應欽不是其對手,容易遭其愚弄。

三、李、白讓我們部隊移駐江北,而把京滬杭交由廣西軍隊接防,其目的就是讓我們的軍隊直接面臨著孫傳芳和張宗昌的軍隊,而他們又截住了我們的后路,這是很危險的。

四、江浙地區(qū)富庶,我們要向北進,必須有江浙地區(qū)物資的支援,要有鞏固的后方,如果沒了現(xiàn)有的防區(qū),就等于是沒有后方了。

胡宗南的講話成了這次會議的決議,在座的黃埔生形成了一致的認識,即追隨蔣介石,只服從其一個人的領導。而國民政府其他要人,包括何應欽在內,都不能完全指揮這支軍隊。因此,黃埔軍也就成了蔣介石的私家軍隊,成了蔣家王朝的御林軍。

這一結果自然是蔣介石最希望最滿意的,而胡宗南在關鍵時刻表現(xiàn)出來的政治立場和對他的忠誠與擁護,也讓蔣介石很感動,從此提攜之,重用之,開始作為股肱之臣而培養(yǎng)。所以,到了中原大戰(zhàn)結束后,他已正式升任為第一師中將師長。

中原大戰(zhàn)后,胡宗南升為第一師師長。

胡宗南的升官速度讓人咋舌,第一師是蔣介石黃埔建軍的起家部隊,其前身為大革命時期的第一軍,只是編遣會議后縮編為第一師,原汁原味的黃埔嫡系,因此無論是建制、裝備、待遇都高出其他軍隊一籌,老師長劉峙在出征的時候也是常兼方面軍總指揮的。因此,第一師被譽為“天下第一師”,師長的位置也是非常惹眼的。

已經升任河南省主席的劉峙其實心中是有人選的,就是他的副師長徐庭瑤,此人保定軍校畢業(yè),作戰(zhàn)勇敢,帶兵有方,資歷也與劉峙、顧祝同等相仿,應該是個合適的人選。

胡宗南不樂意了,憑什么黃埔的軍隊要由保定系的人執(zhí)掌,他反對這種按資排輩的用人標準,如果新人不能脫穎而出,又怎么能建立起黃埔系的軍事力量。所以他揚言,如果徐庭瑤當了師長,他立馬辭職不干。

胡宗南的要求得到了黃埔同學的支持,蔣介石也有心打造一支忠于他的黃埔軍事集團,因此破格提拔胡宗南當了第一師師長。

胡宗南的破格提拔沒有人不服氣,一則蔣介石支持,二則他在前不久發(fā)生的中原大戰(zhàn)中確實表現(xiàn)出色。戰(zhàn)斗不久,代師長徐庭瑤就因為手臂負傷撤下了火線,下面的仗幾乎都是由胡宗南指揮的。特別是油菜坊一仗,那真是驚心動魄,當時胡宗南的第一師正由豫東調津浦線,大部隊已經開拔,胡宗南只帶著一個團殿后。恰在這時,馮玉祥的部隊突然發(fā)動進攻,一舉突破中央軍的油菜坊陣地,前鋒逼近蔣介石的指揮列車不足十余里,只要馮軍咬緊牙關,打一個沖鋒,一頓飯的工夫,就會打到蔣介石的帳下。

當時,拱衛(wèi)于蔣介石周圍的部隊已經撤離,形勢十分危險,正在開拔途中的胡宗南沒有猶豫,當即喝令停車,只帶著一團人馬投入了戰(zhàn)斗。

這一仗打得異常慘烈,馮軍想以多吃少,亂拳打死好漢,一窩蜂地涌上涌下,胡宗南的第5團也被迫陷入了混戰(zhàn)之中,指揮官都上了第一線,團長陳焰也在混戰(zhàn)中戰(zhàn)死。

惡戰(zhàn)數(shù)小時,胡宗南的第5團如同汪洋中的礁石,任憑風浪侵襲,就是屹立不倒,馮軍大部隊始終突破不了。眼看著蔣軍援兵將至,沒奈何,只能悻悻撤兵。

蔣介石的指揮部終于轉危為安,胡宗南也因此聲名鵲起。何應欽晚年為胡宗南年譜作序時還不忘提及此事:“中原事起,宗南弟率第一師轉戰(zhàn)津浦、隴海兩線。油菜坊一役,尤著聲威?!?/p>

何應欽的評價沒有溢美,在中原大戰(zhàn)中,第一師可說是表現(xiàn)最出色的部隊,大踏步進,大踏步退,朝在隴海,夕在津浦,各個戰(zhàn)場都能看見它的身影,反蔣聯(lián)軍聞風喪膽。據(jù)說,兩軍對壘時,只要第一師報一聲名號,對方未戰(zhàn)已膽怯。

培植軍中骨干,執(zhí)掌復興社軍中特工。

自從正式執(zhí)掌第一師,胡宗南加緊了對部隊的建設,第一師本屬甲種師,下轄三個旅,為了實現(xiàn)黃埔化,胡宗南全面地貫徹了黃埔人才路線,以黃埔軍校各屆畢業(yè)生充當部隊旅、團、營、連各級干部。與此同時,為了培養(yǎng)自己的班底,仿效蔣介石辦黃埔的經驗,創(chuàng)辦軍事學校以培養(yǎng)人才,比如在這一時期在開封成立的“第一師軍官訓練班”,結業(yè)人員充當部隊的基層干部,這樣,就使第一軍上下凝聚,形成了帶有私人色彩的軍事集團。

為了增加自己在軍中的威信,胡宗南對自己的行為也很檢點,律己甚嚴,他的衣著與士兵相同,冬天里寒風刺骨,他的客廳里如果沒有客人是不生火爐的,臉頰上都是凍瘡;夏日里烈日炎炎,依舊是一身灰色軍裝,雖然大汗淋漓,但風紀扣卻是扣得嚴嚴實實,而且是多少年一貫如此,這就不能說是單純作秀了。因此,胡宗南能在第一師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也就可以理解了。

胡宗南已經隱約成了黃埔學生的領袖,舉凡黃埔系內的一些大事,都缺不了他。1931年底,蔣介石第二次下野,下野前,他召集了賀衷寒、鄧文儀、康澤、戴笠等黃埔生開會,暗示他們組織起來,保衛(wèi)他的獨裁統(tǒng)治。

賀衷寒等人當然不敢怠慢蔣介石的意旨,于是一行人在南京一家叫做浣花菜館里邊吃邊聊,這時來了個不速之客,此人便是胡宗南。原來他由西北赴奉化,路過南京,特地出席餐會。

以胡宗南現(xiàn)在的地位、身份和影響,當仁不讓地成了這圈人的中心,他催促說:“同學們要團結,這問題很迫切,老是這樣談,時間已經過去很多了,要應該趕快推舉幾個人出來負責籌備。”

胡宗南的意見果然有效,這件議而不決的事情當即就有了眉目,胡宗南也毫不客氣,一下子就提出了五個人選負責籌備,大家也無異議。胡宗南說完后就退席了,他還要急著趕到奉化,當面向蔣介石報告呢。

于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聲名昭著的特務組織“復興社”進入了加速醞釀的階段,第二年的3月里,蔣介石就召集了胡宗南在內的黃埔系骨干分子40多人,在南京組織了“中華民族復興社”,蔣介石親任社長,胡宗南雖然沒有負實際責任,但卻是蔣介石指定的參加者,所以更顯身價。凡復興社人員,對之無不尊重;凡胡之意見,往往具有決定作用。他也儼然以復興社幕后人自居。

從此,復興社成了胡宗南掌握軍隊的一個重要工具,特別是后來成為西北王后,復興社在西北各省的地方組織和軍隊、政訓、國民黨軍訓各個系統(tǒng)的人員,都在他的直接掌握之下,予調予征,任其驅使;即使是絕對獨立的軍統(tǒng)特務系統(tǒng),其派駐在西北各地的機構也同樣要聽從他的指揮。這一點,即使陳誠、湯恩伯等權傾一時者,都是無法做到的。

同門相煎,胡宗南對陣徐向前,彼此殺得難分難解。山城堡折戟,胡宗南遭遇出道以來最慘重的失敗。

1932年夏,風頭正勁的胡宗南率領第一師參加了對鄂豫皖蘇區(qū)的第四次“圍剿”,由于受到張國燾“左”傾路線的干擾,紅四方面軍出現(xiàn)戰(zhàn)略失誤,始終打不破敵人包圍,于是從皖西突然西進,威逼武漢,希望打開一條缺口。

被編入右路軍的胡宗南部拍馬趕至河口鎮(zhèn)一線,將紅軍退路堵住,于是著名的河口之役就此打響。

此戰(zhàn)為南京方面對鄂豫皖蘇區(qū)的最后一仗,雙方都是以主力出戰(zhàn),紅軍雖然作戰(zhàn)勇猛,屢次擊潰胡部防線,但卻始終未能完成突破。

此戰(zhàn),紅軍得不償失,紅十一師政委甘濟時和紅二十五軍軍長蔡申熙先后陣亡,部隊不得不向黃柴畈轉移。

眼看著紅軍的周旋余地越來越小,經過會議討論,決定由張國燾、徐向前率主力跳到外線,到平漢路以西活動。

胡宗南卻是緊追不舍。

面對著一支疲乏之師,戰(zhàn)略態(tài)勢又發(fā)生對胡宗南十分有利的變化。以前紅軍在根據(jù)地作戰(zhàn),占天時、地利、人和,戰(zhàn)略上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大退大進,飄忽作戰(zhàn);而現(xiàn)在撤退途中,每一役都奮死力拼,一山一寨之得失,都關系戰(zhàn)局成敗。作為紅四方面軍總指揮的徐向前深知兒戲不得。以漫川關突圍戰(zhàn)為例,胡宗南率第一師從南面惡狠狠撲來,其余敵軍分三路合擊,形勢危急萬分,紅四方面軍被團團圍在康家坪至任嶺的深山峽谷中。胡宗南已叫囂:要讓漫川關成為紅軍的葬身之所。

幸虧戰(zhàn)情復雜,敵我戰(zhàn)線犬牙交錯,胡宗南弄不清前面到底是哪一支部隊,竟吹號聯(lián)絡。紅十二師師長曠繼勛也犯了錯誤,未能抓住戰(zhàn)機,被徐向前陣前撤職。張國燾驚慌失措,主張部隊分散突圍,遭到了徐向前的反對,毅然派出虎將許世友、韓亮臣奪戰(zhàn)北山埡口,為全軍打開通道。此戰(zhàn)兇險異常,雙方均猛將精兵,許世友團的一個營,500人被打得只剩下100余人,韓亮臣也犧牲了。但紅四方面軍總算突圍了。

胡宗南也發(fā)起狠勁,紅軍為擺脫他,越秦嶺,走關中,馬不停蹄地來到了戶縣以東的彷徨鎮(zhèn),剛休息不久,徐向前起床一看,敵軍第一師又排開散兵線撲了上來。此戰(zhàn)激斗幾小時,雙方互有損傷,紅十師代師長曹光南不幸犧牲。

徐向前再越秦嶺,南渡漢水,終于甩脫第一師。盡管紅軍保存了下來,但在張國燾主持的“黃柴畈會議”上做出了紅軍越平漢路撤向四川的決定。從此,江西中央蘇區(qū)失去了犄角之勢,大大增加了今后反“圍剿”斗爭的困難。胡宗南部隊的參戰(zhàn),對這一戰(zhàn)略構想的破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徐向前和不少國民黨高級將領交過手,如劉峙、陳繼承、黃杰、湯恩伯等等,勝多負少。據(jù)他感受,在蔣介石嫡系部隊中,倒是非蔣所喜的衛(wèi)立煌和徐庭瑤最難對付,余者就數(shù)胡宗南了。紅四方面軍到了四川,第一師還追了過去,在廣元、昭化一帶打得難分難解,不分勝負。對此,徐向前頗不服氣,認為不能取勝的原因是胡宗南部隊的裝備實在太好了,又占了地利之便。如果換個位置,他也有取勝的把握。這不是夸口,不久之后,在山城堡一役中,第一師就在原紅四方面軍驍將陳賡手下被打得滿地找牙。

山城堡之戰(zhàn)發(fā)生在西安事變前夕,這時候胡宗南已經是第一軍軍長了,創(chuàng)了黃埔生的升官紀錄。

蔣介石想給胡宗南升官已經是未雨綢繆,在這之前,第一師已經擴大了編制,下轄4個旅11個團,這在國民黨軍中是絕無僅有的,超出了常規(guī),明眼人都看出,胡宗南升軍長已是早晚的事。

果然,蔣介石很快就宣布第一師正式擴編為第一軍,由胡宗南任中將軍長,下轄兩個師,分別為第一師和第七十八師,第一師師長由胡宗南自兼,下轄2個旅4個團;第七十八師師長為丁德隆,下轄2個旅4個團。另外還有軍直轄騎兵、炮兵、輜重、通訊部隊等。

第一師擴編不久,就接到蔣介石征調命令,紅軍三大主力已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這讓蔣介石非常震驚,于是調集重兵,對紅軍進行“圍剿”。

胡宗南部充當進攻紅軍的主力。剛剛完成會師的紅軍早就瞄著胡宗南了,有心要拿他開刀立威。于是利用胡部的輕率冒進,在山城堡設下了戰(zhàn)場。

這一戰(zhàn)是紅軍的精心安排,早就未雨綢繆了,先是知會已與紅軍達成默契的與第一軍配合作戰(zhàn)的東北軍王以哲部,讓他們延緩進軍,使胡部形成孤軍作戰(zhàn)。同時考察了地形,發(fā)現(xiàn)洪德、豫旺、鹽池這一帶除山城堡有供大軍使用的水源外,其他都不適合宿營,因此在山城堡設下戰(zhàn)場,不怕胡宗南不來。

果然,1936年11月下旬,丁德隆的七十八師陸續(xù)開進山城堡,早就埋伏好的紅軍開始扎緊口袋,丁德隆見之并不擔心,他一面報告胡宗南,催促王以哲部進兵配合作戰(zhàn),一方面擺好陣形,憑著第一軍的優(yōu)良裝備,紅軍想生吞它并不容易。

胡宗南的電臺滴滴作響,王以哲竟是充耳不聞,最后干脆關了機,他早想好了托辭,就說是電臺出了故障,諒胡宗南也無可奈何。

現(xiàn)在只剩下七十八師與紅軍單獨打斗了。紅軍方面指揮作戰(zhàn)的是紅一軍團代軍團長左權,他也是黃埔一期生,與胡宗南、丁德隆及第一軍副軍長李鐵軍都是同窗,不久前還以老同學身份與之通過信,希望他們以國家利益為重,放棄內戰(zhàn),一致抗日。但道不同不相與謀,這三位老同學竟拿著左權的信諷刺嘲笑了一番,并以胡宗南的名義回書一封,反而勸左權投降歸順,所以左權也是憋著勁要教訓一下第一軍。

看了丁德隆的陣形,左權冷冷一笑,丁德隆號稱知兵,這套陣形表面上風雨不透。于是他召集指戰(zhàn)員開會,指著敵人陣地道:丁德隆把他的長處都晾在前面了,那就是火力兇猛。但紅軍也有長處,那就是打近戰(zhàn),打夜戰(zhàn)。

紅軍的總攻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的,那一天夜晚,沒有半點星月,真?zhèn)€是伸手不見五指,同樣是黃埔一期畢業(yè)的紅軍將領陳賡率領一個主力團操著大刀片摸到了陣前,只聽一聲吶喊,雙方已經攪在了一起。

這一戰(zhàn)打得好詭異,好兇險,天太黑了,根本難辨敵我,機槍大炮一概用不上,紅軍戰(zhàn)士只是摸對方的腦袋,只要摸到對方軍帽上那個圓巴巴的國民黨帽徽,就痛下殺手,或用大刀招呼,或用手榴彈砸。而蔣軍盡管也上起了刺刀,但在這種混戰(zhàn)中畢竟不順手,因此陷于被動。等到了天亮,部隊已經被打垮了,個個臉色發(fā)白,渾身都是冷汗,完全沒有力氣重新組織反擊了。

想不到威震天下的第一軍敗得如此狼狽,整整一個旅幾乎被全殲。自胡宗南出道以來也從未遭如此敗績,這讓他痛心疾首。

上海灘喋血,第一軍打出了血性,駐防關中,胡宗南苦心經營,成就西北王基業(yè)。

山城堡一戰(zhàn)為十年內戰(zhàn)的收官之戰(zhàn),不久就因為西安事變,國共兩黨開始形成合作抗日的局面。胡宗南的第一軍則從西北調防江蘇徐州一帶,準備對日戰(zhàn)事。

胡宗南之所以被蔣介石特別器重,除了是蔣介石的浙江老鄉(xiāng)和其他的條件外,還在于此人頗具政治頭腦。比如說,他當初被徐向前的紅四方面軍甩脫后,就駐扎在甘肅天水一帶,以防紅軍北上,同時加緊訓練部隊山地作戰(zhàn),研究川陜的人事、地理以及藏族、羌人的風俗習慣。他似乎已有預感,在這里必將與紅軍相遇。

果然不出所料,數(shù)月后,胡宗南在這里將從中央蘇區(qū)進行戰(zhàn)略轉移的紅軍主力堵了個正著,是中央軍中最早與紅軍交上火的,于是才有了山城堡之役。

雖然由于紅軍的靈活、善戰(zhàn)未讓胡宗南成就一段曠世奇勛,但胡宗南的“善謀”還是讓蔣介石刮目相看,事后召見,更發(fā)現(xiàn)胡宗南應對清楚,眼光深遠,弈棋之初,已看出數(shù)步外之勢,不禁心中大悅。

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也沒出胡宗南的估計,并早作出準備,他的部隊剛剛由西北調到徐州,以前因一直與紅軍作戰(zhàn),缺乏對日作戰(zhàn)經驗,所以他抓緊這段時間,以日軍為作戰(zhàn)對象進行大練兵。這是胡宗南部自組建以來,第一次不以中國人為作戰(zhàn)對象的演練。

臨陣磨槍,不快也亮。所以他接到作戰(zhàn)命令后,部隊立即進入了臨戰(zhàn)狀態(tài)。

9月4日,胡宗南率第一軍前鋒乘夜幕掩護進入上海,其任務是支援寶山作戰(zhàn)的守軍。但棋慢一著,5日晨,寶山守軍姚子青營全部壯烈殉國,眼望著燒成焦炭似的寶山城,第一軍官兵怒火中燒,就地占領劉行、楊行等二線陣地,迎戰(zhàn)寶山、吳淞撲過來的日軍。

第一軍素稱裝備精良,但這只是比較中國軍隊而言,與日軍一比就相形見絀了,對手一上來就給第一軍一個下馬威,陸海空立體作戰(zhàn),日機超低空輪番進行轟炸,機翼下的膏藥旗紅得讓人刺眼,黃浦江上的軍艦架起了大口徑的重炮,一顆炸彈就能炸翻半個連,不到半個時辰,第一軍已被折騰得昏天黑地。

但是,當日軍步兵在飛機大炮的助威下沖上來的時候,第一軍的神勇在突然之中爆發(fā)了出來,小鋼炮打得清脆響亮,機槍組成密集的火網,幾番沖殺,幾番糾纏,寸土必爭,逐屋苦戰(zhàn),胡宗南指揮所里的日歷已經撕過了一星期,凝眸而顧,陣地依然穩(wěn)如山岳。

胡宗南的黃埔老師、負責淞滬戰(zhàn)事的三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顧祝同感到納悶,楊行一線戰(zhàn)斗激烈,各部都要求增援,惟獨胡宗南不吭聲,難道第一軍傷亡不大?

電話搖到胡宗南指揮所,胡宗南牙咬得咯咯響,“第一軍也不是刀槍不入的鐵打金剛,再不換防,明天我也要拿槍上火線頂缺了”。

待第一軍撤下休整,檢點傷亡人數(shù),顧祝同大驚,第一軍的兩個師都幾乎打殘了,以第一師第一旅為例,旅長劉超寰負傷,三個團長一傷兩亡,營長以下軍官和士兵傷亡達80%。

第七十八師李文部傷亡情況也與第一師相似,營長中除留下一個嚴映臬,其余全部陣亡。

“胡軍長,第一軍打成這般模樣,你為什么不吭聲,也好早一點撤下來。”顧祝同操著一口蘇北話,不無埋怨,他擔心蔣介石責備他不愛惜第一軍。

“第一軍是全軍表率,理當是戰(zhàn)場楷模,委員長那里,我會說明情況的?!焙谀虾苁强犊?,很是自信,他知道蔣介石寵愛他、心疼他還來不及呢。

從前線撤下后,第一軍拉到昆山附近進行補充,這就看出了蔣介石對第一軍的偏愛,一切優(yōu)先由第一軍挑選,不僅如此,還將第一軍擴編為十七軍團。這樣,胡宗南在黃埔同學中又一次拔尖冒出,第一個升為軍團長一職。

升任軍團長以后的胡宗南。

昆山休整結束后,胡部再上前線,奉命到蕰藻浜、陳行、大場一線阻擊,此戰(zhàn)更為激烈,幾天下來,全軍官兵傷亡達80%以上,營以下的基層干部打得所剩無幾,其中467團第3營營長三易三亡。第八師師長陶峙岳回憶此次戰(zhàn)斗時說:

“我們必須與陣地共存亡。無論官兵,思想上只有國家民族,個人安危均已置之度外。因此,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們在蕰藻浜與敵人周旋了21個日日夜夜,陣地安如磐石。部隊每天處在戰(zhàn)火硝煙之中,休息和進餐只有在戰(zhàn)斗的間隙里進行。戰(zhàn)斗之頻繁激烈為前所未見。我們由于缺乏空軍和重武器,除偶然夜襲外,主要是防御,以免消耗實力。后來有人問我,在當時那種艱苦條件下,怎么能堅守21個日夜,我說,就是兩個字:‘死守?!?/p>

第一軍因傷亡慘重,又被換下進行第二次補充,接防的是廣西部隊,一上陣,高低立判,三天后這支隊伍就被打光了。在地方實力派中,桂系軍隊雖稱強悍,但這種硬碰硬的陣地戰(zhàn)不是他們的強項,與中央軍精銳相比,還是有差距的。

在整個滬戰(zhàn)期間,胡宗南始終在陣前指揮,神色鎮(zhèn)定,不怒而自威。主將如此,第一軍像吃了定心丸,打得從容不迫,有聲有色。他們先后補充兵員四次,接防換防五次,總是能頂住,總是能不辱使命,日軍未在第一軍身上占到半分便宜。

正當胡宗南指揮所部與友軍在上海灘苦戰(zhàn)之際,11月5日,日本援軍突然在杭州灣北岸登陸,并迅速推進,切斷了滬杭線,從南面向上海包抄,在淞滬的中國軍隊即將陷入敵人包圍、前后被夾擊的險境。

蔣介石無奈下了總撤退令。

對軍中前輩李宗仁,胡宗南(左)只是貌似尊敬。

從上海撤退后,胡宗南率領著剛成立的十七軍團(實際上只有第一軍),進駐南京長江北岸的浦口至滁州一線地區(qū),這也是蔣介石對第一軍的特別偏愛,擔心它再遭創(chuàng)傷。

南京淪陷后,胡宗南再退至安徽,這里是第五戰(zhàn)區(qū)的地盤,蔣介石也打算將胡宗南部劃撥李宗仁管轄,但胡宗南到達蚌埠后,有人提醒他拜訪李宗仁,胡宗南脖子一扭:

“我只知道服從校長的命令?!彼舻卣玖似饋恚瑐飨旅?,出發(fā),去河南,省得李德鄰見我生氣。

李宗仁確實氣憤,蔣介石曾親自告訴他,胡宗南歸第五戰(zhàn)區(qū)指揮,李宗仁知道這幫“天子門生”的狂妄,也不想過多地干預他們,但下級對長官的尊敬總是必須的吧,誰知胡宗南居然過門而不入,這種藐視也實在讓人難忍。

他向蔣介石發(fā)起牢騷:“第五戰(zhàn)區(qū)廟小,容不下胡宗南這尊菩薩?!?/p>

蔣介石也是一副生氣模樣,連連責備胡宗南太不懂事,內心里卻透著一層說不出的舒暢,“忠臣不事二主,胡宗南這種傲氣值得表揚”。

于是蔣介石改變了主意,將胡部調防以西安為中心的陜西關中,這里的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東隔黃河與山西日軍對峙,北防中共軍隊南下,屏障西北與西南。而目前關中兵力薄弱,西安行營主任蔣鼎文獨木難支,胡宗南部為中央軍嫡系,久駐西北,人地相宜。

1938年1月,胡部進駐關中,指揮部就設在小雁塔,胡宗南則選中東倉門旁西漢大儒董仲舒墓前三間祠屋作為下榻之所,開始了他稱霸西北的創(chuàng)業(yè)史。

胡宗南稱王的第一步,是重建“天下第一軍”。淞滬一戰(zhàn),第一軍遭受了重創(chuàng),除旅以上將領大都還在,團營兩級干部傷亡達百人以上,連以下干部基本上都魂留上海灘了。但是,換一個角度考慮,胡宗南也可以完全以自己的意愿,從挑選每一個士兵開始,將新的第一軍塑造成完全忠實于自己的胡家軍。

胡宗南重建軍隊的計劃相當龐大,西撤時就一路搜羅潰兵,又將原先在上海臨時劃歸他指揮的稅警總團、上海市保安總隊等帶到西安整編,補充一批第一軍的得力干部,成立了第九十軍和兩個獨立師,構成了十七軍團的骨架。

胡宗南是個有政治頭腦的人,他知道,要想開創(chuàng)關中霸業(yè),必須培養(yǎng)自己的干部,就如蔣介石當年辦黃埔軍校一樣。于是,在整補軍隊的同時,開始著手籌建中央軍官學校第七分校,并模仿當年黃埔軍校成立教導師和教導軍的做法,在分校成立教導軍,報蔣介石審批核準。

接到胡宗南的報告,蔣介石牙關里抽出一絲冷氣,第一次對自己的得意弟子感到擔心:“胡宗南模仿黃埔的做法是何居心?”他不能不暗自掂量,有所防范。于是提起筆,重重地批了三個字:

“暫緩議?!?/p>

為了防止胡宗南靜久生閑,閑久生事,蔣介石決定再度啟用第一軍,恰巧中原戰(zhàn)場告急,1938年5月,原在豫北的土肥原第十四師團突然在濮陽一帶強渡黃河,攻陷魯西,企圖占領蘭封,隨后直取開封、鄭州,與沿平漢線南下之日軍會攻武漢。“得中原者得天下?!睎|洋鬼子也知道中國這句古話,日軍大本營在討論這次作戰(zhàn)意義時一致認為:“只要控制中原,實際上即能支配中國?!?/p>

中國方面也知道此戰(zhàn)的重要性,蔣介石親赴鄭州指揮,調集精兵,發(fā)動蘭封戰(zhàn)役。

第六十四軍軍長李漢魂、第七十四軍軍長俞濟時、第二十七軍軍長桂永清、第七十一軍軍長宋希濂一齊披掛上陣,以上將領,除李漢魂外,都是黃埔畢業(yè),所部也是蔣介石精銳。5月下旬,終于將土肥原師團壓迫圍困于羅王寨、曲興集一帶。

抗戰(zhàn)初期,國民黨軍隊作戰(zhàn)雖然比較積極,但戰(zhàn)斗力不敢過多恭維,與日軍的差距是不爭的事實,土肥原師團原本就是日軍的精銳,眼見被中國軍隊包圍,反而激起他們的瘋狂,一陣猛打猛沖,頓時殺出一條血路,鎮(zhèn)守蘭封的第二十七軍第八十八師師長龍慕韓懾于日軍兇焰,竟擅自放棄蘭封,土肥原師團當即占領該城,截斷隴海線,威脅開封,鄭州震動。

正是在這種形勢下,胡宗南部被緊急征調,東出潼關,星夜馳援。

生力軍加入,蔣介石信心百倍,重新收縮包圍圈,以桂永清部攻擊三義寨、丁寨之日軍;以李漢魂部攻擊羅王車站之日軍;以宋希濂部進攻蘭封城;以俞濟時部由蘭封向北橫掃。至于第一軍,則特別委以重任,負責向日軍核心陣地曲興集、羅王寨進攻。

戰(zhàn)斗打響,細心的人會發(fā)現(xiàn),胡宗南作戰(zhàn)的熱情大大低于淞滬戰(zhàn)場,頗有點應付的味道。胡宗南變了,自從駐防關中,他的野心就開始滋生,甚至有開創(chuàng)帝業(yè)之想。因此,他現(xiàn)在想的,是如何擁兵自重。至于事關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中日戰(zhàn)爭,他反而冷漠了許多。

戰(zhàn)斗已經持續(xù)了三天,胡宗南部始終被日軍擋在外圍,蔣介石也惱火了,一個電話搖到了前線,羅王寨不是閻王寨,第一軍怎么到現(xiàn)在還未拿下。從前的第一軍可不像今天這樣無能。

胡宗南辯解說:“羅王寨防守堅固,火力猛烈,部隊已經竭盡全力了?!?/p>

蔣介石語調更冷:“難道羅王寨比蘭封城還要堅固,宋希濂已經把七十一軍的軍旗插上了蘭封城頭。第十七軍團是剛剛成立的軍團,第一仗就打不好,會引起議論的。”

胡宗南猛然清醒過來,他是黃埔生中第一個被提為軍團長的,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嫉妒的人肯定不少,如不拿出點真功夫,會被人說長道短的。

胡宗南又拿出淞滬一役的狠勁,指揮部隊猛撲羅王寨,一夫拼命,萬夫莫當,戰(zhàn)況頓時改觀。蔣介石電話打來的第二天凌晨,羅王寨已踩在胡宗南的腳下。

奪得羅王寨,胡部官兵征衣未解,一口氣沒喘勻,立即兵分三路向曲興集進攻,其時,天上有日機轟炸,地面有炮火攔截,胡宗南絲毫不為所動,他知道趁熱打鐵的道理,乘著這股銳氣,又拿下曲興集。

可惜桂永清的第二十七軍未能完成戰(zhàn)斗目標拿下三義寨,致使土肥原師團陣腳未亂。

黃杰的第八軍也未能守住歸德,從徐州西進之日軍第十六師團迅速向蘭封推進,與土肥原師團形成策應之勢。

眼見中方軍隊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蔣介石悻悻然鳴金收兵,并以水代兵,掘開黃河花園口,阻住日軍西進之路。

豫東、蘭封會戰(zhàn)失敗,堪稱中外戰(zhàn)史上一個笑柄,當時,被壓迫圍困于黃河岸邊的土肥原師團不過兩萬余人,經多日激戰(zhàn),傷亡嚴重,后援又被截斷,中方參戰(zhàn)部隊多為中央軍嫡系,有十三個師,近十五萬人,從5月21日開始,到5月29日,圍攻敵人達九日,結果非但未將敵軍吃掉,反被狠狠咬了一口。蔣介石怒火攻心,動了殺機,不久,就將擅自棄城逃走的第八十八師師長龍慕韓按“連坐法”予以槍決。

至于胡宗南,蔣介石認為他的表現(xiàn)還算稱職,尤其在遭到自己斥責后,尚且知恥發(fā)奮,孺子可教。

他對胡宗南的好感又恢復如初。

但胡宗南開始對蔣介石留心眼了,他知道第七分校很受蔣介石注意,經常派人到西安了解情況,于是,特別授意一名學員畫了一張畫,蔣介石騎在馬上,身后跟著分校學員,胡宗南牽韁執(zhí)鐙侍候在前,其寓意一眼就能看清,為蔣介石效犬馬之勞。

蔣介石聽說此事,非常受用地微微一笑,軍統(tǒng)王戴笠卻皺起了眉頭,胡宗南此舉未免有造作之嫌,過猶不及,正反映了胡宗南有韜光養(yǎng)晦的一面。但戴笠沒有說破,像胡宗南這樣紅得發(fā)紫的人物也是他在官場上需要籠絡的對象,因此也幫著胡宗南給蔣介石灌迷魂湯:

“胡長官也算是一位開府封疆的大員了,在校長面前還是小孩子一樣。”

這種話蔣介石最愛聽,心中甚至有一股暖流涌過:“我視黃埔弟子,就如我母親當年視我,甚至不無溺愛?!?/p>

這最后一句話是實情,就蔣介石對胡宗南而言,那種溺愛已經到了沒有邊際的地步。

自豫東、蘭封會戰(zhàn)失敗,蔣介石無奈決堤黃河,以水代兵,阻斷日軍西進會戰(zhàn)武漢的進攻路線,日軍大本營迅速改變進攻方向,于1938年6月中旬開始,以主力沿長江兩岸,一部沿大別山北麓,分途會攻武漢。

根據(jù)軍委會布置,陳誠第九戰(zhàn)區(qū)負責長江以南防務,李宗仁第五戰(zhàn)區(qū)負責長江以北防務,其中以孫連仲負責鎮(zhèn)守大別山北麓,胡宗南部則充當孫連仲的后衛(wèi),在羅山到信陽間布防。

信陽位于河南省南部,是扼守武漢的北大門,平漢鐵路繞城而過,在信陽以東數(shù)十里,羅山城犄角相望。胡宗南將趕來增援的川軍用于羅山防務,第一軍則重點守信陽。

1938年8月,日軍沿大別山北麓殺入,會攻武漢。此役,孫連仲、宋希濂作戰(zhàn)英勇,日軍進展困難,始終未能突破我軍防線。為了早日策應長江南岸的攻勢,日軍被迫改變進攻路線,從潢川、羅山、信陽一線打開缺口。

9月中旬,日軍繞過潢川,進入胡宗南防區(qū)的前哨陣地,經過五天的激戰(zhàn),9月24日,日軍沖過竹竿鋪,漫天蓋地壓向羅山城,守將川軍第一二四師師長曾生元心驚膽戰(zhàn),不戰(zhàn)而逃,羅山城被日軍唾手而得,并乘勝追擊,在五里店建立起陣地,準備叩關信陽,截斷平漢路。

軍情緊急,第一軍所有主力悉數(shù)披掛上陣,與日軍展開對攻,由于裝備好,訓練精,加上長期培養(yǎng)出來的那種“天下第一”的霸氣,第一軍并不怯陣。幾天打下來,雙方損失相當。第二十八師一位團長屁股被炮彈炸傷,一直側臥在擔架上指揮戰(zhàn)斗,堅持三天后打電話給師長董釗,請求到后方暫歇,氣得董釗大罵:

“你死也要給我死在陣地上?!?/p>

照這樣的斗志,這樣的韌勁,第一軍守住信陽并非不可能。

從抗日戰(zhàn)爭一開始,日軍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就有一個特點,偏愛迂回作戰(zhàn),正面攻不下攻側面,明襲不成改暗襲。胡宗南與日軍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但偏偏忽略了這一點,放松了山間小道的防守,讓日軍一支輕騎部隊經青山店小道迂回,一舉占領信陽右翼的柳林車站,截斷了武漢至信陽間的鐵路線。

胡宗南心里一陣陣發(fā)虛,信陽已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如果繼續(xù)死守,第一軍的命運兇多吉少。

看來,胡宗南的勇氣大不如前了,兵法云:“十則圍之,倍則分之。”信陽雖然腹背受敵,但中日雙方的力量對比并無懸殊之處,放手一搏,尚不知鹿死誰手呢。

但胡宗南不作此想,現(xiàn)在,他已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時期,關中基業(yè)剛剛建立,需要本錢,需要發(fā)展,而第一軍就是他手中最大的王牌,輕易損失不得,犧牲不得。

于是,他立刻傳令撤兵,參謀長羅列很擔心,因為這會危及友軍,建議胡宗南通知一下李宗仁,作全局統(tǒng)籌安排。

“告訴李宗仁,就走不了啦。”

羅列仍然猶豫,像這樣擅自撤退,是犯天條的。前不久的蘭封戰(zhàn)役,還因此槍斃了龍慕韓師長,記憶猶新啊。

胡宗南卻大大咧咧:“校長那里我負責,去吧,趕快集合部隊?!?/p>

第一軍就這樣不告而別,走得干脆,走得利落,全然不顧并肩作戰(zhàn)的友軍安危,全然不顧即將出現(xiàn)的嚴重后果。

胡宗南也太大膽、太自私了!

李宗仁拍案而起,直接電告軍事委員會,要求查辦胡宗南。信陽的失守,險些使五戰(zhàn)區(qū)遭受滅頂之災,日軍從此突出,切斷平漢線,迅速向路西的應山、安陸、花園等地突進,配合南面攻擊武漢的日軍,在平漢路形成包圍圈,將五戰(zhàn)區(qū)的10萬部隊一舉罩在網里。

幸虧防守信陽南部三關的羅卓英部、劉汝明部憑險固撐,我軍被圍部隊才僥幸從日軍網眼中逸出,被驚出一身冷汗的李宗仁,自然要向蔣介石問個明白。

蔣介石打著哈哈,對李宗仁的憤怒置之不理,處分胡宗南,那等于拆中央軍的臺,撕自己的面子,這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

蔣介石對胡宗南的偏愛到了病態(tài)的程度,就在信陽失守不久,不但對胡宗南作戰(zhàn)不力不作任何追究,反而擢升他為第三十四集團軍副總司令,到了1939年8月,又升任正職,轄下部隊達到了六個軍,分別為第一、第十六、第二十七、第三十六、第七十六和第九十軍。

反共防共,胡宗南身體力行,沒想到共產黨人就在他的身邊。靈寶之役,是功是過,都由蔣介石說了算。

胡宗南的平步青云,連他自己也吃驚了,私下里一直揣摩蔣校長如此重用他的目的。

他的同窗宋希濂說出了道理的一半:

“自北伐到抗日戰(zhàn)爭初期,以黃埔軍校為骨干的蔣介石嫡系,人事上的升遷調補,基本上還是相當平衡的,即是說,除了極其個別的外,所有升調起來的人,一般都是基于他的戰(zhàn)功和在部隊有相當時期的作戰(zhàn)和帶兵經驗。及到抗日戰(zhàn)爭中期,這種平衡就打破了。蔣介石私心自用,他害怕這些日益擴展起來的嫡系力量,有些人兵權過多,會對他不忠誠,于是他就開始把兵權寄托在他認為對他最忠誠可靠的幾個浙江人身上,這就是陳誠和胡宗南,其次是湯恩伯。”

但是,來之浙江籍的黃埔一期生并非僅胡宗南一個人,有頭有臉的還有石祖德、周振強、俞濟時、宣鐵吾等,至于陳焯、周至柔、柳際明、姚琮、俞飛鵬、蔣鼎文,也都是浙江人氏,有的人資歷比胡宗南還老,升官速度卻比不上胡宗南這個后生晚輩。

陳誠道出了胡氏受重用的原因,他的觀點是:胡宗南靠的是機緣,得的是地利??箲?zhàn)時期,他的軍隊正好在反共第一線,因此而見重于蔣介石。

這是實情。

抗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蔣介石以他作為一名政治家的敏銳觀察力,斷定勝利的一方必然最終屬于中國,特別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更堅定了這種信念,因此而超前地考慮到戰(zhàn)后中國的形勢,開始對中國共產黨作預先防范。胡宗南理解蔣介石這一心病,因此對癥下藥道:

“抗日戰(zhàn)爭即使失敗而亡于日本,還有復國的可能;若因抗戰(zhàn)而使中共的力量擴大到動搖國本,則將永無翻身之日?!?/p>

蔣介石用鼓勵的眼光看著胡宗南,心里想:“這個人提拔對了?!?/p>

胡宗南建議:“為長治久安計,必須加強對中共陜甘寧邊區(qū)的封鎖,削弱并壓縮共產黨勢力,俾在有利時機一舉而殲滅之?!?/p>

“武漢會議時,就有人認為,日軍可能從綏遠侵入陜甘寧地區(qū),一面遮斷河西走廊,截斷中蘇之間的國際交通線;一面企圖經陜甘寧邊境進入四川,以威脅重慶。我們正可以以這個判斷為理由,為保護國際交通線和重慶,實行重點包圍,封鎖陜甘寧邊區(qū),坐鎮(zhèn)西北的戰(zhàn)略計劃?!笔Y介石眼睛閃了閃,立即將胡宗南的建議變成了具體措施。

依計而行,胡宗南很快對陜甘寧邊區(qū)建立起長達幾百里的封鎖線,沿線星羅棋布的碉堡像待機進攻的猛獸,一路排下去望不到盡頭。

胡宗南的反共比抗戰(zhàn)積極,從1938年底到1939年10月,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在陜甘寧邊區(qū)制造的反共摩擦和軍事挑釁事件就達150余起,甚至他還產生過閃擊延安的打算。

關于閃擊延安的動議,大約發(fā)生在1940年秋,當時國民政府教育部長陳立夫來西安視察教育,陳立夫是國民黨中統(tǒng)首領,反共十分堅決,與蔣介石關系也深,胡宗南對之甚恭,一直是執(zhí)弟子禮。

視察期間,胡宗南向陳立夫討教存世之道,陳立夫沉吟良久道:

“蔣公以北伐第一軍之基本部隊授兄,并以最佳美援武器補充兄,兄宜做一件轟轟烈烈之事以報之,則今后之天下,兄乃能承其緒。兄如有此魄力,我愿共負其責,我告以計劃?!?/p>

原來陳立夫心中藏著一項大陰謀,那就是讓胡宗南率其所部突擊中共陜甘寧邊區(qū)和中共中央,直插中共的首腦機關和心臟地帶。

胡宗南也被驚得合不上嘴巴。眼下中日戰(zhàn)爭正打到緊要處,正是民族生死存亡之際,如何可以自相殘殺,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傷天害理之事。說實話,他不敢冒這種天下之大不韙。

見胡宗南支吾著不作正面回答,陳立夫不禁心中一陣失望:“豎子不足與謀?!彼谛闹性u判胡宗南,志大而膽小,器局有限,難成大事矣。

其實陳立夫遠沒有胡宗南考慮周全,到了1943年,他在1940年不敢做的事如今有膽量了,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世界反法西斯聯(lián)盟建立,所以,頗有政治眼光的胡宗南已經料定,中國在這場戰(zhàn)爭中已經勝定了,而國共之爭也必將隨著勝利的實現(xiàn)而進行新一輪的交鋒。未雨綢繆,他現(xiàn)在就要動手了。

閃擊延安的計劃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之中,萬事俱備,就差發(fā)令槍響了。7月4日,胡宗南突然收到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從延安發(fā)來的明電,電文明白指出,胡宗南閃擊延安的計劃與軍事調動,全在中共的掌握之中,延安已經做好了一切應對準備,閃擊與突襲已經失去了意義。另外,希望胡宗南明白其中利害,以抗戰(zhàn)大業(yè)為重,否則,不僅日本侵略者坐收漁利,國際反法西斯戰(zhàn)線諸國也必將產生強烈反應。

胡宗南倒抽一口冷氣,如此絕密的行動,如何被共產黨探聽得如此清楚,雖然閃擊延安的計劃擱淺,但身邊的間諜則必須查實。

他喚過身邊的機要秘書熊匯荃,讓他分析一下誰有可能是泄密者。

熊匯荃也是只撓頭,一臉狐疑的樣子。

熊向暉(右)是由周恩來安排在胡宗南身邊臥底的中共地下黨員。

胡宗南沒想到,間諜正是熊匯荃(后改名熊向暉)。

不能說胡宗南防范意識差,前文說過,胡宗南是復興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復興社在西北的特務力量包括戴笠的軍統(tǒng)都隨時調用。不僅如此,他自己還單獨建立了好幾套秘密組織和特務班子,比如鐵血救國團,其成員由黃埔畢業(yè)的師旅長以上軍官組成,入團時須經考核,須飲血為誓,絕對服從胡宗南。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考察軍官的思想狀態(tài),可直接向胡宗南告密;比如第八戰(zhàn)區(qū)副長官部機要處,掌握胡部所有部隊的無線電通訊,并同時監(jiān)視各部隊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直接對胡宗南負責。

然而胡宗南布下千道網,卻沒有攔住熊匯荃游向了他的身邊。

據(jù)說這一杰作乃是周恩來的精心策劃。他有個計劃,努力地在國民黨軍政要員身邊安插中共情報人員,以應付未來國共之間爭奪國家政權的斗爭。所以,如衛(wèi)立煌、白崇禧等人身邊都有共產黨人的身影。

熊匯荃則是胡宗南身邊的臥底。抗戰(zhàn)之初,熊匯荃根據(jù)中共組織指示,加入湖南青年戰(zhàn)地服務團,其目的就是想借機進入第一軍。因此,當胡宗南對服務團成員進行考察時,熊匯荃在精心的設計下獲得了胡宗南的好感,并逐漸接近了胡宗南,最終成了胡宗南最信任的侍從副官兼機要秘書?!昂笏潘?,胡未起他先起,如影隨形,十分親信?!焙谀媳臼莻€性格粗豪之人,又以古代名將自期,講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的所有秘密幾乎都向熊匯荃完全地敞開著。

自然,胡部的一切,延安也洞若觀火。

打消了閃擊延安的念頭后,胡宗南一心經營自己的地盤,1944年4月,日軍為了打通平漢、粵漢鐵路,掌握一條陸上交通線,首先發(fā)動了打通平漢路的中原戰(zhàn)役,“中原王”湯恩伯的四十萬大軍聞風而逃,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連失中原三十八城,河南全境淪陷。為阻止第八戰(zhàn)區(qū)出潼關救援,日軍一部乘勝追擊,沿隴海路疾進,5月末,前鋒抵達陜州,潼關告急,西安震動。

胡宗南這次沒有猶豫,立即提兵迎敵,日軍已經危及他的關中地盤,切身利益,不能不保。他讓負責鎮(zhèn)守潼關的李延年立下軍令狀,潼關失守,拿頭來見;李延年也如法炮制,轄下每一級指揮官必須與陣地共存亡,不得尋找任何理由、任何借口。

靈寶戰(zhàn)役時的胡宗南,已經是第八戰(zhàn)區(qū)的副司令長官了,正職為朱紹良。朱紹良乃一政客,知道胡宗南的分量,因此也不敢擺上司的架子,做一個“伴食宰相”他已經很滿足了。所以,第八戰(zhàn)區(qū)實際由胡宗南說了算,屬第八戰(zhàn)區(qū)的三個集團軍均由胡宗南節(jié)制調遣。

第三十四集團軍,轄第一、第十六、第九十軍,司令李延年。

第三十七集團軍,轄第三十六、第七十六、第八十軍,司令陶峙岳。

第三十八集團軍,轄第三、第五十七、第四十二軍,司令范漢杰。

其中,第一、第三十六、第九十軍為胡宗南軍事集團王牌,戰(zhàn)斗力最強。

為了確保潼關的安全,劉戡的第三十六集團軍也趕來助戰(zhàn)。

日軍的戰(zhàn)術仍是老一套,采取正面佯攻,自6月7日起開始向中國軍隊第一線陣地中部的第三十四集團軍發(fā)起進攻。

說是佯攻,但其聲勢卻很駭人,激戰(zhàn)夜以繼日,慘烈無比,我軍陣地數(shù)次易手。第五十七軍軍長劉安淇提著匣子槍,親自率隊反撲,有衛(wèi)兵攔他,他大嚷道:“丟了陣地也是死,不如就死在這里?!?/p>

眼看中間陣地告急,胡宗南急調二線部隊支援,負責左翼防務的劉戡卻氣定神閑,有人請示他是否要撥兵增援,他翻翻眼:“別急,待會兒我還需要別人支援呢?!?/p>

劉戡與日軍交手多次,已熟知鬼子那一套。

果然,當中方軍隊紛紛增援主陣地之際,日軍第五十九旅團正試圖悄悄繞過秦嶺,迂回到潼關守軍的側背,卻被劉戡候個正著,雙方立即大打出手。日軍進攻三天,死傷累累,毫無進展,加上天氣炎熱,日軍官兵困于崇山峻嶺、縱溝橫壑的地帶,疫病流行,士氣低落,遂知難而退。

這就是所謂“靈寶大捷”。

說實話,胡宗南撿了個便宜,因為日軍的作戰(zhàn)目標不在陜西,他們認為“一號作戰(zhàn)”計劃的第一階段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淺嘗輒止,不再西進,繼續(xù)揮戈南下,向鄂湘兩省橫掃過去。

但蔣介石卻幫著胡宗南吹噓,一方面固然是想挽回中原慘敗給國際和民眾造成的惡感;另一方面也是為繼續(xù)培植胡宗南張目,因為胡宗南久離戰(zhàn)陣,卻仕途發(fā)達,已經嘖有煩言了,現(xiàn)在總算與日軍打了一仗,且僥幸得勝。這樣,再給胡宗南晉官加爵,就理直氣壯了。

果然,靈寶之戰(zhàn)不久,胡宗南被召到重慶,蔣介石已決定由他擔任第一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正職則由蔣氏另一寵臣陳誠擔任。

沒想到胡宗南根本不領情,當即表示自己“資歷學識皆淺薄,不能負此重任,請另派人為妥”。

蔣介石一愣,未想到胡宗南居然敢頂撞他。他是不允許任何人冒犯尊嚴的,即使胡宗南也不例外,“將驕必反”是不易的道理。

他立即冷下了臉,對剛剛吹噓過的靈寶大捷橫加指責,什么用人不當、追擊不力等等,胡宗南轉眼從功臣變成了罪人。

胡宗南早已嚇得冷汗直流,他這才知道蔣介石的厲害,知道他的榮辱全是由蔣介石決定的。

胡宗南之所以不愿與陳誠共事,那是一山不容二虎,陳誠不是朱紹良,他性格剛烈,作風果斷,仗著蔣介石的絕對信任,連何應欽、陳立夫、戴笠這樣的人物都敢罵,又何懼胡宗南。既然是戰(zhàn)區(qū)主官,他就毫不客氣,第一戰(zhàn)區(qū)所有大事一把抓,甚至把手插進了第一軍。

胡宗南與蔣介石另一位寵臣陳誠一向不和。

胡宗南大急,連忙與戴笠商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姓陳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得想個辦法應對才是。

戴笠一咬牙:“與陳小鬼軟不得,宗南兄在軍中頂著干,校長這里有我周旋?!?/p>

有戴笠這句話撐腰,胡宗南秘密召開了一次各集團軍總司令及師長會議,規(guī)定三條:

一、凡陳之命令、指示,未經胡副署,概不生效。

二、如接到陳的一切電令,指揮調動部隊,都須請示胡同意后,方可執(zhí)行。

三、部隊人事任免,必須由胡決定。

與此同時,胡宗南兩次致電蔣介石,要求辭職休養(yǎng)。

蔣介石怫然不快:“娘希匹(此為罵人用語,蔣介石的口頭語,下同),胡宗南不是鬧病,是鬧意氣,革命軍人豈能如此爭權奪利?!绷⒓慈ル姵庳煟骸爱敶苏娧u之際,正應積極負責,力圖自強,報效黨國,豈可有此消極養(yǎng)病之表示乎?所請不準?!?/p>

戴笠恰到好處地打了圓場,他先責備胡宗南不懂領袖良苦用心,不知自己所處的位置意義重大。

蔣介石歪過腦袋,想聽聽戴笠的意見。

“軍中凋零呀,往日號稱軍中三鼎甲的陳司令長官及胡宗南、湯恩伯,因中原潰敗,湯部大傷元氣,陳司令長官一枝獨秀也獨木難支,勉為其難呀。”

蔣介石惕然而警,戴笠的話觸到了他的心病,分而治之是他的一貫原則,陳胡湯三足鼎立,互相牽制,誰也不可能坐大,如果將兵權集中在一個人手里,必將產生后患。

蔣介石迅速改變了主意。1944年11月,國民黨中央重新做出人事安排,將陳誠調至中央,擔任軍政部部長,接替何應欽,所遺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由胡宗南接任。

走馬上任前,蔣介石與胡宗南有一席話,寄托了無限希望:

“你擔任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官,借此可以造就自己的聲望,并可大力培養(yǎng)新起人才。將來政治、黨務皆各有中心,各負責任,需要有大量的有為人才團結在一起,才能使國家政權將來不致被異黨篡竊。你現(xiàn)在做了獨當一面的統(tǒng)帥,器局膽量必須與之相稱——在此局面下,必須做敢做敢為之人,才能打開局面,而況你將來所負責任,恐不僅如今日之二三倍?!?/p>

1945年初,胡宗南又正式宣誓就任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直接指揮的部隊達六七十萬之眾,分別為第三十四、第三十七、第四、第三十一、第二十八、第三十六、第二十九和第三集團軍,堪稱國民黨戰(zhàn)略總預備隊,掌握著當時國民黨軍最完整強大的兵團。

占領延安,只是一場華而不實的勝利,胡宗南的命運走到了“拐點”,正所謂盛極而衰。

隨著抗戰(zhàn)的勝利,蔣介石為了實行一黨專制,又將中國推向了內戰(zhàn)的火海,胡宗南表現(xiàn)積極,又將幾年前壓在箱底的閃擊延安計劃拿了出來,稍一改頭換面呈給了蔣介石。

蔣介石復電“暫緩”,因為尚在國共和談期間,政治上還不到火候。

胡宗南如此猴急是有原因的,因為抗戰(zhàn)期間沒有多少戰(zhàn)功,他的地位和戰(zhàn)功不相符(抗戰(zhàn)勝利之初,他主持了鄭州受降,不久,即晉升上將軍銜,又創(chuàng)了黃埔生升官的紀錄),已經背后有人批評他是“浪得虛名”,所以他想立下不世奇功證明自己。

胡宗南與解放軍的第一次正面交戰(zhàn)是在1946年6月晉南的聞喜附近,這是一場遭遇戰(zhàn),對手就是他的黃埔老同學晉魯豫軍區(qū)四縱司令員陳賡。這一戰(zhàn)打得很激烈,雙方相持了半個月,胡部三十一旅和一六七旅全部被打垮,損失兵力都在一個團以上(1946年以后,國民黨軍隊進行了整編,胡宗南積極響應,將集團軍總部改編為軍,軍改為整編師,師改為整編旅,其實力仍相當于原來建制規(guī)模),這些都是胡部勁旅第一軍所屬。

聞喜之敗,讓胡宗南太丟面子了,早在黃埔時期,胡宗南就對陳賡抱有嫉妒,因為陳賡是“黃埔三杰”之一,無論德學識,還是蔣介石的欣賞、重視程度,都是胡宗南沒法比的。有黃埔同學說,假如陳賡依然留在蔣介石的麾下,恐怕“黃埔楷?!钡姆Q號就要姓陳不姓胡了。所以,每逢與陳賡對壘,胡宗南必定傾其全力,他要證明,自己比陳賡略勝一籌,遺憾的是,他的這個心愿從十年內戰(zhàn)期間起,從來沒滿足過。

陳賡是“黃埔三杰”之一,讓胡宗南起了好勝之心,然而戰(zhàn)場上他卻很少能占到上風?!疤煜碌谝宦谩本褪窃陉愘s手下全軍盡沒。

胡宗南的眼睛瞄著陳賡,到了8月間,當陳賡率軍大鬧同蒲路時,他伙同閻錫山,拼湊了15個旅,共計十萬人,其中還有他的看家部隊“天下第一旅”,在浮山一帶與陳賡大打出手。

第一旅雖稱之為旅,但在建制上卻不弱于一個師,它雖然不在“五大主力”之列,但真正的實力怕是只在其上而不在其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公認的國民黨軍隊中的無冕之王,甚至連蔣介石也同意這樣的說法,因為第一旅當過他的警衛(wèi)部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它的指揮官軍銜普遍比其他部隊高一級,旅長黃正誠就是中將了,團長都是少將,基層骨干清一色的黃埔軍人。

兩強相遇,本以為有得一拼,讓陳賡失望的是,第一旅根本不經打,不過三天的工夫,浮山成了第一旅的葬身之地,全旅自旅長黃正誠之下四千余人無一漏網。

胡宗南命運的“拐點”即將到來。

到了1947年,國民黨對解放區(qū)的全面進攻已告失敗,轉而進行所謂重點進攻,而延安則是他們的主要打擊目標。

閃擊延安的計劃終于正式成形,很快,《攻略延安方案》就被送到了國防部,送到了蔣介石手里,也送到了毛澤東手里。這又是熊匯荃的杰作。

說起來真是天作弄人,當時熊匯荃已準備去美國留學,行程都定了,只是一時訂不到船票才耽擱了下來。而胡宗南因為大戰(zhàn)在即,需要得力助手,所以吩咐軍統(tǒng)頭子毛人鳳,無論采取什么辦法都要找到熊匯荃。毛人鳳法力無邊,居然把這件事情辦成了。而且胡宗南還老大不過意地對熊匯荃保證,打完這一仗,他去哪里都行。

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熊匯荃卻之不恭。據(jù)說當時專司聯(lián)絡的中共地下人員王石堅看到熊送來的情報感嘆道:

“胡宗南這仗還怎么打,就好像玩牌,毛澤東是明暗都一目了然呀。”

1947年3月13日,胡宗南以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的名義,向參戰(zhàn)各軍正式下達了對延安的攻擊令。

3月19日,胡宗南占領延安,他親自擬定電報,向蔣介石報捷:“我軍經七晝夜激戰(zhàn),第一旅終于19日占領延安,是役俘虜敵五萬余,繳獲彈藥無數(shù),正在清查中。”

浮夸捏造害死人!這份祝捷電充滿了不實之詞,當初確實為胡宗南抹了粉,日后卻受累無窮。比如說俘虜共軍五萬余人,解放軍在陜北的全部兵力只有三萬多人。胡宗南知道,一旦陜北共軍主力再度出現(xiàn),他將無法交代;但更明白進攻戰(zhàn)果平平,如照實講,他也無法交代。在事實與虛榮面前,他選擇了后者。

胡宗南部占領延安,取得了一個華而不實的勝利。

因此,這以后的仗,就打得被動萬分,他必須上瞞下壓,必須故作姿態(tài)。即使戰(zhàn)場上再吃緊,也要輕描淡寫,最高當局也由此情況隔膜,失去了準確的判斷。后來總結戰(zhàn)敗原因時,不住地長嘆:“我主力始終被牽制于陜北,一無作為,殊為惋惜?!泵绹艘仓S刺說:“這是一個既浪費又空虛的華而不實的勝利?!?/p>

進入延安后,胡宗南專門去了毛澤東所住的窯洞,他看得很仔細。因為一個人的居所反映了一個人的性格、習慣,這對深入了解對手不無益處。

毛澤東的寓所陳設簡單,一切都很隨意,顯示了主人的灑脫。胡宗南掃了兩眼,拉開了白木桌的抽屜,里邊有一張紙條:“胡宗南到延安,勢成騎虎,進又不能進,退又不能退,奈何!奈何!”

“哈哈哈哈……”胡宗南仰天大笑,站在一旁的熊匯荃聽出了笑聲中的底氣不足。他深知胡宗南的習慣,合乎他心意哈哈大笑,觸到他痛處也哈哈大笑。這一次顯然是后者。

果然,笑聲剛過,敗訊傳來,1947年3月25日,第三十一旅在青化砭遭殲;4月13日,一三五旅又在羊馬河遭遇同樣命運;5月7日,第一六七旅又在蟠龍附近被解放軍吃掉。以上三個旅都是國民黨軍精銳,這還不算完,對手的胃口越來越大,8月18日,主力第三十六師在沙家店全軍覆沒。從此,胡宗南開始以整編師被殲的規(guī)模打敗仗了。

還有更壞的消息等著他,1948年2月24日至3月3日,在西北野戰(zhàn)軍發(fā)動的宜川戰(zhàn)役中,虎將劉戡率整編二十九軍在瓦子街附近遭到伏擊,2.9萬余人悉數(shù)被殲。在傷亡慘重、敗局已定的情況下,3月1日,一個夕陽殘照的黃昏,劉戡以手榴彈置于頭頂自炸斃命,這是他自古北口抗戰(zhàn)以來的又一次自戕,此次他成功了,但性質卻變了,變得毫無意義。

這一戰(zhàn),也使胡宗南雄心頓失,一連幾天沒有出屋,這是他出道以來最慘重的失敗。從此以后,在這最大的中央嫡系軍事集團的內部開始出現(xiàn)了極大的恐懼和不安,軍心渙散,士氣消沉,日甚一日。胡宗南本人對陜北的控制已無能為力,不得不放棄這座對國民黨來說,除了欺騙宣傳,而在軍事上毫無意義的延安城。

解放軍乘勢痛打落水狗,一路窮追猛打。胡宗南逃到漢中后,在解放軍發(fā)動的寶雞、荔北、扶眉諸戰(zhàn)役中,他又損失了七個軍和三個師,第一軍也被打得千瘡百孔,讓胡宗南看了好傷心。現(xiàn)在,他的威風大不如前,不再喊著要和共軍主力決戰(zhàn)了,而是避戰(zhàn)、怯戰(zhàn),一心想保住他那點血本。但共產黨連這點愿望也沒讓他滿足,他被咬住了不放,又只得放棄漢中而退四川。

周恩來沒有忘記這個落難中的黃埔弟子,由他親自指點說降胡宗南的工作,于是就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天下事有可為或不可為者,有不可為而非得為者,哭聲中,胡宗南打定了主意,罷罷罷,為了報這知遇之恩,他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

1949年11月下旬,第一軍最后一次充當“御林軍”的任務,趕到重慶護駕坐鎮(zhèn)在那里的蔣介石。同年12月,胡系軍事集團在四川被解放軍包圍,胡宗南此時已膽魄盡喪,連他賴以起家的第一軍也撒手不管了,交給了第五兵團司令李文指揮,匆匆飛往海南避難。25日,李文率兵團突圍,在邛崍被解放軍咬住,在前有阻,后有追,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迫派其副參謀長袁致中,第一軍參謀長喬治為代表,于26日晚與解放軍第十二軍接頭,聯(lián)系起義。第二天一早,袁、喬二人如釋重負地帶著劉伯承、鄧小平歡迎投誠的電報返回,第五兵團遂接受改編。

胡宗南到了臺灣以后,由于軍隊盡失,威風也盡失,于是墻倒眾人推,由臺北“監(jiān)察院”72歲陜籍委員李夢彪領銜,串聯(lián)了46名“監(jiān)察委員”,聯(lián)名向“監(jiān)察院”提出彈劾,要依法追究胡宗南“喪師失地,貽誤軍國”之責。

胡宗南的一些親朋好友與僚屬,奔走于道,四處游說,想勸說李夢彪等撤回提案,遭到李夢彪堅決拒絕,他在門上貼了一張紙條:貴客光臨,如有為胡宗南做說客者,請緘尊口,以免鄙人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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