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先生年譜會箋
公姓杜氏,名甫,字子美。十三世祖晉當(dāng)陽侯預(yù),曾祖依藝,祖審言,祖母薛氏,父閑,母崔氏。預(yù)勛業(yè)學(xué)術(shù),震耀千古,史載其言曰“德不可企及,立功立言,可庶幾也”,其自負如此。依藝官監(jiān)察御史,河南鞏縣令;審言修文館學(xué)士,尚書膳部員外郎;閑朝議大夫,兗州司馬,終奉天令。公《進雕賦表》曰“臣之近代陵夷,公侯之貴磨滅,鼎銘之勛,不復(fù)炤耀于明時”,良然。顧審言詩稱初唐大家;審言從兄易簡亦以文章有聲于時,(按《舊唐書·文苑傳》:“易簡……善著述,撰《御史臺雜注》五卷,《文集》二十卷,行于代”。)杜氏立言之風(fēng),固不替也。故公獻《三大禮賦》后,贈崔于二學(xué)士詩曰“儒術(shù)誠難起,家聲庶已存”。
睿宗先天元年壬子(七一二)
即景云三年,正月改元太極,五月改元延和。七月,立皇太子隆基為皇帝,以聽小事,自尊為太上皇。八月,玄宗即位,改元先天。是年,鞏縣大水,壞城邑,損居民數(shù)百家。(見《鞏縣志》)孟浩然二十二歲;李白、王維并十三歲。王灣登進士第。(見《唐詩紀事》及徐松《登科記考》)張九齡擢“道侔伊呂”科。(見《冊府元龜》《唐會要》)玄宗即位,始置翰林院,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書畫琴棋術(shù)數(shù)之工,皆處之,謂之待詔。按置翰林院,史不詳何年,姑系于此。
公生于河南鞏縣?!逗幽细尽罚骸办柨h東二里瑤灣,工部故里也。故鞏城有康水,去瑤灣二十里,與逸事合。”(逸事詳見后)又曰“康水,即康店南水。工部故里在瑤灣,去康店南二十里外”。考公族望,本出京兆杜陵,故每稱“杜陵野老”,《進封西岳賦表》云“臣本杜陵諸生也”。自六世祖叔毗,已為襄陽人,(《周書·叔毗傳》:“其先京兆人,徙居襄陽?!保┰嬉浪嚱K河南鞏縣令,遂世居鞏縣。
玄宗開元元年癸丑(七一三)
即先天二年,十二月改元。十月,幸新豐,講武于驪山下。
公二歲
開元二年甲寅(七一四)
正月,置教坊于蓬萊宮側(cè),上自教法曲,謂之“梨園弟子”。(見《唐會要》《雍錄》)七月,造興慶宮。是年,王翰舉“直言極諫”科,又舉“超拔群類”科。(見《唐才子傳》)
公三歲
開元三年乙卯(七一五)
西域八國請降。
公四歲
開元四年丙辰(七一六)
印度僧善無畏來華。
公五歲?!度f年縣君墓志》曰“甫昔臥病于我諸姑,姑之子又病。問女巫,巫曰‘處楹之東南隅者吉’。姑遂易子之地以安我,我用是存,而姑之子卒。后乃知之于走使”。臥病年次無可考。惟《志》云“后乃知之于走使”,知時尚童稚,未解記事。公七歲吟詩,六歲觀舞,皆留記憶,臥病要當(dāng)在六七歲前,則無惑矣。姑列此以俟考?!哆M封西岳賦表》曰“是臣無負于少小多病,貧窮好學(xué)者已”。少小多病,殆指此耶?
開元五年丁巳(七一七)
詔訪逸書,選吏繕寫,命尹知章等二十二人,于東都乾元殿前編校刊正,稱“乾元院”。
公六歲。嘗至郾城,觀公孫大娘舞“劍器”,“渾脫”?!队^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曰“開元三載,余尚童稚,記于郾城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錢箋:“‘三載’一作‘五載’,時公年六歲。公‘七歲思即壯’;六歲觀劍,似無不可。詩云‘五十年間似反掌’,自開元五年,至是年(按大歷二年),凡五十一年。”
開元六年戊午(七一八)
改乾元院為麗正修書院。賈至生。
公七歲。始作詩文?!秹延巍吩娫啤捌啐g思即壯,開口詠鳳凰”?!斗钯涻r于京兆二十二韻》云:“學(xué)詩猶孺子?!薄哆M雕賦表》云“自七歲所綴詩筆,向四十載矣,約千有余篇”。
開元七年己未(七一九)
《華嚴論》成。
公八歲
開元八年庚申(七二〇)
李思訓(xùn)卒。(見李邕《云麾將軍碑》)印度金剛智,不空金剛來華。(按合善無畏稱“開元三大師”)
公九歲。始習(xí)大字?!秹延巍吩娫啤熬琵g書大字,有作成一囊”。
開元九年辛酉(七二一)
命僧一行造新歷(即“大衍歷”),梁令瓚造黃道游儀。
公十歲
開元十年壬戌(七二二)
公十一歲
開元十一年癸亥(七二三)
四月,張說為中書令。十月,置溫泉宮于驪山。是年,元結(jié)生。崔顥登進士第。(見《唐才子傳》)初制“圣壽樂”,令諸女衣五方色衣,以歌舞之。(見《教坊記》)
公十二歲。廣德元年,公五十二歲時,在梓州《送路六侍御入朝詩》曰“童稚情親四十年”。路蓋是公十二三時友伴。
開元十二年甲子(七二四)
祖詠登進士第。(見《唐才子傳》)
公十三歲
開元十三年乙丑(七二五)
十月,作“水運渾天”成。十一月,封泰山;車駕還,幸孔子宅;過潞州金橋,御路縈轉(zhuǎn),上見數(shù)十里間,旗纛鮮潔,羽衛(wèi)齊整,遂令吳道玄等三人合制“金橋圖”。(見《開天傳信記》)
公十四歲?!秹延巍吩娫弧巴羰奈?,出游翰墨場。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原注:“崔鄭州尚,魏豫州啟心。”
《江南逢李龜年》詩曰“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原注“崔九,即殿中監(jiān)崔滌,中書令湜之弟”。按岐王范,崔滌,并卒于開元十四年,則公始逢李龜年,在是年以前,今亦附記于此。黃鶴以為是時未有梨園弟子,公不得與龜年同游,因謂詩云“岐王”當(dāng)指嗣岐王珍,“崔九堂前”乃崔氏舊堂。按《唐會要》:“開元二年,上以天下無事,聽政之暇,于梨園自教法曲,必盡其妙,謂之‘皇帝梨園弟子’?!薄队轰洝贰伴_元二年,置教坊于蓬萊宮側(cè),上自教法曲,謂之‘梨園弟子’”。公《劍器行》序亦云“自高頭宜春梨園二伎坊內(nèi)人,洎外供奉舞女,曉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孫一人而已”;公觀舞在開元五年,(或作三年)時亦已有梨園之稱,乃謂開元十四年,無梨園弟子,何哉?考東都尚善坊有岐王范宅,(見《唐兩京城坊考》)崔氏亦有宅在東都,(張說《滎陽夫人鄭氏墓志銘》“終于雒陽之遵化里”,鄭氏即滌之母。)公天寶前,未嘗至長安,其聞龜年歌,必在東都。(公姑萬年君居?xùn)|都仁風(fēng)里,幼時嘗臥病于其家,或疑公母早亡,寄養(yǎng)于姑,雖近附會,然以鞏、洛咫尺之近,其常在東都留居姑家,則可信也。)若云范滌卒時,公才十五,前此齠齔之年,不得與于名公貴介之游;則不知十四五時,已出游翰墨場,與崔魏輩相周旋矣。且“脫略小時輩,結(jié)交皆老蒼”,復(fù)有《壯游》詩句,可以覆案。必謂天寶后,始得與龜年相見,失之泥矣。
《詩話類編》“杜甫十余歲,夢人令采文于康水。覺而問人,此水在二十里外。乃往求之,見峨冠童子告曰:‘汝本文星典吏,天使汝下謫,為唐世文章,云誥已降,可于豆垅下取?!σ榔溲?,果得一石,有金字,文曰‘詩王本在陳芳國,九夜捫之麟篆熱,聲振扶桑享天國’。后因佩入蔥市,歸而飛火入室有聲曰‘邂逅穢,吾令汝文而不貴’?!笔卤静唤?jīng),聊贅于此,用資談助耳。
開元十四年丙寅(七二六)
四月,張說罷。是年,儲光羲、崔國輔、綦毋潛登進士第。(俱見《唐才子傳》)
公十五歲?!栋賾n集行》曰“憶昔十五心尚孩,健如黃犢走復(fù)來,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干回”。
開元十五年丁卯(七二七)
王昌齡、常建登進士第。(并見《唐才子傳》)徐堅等纂《初學(xué)記》成。(見《唐會要》)
公十六歲
開元十六年戊辰(七二八)
公十七歲
開元十七年己巳(七二九)
宋璟為尚書右丞相。
公十八歲
開元十八年庚午(七三〇)
十一月,張說薨。是年,釋智升撰《開元釋教錄》,實我國佛教經(jīng)錄之總匯。
公十九歲。游晉,至郇瑕,今山西猗氏縣。從韋之晉、寇錫游?!犊揄f之晉》詩曰“悽愴郇瑕地,差池弱冠年”。《酬寇侍御》詩曰“往別郇瑕地,于今四十年”。朱鶴齡曰“郇瑕,晉地。公弱冠之時,嘗游晉地;當(dāng)是游晉后為吳越之游也”。按《酬寇侍御》詩鶴注曰“詩云‘故泊洞庭船’,當(dāng)是大歷五年潭州作,其云‘春深把臂前’,蓋指去年之春”。大歷五年,距開元十八年,適得四十年,知公游晉,實在十九歲時。前詩云“差池弱冠年”,非必實指二十也。
開元十九年辛未(七三一)
吐蕃求《毛詩》《禮記》《左傳》《文選》,以經(jīng)書賜與之。王維入公主第,唱“郁輪袍”,并呈詩卷,大獲嘉賞,尋舉進士,遂以狀頭及第。(事見《集異記》?!短撇抛觽鳌贩Q維開元十九年進士,《舊唐書》作開元九年,《登科記考》曰“按‘九’上脫‘十’字”。)薛據(jù)同榜進士。(見《唐才子傳》)王昌齡舉“博學(xué)宏詞”科。
公二十歲。游吳越。黃曰“公《進三大禮賦表》云‘浪跡于陛下豐草長林,實自弱冠之年’,則其游吳越,乃在開元十九年”。嘗至江寧,與許八、旻上人同游,約當(dāng)是年。《送許八歸江寧》詩題曰“甫昔時嘗客游此縣,于許生處乞瓦棺寺維摩圖樣”(按《維摩詰圖》晉顧愷之作)。《因許八寄旻上人》詩曰“不見旻公三十年”,又曰“舊來好事今能否?……棋局動隨幽澗竹,袈裟憶上泛湖船”。二詩當(dāng)是乾元元年作,鶴注:“游吳越在開元十九年,公方二十歲,至乾元元年,相距二十七年。曰‘三十年’者,亦約略之詞?!?/p>
開元二十年壬申(七三二)
三月,信安王袆大破奚契丹于豳州。六月,遣范安及于長安廣花萼樓,筑夾城,至芙蓉園。(按《會要》作二十四年)
公二十一歲。游吳越。
開元二十一年癸酉(七三三)
十一月,宋璟致仕。十二月,張九齡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年,上親注《道德經(jīng)》,令學(xué)者習(xí)之。(見《封演見聞記》)劉長卿登進士第。(見《唐才子傳》)
公二十二歲。游吳越。
開元二十二年甲戌(七三四)
五月,張九齡為中書令,李林甫同平章事。十二月,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其大臣虞可汗,傳首東都。是年,刺史韋濟薦方士張果,詔以果為光祿大夫。王昌齡選宏詞超絕群類。(見《直齋書錄解題》)
公二十三歲。游吳越。
開元二十三年乙亥(七三五)
十二月,冊壽王妃楊氏。是年,李適之為河南尹。(見公《皇甫淑妃碑》)韋應(yīng)物生。賈至、李頎登進士第;(并見《唐才子傳》)蕭穎士、李華同榜進士。(見《舊唐書·文苑傳》《韋述傳》《摭言》及華《寄趙十七侍御》詩注)李白游太原。司馬承禎化形于天臺。(見劉大彬《茅山志》)玄宗注《老子》,并修《義疑》八卷,并制《開元文字音義》三十卷頒示公卿。(見《唐會要》)
公二十四歲。自吳越歸東都,舉進士,不第。黃曰“公本傳‘嘗舉進士,不第’,故《壯游》詩云‘歸帆拂天姥,中歲貢舊鄉(xiāng)?!柘驴脊Φ?,獨辭京兆?!??!卑词罚禾瞥蹩脊烧曝暸e;至開元二十四年,考功郎李昴為舉人詆訶,帝以員外郎望輕,徙禮部,以侍郎主之。則公下考功第,當(dāng)在二十三年,蓋唐制年年貢士也?!哆x舉志》:“每年仲冬,州縣館監(jiān),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薄渡享f左丞》詩曰“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鶴注:“其時年方二十余歲,宜自謂少年也?!薄杜f唐書·韋述傳》:“蕭穎士者,聰過人,富詞學(xué),有名于時;賈曾、席豫、張垍、韋述皆引為談客;開元二十三年登進士第,考功員外郎孫逖稱之于朝。”則知是年孫逖知貢舉。又是年試場在福唐觀?!短綇V記》引《定命錄》:“崔圓微時,欲舉進士于縣,見市令李含章云‘君合武出身,官更不停,直至宰相’。開元二十三年,應(yīng)將帥舉科,又于河南府充鄉(xiāng)貢進士,其日正于福唐觀試,遇敕下,便于試場中喚將拜執(zhí)戟,參謀河西軍事?!卑础短苾删┏欠豢肌罚焊L朴^,在崇業(yè)坊。李邕有《東都福唐觀鄧天師碣》。
開元二十四年丙子(七三六)
五月,名僧義福卒,賜號大智禪師,七月,葬于伊闕之北,送葬者數(shù)萬人,嚴挺之為作碑。十一月,張九齡罷,李林甫兼中書令,牛仙客同平章事。是年,于西京大明宮置集賢殿書院。(《唐兩京城坊考》:“按西京之有書院,仿東都之制也。開元二十四年,駕在東都,張九齡遣直官魏先祿先入京造之?!保﹨堑佬鳌暗鬲z變相圖”。
公二十五歲。游齊趙。朱曰“按《壯游》詩‘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兆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是下第后即游齊趙之明證”。交蘇源明。錢謙益曰“《壯游》詩云‘……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蘇侯據(jù)鞍喜,忽如攜葛強’?!K侯,注云‘監(jiān)門胄曹蘇預(yù)’,即源明也。開元中,源明客居徐兗,天寶初舉進士。詩獨舉蘇侯,知杜之游齊趙,在開元時,而高李不與也”。案《八哀詩》曰“結(jié)交三十載”。源明卒于廣德二年,前二十八年,為開元二十四年,源明猶未至京師,公與訂交,必在其時,詩曰“三十載”者,舉成數(shù)也?!秹延巍吩娫弧按焊鑵才_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稘h書》顏師古注:“……叢臺,本六國時趙王故臺,在邯鄲城中?!薄跺居钣洝罚骸扒嗲?,在青州千乘縣?!辈虊翦鲈弧霸頇懒?,云雪岡,皆齊地”。是所游之地甚廣,疑非在一時。源明居山東亦甚久,直至上表自舉時,猶自稱“臣山東一布衣也”。公自開元二十四年,始游齊趙,至二十九年歸東都,中更五載;其與源明同游,當(dāng)在此數(shù)年間?!镀咴氯照搲涯陿肥隆吩娫弧皻_思紅顏日,霜露凍階闥。胡馬挾雕弓,鳴弦不虛發(fā)。長逐狡兔,突羽當(dāng)滿月”;盧曰“此即《壯游》詩中‘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事也”。
開元二十五年丁丑(七三七)
四月,張九齡貶荊州長史。十一月,宋璟薨。是年,上以幾致措刑,推功元輔。王維為監(jiān)察御史,在河西節(jié)度幕中。
公二十六歲。游齊趙。
開元二十六年戊寅(七三八)
三月,杜希望拔吐蕃新城.以其地為威武軍。六月,張守珪大破契丹林胡,遣使獻捷。是年,分左右羽林,置龍武軍。崔曙舉進士,以狀元及第。(見《直齋書錄解題》)
公二十七歲。游齊趙。
開元二十七年己卯(七三九)
八月,追謚孔子為文宣王。蓋嘉運大破突厥施于碎葉城,擒其王吐火仙送京師。是年,崔曙卒。
公二十八歲。游齊趙。
開元二十八年庚辰(七四〇)
是時頻歲豐稔,京師米斛不滿二百,天下乂安,雖行萬里,不持寸鐵。張九齡、孟浩然并卒于是年。王昌齡游襄陽。(見王士源《孟浩然集序》)
公二十九歲。游齊趙。公父閑為兗州司馬時,公嘗至兗省侍,當(dāng)在是年,《登兗州城樓》詩所云“東郡趨庭日,南樓縱目初”者是也??紓髦静谎杂蝺?,而集中多兗州詩,《登兗州城樓》,其一也。諸家或編于開元二十四年或以屬開元二十八年。要以后說為近是。蓋公詩散佚者多,天寶以前,尤罕存稿。觀集中自開元二十四年以前,游晉,游吳越,間歸東都,皆無詩;自開元二十四年以后,至二十八年,其間游齊趙,亦無詩。不宜獨開元二十四年游兗所作,忽有存稿。揆之常理,《登兗州城樓》詩,其不作于開元二十四年,明矣。且今集中諸作,時次可考,萬無疑義者,惟《假山詩》最早,實作于天寶元年。自是以后,存詩漸多。茲定趨庭于開元二十八年,則作《登兗州城樓》詩時,去《假山詩》,才前二年,庶幾與開始存稿之期,亦較合符節(jié)矣。又按閑之卒年,于兗州趨庭事,為先決問題。舊說頗有異議,惟朱錢二氏持論最有據(jù)。天寶三載,公祖母范陽太君卒,公撰墓志;或以為時閑已故,志蓋代登作也。錢謙益曰“代其父閑作也。薛氏所生子曰閑,曰升,曰專;太君所生曰登?!吨尽吩疲骸车人拊鈨?nèi)艱,長自太君之手者’;知其代父作也。又曰‘升幼卒,專先是不祿’;則知閑尚無恙也?!对尽吩崎e為奉天令。是時尚為兗州司馬。閑之卒,蓋在天寶間,而其年不可考矣”。朱注:“按《志》云‘故朝議大夫兗州司馬’,猶《漢書·李廣傳》所云‘故李將軍’,非謂已沒也。……但閑時為兗州司馬,而《傳》《志》俱云‘終奉天令’??挤钐鞛榇纬嗫h,唐制京縣令,正五品,上階。閑自兗州司馬授奉天令,蓋從五品升正五品也,公東郡趨庭之后,閑即丁太君憂,必服闋補此官耳?!卑撮e卒必在天寶三載以后,尚別有證。公弟四人:穎,觀,豐,占。公行二,集有寄豐詩,稱第五弟,疑豐為閑第四子。又有《遠懷舍弟穎觀等》詩,穎次觀前,觀當(dāng)系閑第三子。又有《舍弟觀歸藍田迎新婦》詩,約作于大歷二年。若定觀二十左右置室,則當(dāng)生于天寶五載前后,豐占復(fù)幼于觀,知天寶十載前,閑蓋尚存,而其卒,則宜在天寶末,或且更后,亦屬可能。舊說閑卒于天寶三載前,則開元二十八年或不宜有趨庭事。今既知閑卒遠在天寶三載后,則定趨庭于開元二十八年,益有據(jù)矣。
《寄高常侍》詩曰“汶上相逢年頗多”;仇注:“汶上相逢,蓋開元間相遇于齊魯也”??几哌m《酬秘書弟兼寄幕下諸公》詩序曰“乙亥歲,(按即開元二十五年)適征詣長安”;又《送族侄式顏》詩(按開元二十七年作,詳見后)曰“俱游帝城下,忽在梁園里”。適以開元二十三年游京師,二十七年來梁宋,其間公雖在齊趙,不得遇適于汶上也。又適《奉酬北海李太守平陰亭》詩曰“誰謂整隼,翻然憶柴扃。書寄汶陽客,回首平陰亭”。李邕以天寶二年出為北海太守,六載杖死于郡。其間適嘗客居汶陽,而公亦以天寶四載再游齊魯,則相逢汶上,其即在天寶四載乎?然而天寶三載秋,二人實嘗相從賦詩于梁宋,此云“汶上相逢年頗多”,明指訂交之初,又不合也。蓋游梁以后,寄詩以前,二公聚首者屢矣,詩何以獨言天寶四載汶上之遇?是知以汶上相逢屬于天寶四載,又不足信。竊謂開元二十七八年間,適嘗至山東,因得與公相遇,詩所云,殆指此也。適《宋中送族侄式顏》詩注曰“時張大夫貶括州,使人召式顏,遂有此作”;同時又作《送族侄式顏》詩曰“我今行山東,離憂不能已”。按《舊唐書·玄宗紀》,張守珪貶括州,在開元二十七年六月。其時適方有山東之行。意其既至山東,與公相值,或在開元二十七八年之間;其時公方游齊趙,汶上地在齊南魯北,二公邂逅于斯,正意中事耳。
《別張十三建封》詩曰“相逢長沙亭,乍問緒業(yè)余,乃吾故人子,童丱聯(lián)居諸”。朱注:“公父閑為兗州司馬,當(dāng)是趨庭之日,與張玠(按即建封父,兗州人)同游,而建封相從也。故人指玠,童丱指建封。建封以貞元十六年終,年六十有六。公開元末游兗,是時建封才六七歲耳?!卑磁c張玠同游,當(dāng)亦在開元二十七八年,與趨庭及逢高適之年份皆合,可資互證也。
開元二十九年辛巳(七四一)
正月,兩京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并崇玄學(xué);以《老》《莊》《文》《列》為“四子”;令習(xí)業(yè)成者,準明經(jīng)考試,謂之道舉。八月,以安祿山為營州都督,充平盧軍使。九月,上親注《金剛經(jīng)》及《修義訣》。(見《冊府元龜》)
公三十歲。歸東都。筑陸渾莊,于寒食日祭遠祖當(dāng)陽君。是年有《祭當(dāng)陽君文》曰“小子筑室首陽之下,不敢忘本,不敢違仁,庶刻豐石,樹此大道,論次昭穆,載揚顯號”。詞意,當(dāng)是因新居落成而昭告遠祖。《寰宇記》:“首陽山,在偃師縣西北二十五里?!惫都暮幽享f尹》詩原注曰“甫有故廬在偃師”,當(dāng)即指此?!稇浀芏住吩ⅲ骸皶r歸在河南陸渾莊。”浦起龍曰“公有舊廬在河南偃師縣,曰陸渾莊;后又有土婁莊,宜即一處”。按公有《憑孟倉曹將書覓土婁舊莊》詩曰“平居喪亂后,不到洛陽岑”;且此曰“舊莊”,前詩曰“故廬”,義亦正同,故知即一處也。惟浦以為莊名“土婁”,鶴注亦謂“土婁”為地名,非也?!巴翃洹保杉础都暮幽享f尹》詩“尸鄉(xiāng)余土室”之“土室”。(《詩正義》:“河南偃師縣西二十里有尸鄉(xiāng)亭?!保Q別注“土室謂依土以為室,如《宿贊公土室》詩云‘土室延白光’”者,得之。
天寶元年壬午(七四二)
二月,褒封莊子為南華真人,文子為通玄真人,列子為沖虛真人,庚桑子為洞虛真人;其所著書悉號“真經(jīng)”。十月,造長生殿。(見《唐會要》)是年,李白自會稽來京師。王維為左補闕,遷庫部郎中。
公三十一歲。在東都。姑萬年縣君卒于東京仁風(fēng)里,六月,還殯于河南縣,公作墓志?!吨尽吩弧白髋渚?,實為好仇,河?xùn)|裴君諱榮期,見任濟王府錄事參軍”。又有“兄子甫”云云,則縣君,公父之妹也。
天寶二年癸未(七四三)
正月,安祿山入朝。三月,廣運潭成。是年,邱為登進士第。(見《唐才子傳》)長安“飲中八仙”之游,約當(dāng)此時。
公三十二歲。在東都。
天寶三載甲申(七四四)
正月,遣左右相以下祖別賀知章于長樂坡。李白供奉翰林院。三月,安祿山兼范陽節(jié)度使。壽王妃楊氏號“太真”召入宮。李白賜金放還。是年,岑參登進士第。(見杜確《岑嘉州集序》,《唐才子傳》)芮挺章選自開元初迄天寶三載詩稱《國秀集》。
公三十三歲。在東都。五月,祖母范陽太君卒于陳留之私第,八月,歸葬偃師,公作墓志。范陽太君,公祖審言繼室,盧氏。是年夏,初遇李白于東都。顧宸曰 “公與白相從賦詩,始于天寶三四載間,前此未聞相善也。白生于武后圣歷二年,公生于睿宗先天元年,白長公十三歲,公于開元九年游剡溪,而白與吳筠同隱剡溪,則在天寶二年,相去十三載,斷未相值也。后公下第游齊趙,在開元二十三年;考白譜,時又不在齊趙。及白因賀知章薦,召入金鑾,則在天寶三載正月,時公在東都,葬范陽太君(按葬太君事在八月,此誤。)未嘗晤白于長安也。是載八月,白放還,客游梁宋,始見公于東都,(按三月放還,五月已至梁宋;見公于東都,當(dāng)在三五月之間),遂相從如弟兄耳。觀公后寄白二十二韻有云‘乞歸優(yōu)詔許,遇我宿心親’,是知乞歸后始遇也”。按《贈李白》詩,當(dāng)是本年初遇白時作。詩曰“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盧世曰“天寶三載,詔白供奉翰林,旋被高力士譖,帝賜金放還,白托鸚鵡以賦曰‘落羽辭金殿’,是‘脫身’也;是年,白從高天師授箓,是‘事幽討’也”。秋,游梁宋,與李白高適登吹臺琴臺?!肚矐选吩娫弧拔粑矣嗡沃?,惟梁孝王都?!瓚浥c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君壯藻思,得我色敷膄。氣酣登吹臺,懷占視平蕪。芒碭云一去,雁鶩空相呼”。《昔游》詩曰“昔者與高李(按原注曰“高適李白”),晚登單父臺(按即琴臺)。寒蕪際碣石,萬里風(fēng)云來。桑柘葉如雨,飛藿去徘徊。清霜大澤凍,禽獸有余哀”。《贈李白》詩曰“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瑤草”,蓋在東都時,與白預(yù)為之約也?!短茣だ畎讉鳌罚骸芭c高適同過汴州,酒酣登吹臺,慷慨懷古”;公傳:“從高適李白過汴州,登吹臺,慷慨懷古,人莫測也?!蓖蹒短啄曜V》曰“《贈蔡舍人》詩云‘一朝去京國,十載客梁園’……《梁園吟》曰‘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按即吹臺)間’,是去長安之后,即為梁宋之游也”。(按《梁園吟》又曰“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是白以三月放還,五月已至梁宋,至其與高杜同游,則在深秋耳)。適《東征賦》曰“歲在甲申,秋窮季月,高子游梁既久,方適楚以超忽”;《宓公琴臺》詩序曰“甲申歲,適登子賤琴臺”。適又有《宋中別周梁李三子》詩曰“李侯懷英雄,骯臟乃天資”,似謂白也。適集中多宋中詩,所言時序,多與公詩合,其間必有是時所作者。嘗渡河游王屋山,謁道士華蓋君,而其人已亡?!稇浳粜小吩弧皯浳舯睂ば∮卸?,洪河怒濤過輕舸。辛勤不見華蓋君,艮岑青輝慘幺么。千崖無人萬壑靜,三步回頭五步坐。秋山眼冷魂未歸,仙賞心違淚交墮。弟子誰依白茅屋,盧老獨啟青銅鎖。巾拂香余搗藥塵,階除灰死燒丹火。玄圃滄洲莽空闊,金節(jié)羽衣飄婀娜。落日初霞閃余映,倏忽東西無不可。松風(fēng)澗水聲合時,青兕黃熊啼向我”。仇注:“此初訪華蓋君而傷其逝世,是游梁宋時事?!薄段粲巍吩娫唬骸拔糁]華蓋君,深求洞宮腳。玉棺已上天,白日亦寂寞。暮升艮岑頂,巾幾猶未卻。弟子四五人,入來淚俱落。余時游名山,發(fā)軔在遠壑。良覿違夙愿,含凄向寥廓。林昏罷幽磬,竟夜伏石閣。王喬下天壇,微月映皓鶴。(按此言夢寐恍惚,如見道士跨鶴降于天壇也。舊注非是)。晨溪響虛
,歸徑行已昨?!敝禚Q齡曰“華蓋君,猶《太白集》之丹邱子,蓋開元天寶間道士隱于王屋者,不必求華蓋所在以實之也。詩云‘深求洞宮腳’,洞宮即《憶昔行》所云‘北尋小有洞’也。……洞在王屋艮岑,即王屋山東北之岑也。天壇亦在王屋;《地志》‘王屋山絕頂曰天壇,濟水發(fā)源處’是也。王屋在大河之北,故《憶昔行》曰‘洪河怒濤過輕舸’也”。按二詩追述謁華蓋君事至詳盡,因悉錄之,以存故實,是時詩中屢言學(xué)仙,一若真有志于此者。今則渡大河,走王屋,將求華蓋君而師事之,至而其人適亡。詩云“良覿違夙愿,含凄向寥廓”,沮喪之情可知;宜其歷久不忘,一再追念而不厭也。又按李陽冰《草堂集序》:白放還后,即就從祖陳留采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箓于齊州紫極宮。陳留,宋地:白之來游,為訪彥允;公之來游,為謁華蓋。前此公《贈李白》詩曰“亦有梁宋游,相期拾瑤草”,殆謂此也。公師事華蓋之志,竟不就;而白后果得受箓于高天師,(白有《奉餞高尊師如貴道士傳道箓畢歸北?!吩姡┕使髂暧钟小顿浝畎住吩娫弧拔淳偷ど袄⒏鸷椤?。
天寶四載乙酉(七四五)
八月,冊太真為貴妃,三姊皆賜第京師。是年,李白在山東,冬日,去之江東。九月,詔改兩京波斯寺為“大秦寺”。(見《冊府元龜》。按此中土最古之天主教堂也。)
公三十四歲。再游齊魯。是時李之芳為齊州司馬,夏日,李邕自北??睚R州,公嘗從游,陪宴歷下亭及鵲山湖亭?!杜憷畋焙Q鐨v下亭》詩原注“時邑人蹇處士輩在坐”。按盧象有詩題曰“追涼歷下古城西北隅——此地有清泉喬木”,一本題上有“同李北?!彼淖?。公詩云“濟南名士多”。象,汶水人,或嘗與斯游乎?俟考。旋暫如臨邑。臨邑屬齊州。秋后至兗州,時李白亦歸東魯,兗州,天寶元年改名魯郡。公與同游,情好益密,公贈白詩所云“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者是也。白家本在魯郡。公《送白二十韻》曰“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知白游梁之次年春,已至兗州。(天寶三載三月,諸郡玄元廟已改稱紫極宮。白至齊州,于紫極宮從高天師受道箓,疑在歸兗以前,天寶三載秋冬之際)。公詩曰“余亦東蒙客”,白《寄東魯二稚子》詩曰“我家寄東魯,誰種龜陰田”,《憶舊游寄元參軍》詩曰“北闕青云不可期,東山白首還歸去”,曰東蒙,曰龜陰,曰東山,實即一處?!独m(xù)山東考古錄》:“《元和志》以蒙與東蒙為二山。余謂蒙在魯東,故曰東蒙?!裉煊址謻|蒙,云蒙,龜蒙三山;惟《齊乘》以為龜蒙二山,最當(dāng)。……合言之曰東山,分言之曰龜蒙”。俄而公將西去,白亦有江東之游,城東石門一別,遂無復(fù)相見之日矣。錢曰“《單父東樓送族弟沈之秦》則曰‘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jīng)為近臣。屈平憔悴滯江潭,亭伯流離放東?!?,《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則云‘醉別復(fù)幾日,登臨偏池臺,何言石門路,重有金樽開’。此知李游單父后,于魯郡石門與杜別也。單父至兗州二百七十里,蓋公輩游梁宋后,復(fù)至魯郡,始言別也”。
在兗州時,白嘗偕公同訪城北范十隱居,公有詩曰“落景聞寒杵”,白集亦有尋范詩曰“雁度秋色遠”,二詩所紀時序正同。又公詩曰“更相幽期處,還尋北郭生”;白詩曰“忽憶范野人,閑園養(yǎng)幽姿,茫然起逸興,但恐行來辭”;公詩曰“入門高興發(fā)”;白詩曰“入門且一笑”;公詩曰“不愿論簪笏,悠悠滄海情”;白詩曰“遠為千載期,風(fēng)流自簸蕩”,辭意亦相仿佛,當(dāng)是同時所作。且兗州天寶元年改魯郡,白自天寶元年自會稽來京師,三載放歸,客游梁宋,直至四載,始來兗州,尋范詩題曰“魯城”,知為其時所作。蓋此后浪游南中,不聞復(fù)歸魯也。
《寄張十二山人彪三十韻》云“歷下辭姜被,關(guān)西得孟鄰。早通交契密,晚接道流新”;仇注“歷下早通,記初交之地,關(guān)西晚接,記再遇之緣”。按公是年夏在歷下,而開元二十四年至二十九年間亦嘗游齊地,初遇張彪,不知究在何時。《題張氏隱居》二首,或以為即指彪,然詩曰“石門斜日到林丘”,石門在兗州,而歷下在齊州,不可混為一談。黃鶴謂張氏乃張叔明(“明”或作“卿”),較有據(jù)。
公初遇元逸人及董煉師,蓋皆在此時?!段粲巍吩娫弧皷|蒙赴舊隱,尚憶同志樂。伏事董先生,于今獨蕭索”。朱鶴齡曰“東蒙舊隱,即《玄都壇歌》‘故人昔隱東蒙峰’者也。公客東蒙,與太白諸人同游好,所謂同志樂也。其時之伏事者,則董先生,即‘衡陽董煉師’也。”仇注“華蓋君已歿,而轉(zhuǎn)尋董煉師,是游齊魯時事”。案元逸人,盧世以為即與李白同游之元丹丘;董煉師,據(jù)《輿地紀勝》,名奉先。
天寶五載丙戌(七四六)
四月,左相李適之罷,陳希烈同平章事。(希烈以講《老》《莊》得進)是年,靈徹生。
公三十五歲。自齊魯歸長安。《壯游》:“放蕩齊趙間……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睆娜觋柾醅Q,駙馬鄭潛耀游。《壯游》詩于“西歸到咸陽”下,曰“賞游實賢王,曳裾置醴地”。仇注:“賢王置醴,指汝陽王琎也?!薄顿浱剡M汝陽王二十韻》鶴注:“《舊史》,天寶初,琎終父喪,加特進;九載卒??紝幫鯌椧蚤_元二十九年十一月薨。天寶三載,璉喪服初終,必其年二月,封琎以嗣寧,所弁加特進也。公于開元二十四年下考功第,去游齊趙八九載,其歸長安,當(dāng)在天寶四五載間?!秹延巍吩娫啤p游實賢王,曳裾置醴地’,正其時也”。多案:云四五載間,誤;當(dāng)云五六載間也?!顿浫觋柾醵崱罚骸芭F初歡夕,高秋爽氣澄。樽罍臨極浦,鳧雁宿張燈。花月窮游宴,炎天避郁蒸。硯寒金井水,檐動玉壺冰。”仇注“初宴在秋,故見鳧宿燈張;后宴在夏,故見井水壺冰;中間花月之游,當(dāng)屬春時”。此所敘節(jié)候?qū)嵖鐑奢d。此言初宴在秋,而客歲(天寶四載)秋日,公方在兗州。則是從琎游,至早當(dāng)自五載秋始,所云春夏,乃六載之春夏也。集中有《皇甫淑妃碑》,淑妃,鄭潛耀妻臨晉公主之母也。黃鶴定碑撰于天寶四載,曰“《碑》云‘自我之西,歲陽載紀’。按《爾雅》,自甲至癸,為歲之陽。妃以開元二十三年乙亥薨,至天寶四載乙酉,為歲陽載紀矣。碑當(dāng)立于是年也”。多按:此說非也。《碑》云“甫忝鄭莊之賓客,游竇主之山林”,是撰碑之前,已從鄭游。公五載始至長安,焉得四載為鄭莊賓客,且為撰碑哉?《碑》述潛耀之言曰“自我之西”,(仇注云“自東京至西京”,是也)故知所云“鄭莊”及“竇主之山林”必在長安。《長安志》:“蓮花洞,在神禾原,即鄭駙馬之居”,是其地矣。公又有《鄭駙馬池臺喜遇鄭廣文同飲》詩,其地亦在長安,詩云“俱過阮宅來”,知池臺即鄭宅中之池臺。又有《鄭駙馬宅宴洞中》詩,即蓮花洞也。或以為東都亦有鄭宅,至以新安東亭,亦屬潛耀,皆臆說無據(jù),徐松《唐兩京城坊考》云:“雒陽第宅,多是武后中宗居?xùn)|都時所立,中葉以后,不得有公主宅”,亦可證公未來長安前,不得游竇主之山林,即不得為鄭莊之賓客矣。至“歲陽載紀”之語,乃約略言之,文家修詞,此類甚多,不得以為適當(dāng)乙酉之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