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編
本輯收詩詞42首，其中經(jīng)毛澤東親自審定并于生前發(fā)表的39首，收入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詩詞》。毛澤東逝世后，經(jīng)中共中央審定發(fā)表的3首，收入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選》。這些詩詞是毛澤東詩詞中的精品力作，奠定了毛澤東作為當代杰出詩人的崇高地位。
賀新郎·別友
一九二三年
揮手從茲去。
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
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
知誤會前番書語。
過眼滔滔云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
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東門路，
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
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
憑割斷愁絲恨縷。
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臺風掃寰宇。
重比翼，和云翥。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1978年9月9日《人民日報》，標題為《賀新郎》?！吨袊L》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的毛澤東手書作《賀新涼》?！百R新涼”是“賀新郎”的別名。1996年9月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毛澤東詩詞集》時，根據(jù)毛澤東另一件手書上的標題改為《賀新郎·別友》。
賀新郎：詞牌名。長調(diào)，雙調(diào)，116字，仄韻。最初見于蘇軾詞，原名《賀新涼》，因詞中有“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zhuǎn)午，晚涼新浴”句，故名。后有人作為詞牌填詞賀新婚，改“涼”為“郎”字，并一直沿用下來。此調(diào)聲情沉郁蒼涼，宜抒發(fā)激越情感，歷來為詞家所習用。上下片各十句。此詞牌又名“金縷曲”、“金縷詞”、“金縷衣”、“金縷歌”、“乳燕曲”、“乳燕飛”、“風敲竹”、“雪梅曲”、“雪月江山夜”等。
別友：告別朋友。友：指楊開慧。楊開慧（1901—1930），又名霞、霞姑，字云錦，湖南長沙人，作者的夫人。楊開慧于1920年冬和毛澤東結(jié)婚，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在中共湘區(qū)委員會負責機要兼交通聯(lián)絡工作。此后數(shù)年隨毛澤東在上海、廣州、韶山、武漢等地開展革命工作。1927年以后，在湖南長沙板倉一帶堅持開展黨的地下工作。1930年10月，因叛徒出賣，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她帶著毛岸英坐牢，堅貞不屈。同年11月14日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犧牲時年僅29歲。
為了革命工作，毛澤東常常離家四處奔走。1923年4月，毛澤東調(diào)到駐上海的黨中央工作。6月，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毛澤東出席了大會，并當選為中央局執(zhí)行委員、中央局秘書，協(xié)助委員長陳獨秀處理中央日常工作。這次大會通過了《關(guān)于國民運動及國民黨問題的決議案》，決定同國民黨合作，建立革命統(tǒng)一戰(zhàn)線。9月至12月，毛澤東回到長沙從事反對軍閥趙恒惕的斗爭和發(fā)展工農(nóng)群眾運動。11月，第二個兒子毛岸青出生。12月，奉中央通知由長沙去上海轉(zhuǎn)廣州，準備參加次年1月下旬在廣州召開的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據(jù)此，本詞大約作于這一年12月底離開長沙時。
詞作描寫作者與愛妻楊開慧離別時的情景，既抒發(fā)了離愁別緒的兒女柔情，同時也融入了高昂的革命激情，在情感上給了楊開慧以無限深情的安慰，在思想上給了楊開慧以巨大的力量和鼓舞。全詞柔情愛意和激昂悲壯交融在一起，充滿了兒女情、英雄氣，健筆抒寫柔情，婉約中飽含著豪放，標志著作者的詩詞創(chuàng)作臻于成熟，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已經(jīng)形成。
【箋注】
〔1〕揮手從茲去：本于南朝宋王鑠《擬行行重行行》：“眇眇陵長道，遙遙行遠之?；剀嚤尘├铮瑩]手從此辭?！碧拼畎住端陀讶恕罚骸皳]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碧拼鸥Α稙檗r(nóng)》：“卜宅從茲老，為農(nóng)去國賒?！彼未鷱埿⑾椤端{(diào)歌頭·金山觀月》：“揮手從此去，翳鳳更驂鸞。”與其中三個成句都相仿。從茲：從此。茲：此。去：離開。
〔2〕更那堪凄然相向：與宋代柳永《雨霖鈴》詞“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意境相似。更那堪：古代詩詞常用詞語。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那堪，猶云兼之也。與本義之解作不堪者異。”“更那堪，則猶云更兼之也?！薄熬糜趦身椈驍?shù)項平列時。”宋代劉克莊《賀新郎·九日》有“更那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織”之句。金代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diào)》卷一：“不惟道生得個龐兒美，那堪更小字兒得愜人意?！保ò矗骸澳强案蓖案强啊保┰R致遠《雙調(diào)·夜行船·秋思》：“青山正補墻頭缺，更那堪竹籬茅舍?！备焊嬷由?。那堪：哪能忍受。凄然：悲傷難過的樣子。三國魏曹丕《與吳季重書》：“樂往哀來，凄然傷懷。”相向：相對，面對面。這里是說，離別本來就是難堪的事，更兼之互相間還鬧了誤會，就更難忍受面對面的悲傷難過。
〔3〕苦情：酸楚的心情或困苦的境況。重訴：又一次訴說。表明以前已經(jīng)訴說過?！吨袊L》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慘然無緒”。另一件手書作“滿懷酸楚”。這里指相愛的人離別時的痛苦的心情。
〔4〕眼角眉梢都似恨：與宋代柳永《雨霖鈴》“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意境相似。眼角眉梢：以眼角和眉梢指代整個面部。恨：遺憾。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心部》：“恨，怨也?！睎|漢班固《漢書·王嘉傳》：“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边@里有埋怨之意。
〔5〕欲零還住：眼淚將要落下來又止住。欲：將要。零：落。住：止，忍住?！坝€”為宋詞特定格式。宋代歐陽修《訴衷情》：“擬歌先斂，欲笑還顰。”宋代蘇軾《水龍吟·次韻張質(zhì)夫楊花詞》：“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彼未翖壖病端堃鳌罚骸巴Ｓx不御，欲歌還止?！彼未钋逭铡而P凰臺上憶吹簫》：“多少事，欲說還休?！彼未愤_祖《綺羅香·詠春雨》：“盡日冥迷，愁里欲飛還住?！?/p>
〔6〕前番：上一次。書語：信中的話。毛澤東另一件手書作“知誤會前番詩句”。據(jù)謝柳青編著《毛澤東家書》、林克著《我所知道的毛澤東》等書所寫，楊開慧對毛澤東產(chǎn)生愛戀后，一方面對他很欽佩，另一方面又由欽佩變成了依戀，特別是楊昌濟逝世后，這種依戀又變?yōu)橐栏?。毛澤東從楊開慧的溫存中感受到幸福，但也從她的依戀里感覺到了拖累，甚至煩躁。毛澤東曾將唐代元稹的詩《菟絲》抄給楊開慧：“人生莫依倚，依倚事不成。君看菟絲蔓，依倚榛與荊。下有狐兔穴，奔走亦縱橫。樵童砍將去，柔蔓與之并?！边@首詩的意思是：無論人和人之間有多么親近或親密，獨立的人格是非常重要的，這是自尊、自重，也是自在的前提。不料楊開慧看了很生氣，認為傷害了自己的自尊和人格。毛澤東有時借外出開會的機會，寫信向楊開慧解釋，但楊開慧卻難于消除這心中的委屈。本書作者認為“書語”也可指抄錄的元稹詩句。錄以備考。
〔7〕過眼：經(jīng)過眼前，比喻迅疾短暫。宋代夏竦《江州琵琶亭》：“年光過眼如車轂，職事羈人似馬銜。”宋代蘇軾《吉祥寺僧求閣名》：“過眼榮枯電與風，久長那得似花紅?！碧咸希阂徽f，水流的樣子。也形容水勢盛大?！墩撜Z·微子》：“滔滔者天下皆是?！绷硪徽f，形容時間的流逝。戰(zhàn)國《楚辭·七諫·謬諫》：“年滔滔而自遠兮，壽冉冉而愈衰?！痹乒察F：疑云和迷霧。比喻誤會。宋代趙蕃《觀祝少林所藏畫》詩：“煙云過眼還收去，怯似憑闌久立時?！鼻宕榱良侗苯娫挕返诹恚骸吧w勝地，園林，亦如名人書畫，過眼云煙，未有百年不易主者?！惫玻号c。這句是說發(fā)生的誤會猶如過眼即逝的云霧，不必放在心上。
〔8〕算：點數(shù)，細想。人間：世間，人類所生存的社會。吾：我。汝：你。1928年10月楊開慧曾寫有一首《五言詩·偶感》：“天陰起朔風，濃寒入肌骨。念茲遠行人，平波突起伏。足疾已否痊，寒衣是否備？孤眠（誰）愛護，是否亦凄苦？書信不可通，欲問無（人語）。恨無雙飛翮，飛去見茲人。茲人不得（見），惆悵無已時。一九二八年十月?！盵 （）中的字原稿殘缺]這首詩表達了楊開慧對丈夫毛澤東日夜思念和關(guān)心體貼的凄婉心情。
〔9〕人有?。哼@里指內(nèi)心的隱痛，夫妻因別離產(chǎn)生的痛楚之情。一說：人有病，指世人有災難苦痛?！稄V雅·釋詁》：“病，苦也。”《尚書·呂刑》：“罰懲非死，人極于病?！变浺詡淇肌?/p>
〔10〕天知否：天是無從知道的，無從理解的。西漢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彼未K軾《代滕甫辨謗乞郡書》：“疾痛則呼天，窮窘則號地。蓋情發(fā)于中，言無所擇?！币陨蟽删?，《中國風》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曾不記，倚樓處？”
〔11〕今朝：今天早晨。霜重：霜結(jié)得厚。唐代李賀《雁門太守行》：“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睎|門：古代詩詞中常以此指送別的地點。唐代白居易《秦中吟·不致仕》：“寂寞東門路，無人繼后塵?！彼未馨顝独颂陨场罚骸澳夏爸嚧l(fā)，東門帳飲乍闋。”這里指長沙火車站，在城東的小吳門。毛澤東夫婦住長沙小吳門外清水塘22號，中共湘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機關(guān)所在地。小吳門為長沙老市區(qū)的東門。東門是虛寫，也是實寫。
〔12〕照橫塘半天殘月：即半天殘月照橫塘。宋代柳永《雨霖鈴》詞有“楊柳岸，曉風殘月”之句。照橫塘：南朝梁蕭綱《藥名詩》有“朝風動春草，落日照橫塘”之句。橫塘：本指三國時吳都城建業(yè)沿秦淮河至長江口修筑的長堤，在今南京市西南。因東西橫亙，故稱橫塘。當時，橫塘所在地為繁華帝都，故成為古人遠行來去、交往接送的一個主要集散地，不免會生發(fā)出許多悲歡離合、情意繾綣的情愛故事，因而橫塘從原來指“大堤”、“長堤”的本義，轉(zhuǎn)而成為“愛戀”、“別緒”的意象，以及可以用來表達這些意境、情緒的代名詞。詩詞中多指婦女所居的地方或情人送別的地方，也可泛指水塘。唐代崔顥《長干曲》：“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同是長干（今江蘇南京）人，生小不相識。”宋代賀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宋代范成大《橫塘》：“年年送客橫塘路，細雨垂楊系畫船?！边@里指長沙城東小吳門外的清水塘。半天殘月：指清晨時斜掛在半空中行將隱沒的弦月。半天：半空中。明代吳承恩《西游記》第九十二回：“此時約有三更時候，半天中月明如晝?！睔堅拢嚎煲湎碌脑铝?。唐代白居易《客中月》詩：“曉隨殘月行，夕與新月宿?！?/p>
〔13〕凄清：凄涼，清冷，含有天氣寒冷之意。晉代潘岳《秋興賦》：“月朦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如許：猶言像這樣，如此。語出南朝宋范曄《后漢書·方術(shù)傳·左慈》：“忽有一老羝屈前兩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許?！崩钯t注：“言何遽如許為事。”宋代柳永《臨江仙》：“問怎生禁得，如許無聊。”宋代盧祖皋《卜算子》：“瘦骨從來不奈秋，一夜秋如許?！?/p>
〔14〕汽笛：火車開動前蒸汽機發(fā)出的鳴叫信號。腸已斷：比喻極度傷心。典出東晉干寶《搜神記》卷二十：“臨川東興，有人入山，得猿子，便將歸。猿母自后逐至家。此人縛猿子于庭中樹上，以示之。其母便摶頰向人欲乞哀，狀直謂口不能言耳。此人既不能放，竟擊殺之，猿母悲喚，自擲而死。此人破腸視之，寸寸斷裂?！蹦铣航汀秳e賦》：“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惻?！碧拼拙右住堕L恨歌》：“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宋代辛棄疾《鷓鴣天·代人賦》：“腸已斷，淚難收，相思重上小紅樓?！痹R致遠《天凈沙·秋思》：“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p>
〔15〕天涯孤旅：謂自己從此以后便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天涯：猶言天邊，指極遠的地方。涯：指水邊，泛指邊際。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唐代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惫侣茫汗陋氝h行。
〔16〕憑：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中有“憑，猶仗也”。唐代杜牧《贈獵騎》：“憑君莫射南來雁，恐有家書寄遠人。”這里是“愿”的意思。愁絲恨縷：愁如絲，恨如縷。絲、縷皆細微、綿長，易糾纏、牽扯。形容兩情深重，不忍離別。
〔17〕要似昆侖崩絕壁：宋代張元幹《賀新郎》有“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詞句。昆侖：昆侖山。崩：崩裂，倒塌。喻指巨大的革命變革。絕壁：峭壁。這句是說就像昆侖山崩掉萬丈絕壁?！吨袊L》雜志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我自精禽填恨?！?。
〔18〕臺風掃寰宇：像臺風掃蕩整個世界那樣，表示“割斷愁絲恨縷”，投身革命斗爭的堅強決心。臺風：一種極猛烈的暴風，風力常達12級以上，同時裹挾暴雨。這里喻指革命斗爭的風暴。寰宇：宇內(nèi)，天下。這里指全世界?！吨袊L》雜志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愿君為翠鳥巢珠樹”。
〔19〕重比翼：這里指希望這次離別后重逢。比翼：鳥翅膀挨著翅膀飛。比喻夫妻恩愛至深，不可決絕。語出戰(zhàn)國《楚辭·卜居》：“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爾雅·釋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比龂喝罴对亼言姲耸住菲涫骸霸笧殡p飛鳥，比翼共翱翔。”《中國風》雜志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重感慨”。
〔20〕和云翥：隨同彩云一起飛翔。比喻夫婦二人比翼雙飛。這里指再在一起從事革命斗爭活動。和云：挾帶云朵。翥（zhù）：鳥向上飛的樣子。戰(zhàn)國《楚辭·遠游》：“雌霓便娟以增擾兮，鸞鳥軒翥而翔飛?！碧拼畎住洞簌i賦》：“欻翳景以橫翥，逆高天而下垂?！碧拼n愈《石鼓歌》：“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中國風》雜志1992年12月創(chuàng)刊號刊載的毛澤東手書作“淚如雨”。
【譯文】
揮手告別，從這里去向遠方。
又哪里能忍受別離時悲傷難過地相對著，
把離別的痛苦心情再一次訴說。
眼角眉梢上都像堆滿了離愁別恨，
眼淚將要落下來時又被強忍住。
現(xiàn)在我知道你誤會了我前一封信中寫的話。
過去的誤會猶如眼前滔滔流逝的疑云與迷霧都已經(jīng)散去了，
仔細想來世上互相最了解、志同道合、情意相投的還是我和你。
我們內(nèi)心的痛苦，
上天，你知道這些嗎？
今天早晨東門一路濃霜凝重，
半空如鉤的殘月清淡地斜照著橫塘，
是如此的凄涼清冷。
火車汽笛一聲長鳴，離別時令人無限傷感，猶如腸已斷裂，
從此我將孤獨一身遠走天涯海角。
憑借什么才能割斷這離愁別恨的絲縷？
我和你要像昆侖山懸崖絕壁崩塌那樣，
又要像臺風掃蕩寰球似的抱定巨大的決心。
待到革命成功后，我倆將重新比翼齊飛，
直上云霄，隨同彩云一起翱翔萬里。
沁園春·長沙
一九二五年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p>
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毛澤東自注自解】
1958年12月21日，毛澤東在文物出版社同年9月刻印的線裝大字本《毛主席詩詞十九首》第一頁《沁園春·長沙》這首詞的天頭、地腳和標題下空隙處寫的注釋說：
我的幾首歪詞，發(fā)表以后，注家鋒[蜂]起，全是好心。一部分說對了，一部分說得不對，我有說明的責任。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在廣州，見文物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九月刊本，天頭甚寬，因而寫了下面的一些字，謝注家，兼謝讀者。
并在這里批注說：
擊水：游泳。那時初學，盛夏水漲，幾死者數(shù)。一群人終于堅持，直到隆冬，猶在江中。當時有一篇詩，都忘記了，只記得兩句：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
1960年前后，毛澤東詩詞要翻譯成外文，袁水拍找臧克家、葉君健把大家意見紛紜的字句，湊了17題，請毛澤東親自回答。毛澤東約袁水拍談話時一一作了回答。據(jù)臧克家回憶，當時聽袁水拍傳達時作的記錄說：“‘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第一說，對。我立即用鉛筆在‘由誰來統(tǒng)治中國’上面，劃了一個‘○’，將第二說打上個‘×’?！保翱思摇墩滟F的孤紙》）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口頭答復外國文書籍出版局《毛主席詩詞》英譯者說：
“這句是指：在北伐以前，軍閥統(tǒng)治，中國的命運究竟由哪一個階級做主？”
據(jù)臧克家回憶，1960年前后聽袁水拍傳達毛澤東親自回答說：
“‘到中流擊水’，指‘游泳’。”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口頭答復外國文書籍出版局《毛主席詩詞》英譯者說：
“‘擊水’指在湘江中游泳。當時我寫的詩有兩句還記得：‘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菚r有個因是子（蔣維喬），提倡一種靜坐法?！?/p>
【題解】
這首詞最早見之于蕭三《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北京新華書店1949年8月發(fā)行），后經(jīng)毛澤東親自審定，正式發(fā)表于《詩刊》1957年1月號，總題為《舊體詩詞十八首》。為毛澤東生前親自審定出版的《毛主席詩詞》開篇之作。
沁園春：詞牌名。長調(diào)，雙調(diào)，114字，一韻到底，用平韻?！扒邎@”二字出自東漢明帝之女沁水公主的園林。因其奢華幽美為當時園林之最，外戚竇憲心懷艷羨，遂憑借權(quán)勢強取豪奪，將沁園占為己有。后有人作詩以詠其事，《沁園春》詞牌因此得名。上片四平韻，下片五平韻。此調(diào)最初見于北宋張先詞。其格調(diào)開闊，韻位較疏，宜抒發(fā)激越壯闊之豪情，蘇辛一派最喜用之。此詞牌又名“壽星明”、“東仙”、“洞庭春色”、“念離群”等。
長沙：湖南省的省會。毛澤東自1911年至1923年，曾在此學習和從事革命活動長達13年。長沙是毛澤東人生旅程的起始舞臺，是他革命生涯的第一站，是他光輝人生的起點，是他青春時代的象征。對這塊土地他有著特別深厚的感情。
1923年4月，毛澤東離開長沙，去駐上海的中共中央工作。1925年9月，毛澤東回到湖南長沙，在即將離開長沙赴廣州創(chuàng)辦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之際，重游橘子洲，觸景生情，喚起了他對學生時代不平凡生活的美好回憶，激情澎湃，詩興涌起，寫下了這首詞。
詞中描繪了一幅色彩斑斕充滿生機的湘江秋景圖，在洋溢著青春、理想的憶舊中，抒發(fā)了作者以天下國家為己任，投身革命洪流，推動革命高潮到來的凌云壯志。全詞景物優(yōu)美，形象生動，色彩絢麗，描寫細膩，境界開闊，極富哲理性，給人以崇高的美感。
【箋注】
〔1〕獨立寒秋：宋代辛棄疾《沁園春》有“佇立瀟湘，黃鵠高飛，望君不來”之句。獨立：在詩中往往具有一種卓然特立，若有所思的意象。唐代杜甫《樂游原歌》：“此身飲罷無歸處，獨立蒼茫自吟詩。”又《獨立》：“天機近人事，獨立萬端憂?！碧拼畎住队尉牸拇奘逃罚骸蔼毩⒏Q浮云，其心在寥廓?！碧拼谠痘\鷹詞》：“爪毛吻血百鳥逝，獨立四顧時激昂?！焙铮荷钋铮砬?。深秋氣候已漸寒冷，故曰寒秋。
〔2〕湘江：湖南省境內(nèi)最大的河流，源出廣西桂林市靈川縣海洋山西麓，向東北流貫湖南省東部，經(jīng)過長沙，北入洞庭湖，全長817公里。北去：（湘江水）向北滾滾流去。
〔3〕橘子洲：一名水陸洲，是長沙城西湘江中一個狹長的沙洲，南北大約5.5公里，東西最寬處約0.5公里。西面靠近著名游覽勝地岳麓山。補充寫出“獨立”的處所。宋代祝穆《方輿勝覽》說，洲上多產(chǎn)美橘，故名。
〔4〕看：領(lǐng)起字。根據(jù)詞律，領(lǐng)起“萬山”至“百舸”四句，根據(jù)文義，這里領(lǐng)起“萬山”至“萬類”七句。萬山紅遍：所有的山都紅了。清代周之琦《好事近·輿中雜書所見》其二：“看萬山紅葉?！比f山：指岳麓山及湘江兩岸連綿起伏的群山。岳麓山附近的楓樹林最茂盛，秋末楓葉經(jīng)霜后變紅。岳麓山山腰有愛晚亭，因唐代杜牧《山行》“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詩句而得名。
〔5〕層林：重重疊疊的樹林，隨著起伏的山勢一層層地高上去。盡：全部，都。染：染色，這里指染上紅色。
〔6〕漫江：滿江。碧透：江水碧綠，清澈見底。碧：青綠色。唐代李白《望天門山》：“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p>
〔7〕百舸：許多船只。唐代李延壽撰《南史·垣護之傳》：“玄謨攻滑臺，護之百舸為前鋒，進據(jù)石濟。”宋代陸游《戲詠鄉(xiāng)里食物示鄰曲》：“明珠百舸載芡實，火齊千擔裝楊梅?！濒矗捍蟠?。漢代揚雄《方言》卷九：“南楚江湘，凡船大者謂之舸?！边@里泛指船只。爭流：爭著在水上行駛。三國魏嵇康《琴賦》：“爾乃顛波奔突，狂赴爭流。”
〔8〕鷹擊長空：雄鷹展翅搏擊長空，迅猛矯健?！短接[·天部》引《春秋感精符》：“季秋霜始降，鷹隼擊。”東漢班固《漢書·五行志》：“故立秋而鷹隼擊?！睋簦翰珦?，形容鷹飛得迅猛矯捷。長空：遼闊的天空。
〔9〕翔：本指鳥在空中盤旋。漢代《淮南子·覽冥》：“翱翔四海之外。”東漢高誘注：“翼一上一下曰翱，不搖曰翔?！边@里指魚兒在水中游得活躍輕快。淺底：水下清澈可見底。因江水清澈，一望見底，而顯得江水淺。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湘水》引羅含《湘中記》：“湘川清照五六丈，下見底?！碧拼鷥怍恕夺烎~灣》：“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詩經(jīng)·大雅·旱麓》：“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彼未祆渥ⅲ骸傍S與魚均怡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也?！?/p>
〔10〕萬類：即萬物，統(tǒng)指宇宙間的一切生物。語出晉代張華《答何劭》其二：“洪鈞陶萬類，大塊稟群生?！彼欤合滤奶鞖?，這里指深秋，寒秋。元代吳澄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jié)為霜矣?！备傋杂桑焊傁嘧杂勺栽诘厣L活動。競：競賽，競爭。自由：不受拘束，自在適意。
〔11〕悵：惆悵。這里指沉浸在一種深遠的感慨思索之中。寥廓：高遠空闊。戰(zhàn)國《楚辭·遠游》：“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焙榕d祖補注引顏師古曰：“遼闊，廣遠也。”這里指廣闊的宇宙。唐代杜甫《橘柏渡》：“孤光隱顧盼，游子悵寂寥?！?/p>
〔12〕蒼茫大地：化用北朝民歌《敕勒歌》“天蒼蒼，野茫?！币饩?。蒼茫：曠遠無邊的樣子。唐代李白《關(guān)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p>
〔13〕誰主沉?。壕烤故钦l在主宰著這一切事物盛衰消長的命運呢？《莊子·知北游》：“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故。”“沈浮”，同“沉浮”。這句通過聯(lián)想，可以進一步理解為：在這軍閥統(tǒng)治下的中國，到底應該由誰來主宰國家興衰和人民禍福的命運呢？主：主宰，支配。沉?。罕局肝矬w在水面上沉沒和浮起，后用來比喻事物的盛衰、消長。唐代高適《古樂府·飛龍曲，留上陳左相》：“折腰知寵辱，回首見沉浮。”以上兩句化用宋代辛棄疾《木蘭花慢》“蝦蟆故堪浴水，問云何玉兔解沉浮”詩句。
〔14〕攜來：手拉著手一起來。百侶：言朋友之多，約數(shù)。據(jù)《湖南一師校志》記載，1917年毛澤東主持該校學友會時，參加“游泳部”的同學達80余人。侶：伴侶，朋友。三國魏曹植《洛神賦》：“命儔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p>
〔15〕崢嶸歲月：不尋常的歲月?；媚铣熙U照《舞鶴賦》“歲崢嶸而愁暮”詩句。唐代杜甫《敬贈鄭諫議十韻》：“筑居仙縹緲，旅食歲崢嶸?！彼未懹巍妒露湃找拱胗暄┳髋缕鹇牎罚骸懊鞒斐Γ瑲q月驚崢嶸。”元代趙孟
《次韻潛師》：“閉門坐穴一禪榻，頭上歲月空崢嶸?！睄槑V：形容山勢高峻的樣子。這里比喻超越尋常，不平常。歲月：日子，喻指斗爭生活。稠：多。
〔16〕?。簞偤茫?。這里是領(lǐng)起字，根據(jù)詞律，領(lǐng)起“同學”至“揮斥”四句，根據(jù)文義，這里領(lǐng)起“同學”至“糞土”七句。同學少年：語出唐代杜甫《秋興》八首其三：“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边@里借用杜詩字面贊美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讀書時的革命好友。
〔17〕風華正茂：風采才華正當旺盛之時。風華：風采，才華。唐代溫庭筠《中書令裴公挽歌詞》：“王儉風華首，蕭何社稷臣?！泵贺S盛，旺盛。
〔18〕書生：讀書人。指作者自己和蔡和森等同學。唐代高適《酬賀蘭大夫》：“魯連真義士，陸遜豈書生?！币鈿猓阂鈶B(tài)氣概。西漢司馬遷《史記·管晏列傳》：“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洋洋，甚自得也。”唐代杜甫《贈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韻》：“由來意氣合，直取性情真?！?/p>
〔19〕揮斥方遒：這里指熱情奔放，勁頭正足。揮斥：無拘無束，自由奔放。《莊子·田子方》：“夫至人者，上窺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郭象注：“揮斥，猶縱放也。”方：正，正當。遒：強勁有力。南朝宋鮑照《上潯陽還都道中》：“鱗鱗夕云起，獵獵晚風遒?！?/p>
〔20〕指點江山：指著河山。這里是評論國事之意。元代薩都剌《念奴嬌·登石頭城次東坡韻》：“指點六朝形勝地，唯有青山如壁?！敝更c：指說，評論。唐代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侍御等》：“時遭人指點，數(shù)被鬼揶揄?！苯剑航雍蜕綆X，常用來指代國家和國家的政權(quán)。
〔21〕激揚文字：發(fā)表文章批判惡濁的舊勢力，宣揚革命的新思想。激揚：義同褒貶，即激濁揚清，抨擊丑惡，宣傳美善。南朝宋范曄《后漢書·臧洪傳》：“洪辭氣慷慨，聞其言者，無不激揚。”
〔22〕糞土當年萬戶侯：化用宋代劉克莊《沁園春》：“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元代白樸《雙調(diào)·沉醉東風·漁夫》有：“傲殺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奔S土：穢濁的泥土，比喻惡劣下賤的東西。南朝宋范曄《后漢書·李固傳論》：“其顧視胡廣、趙戒，猶糞土也?！边@里的“糞土”作動詞用，是“把……看作糞土”的意思。萬戶侯：食邑萬戶的侯。西漢司馬遷《史記·李將軍列傳》：“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宋代辛棄疾《沁園春》：“卻怪英姿，有如君者，猶欠封侯萬里哉。”后泛指有高爵顯位的人。這里指當時的反動軍閥、官僚等上層人物。
〔23〕曾記否：還記得不記得。曾：猶，尚?！读凶印珕枴罚骸耙跃υ荒軗p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
〔24〕中流：水流的中央。語出西漢司馬遷《史記·周本紀》：“武王渡河，中流，白魚躍入王舟中。”這里指湘江江心。擊水：拍打著水。這里指游泳。唐代駱賓王《答員半千書》：“化羽垂天，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p>
〔25〕浪遏飛舟：化用宋代辛棄疾《沁園春·帶湖新居將成》“秋江上，看驚弦雁避，駭浪船回”意境。這里指游泳時激起的浪花，阻擋住飛快行駛的船只，表現(xiàn)了青年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的豪情壯志。遏：阻止?！读凶印珕枴罚骸奥曊窳帜?，響遏行云。”
【譯文】
在已有寒意的秋風之中，
我獨自一人站立在橘子洲的南端，
湘江從眼前滾滾向北流去。
我向遠處望去，許許多多的山都呈現(xiàn)了一片紅色，
那層層疊疊的樹林都像染上了艷麗動人的顏色，
再看看近處，滿江清澄的水碧綠透了，
很多船只爭相行駛，破浪前進。
仰望天空，雄鷹搏擊于萬里長空，
俯視湘江，魚兒在清澈見底的水里飛翔似的輕快游動，
一切生物在秋天里都競相自由自在地生存活動著。
面對廣闊無垠的宇宙引起我深沉的思慮，
我不禁要向蒼茫的大地發(fā)問：
“究竟是誰在主宰著這一切事物盛衰消長的命運呢？”
過去我曾經(jīng)與朋友結(jié)伴攜手來這里游覽。
回想起從前許多令人難忘的不平常的歲月。
那時正當同學們青春年少，
風采煥發(fā)，才華橫溢，
讀書人的意態(tài)氣概，
瀟灑豪邁，強勁奔放。
批評議論國是，
寫出許多激昂慷慨的文章，
把當年的反動軍閥、官僚視如糞土一般。
親愛的老同學，您還記得嗎？
那時我們到湘江中游泳，
激起的浪濤幾乎把飛快行駛的船只都阻擋住了。
菩薩蠻·黃鶴樓
一九二七年春
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
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
黃鶴知何去？剩有游人處。
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毛澤東自注自解】
1958年12月21日，毛澤東在文物出版社同年9月刻印的線裝大字本《毛主席詩詞十九首》上批注：
心潮：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的前夕，心情蒼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是那年的春季。夏季，八月七號，黨的緊急會議，決定武裝反擊，從此找到了出路。
毛澤東在《清平樂·會昌》批注中提到這首詞說：
踏遍青山人未老：一九三四年，形勢危急，準備長征，心情又是郁悶的。這一首《清平樂》，如前面那首《菩薩蠻》
一樣，表露了同一心境。
1957年5月21日，毛澤東在學英語休息時說：
《菩薩蠻·黃鶴樓》是描述大革命失敗前夕，心潮起伏的蒼涼心境。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詩刊》1957年1月號。
菩薩蠻：詞牌名。小令，雙調(diào)，44字，上、下片各四句，均兩仄韻轉(zhuǎn)兩平韻。原為唐教坊（唐代管理宮廷音樂的官署）曲名?！镀兴_蠻》原是今緬甸境內(nèi)古代羅摩國的樂曲，后經(jīng)漢族樂工改制而來，與佛教語中“菩薩”無關(guān)。另有一說，唐代蘇鶚《杜陽雜編》說：“大中（唐宣宗年號，公元850年前后）初，女蠻國入貢，危髻金冠，瓔珞被體，號菩薩蠻隊。當時倡優(yōu)遂制《菩薩蠻》曲；文士亦往往聲其詞。”此說不可信。據(jù)《教坊記》載，開元年間已有“菩薩蠻”曲名?！对~譜》定李白《菩薩蠻》詞為正體。又名“子夜歌”、“重疊金”等。
黃鶴樓：古代亦名黃鵠樓，舊址在湖北武漢市武昌城西蛇山上的黃鵠磯北端，緊靠長江邊，即今武漢長江大橋南端西側(cè)，是長江漢水一帶著名的古跡。始建于三國吳大帝孫權(quán)黃武二年（公元223年），南朝以后就很著名，有“天下絕景”之稱。樓在歷史上曾幾經(jīng)毀壞和修復，最后一次焚毀是光緒十年（1884年）八月。光緒末年，在黃鶴樓舊址建筑了警鐘樓，是西式樓房。由于黃鶴樓久負盛名，警鐘樓又建在黃鶴樓舊址上，所以有人習慣上把警鐘樓叫作黃鶴樓。1955年修建武漢長江大橋時拆去遺留建筑物，1985年6月在蛇山頂上重建新的黃鶴樓。黃鶴樓因磯得名?！对涂たh志·江南道三·鄂州》載：“城西臨大江，西南角因磯為樓，名黃鶴樓。”但也有人說起于神話。神話有兩種不同說法：南朝梁蕭子顯撰《南齊書·州郡志下》：“夏口城據(jù)黃鵠磯，世傳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上也。”宋代樂史《太平寰宇記》：“昔費祎登仙，每乘黃鶴于此憩駕，故號為黃鶴樓。”意思是說，蜀漢時費祎（字文偉）成了仙，曾經(jīng)騎著黃鶴飛行，在這里休息過。由于那里風景壯麗，又流傳著美麗的神話傳說，因此，引起歷代許多詩人的吟詠和贊嘆。唐代詩人崔顥曾寫過有名的《黃鶴樓》詩。黃鶴樓因而名聲更大。
1927年春，毛澤東偕夫人楊開慧一同登上黃鶴樓。此時正值大革命失敗前夕，面對嚴峻的政治形勢，毛澤東深感憂慮：中國革命向何處去？出路何在？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面對蒼?？臻煹某?，驚濤拍岸的長江，心情十分抑郁而沉重的毛澤東詩興涌動，不禁吟出了激昂慷慨的《菩薩蠻·黃鶴樓》。
詞中描寫了在黃鶴樓上的所見所感，抒發(fā)了作者對大革命失敗前夕危急形勢的深切憂慮和蒼涼心情，表達了作者澎湃的革命激情和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堅定信念與決心。寫景抒情，情景交融，使事用典，信手拈來，是這首詞的突出特點。
【箋注】
〔1〕茫茫九派流中國：清代王士禎《分甘余話》卷一引王士禎《贈樊祾》：“茫茫九派多風雪，憶泊潯陽舊酒樓?！泵Ｃ＃哼|闊，深遠的樣子。這里形容長江水勢廣大。明代林章《登黃鶴樓作》：“望里山川是楚鄉(xiāng)，美人何處水茫茫?！本排桑赫Z出漢代劉向《說苑·君道》：“禹鑿江以通于九派，灑五湖而定東海?！边@里指長江中游的河流。東晉郭璞《江賦》：“流九派乎潯陽。”南朝宋鮑照《登黃鶴磯》：“三崖隱丹磴，九派引滄流?！本牛貉云涠啵谴_數(shù)。派：江河的支流。毛澤東1959年12月29日在致鐘學坤的信中說：“九派，湘、鄂、贛三省的九條大河。究竟哪九條，其說不一，不必深究。”流：奔流。中國：國之中部，指我國的中部地區(qū)。語出《莊子·田子方》：“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于知人心?！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吧W中國而撫四夷?！碧拼畎住督鹆晖麧h江》：“漢江回萬里，派作九龍盤。橫潰豁中國，崔嵬飛迅湍。”這句是說有著許多支流的浩渺的長江流貫我國的中部。
〔2〕沉沉：深遠的樣子，指鐵路伸向遠處。一線：指當時長江以南的粵漢（廣州至武昌）鐵路和以北的京漢（北京至漢口）鐵路。1957年武漢長江大橋建成，兩條鐵路接通后改稱京廣鐵路。穿南北：伸向南方北方的盡頭。從黃鶴樓上俯視，細長的鐵路如一條直線貫穿南北。
〔3〕煙雨：指迷蒙如煙的細雨濃霧。宋代辛棄疾《菩薩蠻》：“煙雨卻低回，望來終不來。”莽蒼蒼：本指草木茂盛，這里指煙雨迷蒙，若隱若現(xiàn)，遠望不甚分明?！肚f子·逍遙游》：“適莽蒼者，三餐而返，腹猶果然?！背尚⑹瑁骸懊n，郊野之色，遙望之不甚分明也?！彼未懹巍栋й罚骸罢氯A歌舞終蕭瑟，云夢風煙舊莽蒼?！?/p>
〔4〕龜蛇：龜山和蛇山。龜山在武漢漢陽城北，前臨大江，北帶漢水，狀若巨龜；蛇山橫貫武昌城中，狀若長蛇，首飲長江，尾延東城。大江：指長江。語出戰(zhàn)國楚屈原《楚辭·九歌·湘君》：“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边@句是說龜蛇二山好像鎖一樣鎖住了長江。
〔5〕黃鶴知何去，剩有游人處：與唐代賈島《黃鶴樓》“青山萬古長如舊，黃鶴何年去不歸”，宋代盧郢《黃鶴樓》“黃鶴何年去杳冥？高樓千載倚江城”意象、意境相似。何去：去何，去到了什么地方。何：哪里。這句是說從前傳說中的黃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屈原《楚辭·卜居》：“此孰吉孰兇；何去何從？”
〔6〕游人處：指黃鶴樓。宋代嚴羽《滄浪詩話》：“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薄短撇抛觽鳌肪硪唬骸埃棧┖笥挝洳屈S鶴樓，感慨賦詩，及李白來，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療o作而去，為哲匠斂手云?！币陨蟽删浠锰拼揞棥饵S鶴樓》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碧帲旱胤?，處所。這句意即現(xiàn)在只剩下一座供人游覽的處所。大革命即將失敗，這一片曾經(jīng)燃燒過革命烽火的土地，將變成歷史的遺跡，詩人的心境是蒼涼的。
〔7〕把酒：手執(zhí)酒杯，指飲酒。唐代孟浩然《過故人莊》：“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彼未K軾《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卑眩簞釉~，拿著，端起。酹滔滔：把酒澆向滾滾滔滔的江水里。酹：古代把酒澆在地上祭奠鬼神或?qū)ψ匀唤缡挛镌O(shè)誓的一種習俗。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張奐傳》：“（奐）召主簿于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彼未K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彼未懹巍兜枪嗫趶R東大橋觀岷江雪山》：“白發(fā)蕭條吹北風，手持卮酒酹江中?！碧咸希盒稳菟畡菔⒋蟮臉幼印！对娊?jīng)·小雅·四月》：“滔滔江漢，南國之紀?！边@里指長江，形容詞用作名詞。
〔8〕心潮：潮水般激蕩著的思想情緒。逐：隨，跟著。唐代儲光羲《江南曲》：“逐流牽荇葉，沿岸摘蘆苗?！边@句表達了詩人憂黨憂國憂民的沉重心情和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堅強決心。
【譯文】
很多支流到這里匯集成浩蕩奔流的長江，橫貫我國中部，
深遠漫長的平漢鐵路和粵漢鐵路在這里連成一線，縱穿南方和北方。
暮春時節(jié)，武漢三鎮(zhèn)仿佛籠罩在迷蒙的煙雨之中，一片莽莽蒼蒼，
龜山和蛇山隔江對峙，像一把大鎖似的鎖住了激蕩奔騰的萬里長江。
從前傳說中的黃鶴不知到哪里去了，
此地現(xiàn)在只剩下一座供人游覽的空樓。
我不由地端起酒澆向滔滔的江水，
心中翻騰起伏的思緒隨著大江洶涌澎湃的浪濤，一浪高過一浪！
西江月·井岡山
一九二八年秋
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
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
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
【毛澤東自注自解】
據(jù)臧克家回憶，1960年前后聽袁水拍傳達毛澤東親自回答自作詩詞問題所作的記錄說：
“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二句中，‘在望’與‘相聞’均指我方?！?/p>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口頭答復外國文書籍出版局《毛主席詩詞》英譯者問：
“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浩臁汀慕恰际侵肝臆?。黃洋界很陡，陣地在山腰，指揮在山頭，敵人仰攻。山下并沒有都被敵人占領(lǐng)，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浩煸谕鋵崨]有飄揚的旗子，都是卷起的?！?/p>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1948年7月1日出版的由中共東北局宣傳部主持出版、東北書店發(fā)行的《知識》雜志第七卷第六期（總第四十二期）紀念黨的生日特刊上刊載的蔣錫金《毛主席詩詞四首臆釋》一文。后經(jīng)毛澤東親自審定，正式發(fā)表于《詩刊》1957年1月號。
西江月：詞牌名。小令，雙調(diào)，50字。平韻。原為唐教坊曲名。調(diào)名出自李白《蘇臺覽古》詩：“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焙笫駳W陽炯始制此調(diào)。上、下片相同，各四句25字。上、下片起首二句宜用對仗。又名“玉爐三澗雪”、“白蘋香”、“江月令”、“步虛詞”、“晚香時候”、“壺天曉”、“雙錦瑟”等。
井岡山：位于江西、湖南兩省邊界的羅霄山脈中段，在江西寧岡、遂川、永新和湖南酃縣四縣交界的眾山叢中，山勢險峻陡峭，海拔近千米，中間多盆地，方圓約280公里。井岡山上有五條出入的小路，被稱為五大哨口：即南面的朱砂沖，東面的桐木嶺，西面的雙馬石，北面的八面山，西北面的黃洋界。黃洋界是由茨坪到茅坪的必經(jīng)之路，距井岡山的中心茨坪8.5公里，上下7.5公里，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往寧岡。左右兩側(cè)都是峭壁深谷，為五大哨口中最險要處，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
1927年10月，毛澤東率領(lǐng)秋收起義部隊進軍井岡山，在這里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農(nóng)村革命根據(jù)地。1928年4月，朱德、陳毅率領(lǐng)南昌起義保存下來的部隊2000余人和湘南農(nóng)民軍8000人到此與毛澤東領(lǐng)導的部隊勝利會師。隨后，兩支部隊合編為工農(nóng)革命軍第四軍。不久，又根據(jù)黨中央指示改稱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軍。1928年8月30日，湖南、江西兩省敵軍各一部，乘紅軍主力還在贛西南欲歸未歸之際，重兵圍攻井岡山。紅軍守軍不足一營，憑借黃洋界天險，居高臨下，奮勇抵抗，擊退了強大敵軍的多次進攻，勝利地保住了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這首詞是毛澤東在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勝利后所作。魯迅曾戲言該詞有“山大王”氣概。
詞中抒發(fā)了勝利后的喜悅之情，表現(xiàn)了人民戰(zhàn)爭的宏偉氣勢，歌頌了井岡山革命軍民眾志成城，堅守革命根據(jù)地的英勇斗爭精神。全詞高度概括井岡山戰(zhàn)斗形勢，充滿樂觀自信，筆調(diào)頗為輕快。
【箋注】
〔1〕山下：井岡山一般習慣把茨坪、大小五井稱為山上，其他稱為山下。這里指山下的部分紅軍和井岡山一帶的赤衛(wèi)隊、暴動隊等地方武裝。作者曾說，當時沒有飄揚的旗幟，旗幟是卷起的，可見這里是作者的虛構(gòu)。旌旗：旗幟的通稱。唐代杜甫《北征》：“回首鳳翔縣，旌旗晚明滅。”這里用“旌旗”是為了增加詩的鮮明的形象感。在望：在視野之內(nèi)，即遠望可見。
〔2〕山頭：山上。鼓角：指戰(zhàn)鼓聲和軍號聲。古代軍隊用戰(zhàn)鼓和號角發(fā)號施令，指揮軍隊行動?！秾O子·軍爭》：“言不相聞，故為鼓鐸；視不相見，故為旌旗?！薄短接[·兵部·訓兵》引唐代李靖《衛(wèi)公兵法》：“使士卒目見旌旗，耳聞鼓角，心存號令?！边@里指紅軍守軍的戰(zhàn)鼓聲、軍號聲。金代元好問《江月晃重山·初到嵩山時作》詩有類似的句法：“塞上秋風鼓角，城頭落日旌旗。”“塞上”與“城頭”、“鼓角”與“旌旗”對舉。唐代岑參《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亦有“輪臺城頭夜吹角，輪臺城北旄頭落”句式。相聞：彼此互相聽得見。
〔3〕重：層。宋代王安石《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彼未懹巍队紊轿鞔濉罚骸吧街厮畯鸵蔁o路，柳暗花明又一村?！?/p>
〔4〕我自巋然不動：形容紅軍從容、勇敢、臨危不懼、穩(wěn)如泰山的氣概。我：本義稱自己，引申為我們或我方。自：本的意思。宋代趙長卿《浣溪沙》詞：“我自愁多魂已斷，不禁楚雨帶湘云?！睅h然不動：宋代曾慥《類說》引胡納《見聞錄》：“李尊懿仕偽蜀，談論妍媚有婦人女子之態(tài)。蜀平，太祖見曰：‘有此態(tài)耶？’以氈頭箭射之，正中其腹，尊懿巋然不動?！币馑际钦f屹立而不動搖?！睅h然：山高聳屹立的樣子。不動：《孫子·軍爭》：“侵掠如火，不動如山?！边@里指紅軍穩(wěn)如泰山。
〔5〕早已森嚴壁壘：宋代范成大《次韻郊祀慶成》有“百神森壁壘，萬衛(wèi)密鉤陳”之句。這里是說，我方軍民早已作好充分準備，使防御工事嚴整不可侵犯。森嚴：整飭而嚴肅，這里形容工事嚴密堅固，不可侵犯。唐代杜牧《朱坡》：“偃蹇松公老，森嚴竹陣齊?！北趬荆汗糯姞I的圍墻，這里指堡壘等防御工事。戰(zhàn)國《六韜·王翼》：“修溝塹，治壁壘?！?/p>
〔6〕更加眾志成城：這里是說軍民團結(jié)一致，齊心協(xié)力，形成堅固的心理長城。更加：再加上。眾志成城：萬眾一心，就堅如城堡?！秶Z·周語下》：“故諺曰：‘眾心成城，眾口鑠金?！比龂鴧琼f昭注：“眾心所好，莫之能敗，其固若城也?！?/p>
〔7〕黃洋界：又名汪洋界、望洋界，位于井岡山區(qū)西北部，海拔1342米，兩側(cè)是深谷、峭壁。黃洋界距茨坪25公里，是茨坪通向?qū)帉⒂佬碌谋亟?jīng)之路和進入大小五井的要道，也是通往井岡山五大哨口中最險要的一個。站在黃洋界，數(shù)百里群山起伏，如汪洋大海，故名。?。簲M聲詞，是“隆隆”的縮語。
〔8〕報道敵軍宵遁：與唐代盧綸《塞下曲》六首其三“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意境有相似之處。報道：報告說。宵遁：乘夜逃竄。《左傳·成公十六年》：“王曰：‘天敗楚也夫！余不可以待?！讼荨！倍荩禾优堋?/p>
【譯文】
山下我軍紅旗招展，遙望可見，
山上軍號嘹亮，彼此相聞。
敵人把我們重重包圍，
我軍卻仍像大山一樣巍然屹立，毫不動搖。
我軍早已筑好了嚴密的防御工事，作好了戰(zhàn)斗準備，
再加上軍民萬眾一心，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
黃洋界上響起了一片隆隆的炮聲，
傳來消息說，敵人已經(jīng)嚇得乘夜慌忙逃跑了。
清平樂·蔣桂戰(zhàn)爭
一九二九年秋
風云突變，軍閥重開戰(zhàn)。
灑向人間都是怨，一枕黃粱再現(xiàn)。
紅旗躍過汀江，直下龍巖上杭。
收拾金甌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毛澤東自注自解】
1962年4月，毛澤東為《詞六首》在《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上發(fā)表寫過一篇引言：
這六首詞，年深日久，通忘記了?！度嗣裎膶W》編輯部搜集起來，要求發(fā)表，因以付之?；貞浟艘幌拢@些詞是在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一年在馬背上哼成的。文采不佳，卻反映了那個時期革命人民群眾和革命戰(zhàn)士們的心情舒快狀態(tài)，作為史料，是可以的。
本書作者按：《詞六首》，指《清平樂·蔣桂戰(zhàn)爭》、《采桑子·重陽》、《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后來，這篇引言未發(fā)，改刊一則較短的引言，全文為：
這六首詞，是一九二九——一九三一年在馬背上哼成的，通忘記了?！度嗣裎膶W》編輯部的同志們搜集起來，寄給了我，要求發(fā)表。略加修改，因以付之。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口頭答復外國文書籍出版局《毛主席詩詞》英譯者問：
“一枕黃粱再現(xiàn)，指軍閥的黃粱夢。”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總題為《詞六首》。
清平樂：詞牌名。小令，雙調(diào)，46字。上片押仄韻，下片換平韻。也有全押仄韻者。原為唐教坊曲名。其本義為“祈求海內(nèi)清平之樂曲”，而不是指曲子的清調(diào)平調(diào)。最早見于《尊前集》中記載的李白《清平樂》詞四首。又名“清平樂令”、“醉東風”、“憶蘿月”等。
蔣桂戰(zhàn)爭：指1929年3月至4月間蔣系軍閥和桂系軍閥之間為爭奪華中的控制權(quán)而發(fā)動的戰(zhàn)爭。蔣：蔣介石。蔣介石（1887—1975），名中正，字介石。浙江奉化人。1907年入保定全國陸軍速成學堂。1908年留學日本，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后追隨孫中山，曾參加反對袁世凱的活動。1924年后歷任黃埔軍校校長、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主席、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主席。1927年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導致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1928年任南京國民政府主席，不斷進行新軍閥混戰(zhàn)。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推行“攘外必先安內(nèi)”政策，“圍剿”紅軍革命根據(jù)地。1936年“西安事變”后，被迫接受抗日主張，實行第二次國共合作。1938年任中國國民黨總裁?？谷諔?zhàn)爭期間，任國防最高委員會主席，同盟國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統(tǒng)帥，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與中共代表團在重慶進行和平談判。1946年撕毀“停戰(zhàn)協(xié)定”，大舉進攻解放區(qū)，單獨召開制憲國民大會，通過《憲法》。1948年擅自召開第一屆國民大會，當選中華民國總統(tǒng)。1949年被迫引退。敗退臺灣后，歷任“總統(tǒng)”與國民黨總裁。1975年4月5日在臺北病逝。桂：廣西的簡稱，指桂系軍閥李宗仁、白崇禧等。李宗仁（1891—1969），字德鄰，廣西臨桂（今廣西桂林）人。1908年考入廣西陸軍小學堂（后改為陸軍速成學堂）。1910年參加中國同盟會。1916年投桂軍，先后參加護國戰(zhàn)爭、護法戰(zhàn)爭。1922年自任廣西自治軍第二路總司令。1923年至1925年聯(lián)合黃紹宏、白崇禧組成定桂討賊聯(lián)軍，消滅了舊桂系軍閥，統(tǒng)一了廣西，成為新桂系首領(lǐng)。1926年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七軍，任軍長，參加北伐戰(zhàn)爭。北伐以后的十年間，屢次發(fā)動和參與中原大戰(zhàn)等國民黨內(nèi)戰(zhàn)?？箲?zhàn)時，動員廣西將士抗日，指揮多次大戰(zhàn)，在臺兒莊大捷中名震一時。1948年國民黨行憲，當選中華民國副總統(tǒng)。蔣介石下野后，一度任代總統(tǒng)，欲以和談挽救國民政府未果，之后出走美國。在周恩來的安排下，1965年毅然回到中國大陸。1969年1月30日在北京病逝。
1929年，蔣介石集團為爭奪兩湖，打擊桂系，于3月至4月間發(fā)動了對桂系軍閥李宗仁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最終以蔣介石的勝利而結(jié)束。同年秋又發(fā)生了蔣介石與馮玉祥的戰(zhàn)爭。軍閥之間的戰(zhàn)爭給紅軍的發(fā)展造成了一個有利的條件。1929年3月，紅四軍由江西進入福建西部，打下了長汀，5月至6月三次占領(lǐng)長汀東南的龍巖，9月又打下了長汀以南龍巖以西的上杭。這首詞作于紅軍攻占上杭之后，當時閩西新革命根據(jù)地正在開展“分田分地”的土地革命。
詞中高度概括了當時的國內(nèi)斗爭形勢，通過軍閥混戰(zhàn)與革命力量空前壯大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真實地再現(xiàn)了創(chuàng)建閩西革命根據(jù)地的歷史背景，生動有力地表現(xiàn)了土地革命迅速發(fā)展的趨勢。語言精煉通俗，對比鮮明突出，使這首詞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得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
【箋注】
〔1〕風云：風起云涌，形態(tài)多變。南朝宋范曄《后漢書·皇甫嵩傳》：“將軍權(quán)重于淮陰，指
足以振風云?！北敝茆仔拧度肱沓丘^》：“年代殊氓俗，風云更盛衰?！边@里喻指變幻莫測的政治、軍事局勢。突變：突然急劇的變化。
〔2〕軍閥：舊時擁有武裝部隊，割據(jù)一方，自成體系的集團或人員。重：又，一次又一次，這是針對蔣桂之戰(zhàn)而言的。此前有1927年10月的蔣（介石）汪（精衛(wèi)）寧漢戰(zhàn)爭、1927年12月的蔣介石與廣東軍閥的戰(zhàn)爭以及1928年4月至5月間蔣介石、李宗仁、馮玉祥、閻錫山與奉系軍閥張作霖的戰(zhàn)爭。
〔3〕人間：人世間。這里指中國人民。怨：怨恨。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聞義里》：“王常停境上，終日不歸；師老民勞，百姓嗟怨?！?/p>
〔4〕一枕黃粱：典出唐代沈既濟小說《枕中記》，落魄讀書人盧生在邯鄲（今河北邯鄲）客棧里向道士呂翁述說自己的不得志，當時店主正在蒸黃粱做飯，呂翁從口袋中取出一個瓷枕給盧生，告訴他枕了睡覺可以功成名就，盧生照著呂翁的話，枕著枕頭睡著了。在夢中果然出將入相，子孫滿堂，享盡了榮華富貴?？墒且挥X醒來，店主人的黃粱飯還未蒸熟呢。這里借指軍閥想用武力霸占中國，統(tǒng)治人民的企圖如盧生的黃粱美夢一樣，終將成為泡影。一枕：猶言睡一覺。這里的“枕”是計量動作的量詞。黃粱：黃色的小米。這里指黃粱夢的故事。再現(xiàn)：又一次重現(xiàn)。
〔5〕紅旗：象征革命，這里比喻革命的武裝力量，指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下的工農(nóng)紅軍。躍過：跳躍而過，越過。這里形容紅軍勢如破竹，神速前進。汀江：江名，源出福建西部長汀縣，故名汀江，流經(jīng)武平、上杭、永定進入廣東汕頭市入海。
〔6〕直下：一直攻下。下：攻克。西漢司馬遷《史記·項羽本紀》：“聞陳嬰已下東陽?！饼垘r、上杭：縣名，都在福建省西南部。1929年的軍閥戰(zhàn)爭，給紅軍發(fā)展造成了有利的條件。這年3月，紅四軍由江西入福建西部，占領(lǐng)了長汀縣。5月至6月三次占領(lǐng)長汀東南的龍巖，9月，占領(lǐng)長汀以南、龍巖以西的上杭縣。
〔7〕收拾金甌一片：宋代岳飛《滿江紅》有：“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收拾金甌：近代黃興《臨江仙》有“收拾金甌還漢胤，重瞻舜日堯天”之句。收拾：有整頓、收取之意。語出唐代李山甫《上元懷古》二首其一：“總是戰(zhàn)爭收拾得，卻因歌舞破除休?！苯甬T：古代用金子制作的杯盆一類的容器。常用來代稱國土或比喻國家疆土的完整堅固。唐代李延壽撰《南史·朱異傳》：“（梁）武帝言：‘我國家猶若金甌，無一傷缺?！苯甬T一片：這里喻指閩西新開辟的寶貴的革命根據(jù)地。
〔8〕分田分地：指將地主的土地分配給無地或少地的農(nóng)民。1929年4月，毛澤東主持制定了江西興國縣《土地法》，根據(jù)中共“六大”決議，將井岡山《土地法》中規(guī)定的“沒收一切土地”，改為“沒收一切公共土地及地主階級土地”。同年7月，中共閩西第一次代表大會在上杭召開，根據(jù)井岡山《土地法》和興國縣《土地法》精神，于27日通過了《土地問題決議案》。會后，在長汀、連城、上杭、龍巖、永定等縣縱橫150多公里的地區(qū)內(nèi)進行了分田分地，約60多萬貧苦農(nóng)民分得了土地。
【譯文】
政治風云突然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蔣介石和桂系軍閥李宗仁之間再次交戰(zhàn)。
灑向人間的都是戰(zhàn)爭的禍水，激起廣大人民的普遍怨恨，
蔣介石與李宗仁妄想獨霸中國的野心，只不過是黃粱美夢的重現(xiàn)。
紅四軍高舉紅旗飛躍般地跨過汀江，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龍巖和上杭。
祖國美好河山在軍閥割據(jù)下四分五裂，紅軍收復了其中一部分還到人民手中，
打土豪，分田地，真是一片繁忙歡樂的景象。
采桑子·重陽
一九二九年十月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戰(zhàn)地黃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
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總題為《詞六首》，以詞牌為標題，沒有標明寫作時間。1963年12月，毛澤東親自審定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詩詞》增加了現(xiàn)在的詞題，并標明寫作時間。
采桑子：詞牌名。小令，雙調(diào)，44字。平韻。唐教坊大曲名。相傳漢代一太守出巡，見采桑女秦羅敷姿色美好，想占為妾，羅敷即唱《陌上桑》曲，嚴加斥責，予以拒絕。唐代朝廷音樂機關(guān)把《陌上?！分瞥纱笄?，始名《采桑子》。上、下片各四句二韻。又名“丑妞兒令”、“羅敷媚歌”等。
重陽：節(jié)令名，農(nóng)歷九月初九叫重陽。古人把“九”定為陽數(shù)，九月九日，日、月并陽，兩九相重，故叫“重陽”，又叫“重九”。古人有重陽節(jié)登高賞菊的習俗。
1929年6月，由于當時黨內(nèi)一些同志對毛澤東的正確路線尚未理解，出現(xiàn)了意見分歧，毛澤東暫時離開了紅四軍的主要領(lǐng)導崗位，在閩西一帶一邊養(yǎng)病，一邊指導地方工作。9月，毛澤東住進上杭臨江樓。10月11日，是農(nóng)歷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這天，臨江樓庭院中黃菊盛開。作者登樓遠眺，只見汀江橫貫，碧水蕩漾，兩岸一片片傲霜的秋菊正綻放。此情此景，自然使作者聯(lián)想到革命戰(zhàn)爭的節(jié)節(jié)勝利，不禁心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念與豪情，詩情噴涌，吟成了《采桑子·重陽》。
詞中通過重陽節(jié)美麗景色的描寫，表達了對革命根據(jù)地和革命戰(zhàn)爭的贊美之情，抒發(fā)了作者奮斗不息的革命豪情，洋溢著崇高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詞作一反古來詩人悲秋的情調(diào)，寫得生機盎然，境界遼闊，格調(diào)高昂，充滿濃烈的詩情畫意和人生哲理。
【箋注】
〔1〕人生易老天難老：化用唐代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詩句。宋代張元幹《賀新郎》：“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這里是反其意而用之。天：指大自然，宇宙。難老：指宇宙的發(fā)展變化不易看到。
〔2〕歲歲：年年。唐代劉希夷《代悲白頭翁》：“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3〕今又重陽：這一天是公歷1929年10月11日。唐代孟浩然《過故人莊》：“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庇置虾迫弧肚锏翘m山寄張五》：“何當載酒來，共醉重陽節(jié)。”唐代白居易《九日登巴臺》：“去年重陽日，漂泊湓城隈。今歲重陽日，蕭條巴子臺?！?/p>
〔4〕戰(zhàn)地黃花分外香：宋代楊萬里《九日郡中送白菊》有“若言佳節(jié)如常日，為底寒花分外香”之句。戰(zhàn)地：戰(zhàn)場?！秾O子·虛實》：“凡先處戰(zhàn)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zhàn)地而趨戰(zhàn)者勞?！贝颂幹父＝ㄉ虾家粠?。這年秋天，紅四軍在福建西部長汀一帶殲滅土著軍閥，攻克了上杭縣。黃花：指菊花。我國古代菊花品種主要是黃的，故稱黃花。一說典出《禮記·月令》：“季月之令，鞠有黃華?！本希和ā熬铡?。黃華：同“黃花”。又《呂氏春秋·季秋紀》：“季秋之月：……菊有黃花。”后因此稱菊花為黃花。唐代李白《九日龍山歌》：“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边@里指野菊。唐代岑參《行軍九日思長安故園》：“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遙憐故人菊，應傍戰(zhàn)場開。”分外香：格外的香。
〔5〕一年一度秋風勁：化用西晉陸機《文賦》“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意境。一年一度：每年一次。宋代王安石《送吳顯道》其五：“唯有春風應最惜，一年一度一歸來?！倍龋捍?。秋風勁：指秋風強勁、有力。勁：強勁，猛烈。
〔6〕不似：不像，不同于。宋代蘇軾《朝云詩》：“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贝汗猓捍禾斓娘L光景色。唐代杜甫《臘日》：“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p>
〔7〕勝似：勝過，勝于。張相《詩詞曲語詞匯釋》：“似，猶于也，意則猶過也。”唐代劉禹錫《秋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鼻宕惥S崧《風流子·月夜感憶》：“今宵月，勝似昨宵圓。”
〔8〕寥廓：空闊、遠大無邊的樣子。江天：江和江上的天空。這里是在靠近江河的地方看到江天相接，空闊無垠的景象。南朝梁范云《之零陵郡次新亭》：“江天自如合，煙樹還相似?！碧拼鸥Α队涡抻X寺》：“野寺江天豁，山扉花竹幽。”萬里：極言廣闊。霜：借指秋色。古典文學中有丹霜、紫霜、青霜的說法。這句寫江天廣闊，秋高氣爽，五彩斑斕，一片美妙的秋色。
【譯文】
人的生命短暫，容易衰老，自然界的發(fā)展變化則比較緩慢，好像不容易衰老一樣，
每年都會有一個重陽節(jié)。
今天又到重陽節(jié)了，
然而戰(zhàn)場上盛開的野菊花卻使我們感覺它吐露出更加濃烈的芳香。
一年一度的秋風正猛烈地吹著，
與春天和煦明媚的風光迥然不同。
但它卻更勝過春天，
從靠近江河的地方看去，水天相接，秋高氣爽，一片美好的景色。
如夢令·元旦
一九三〇年一月
寧化、清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
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
山下山下，風展紅旗如畫。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1956年8月出版的《中學生》雜志刊登的謝覺哉《關(guān)于紅軍的幾首詞和歌》一文中，詞題為《寧化途中〈如夢令〉》。1957年在《詩刊》1月號正式發(fā)表，總題為《舊體詩詞十八首》。
如夢令：詞牌名。單調(diào)，33字，仄韻。相傳為五代時后唐莊宗李存勖所制，原名《憶仙姿》。宋代蘇軾嫌其名不雅，因取莊宗詞中“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之語，改為《如夢令》。此調(diào)又名“宴桃源”、“如意令”、“無夢令”等。
元旦：舊時稱農(nóng)歷正月初一為元旦。詞中的元旦為農(nóng)歷庚午年元旦，即陽歷1930年1月30日。
1929年11月26日，毛澤東從上杭蛟洋抵達長汀，重返紅四軍領(lǐng)導崗位。12月28、29日，毛澤東親自主持在上杭縣古田召開的紅四軍第九次黨代表大會，會議通過了毛澤東起草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即《古田會議決議》，毛澤東重新當選前委書記。紅四軍決定兵分兩路，轉(zhuǎn)移到敵人的后方去。1930年1月5日，由朱德率紅四軍第一、三、四縱隊先行出發(fā)，經(jīng)福建連城、寧化等縣境進入江西廣昌。毛澤東率領(lǐng)的紅四軍第二縱隊1月3日到龍巖大池、小池阻擊迷惑敵人，掩護主力轉(zhuǎn)移。任務完成后的1月7日離開古田，向北經(jīng)連城、清流、歸化、寧化，1月19日西越武夷山，入廣昌，并在馬背上醞釀了這首詞。
詞中敘寫了紅四軍在元旦這一天實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的軍事行動，描繪了一幅人唱馬嘶、紅旗飄揚、雄渾壯美的軍旅圖畫，贊揚了紅軍在困難面前表現(xiàn)出的堅強信念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風貌。全詞敘事寫景，情景交融，音節(jié)回旋跌宕，氣勢雄渾磅礴，意境宏遠瑰麗。舉重若輕的大家氣度，嫻熟高超的藝術(shù)技巧，令人嘆為觀止。
【箋注】
〔1〕寧化、清流、歸化：福建省西部的三個縣。歸化，1933年改為“明溪縣”。1956年與三元縣合并改稱“三明縣”。今屬三明市。寧化、清流、歸化這三個縣的位置，清流居中，寧化在清流西北，歸化在清流東北，而位于閩、贛兩省交界處的武夷山又在寧化的西面。這次進軍是從上杭出發(fā)，經(jīng)清流到歸化，再到寧化。詞中作“寧化、清流、歸化”，是為了適應詞牌格律對音韻的要求而改動的。
〔2〕路隘林深苔滑：這句是說紅軍在急迫的形勢下，要甩掉敵人取得戰(zhàn)略轉(zhuǎn)移的勝利，走入人跡罕至、狹窄難行的山間小路。路隘：道路崎嶇狹窄。
〔3〕今日：指1930年農(nóng)歷元旦。
〔4〕直指：直接指向?！吨芏Y·考工記·輪人》：“輻也者，以為直指也?！蹦铣畏稌稀逗鬂h書·朱儁傳》：“故相率厲，簡選精悍，堪能深入，直指咸陽?！蔽湟纳较拢褐讣t四軍第二縱隊和第一、三、四縱隊會合的武夷山麓江西省廣昌一帶，標志著戰(zhàn)略轉(zhuǎn)移取得了勝利。武夷山：位于福建、江西兩省的交界處，由東北綿亙到西南，約60公里，北接仙霞嶺，南接九連山，是贛江、閩江的分水嶺，其主峰在福建省崇安縣境，海拔1000余米。
〔5〕山下山下：指紅軍有的在武夷山東麓的山下向西翻越，有的已經(jīng)翻過了武夷山，到了武夷山西麓的山下。
〔6〕風展紅旗如畫：唐代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有“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的詩句。展：招展，飄動。
【譯文】
部隊穿越清流、歸化、寧化等縣境，
山路崎嶇狹窄，叢林茂密幽深，青苔濕滑難行。
今天向哪里進軍？
一直奔向武夷山下。
山下啊，山下，
紅旗迎風招展，猶如一幅幅美麗的圖畫。
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
一九三〇年二月
漫天皆白，雪里行軍情更迫。
頭上高山，風卷紅旗過大關(guān)。
此行何去？贛江風雪迷漫處。
命令昨頒，十萬工農(nóng)下吉安。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總題為《詞六首》，以詞牌為標題，未標明寫作時間。1963年12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毛主席詩詞》時，增加了現(xiàn)在的標題，并標明寫作時間。
減字木蘭花：詞牌名。雙調(diào)，44字，上、下片各二句仄韻轉(zhuǎn)二句平韻。唐教坊曲有《木蘭花》。據(jù)《嵐齋錄》：“唐張搏自湖州刺史移蘇州刺史，在堂前大植木蘭花，當盛開時，宴郡中詩客，即席賦之。陸龜蒙后至，痛飲稍醉，強執(zhí)筆題兩句云：‘洞庭波浪渺無津，日日征帆送遠人?！j然醉倒，搏又命他客讀之，皆不詳其意。既而龜蒙稍醒援筆書之：‘幾度木蘭船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斐梢粫r絕唱?！庇謸?jù)《尊前集》記載，歐陽炯寫《木蘭花》詞中有“今年卻憶去年春，同在木蘭花下醉”之句，因而得名。此牌名又名“木蘭香”、“金蘭出玉花”。唐五代人所作《木蘭花》格式參差不一，宋人始定為七言八句式?！皽p字”是指音樂家在唱腔方面的自由伸縮，因舊聲為新聲。例如，《木蘭花》上片和下片的一、三兩句，各減三字，同時上片和下片的起首兩句仍作仄聲韻，結(jié)句改用平聲韻，詞家按照這樣減少字數(shù)、調(diào)整韻腳填詞，即為“減字木蘭花”。
廣昌路上：廣昌，縣名，位于江西東南部，東接武夷山，西連雩山。
紅軍攻打吉安，在1930年一共有9次之多。1930年2月，國民黨調(diào)集7個旅12個團，開始對贛西革命根據(jù)地和紅軍進行“會剿”，毛澤東、朱德遂決定不攻吉安，改在吉水縣水南、吉安縣值夏一帶，打孤軍進犯的國民黨唐云山旅。這首詞是部隊第一次攻打吉安，行進在廣昌西部的雩山境內(nèi)時所作。
詞中描寫了紅軍受命前去攻打吉安時路過廣昌的情形，展現(xiàn)了紅軍戰(zhàn)士不怕艱難險阻勇往直前的昂揚斗志。全詞畫面色彩鮮明，節(jié)奏輕快流動，格律嚴謹，音韻鏗鏘，韻調(diào)高亢。
【箋注】
〔1〕漫天：滿天。唐代韓愈《晚春》：“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彼未冻纱蟆侗掏摺罚骸盁o風楊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滿地花?！苯裕憾肌?/p>
〔2〕情更迫：情勢更加急促。情：情勢，即事情在一定階段上的狀況和發(fā)展的趨勢。這里也指紅軍戰(zhàn)士的心情。迫：急促，急迫。成語有“迫不及待”。
〔3〕頭上高山：指山勢高峻，在山腰或山腳下的山道上行軍時，高山就好像在頭頂上一樣。高山：高聳入云霄的大山，指位于江西廣昌西部的雩山山脈。
〔4〕風卷紅旗過大關(guān)：毛澤東原作“風掣紅旗凍不翻”，語出唐代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后改為現(xiàn)在的句子。唐代王昌齡《從軍行》七首其五有“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之句。唐代李賀《雁門太守行》：“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大關(guān)：指高山間雄偉險要的關(guān)隘。廣昌一帶有很多關(guān)隘，都以險峻著稱。
〔5〕何去：去哪里。戰(zhàn)國楚屈原《楚辭·卜居》：“此孰吉孰兇，何去何從？”
〔6〕贛江：江西省最大的河流，由章水、貢水流到贛州市匯合而成，故名贛江。贛江南北縱貫全省，經(jīng)吉安、南昌注入鄱陽湖，全長758公里，流域約占全省面積的1/2。風雪迷漫：刮著大風，下著大雪，到處都是看不清楚的樣子。迷漫：迷迷茫茫，看不清楚。
〔7〕頒：下達，發(fā)布?！吨芏Y·春官·大史》：“頒告朔于邦國?！薄抖Y記·明堂位》：“頒度量而天下大服?！?/p>
〔8〕工農(nóng)：指工農(nóng)紅軍和其他工農(nóng)群眾武裝。下：前往，直奔。這里指攻打。吉安：縣名，位于江西中部偏西、贛江中游西岸，距井岡山約90公里，是當時戰(zhàn)略要地，也是毛澤東等此次進軍攻取的目標。吉安今改為吉安市，是江西中部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
【譯文】
滿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在飛雪中行軍情勢更加緊迫。
仰頭望去，頭頂上是高聳入云的大山，
高舉猛烈的寒風翻卷著的紅旗，跨越過雄峻險要的關(guān)隘。
這次進軍是向哪里去？
是到贛江流域風卷雪飛迷茫不清的吉安地區(qū)。
進軍的命令昨天剛剛頒布，
十萬工農(nóng)紅軍浩浩蕩蕩將要攻取吉安。
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
一九三〇年七月
六月天兵征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
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
百萬工農(nóng)齊踴躍，席卷江西直搗湘和鄂。
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
【毛澤東自注自解】
1961年1月23日，毛澤東與何其芳等座談時說：
“史沫特萊說，聽中國人唱《國際歌》，和歐洲不同。中國人唱得悲哀一些。我們的社會經(jīng)歷是受壓迫，所以喜歡古典文學中悲愴的東西?！?/p>
這句話透露了毛澤東認為《國際歌》是悲壯的看法。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口頭答復外國文書籍出版局《毛主席詩詞》英譯者問：
“國際悲歌歌一曲：‘悲’是悲壯之意?！?/p>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總題為《詞六首》。
蝶戀花：詞牌名。中調(diào)，雙調(diào)，60字，仄韻。本為唐教坊曲名。原名“鵲踏枝”。北宋晏殊詞改今名。調(diào)名取南朝梁簡文帝蕭綱詩句“翻階蛺蝶戀花情”中三字。上、下片各五句，四仄韻。又名“黃金縷”、“卷珠簾”、“江如練”、“魚水同歡”、“鳳棲梧”、“一籮金”、“明月生南浦”、“細雨吹池沼”等。
從汀州向長沙：汀州，指福建西南部的長汀縣。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始置汀州，州治在長汀。元代改為汀州路。明代改為汀州府。1913年，府廢。這里沿用舊稱。長沙：湖南省省會。
1930年6月，紅軍第一軍團（開始稱“第一路軍”）由福建汀州進軍江西。8月，從江西向湖南進軍，在瀏陽東北同彭德懷領(lǐng)導的紅軍第三軍團會合，并決定共同組成紅軍第一方面軍。9月，紅一方面軍進攻長沙未克。守敵強而有備，紅軍不宜攻堅。同年夏，由于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等軍閥正在河南等地混戰(zhàn)，數(shù)月之內(nèi)，江西、湖南一帶，除長沙、南昌等大中城市外，都無強敵。因此，毛澤東說服紅一方面軍的干部，改變當時“立三路線”的黨中央指示奪取湘、鄂、贛省會的冒險方針，分兵攻取茶陵、攸縣、醴陵、萍鄉(xiāng)、吉安、峽江、新喻（現(xiàn)改為新余）等地，占領(lǐng)了大片地區(qū)，擴大了部隊，為粉碎敵人的第一次“圍剿”準備了條件。此時毛澤東不禁心情激動，詩潮噴涌，吟成了這首小令。
詞中描寫中國工農(nóng)紅軍和千百萬工農(nóng)群眾橫掃湘贛、討伐敵人銳不可當?shù)暮拼舐晞荩桧灹烁锩鶕?jù)地建設(shè)蓬勃發(fā)展的大好形勢，抒發(fā)了紅軍1930年6月至7月間從汀州向長沙進軍途中的豪邁心情。全詞夸張的筆觸，雄偉的氣魄，豪邁的風格，具有激動人心的戰(zhàn)斗力量。
【箋注】
〔1〕六月：1930年農(nóng)歷閏六月。這年農(nóng)歷六月初一是公歷6月26日，農(nóng)歷六月三十日是公歷7月25日，農(nóng)歷閏六月初一是公歷7月26日，農(nóng)歷閏六月二十九日是公歷8月23日。這里“六月”指農(nóng)歷閏六月。從汀州向長沙進軍這一軍事行動主要發(fā)生在這一時期。天兵：本指天子的軍隊，即王師，正義之士。漢代揚雄《長楊賦》中有“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句。李善注：“天兵，言兵威之盛如天也?！碧拼魇鍌悺端痛奕凇罚骸巴跽邞獰o敵，天兵動遠征?！边@里喻指紅軍。征：出兵征討。腐惡：腐朽兇惡的事物，這里指國民黨及反動武裝力量。
〔2〕萬丈長纓：形容紅軍力量無比強大。長纓：長繩子。語出東漢班固《漢書·終軍傳》，漢武帝時，朝廷任用年輕的終軍為諫議大夫，去勸說南越王入朝，他保證“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后來把自愿請求帶兵殺敵叫作請纓。這里喻指革命武裝力量。鯤鵬，古代神話傳說中極大的魚和由它變成的極大的鳥?！肚f子·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币馑际钦f，北海有一條魚，大得不知有幾千里，叫作鯤；鯤能變化成一種鳥，它的背大得不知有幾千里，奮起而飛，它的翅膀像遮蓋天的云氣，叫作鵬。鯤鵬通常用作褒義，這里作貶義，喻指國民黨反革命武裝力量。
〔3〕贛水：即贛江，江西省最大的河流。由章水、貢水流到贛州市匯合而成，南北向縱貫全省，經(jīng)吉安、南昌注入鄱陽湖，全長758公里。那邊：指贛水的西南邊。毛澤東寫作這首詞時，紅一軍團主力紅四軍和紅十二軍由福建汀州向江西進軍，紅六軍尚在贛南的贛江流域，因此說贛水那邊。紅：用作動詞，染紅，象征革命。這里指革命軍隊、革命政權(quán)、革命區(qū)域等。一角：指江西西南角，即以平江、瀏陽、修水、銅鼓等地為中心的湘鄂贛革命根據(jù)地。當時這一根據(jù)地紅軍的領(lǐng)導人是黃公略。
〔4〕偏師：指配合主力部隊作戰(zhàn)的側(cè)翼部隊。這里指黃公略的部隊，當紅一軍團的主力紅四軍和紅十二軍由福建汀州向江西進軍時，紅六軍尚在贛西南的贛江流域。因其當時是配合紅軍主力作戰(zhàn)擔任側(cè)翼的右路軍，故曰偏師。南朝晉潘岳《關(guān)中》：“旗蓋相望，偏師作援。”借重：倚重，特別重視。宋代王洋《賀鄭侍郎知鎮(zhèn)江府啟》：“方北道有往來之便，而南徐實控扼之區(qū)，為其當沖，聊以借重?！边@里是說多倚重黃公略出力。黃公略（1898—1931）：原名漢魂，字家杞，湖南湘鄉(xiāng)市人。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27年12月21日參加廣州暴動，1928年7月22日參加領(lǐng)導湖南平江暴動，1930年任紅三軍軍長。紅三軍是贛西南的主力紅軍。在第一、第二、第三次反“圍剿”戰(zhàn)爭中，紅三軍在他領(lǐng)導下，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1931年9月15日，在江西吉安東固地區(qū)與國民黨軍隊作戰(zhàn)時負傷，不幸犧牲。
〔5〕百萬：極言其多。漢代司馬遷《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臂x躍：《詩經(jīng)·邶風·擊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北玖x為跳躍。又形容熱烈、積極、爭先恐后的樣子。唐代房玄齡、褚遂良等撰《晉書·李矩傳》：“將士聞之，皆踴躍爭進?！?/p>
〔6〕席卷：席子收卷，形容迅速全部占有。漢代賈誼《過秦論》：“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蹦铣愋炝辍断芪摹罚骸跋斫?，無淹弦望?！敝睋v：一直攻打，勢不可當，有長驅(qū)直入之意。元代脫脫、阿魯圖等撰《宋史·岳飛傳》：“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搗：本指舂谷，搗衣，引申為攻打。宋代岳飛《送紫巖張先生北伐》：“長驅(qū)渡河洛，直搗向幽燕?！毕妫汉鲜〉暮喎Q。鄂：湖北省的簡稱。
〔7〕國際悲歌：即《國際歌》，是國際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歌曲。巴黎公社社員、無產(chǎn)階級詩人鮑狄埃（1816—1887）于1871年作詞，法國工人作曲家狄蓋特（1848—1932）于1888年作曲。悲：悲壯的略語，實則偏義于壯，即慷慨悲壯。歌一曲：唱一方?！对娊?jīng)·魏風·汾沮洳》：“彼汾一曲，言采其荬?！鼻宕悐J傳疏：“一曲，猶一方也?！备瑁簞釉~，唱。
〔8〕狂飆為我從天落：化用唐代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其一“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來”句式。狂飆：急驟的暴風。語出晉代陸云《南郊賦》：“狂飆起而妄駭，行云藹而芊眠?！边@里象征蓬勃發(fā)展的革命風暴。我：作者自指，也指“大我”，代表被壓迫、被剝削的無產(chǎn)階級。
【譯文】
在炎熱的六月天里，神勇如天兵的紅軍征伐腐朽罪惡的敵人，
撒開萬丈長繩子要把鯤鵬捆住。
贛水那邊建立了一塊革命根據(jù)地，
主要是倚重這次的側(cè)翼部隊黃公略的支援。
百萬工農(nóng)一齊踴躍參軍參戰(zhàn)英勇殺敵，
橫掃江西，如卷席般長驅(qū)直入湖南和湖北。
紅軍戰(zhàn)士們高唱著慷慨悲壯的《國際歌》，
讓那革命風暴為我從天降落。
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
一九三一年春
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沖霄漢。
霧滿龍岡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
二十萬軍重入贛，風煙滾滾來天半。
喚起工農(nóng)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
【毛澤東自注自解】
關(guān)于共工頭觸不周山的故事——
《淮南子·天文訓》：“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p>
《國語·周語》：“昔共工棄此道也，虞于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高堙庳，以害天下?；侍旄ジ?，庶民弗助，禍亂并興，共工用滅?！保f昭注：“賈侍中云：共工，諸侯，炎帝之后，姜姓也。顓頊氏衰，共工氏侵陵諸侯，與高辛氏爭而王也?！保?/p>
司馬貞補《史記·三皇本紀》：“當其（指女媧）末年也，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強，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與祝融戰(zhàn)，不勝而怒，乃頭觸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維缺。”
毛按：諸說不同。我取《淮南子·天文訓》，共工是勝利的英雄。你看，“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他死了沒有呢？沒有說。看來是沒有死，共工是確實勝利了。
“作者原注關(guān)于共工頭觸不周山的故事：……他死了沒有？沒有說?？磥硎菦]有死，共工是確實勝利了”，其中后面幾句，初發(fā)表時作“他死了沒有呢？沒有說，因而沒有死，共工是確實勝利了”。1963年12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毛主席詩詞》時，改為“他死了沒有呢？沒有說?？磥硎菦]有死，共工是確實勝利了”。
【題解】
這首詞最早發(fā)表于《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總題為《詞六首》。
漁家傲：詞牌名。雙調(diào)，62字，仄韻。也有上、下片各用二平韻三仄韻的作品?！对~譜》卷十四：“此調(diào)始自晏殊，因詞有‘神仙一曲漁家傲’，取以為名?！笨即苏{(diào)原為北宋年間流行歌曲，有用以作“十二月鼓子詞”者。故晏殊有“齊唱調(diào)，神仙一曲漁家傲”之句，不一定是晏殊創(chuàng)制的。另一說，唐宋詞人多有《漁家傲》之作，用之描寫漁人生活。范仲淹守邊時作《漁家傲》樂歌數(shù)曲，皆以“塞下秋來”為首句，描述鎮(zhèn)守邊塞之苦。此調(diào)創(chuàng)自范仲淹，后來不限漁人生活，題材更加廣泛。又名“漁父詞”、“游仙詠”、“荊溪詠”、“忍辱仙人”、“吳門柳”等。
反第一次大“圍剿”：蔣介石曾經(jīng)對紅軍革命根據(jù)地大規(guī)模地發(fā)動過五次“圍剿”。圍剿：包圍起來剿滅。剿：討伐。在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中，蔣介石把他的軍隊對革命根據(jù)地的大進攻叫作“圍剿”。
1930年前后，紅軍總數(shù)發(fā)展到了6萬多人，這引起了蔣介石政府的注意。1930年10月，在結(jié)束了蔣、閻（錫山）、馮（玉祥）戰(zhàn)爭之后，蔣介石發(fā)動了對紅軍革命根據(jù)地的第一次大“圍剿”。他糾集了10萬兵力，任命江西省主席魯滌平為“圍剿”軍總司令，第十八師師長張輝瓚為前敵總指揮，采取“分兵合擊”的戰(zhàn)術(shù)，分八個縱隊、三個戰(zhàn)區(qū)，圍剿我中央革命根據(jù)地。當時我紅一方面軍僅4萬人，在毛澤東的親自指揮下，先是大踏步作戰(zhàn)略退卻，后采取誘敵深入、打殲滅戰(zhàn)的戰(zhàn)略，集中優(yōu)勢兵力，于12月30日乘霧對進入龍岡包圍圈內(nèi)的敵軍主力張輝瓚部發(fā)起總攻，激戰(zhàn)至晚，把敵軍全部殲滅，俘獲了包括張輝瓚在內(nèi)的官兵9000余人。接著乘勝追擊逃至東韶的敵軍另一主力譚道源部，于1931年1月3日又將譚道源部殲滅了一半。兩仗共繳獲槍12000余支，余敵紛紛逃命，此次“圍剿”遂告失敗。這首詞作于第一次反“圍剿”勝利之后，第二次反“圍剿”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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