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行路難（其四）

鮑照^[注]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fù)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注釋】

[注]鮑照（414—466），字明遠。南朝宋著名詩人。與謝靈運并為當(dāng)時詩壇的代表人物。

【賞析】

鮑照是蓬勃的，他的憤慨即使千年后也激越兀拔，凜然如新。

起首兩句以瀉水置平地作比，由平常的生活現(xiàn)象引申出人的貴賤窮達和坎廩不平的際遇是命定的，應(yīng)當(dāng)接受，何須長吁短嘆愁怨不已呢？但這寬慰并未使詩人平靜下來，“安能行嘆復(fù)坐愁”，反詰的語氣明顯表現(xiàn)了對命運的不甘和憤懣。

第五、六句酌酒自寬。詩人說，喝酒吧，不唱《行路難》不發(fā)牢騷了。但“舉杯斷絕歌路難”中“斷絕”二字顯得歌聲收結(jié)得斬截突兀，壓抑不暢，反而強化了“難”字的挫折感。兩次寬慰都無濟于事，憤慨仍然蓬勃而倔強。寬慰反成了壓抑，壓下的憤懣終于在第七句噴涌而出，人心不是草木石塊，怎能逆來順受認(rèn)命聽命？反詰語氣顯出詩人的金剛怒目，五七言的短長張弛交替也突然改為了七言長調(diào)，強烈的感憤如滔滔洪水汩汩地涌出閘門，形成高潮。然而并未迸發(fā)，“吞聲躑躅不敢言”，詩人硬是將已經(jīng)爆發(fā)的巨大悲慨吞咽下去，壓抑使悲憤顯得愈加深廣和酸辛。

鮑照的蓬勃很多時候來自作品內(nèi)含的緊張感。寫沉默他也寫得并不哀緩，反而縱橫跌宕，充滿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