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情義本真禮梵行,入山何須別傾城,
佛法本是雙全法,何負如來何負卿。
佛說:“我看天地萬物,各自都有他們的宿世因緣?!?/p>
佛又說:“前世因,今世果,每次相遇皆是冥冥中注定的因果。愛情是前世的因緣和今世的憐愛造成的?!?/p>
兩個人會成為夫妻,除了因為愛情,也需要緣分。
佛教徒認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前世。前世所造之種種善惡業(yè),總是影響著今世一切的命與運。人要改善今世的業(yè)命,則必須從前世的記憶中開始探索。
有生就有死,死之后又有生,這種生死循環(huán)是自然規(guī)律。生死就是一個輪回,于是,就有了前世,有了今生,有了來世。
生命一旦被創(chuàng)造出來,就不會消失。因為生命的本質是有靈性的,而有靈性的東西是無法被消滅的。它只會從一種形式轉化成另一種形式,從一個空間進入另一個空間。
生命不死,佛教中把死亡后叫作“往生”。死亡只是生命的一種現(xiàn)象,永恒才是生命的本質。生命的實質無所謂生死,只是一次次輪回轉化而已,這已是無可爭辯的鐵的事實。
如果人們相信因果輪回,就會告誡自己,哪怕這一生結束了,那也僅僅是漫長生命之路中一個階段的結束,同時,也是下一個階段的開始。我們要相信,在不同的時空中,生命會以不同的形式再次出現(xiàn)。
相信因果輪回,可以讓我們看得更遠,活得更開心、更有意義。前世與你相遇是緣分,今生與你相遇是不舍?!拔以富硎瘶?受五百年的風吹、雨打、日曬,只愿你從橋上走過。”
其實,不只是在藏傳佛教區(qū)域,漢地的生命也在循環(huán)輪回之中。不同之處在于,傳統(tǒng)的藏區(qū)是政教合一的,不管是在黃教、紅教還是在白教的不同人文背景中;而漢地則一直是分開的,且有儒、釋、道交相輝映一說。
“假如真有來世,
我愿生生世世為人,
只做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哪怕一生貧困清苦,
浪跡天涯,
只要能愛恨歌哭,
只要能心遂所愿。”
若有來生,就讓我們做一棵木棉,不怕風雨,不怕滄桑,在一脈泥土里,輕輕地相依,素素地相愛;
若有來生,就讓我們走一程山水,參一段云煙,執(zhí)子之手,遠離紅塵的糾纏,心無旁騖地相愛,不訴離殃;
若有來生,我愿是你心坎上的一株青蓮,以佛的包容之心,寬恕彼此的缺憾,相濡以沫,不哀霓裳;
若有來生,就讓我們朝夕相依,而不是兩兩相望,卻望不見彼此的模樣。
萬物有情,天地有愛。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是一種因果循環(huán),自有一份情愫,雖然這份情愫各不相同,但其內在的核心是一樣的。
一個人生下來,與父母結緣,與兄弟姐妹結緣,這是親人之間的緣。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男女間的愛情之緣,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也是一種親情之緣。
倉央,幾縷清風過斷橋,數枝寒梅掛愁傷;
納蘭,一紙浮殤書斷腸,半輪彎月吐悲涼。
前世的倉央,是佛前的一朵青蓮。本來他在佛前靜靜地陪伴著,卻是因為情緣,就奮不顧身地穿過時空隧道,刺破記憶長河,自天上至人間尋找真愛;
前世的納蘭,是遺落在三生石上的愛。他三十年的癡情,穿過今生遺漏的時光,依然在記憶的長河里悠然漂浮。
倉央和納蘭的前世今生,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也有許多不同。
倉央是模糊的,納蘭是清晰的;
倉央是朦朧的,納蘭是清楚的。
納蘭有年譜,倉央沒有年譜;
納蘭的人生按年計算,倉央的生命按段劃分。
倉央有謎一樣的人生、謎一樣的詩歌,已成為當今世人消費的話題和模仿的對象。
納蘭清晰的人生軌跡與其謎一樣的豐富情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世人對其著迷,由著迷而膜拜??墒鞘廊酥荒芟胂?只能臆想,只能在夢中與他相見。
他們同樣用自己的人生書寫著詩詞,用自己的經歷書寫著詩詞,用自己的真實書寫著詩詞,用自己的生命書寫著詩詞。
高原情圣,一抹在高空與佛伴行的凄涼背影;
貴胄才子,一抹在夜間伴花獨飲的惆悵身影。
佛說,愛是前世的虧欠,是今生的糾纏。
倉央的情重,伴著情竇初開、不知所終的初戀,深深地刻在了骨中;
納蘭的情殤,伴著感情篤深、難產而亡的妻子,深深地刻在了心間。
倉央和納蘭都愛水。倉央有“嘉措”名,意為“大湖”,而納蘭也有《飲水集》,這是因為他們的性子都像水。
水有德,其德宛若君子之德。
倉央名為“嘉措”,最后的歸宿是青海湖畔。納蘭詞中也多有寫水與荷的,因為,納蘭的住所“淥水亭”里有一個開滿青荷的碧湖。
愛水,是因為水有德;愛荷,是因為出淤泥而不染的荷,在佛教中是超凡脫俗的象征。
倉央本是佛門中人,而納蘭號“楞伽山人”,也有些禪的意味。所以,這兩位才子都愛蓮,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蓮花的花語都是清白、純潔、高尚、謙虛。在佛教中,蓮花是圣潔的代表,更是佛教神圣潔凈的象征。在文人的心目中,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出塵離染、清潔無瑕,都表示堅貞、純潔、無邪、清正的品質,低調中更顯高雅。
蓮花是友誼的象征,中國古代的民間就有春天折梅贈遠、秋天采蓮懷人的傳統(tǒng)?!吧彙迸c“憐”音同,所以在古詩中,常常借蓮以表達愛情。如南朝樂府《西洲曲》:“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p>
蓮是花中高潔者,傳統(tǒng)文化賦予了它們高貴的情操。納蘭之戀荷,倉央之戀蓮,未嘗不是希望在蓮花身上寄托一些文人的情懷和思緒。
納蘭詞旖旎多情,詞風清新雋秀、哀感頑艷,頗似南唐后主李煜。納蘭之所以贊賞李煜,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內心也有那份不弱于李煜的寂寞情殤。
這份情殤,讓納蘭的眉頭總是緊鎖的,心情總是沉郁的,背影總是凄涼的;
這份情殤,讓納蘭的生命變得如此短暫,更讓清朝文壇平添了許多遺憾。
一個忙忙碌碌的現(xiàn)代人,即使對自己的生活和愛情滿懷愁郁,也不太容易在倉央和納蘭的身上找到點對點的寄托。因為,忙得暈頭轉向的現(xiàn)代人,常常找不到北,找不到情感和心靈的安頓之法,也找不到靈魂的寄存之所。于是,有情感、有溫度的倉央和納蘭就脫穎而出、橫空出世了。
詩詞,是古代先賢們?yōu)橹腥A民族子子孫孫留下的一大筆寶貴的文化遺產。他們用一首首優(yōu)美又而極具哲理的詩詞,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幕幕唯美或凄美的畫面。他們付出了自己的情感,耗盡了自的心血,也最終感動了世人的靈魂。
詩,用它唯美、浪漫、朦朧的情調感染了你我,“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詞,用它精致的本身感動了你我。一首首、一句句,無不催人淚下,發(fā)人深省,就連詞牌名:蝶戀花、菩薩蠻、采桑子、木蘭花令……也是那么的純美,那么的雅致。
三百年前,倉央和納蘭用至情至美的詩詞,留下了絕世的天籟之音,穿越時空,穿越古今,令世人癡迷。
三百年前,倉央和納蘭都是佛前的一朵百合,綻放在瑤池中,唱著梵音,散發(fā)著花香,靜靜地偎依在忘憂河上,聽風、看雨、追月,想家、思親、憂國。
倉央和納蘭,是清朝兩位身負絕世天才的少年。他們的人生一個止于二十三歲,一個止于三十歲;他倆一個站在了詩的頂峰,一個站在了詞的巔峰。
倉央和納蘭僅有的兩年短暫交集,是在彼此陌生的時光和空間里流逝的。倉央只看到了納蘭離去時的背影,可那一個背影,卻分明就是后來他自己的背影,同樣的落寞,同樣的孤單,同樣的憂傷。
他們像是兩顆星辰,一顆星已經隕落,另一顆星才開始絢麗。然后,終于全部消失在寂寥的夜空中,留下了一抹絢麗的金光,和那一抹清麗的回憶。
最終,他們都飛不出命運的牢籠。他們的性靈被俗世的塵煙封鎖著,只有他們的文字和故事,深深淺淺、疏疏落落地敲擊著每一個后世者的心門?!霸瓰橐幻嬷?賭上千年的宿命”,“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兩個有詩性、有靈性、有佛性的男子,他們孤寂的悲情讓人心痛,他們被命運切斷的夢想讓人心碎。
三百年前的這兩個身影,孤獨而清俊,落寞而優(yōu)雅,猶如開在塵埃里的兩朵百合花,任由歲月如秋風吹過,在塵世的一角靜靜地盛開著、寂寞著、憔悴著、尋覓著。
西藏沒有海,但有許多湖,這就是藏語的“措”,而且是大湖,即“嘉措”。三大圣湖之一的納木措,就是“天湖”的意思;羊卓雍措就是“天鵝湖”的意思;瑪旁雍措就是“永恒不敗的碧玉湖”的意思。
因為西藏的水是天上的水,所以,陸地上的聚水之湖,被稱之為圣湖;因為西藏的水是天山上的雪水,所以,湖水是那么的湛藍清澈、圣潔瑰麗、旖旎曼妙、神秘靜謐。
這湖水靜靜的,像一塊無垠的翡翠閃爍著美麗的光澤;這湖水藍藍的,像一顆藍寶石鑲嵌在大地之上。
遠處是連綿不斷的雪山,近處是郁郁蔥蔥的草地,眼前是一汪清澈歡快的小溪,頭頂是朵朵白云、蔚藍天空……這就是倉央最留戀的地方,一個不僅要用眼睛來看、用耳朵來聽,更需要用靈魂來感受的圣地西藏。
西藏的美,是一種脫俗的美,是一種塵世間難尋的美,是一種讓人敬畏的美,是一種蕩滌心靈的美,是一種震撼人心的美……
藏族,在世人的心目中總是有著一種神秘感。而倉央,估計很多喜歡優(yōu)美文字和唯美詩歌的人,都會記住他、稱頌他、膜拜他。
“忍住了看你,卻忍不住想你?!薄把┥徎ㄩ_了,開在冰山之巔。我看不見,卻能想起來,想起來也一樣的美?!眰}央的六十六首詩中,有很多佛學的真諦,道出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在藏文中,所謂的“倉央嘉措情歌”,本意是“倉央嘉措道歌”或“倉央嘉措詩集”。其實,道即情,情即道。“道法無關言語,實相要離虛義。參禪無關歲月,風花雪月面壁。蓮花出自淤泥,煩惱即是菩提。冷眼笑看百態(tài),風塵任我游戲。”
現(xiàn)代人向往著西藏,向往著這個與天最接近的一方圣地。人們常常不畏路途的遙遠艱險、高原的惡劣氣候,義無反顧地尋夢而去。
是雄偉壯麗的布達拉宮,還是世界之巔的喜馬拉雅山,吸引著我們去朝圣,誰也說不清。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現(xiàn)代人想去看看那個挺立在寒風之中,以身體丈量與佛的距離的、虔誠的藏族大媽,想去看看她那花白的頭發(fā)、刀刻般的臉龐和那充滿虔誠與平和的目光、寧靜與堅持的信仰。
世代生存在西藏的人們,敬畏并感激天地所給予的一切。所以,在那里,山是神山、水是圣水、湖是圣湖、樹是圣樹、器是神器,就連這個“圣”字也是神圣。
他們深知天地的力量,所以,始終懷有一顆敬畏之心,并把自己融入大自然;他們把每一滴水、每一粒青稞、每一頭牛羊都奉為上天的恩賜;他們傾聽著佛的教誨,相信生死輪回就是自己的最終宿命。
我們可以踏上西藏的土地,但我們能走進西藏的內心嗎?也許我們沒有那么虔誠的信仰;因為我們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因為我們有太多的東西無法放下,也不想放下。也正因為我們無法走進西藏的靈魂,所以,她才成為我們心中最遙遠的夢想。
倉央嘉措,雖然有些沉重,但也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在藏語里的意思是“梵音湖”“音律之湖”,代表著大智慧。在西藏人的眼里,倉央的誕生就意味著佛祖轉世。他是如此的聰慧和敏思、如此的英俊和瀟灑,讓這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藏族詩人一出世就被封為轉世靈童、六世達賴的繼承人。這或許是上蒼早已注定的。
如果有人要問其他達賴喇嘛的名字,絕大多數人無法說清楚,但唯有第六世的倉央嘉措,廣為人知,知之甚多。
前世是因,今生是緣,來世是果。
每個人都是從前世來,在今生真實地活著,為的是來世的安心。
前世、今生、來世,就是一個人的前因后果,就是一個人的循環(huán)報應,就是一個人的生生不息。
積善積德,是我們所希望的前世;那快樂平安,就是我們所盼望的今生。
積善積德,是我們所生活的今生;那快樂平安,就是我們所期望的來世。
愿用我的三世煙火,換你一世迷離,這是對前世今生的承諾;??菔癄€,滄海桑田,這是對前世今生的希求。
倉央的前世在佛前沉睡了千年,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位心儀的佳人,落下了一滴憂郁的眼淚。
佛說:“我因無愛而成佛,你貪戀凡塵如何成佛?”
倉央回答:“我懺悔?!?/p>
佛說:“懺悔無用。你有未了的前緣,去吧!去續(xù)你的姻緣,我等你回來?!?/p>
為此,倉央在菩提樹下求了五百年,失眠了五百年,修行了五百年。后來,倉央的今生,終于在三百年前成就了一段奇緣,變成了一個情種。
佛說,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只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于是,在三百年前,在西藏的布達拉宮,在拉薩的街頭小巷,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神奇男子的身影。
他,就是裹著風影,自帶佛光,眼含星露,足踏蓮花,一路穿塵而來的倉央。
如果說僧人中也有情種,倉央就是一個代表。
倉央不愛他的江山,只愛他的美人;倉央不聽佛的教誨,只聽內心的召喚。
人生是一本備忘錄,打開是絢麗的今生,合上便是曾經的前世。正因為有了這一份感悟和認知,我們會整理出一方空間,把那些點點滴滴的細碎拾掇起來,拼綴出人生的彩虹,把每一片心情折疊成只只千紙鶴,裝進那只思緒的行囊。今生注定一半是風,一半是雨,但也只有風風雨雨才能演繹出一段獨特的生命旅程。
桑德伯格說,人生像一只洋蔥,我們一邊流著淚,一邊一層一層地把它剝開。伏爾泰也說,人生布滿了荊棘,我們能想的唯一辦法就是從那些荊棘上迅速跨過。
“經一番挫折,長一番見識;容一番橫逆,增一番氣度?!闭勰ナ侨松谋匦拚n。只有上過這堂課的人,才會將成功和幸福追求到底。因為他們深知其中的滋味,所以他們的內心也最渴望擺脫這種感覺。我們對自己所遭遇的不幸想得越多,它們對我們的傷害也就越大。羅曼·羅蘭曾說:“只有把抱怨別人和環(huán)境的心情化為上進的力量,才是成功的保證?!?/p>
在紙上一撇一捺,瞬間就寫出了一個“人”字,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字卻需要用一生去詮釋、去書寫。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但關鍵還是要看我們以怎樣的心態(tài)去面對生活、面對人生。
如果我們以高興、浪漫、陽光的心情去看待人生,人生回報我們的將是一片陽光燦爛;如果我們以灰暗、消沉、陰郁的心情去體味人生,人生回報我們的將是一個陰雨連綿。
春去秋來,捻指流年,數不盡的過往;雁來雁去,歲月如風,停不下的腳步;潮起潮落,幾重幾跌,散不盡的流沙;花開花謝,情牽幾許,留不住的繁華;蝶來蝶往,幾度蛹變,數不盡的滄桑。
滿足的狀態(tài)是剛剛好,幸福的狀態(tài)是比剛剛好再多一點點。
快樂是人精神上的一種愉悅,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它會使一個人變得開心。對快樂而言,幸福是不容易獲得的;相對幸福而言,快樂是比較容易獲得的。有幸福就一定有快樂,但有快樂并不一定有幸福。快樂往往是很多人熱鬧地共享,而幸福卻是自己或與至親的人默默地分享。幸福是快樂的結果,快樂是幸福的原由。所以追求幸福比快樂更重要,因為只要你得到幸福了,快樂也會始終陪伴你的左右。
納蘭有詞曰: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倉央也有詩曰: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不躲避,不寂寞,不孤單,不喜不悲,萬語千言,心中化作一圈年輪。
不擔心,不糾結,不失望,淡定清靜,優(yōu)雅安閑,送給風雨一片落葉。
不記憶,不想念,不奢望,五味雜陳,參悟清愁,釀成季節(jié)滿樹芬芳。
不開始,不結束,不凝固,紅塵花開,流年迷離,細訴光陰流淌故事。
相傳,人死后,會失去21克重量,這就是靈魂的重量,也是全部愛的重量。那些不懂得如何活著、如何去愛的人,永遠也沒有這21克。因為,這些人只有肉體,沒有靈魂。在這人世間,多少人走著卻困在原地,多少人活著卻如同死去,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多少人笑著卻滿含苦楚。
倉央曾經說過,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的幸福你也不可能體會到快樂。
總的來說,在倉央與納蘭的人生中,有過快樂,但并不幸福。
1706年6月27日,倉央被押送回北京,一路上艱難跋涉。從“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風雪高原,走到“黃沙直上白云間”的青海湖畔時,這位年僅二十三歲,才華橫溢、風華正茂,在藏民心中與日月同輝的神,突然消失了,從此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有人說,倉央在青海湖畔,抱著一塊石頭和他的愛情永遠地沉入了湖底。
有人說,倉央舍棄名位,決然遁去,周游各地,后來在阿拉善去世。
有人說,倉央被康熙帝軟囚,并圓寂于五臺山的觀音洞內。
關于他的經歷和去世的情況,還有他的種種傳說,至今未有定論。
但對于西藏人來說,他永遠是他們心中那個至高無上的活佛;而對于世人來說,他卻是一直陪伴著我們的那個情詩王子。
在這片萬物生靈生長的大地上,在這片承載一切苦難命運的大地上,三百年來,我們只聽到從高原飄來的圣歌,卻不見圣人倉央向我們走來。因為,倉央背負了太重的愛情,背負了太多的冥想,他再也走不動了,也不想再走了。
在春天與春色之間,在遠途與遠天之間,倉央恰似一團無形的火,熔化了情人的吟唱和故鄉(xiāng)的寂寞。倉央心中的喜馬拉雅,倉央心中的圣湖天湖,就是對情人的無限眷戀,就是對親人的無限思念。
一個人的天涯,再美的風光,也不過是印證凄涼、風化孤單。倉央不是一個喜歡漂泊的人,卻有著一顆漂泊的心。倉央一個人的天涯,荊棘遍地,踽踽獨行,也沒什么不好,人生或許就是如此。其實,一個人的天涯,即使孤獨,也是超然。
一個人的時候,倉央喜歡抬頭望天,喜歡仰天對月。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天空可以容納一切,它不會嘲笑倉央的多情,更不會鄙視倉央的幼稚。倉央始終相信,那藍天白云的搭配,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唯美的色彩。
既然無法改變結果,那么就努力去完善過程,這是一種自我安慰,也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有人說,傷感的時間長了,有時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辦法去悲傷。我卻認為,如果你努力去微笑,時間長了,自然就會忘記悲傷的味道。
我們每個人都一樣,一個人來,就必然會一個人走。自始至終,從古至今,唯一陪我們走到世界盡頭的只有我們自己,冷暖自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正可以對另一個人的傷痛感同身受。你萬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也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別人也許會同情,也許會嗟嘆,但永遠不會清楚你傷口究竟?jié)€到了何種境地。所以,無須把血痂撕開讓人參觀?!?/p>
人不是生活在過去,也不是生活在未來,而是生活在當下?;钤诋斚?把握當下,才能有生命真正的現(xiàn)實意義。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來。所以,倉央隨性而動,隨心而行,活在自己的影子里,活在自己的真實里。這一點至性的表達,也正是倉央常常被人記起的緣由。
佛說,萬法皆生,皆系緣分。偶然的相遇,驀然的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為眼神交匯的剎那。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緣分是本書,翻得不經意會錯過,讀得太認真會流淚?!?/p>
傳說只是傳說,無關希望還是絕望。流傳三百年的說法,又有多少會與現(xiàn)實相契合。即使會有,我想,那也是三百年之后的神話。
倉央在自我中認知,在孤獨中行走,在緣定中企盼。我相信,倉央一直在雪域高原上尋找著知音和伴侶,一直在佛性梵音中參悟著“心與光”“情與殤”,一直在靈性修行中追問和追尋著信仰的支點和精神的家園。
萬物有佛性,所以人人都能成佛。這才是佛的大慈大悲之所在,才是慈悲為懷的本意,而這種佛性與儒學的“人人皆可為圣人”是相通的。
倉央十四歲前有家,是父母親膝下的孩子。但十五歲后,被奉為尊者,沒有了家。他被迫離開了母親,四處漂泊,任人擺布,無人理解。
一個謎一樣的男人,一個很不幸的尊者。
金頂下的倉央顯得那么的蒼老,正如殿旁的古榆。只因他背負著沉重的蓮花;只因他背負著一世的情孽和悲苦;只因他背負著一生的緣分和無奈。
金殿里誦經的倉央,閉著雙眼,將意念緊緊地攥在掌心,直面苦難,直面孤寂;將情感的真理和溫度的真相傳遞給后世;將哭泣的理由和風雨的秘密告訴后來者。
這就是至性的倉央,這就是倉央的至性。
倉央高唱著凄美的圣歌,在賀蘭山上將自由高高地舉起,朝著胡楊生長的地方,叩拜神靈,感念梵音。這是多么的蕩氣回腸,因為此時此地,壓抑的倉央終于可以隨心飛揚了。
情圣和圣徒,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千差萬別。情圣隨心所欲、放蕩不羈;圣徒循規(guī)蹈矩、安守本分。但相同的“圣”字,意味著不顧流言,意味著心動意動,意味著松柏品質,意味著健全心智。
在天際界,有縫隙、有涓流、有冰川,也有距離;
有人世間,有相依、有相觸、有痛苦,也有快樂。
倉央的情詩是經典,倉央的人生是劫難;
倉央的情歌是天書,倉央的情感是蒼天。
在一個靜謐的夜晚,倉央獨自向世人傾訴情感,與天空對話苦難。他用輕聲的話語,用苦澀的淚水,用淡淡的相思,用甜蜜的夢想,把自己以天葬的形式奉獻給了蒼天。
倉央十五歲后做出的種種不符合轉世活佛身份的事,皆是因為他在十四歲時,心理的成長被打斷了,親情和戀情被割斷了。此時的他,就永遠停留在了處于青春期的十四歲,而這個年齡正處于反抗叛逆期。
前世,或許倉央是一只蝴蝶,只能起舞于愛人的身邊,卻無法去點綴愛人的夢想。失去了心愛的姑娘,離開了親愛的母親,倉央一開始真心希望獻身于達賴喇嘛的事業(yè)。然而,倨傲的桑結嘉措并沒有還政于他,達賴喇嘛只能作為傀儡而存在,這令他再次陷入了困頓和迷茫之中。
倉央既被一雙勢利的手掌控著,又被自身的情色之欲牽系著,所以,他的心情一直在上下起伏,難以平靜。雖然,在倉央身上,早已植入了如雪山一般肅穆、如哈達一般圣潔、如磕長頭一般虔誠的信仰,雖然佛法也一度讓他寧靜,讓他有出世之感,讓他得到種種美妙的慧悟,但他依然向往塵世間的情色,同時也擺脫不了對于大權旁落、威嚴不再的極度失落感。
親情已經遠去,愛情已經不在,理想又無法實現(xiàn),倉央就開始了放浪形骸、放飛靈魂。他不但屢屢觸犯佛規(guī),而且在拉薩城里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生活上遭到禁錮,政治上受人擺布,倉央的內心是那么的抑郁。他索性縱情聲色,這既是出于他對自由與愛情的向往,也是他對強加在其身上的戒律和權謀的故意反叛。倉央的這種內心變化,就像他那首著名的詩歌寫的:
“住進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薩街頭,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p>
其實,倉央更喜歡原來父親給他取的名字阿旺諾布;更希望轉世靈童是一場夢;更愿意守著這一片讓他留連忘返的山野,沿著清澈的湖邊,去追尋心靈深處的蓮花;更期待自己能夠像蒼鷹一樣展翅高飛;更期望自己是天上最亮的一顆星,能夠綻放無盡的光輝,為孤獨的夜行者照亮黑暗,為迷失的路人指引回家的方向。
如果倉央果真如傳說所言,出生在蓮花之上,那么他一定有一顆苦澀的蓮心,這個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倉央的性格太過淳良,所以,他的生命從一開始,就埋下了一粒悲劇的種子。從住進布達拉宮的那一天開始,倉央就像一只被剪去了翅膀的小鳥,再也無法自由地飛翔了。但布達拉宮最終沒有鎖住倉央的念想,也沒有禁住倉央的手腳,其宿世的理想和夢想不會讓他的思維禁錮于此。
在那個動蕩的時代,倉央沒有能力去扭轉動亂的時局紛爭,也無力去阻止佛門內部的爭斗,只能將內心的無奈和憤慨植入詩中,用無聲的詩句來發(fā)泄心中的郁悶。
“誰,執(zhí)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
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
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
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勘破、放下、自在”,這世間又有幾人窮其一生能夠真正做到;“利他就是利己”,這世間又有幾人修行一世能夠真正參透。
倉央已經成為一種永不磨滅的精神信仰,因為,他是那么的慈悲為懷,那么的才華橫溢。倉央,宛如佛前那一朵清香的蓮花。他純凈的靈魂將會被歷代的人們不斷地膜拜,他優(yōu)美的詩歌也將會被一直傳唱下去。
佛家的戒律,俗世的風情,倉央的一生是如此的矛盾。他只能在拉薩的八廓街,在黃墻的小酒館,守候著他心愛的姑娘,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情人丟了,
只能去夢中尋找。
蓮花開了,
滿世界都是菩薩的微笑。”
“坐亦禪,行亦禪”,“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眰}央,來到人世間,必定會被世人所誤,被愛情所困,被宗教綁架,被命運捉弄。這是因為,倉央是凡塵間最美的蓮花,而不是普度眾生的佛主。
倉央天生情癡,即使心中的光滅了,仍要去尋找黑暗中的火種,去點燃永生的希望,去綻放情愛的花蕾。因為倉央知道,一顆心與另一顆心相印,一個魂與另一個魂重疊,流浪就變成了回家,破碎就變成了完整。
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百年才能修得共枕眠。倉央是那么珍惜,是那么不舍,很想把這份感情緊緊地攥在手中,含化在口中??上?這份感情,最終還是從倉央的指縫中溜走了。
愛上一個人或許只是一瞬間,忘記一個人卻可能需要一輩子,倉央就是這樣活了二十三年、苦了二十三年。
倉央的失敗與偉大,倉央的新生與寂滅,猶如花開花謝、潮起潮落,簡靜自持而珍貴永遠。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鄙?不過是一朵花開的時間;死,亦不過是一片葉落的剎那。倉央的人生,在十四歲的那一年就進入了一個分水嶺,嶺的那邊是山花爛漫。如果,二十三歲后,倉央還有自己的人生,那么,二十三歲之前是糾結的,而二十三歲之后則是自由的。
倉央,左手佛經,右手情詩;左手經幡,右手情歌;左手經筒,右手佳人;左手天堂,右手地獄。
倉央不為來生,只為心情,只為一生一世地追隨內心與綻放情懷;
倉央不為朝圣,只為焚香,只為全心全意去理解佛性和弘揚佛法。
倉央,你的身上被貼上了許多標簽,所有這些,你在生前根本無法想到。
你是一位令人魂牽夢繞的十七世紀袈裟詩人;
你是一位放浪不羈、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傳奇活佛;
你是一位“雪域高原最神秘的詩人”,也是一位“最多情的佛陀弟子”;
你是一位“離經叛道的情僧”,也是一位“悲劇性的歷史人物”。
倉央,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驚世駭俗的達賴喇嘛。他最終讓世人驚嘆的成就,并不是他在禪宗佛法上的修為,而是他作為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在文學領域上的成就。
倉央,這個本該是在佛前研讀經文的“轉世靈童”,卻勘不破人世間的情關。所以,他一直在青燈古佛與紅塵情愛之間徘徊、掙扎、痛苦、抉擇。他既未能了卻情緣,也不能拋卻佛緣,始終破不了那張命運之網,始終找不到那兩全之法。倉央的二十三年,一直在矛盾中痛苦,在憂愁中掙扎,心靈備受煎熬。于是,他用這份復雜而又豐富的情感,寫出了一首首流傳世間的動人詩篇。
倉央,這個原本應該跪拜在佛祖面前,卻不幸“被月色蠱惑的”男子,始終沒有被佛祖所接納。所以,在佛門圣地,終究沒有倉央的容身之所。
倉央的詩,猶如雪域高原上盛放的一朵蓮花,稱得上是西藏文學史上難得一見的瑰寶,而這朵青蓮一開就盛放了三百年。
倉央的文字,如同他那美麗而波折的童話愛情,沒有青藏高原和草原文化的豪邁粗獷,卻有幾分類似江南文化的婉約細膩。在青草味和秀氣之間,倉央的文字,偶爾會讓人瞥見那一絲禪定的空靈和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