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作人(1885—1967),又名豈明、啟明、知堂。《新青年》團體主要成員,文學研究會發(fā)起人之一,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文學革命中,曾為新文學的開創(chuàng)和發(fā)展做出過貢獻。后墮落為漢奸。
周作人幼時生活,與其胞兄魯迅相同,學歷也差不多。十七歲時在魯迅之后考入南京江南水師學堂,畢業(yè)后通過出國留學生考試,于1906年隨魯迅之后赴日本留學,入政法大學預(yù)科,后改進立教大學。
在日本留學期間,除學日文外,還兼學希臘文,1909年他和魯迅合譯《域外小說集》,分兩集在國內(nèi)發(fā)行,但因采用文言文翻譯,且譯文呆板,十年僅銷二十本,沒有多大反響。
三年之后,與日本女子羽太信子成婚。于1911年回國,先擔任浙江省教育司視學,半年后至紹興中學教書四年。1917年與兄魯迅到北京,初任北京大學國史編纂處編纂,半年之后被聘為北京大學文科教授。其時,被文科學長陳獨秀邀為《新青年》編輯成員,積極投入新文化運動和文學革命。
教學之余,周作人繼續(xù)譯介外國文學作品,陸續(xù)在《新青年》發(fā)表,給沉郁的文壇吹進一股清新之風。1918年他編著的《歐洲文學史》,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使新文學作者開闊眼界,汲取藝術(shù)營養(yǎng),推動了新文學運動。
周作人還先后撰寫了《人的文學》《平民文學》《思想革命》等,還出版新詩集《雪朝》等,成為繼胡適之后,白話詩的開拓者之一。他的詩意境新穎,清新活潑,表達作者對人生問題的沉思,當屬那時無韻詩歌的范例。
周作人的散文創(chuàng)作自成一格,文筆富有獨特風采,有很高的藝術(shù)成就。有些散文針砭時弊,諷喻現(xiàn)實。如《碰傷》用反語嘲諷封建軍閥鎮(zhèn)壓愛國學生運動的丑行,于幽默中,顯示作者的愛憎。但他更多散文是描寫日常生活瑣事或回憶往事,如《苦雨》《喝茶》等,其文筆舒徐自如,個性自然流露。與其兄魯迅的深邃、冷雋而又熾熱的散文不同,周作人的散文,有溫暾而灑脫的閑適,又有略帶苦味兒的幽默睿智和諧趣,郁達夫評價道:“周作人的文體,又來得舒徐自在,信筆所至,初看似散漫支離,過于繁瑣,但仔細一讀,卻覺得他的漫談,句句含有分量……是湛然和諧?!敝茏魅说纳⑽囊恢庇绊懼膲妥骷摇?/p>
當“五四”高潮過去之后,周作人的思想漸漸變得消極彷徨,后來躲進自己的“苦雨齋”,遠離了社會現(xiàn)實。到1927年魯迅遷至上海后,周作人便與進步的文學陣營脫離了關(guān)系,“站在歧路的中間”,進而走上一條歧路。他的作品戰(zhàn)斗氣息日益淡薄,變得消極頹唐。
在抗日愛國運動風起云涌之時,進步文化陣營曾爭取他南下,回到愛國陣線中來,胡適也寄詩規(guī)勸。周作人卻無片言只語的回音。日寇侵占北京后,周作人從“苦雨齋”走出,投靠了侵略者,在人生道路上留下了可恥的記錄。
新中國成立后,周作人無顏見江東父老,過起隱居的生活。沾其兄魯迅之光,靠寫回憶哥哥魯迅的文章(后結(jié)集《知堂回憶錄》)茍活。對漢奸往事,回避自我解剖和自我批判,且作過多自我辯解,很難得到人們的諒解。在非理性的“文革”中,在無人向他告別的寂寞與苦痛中,悲慘而死。
周作人的一生,以悲劇色彩表現(xiàn)了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歷史道路的復(fù)雜性、曲折性與深刻性。
(一)
魯迅的母親曾對許欽文的四妹許羨蘇說過,在魯迅和周作人小時候,一位高僧龍師父“給魯迅取了個法名——長庚,原是星名,紹興叫‘黃昏肖’。周作人叫啟明,也是星名,叫‘五更肖’,兩星永遠不相見”。
“東有啟明,西有長庚”語出《詩經(jīng)·小雅·大東》。我國古代把早晨出現(xiàn)在東方天空之星叫啟明,將黃昏出現(xiàn)在西天的星稱長庚。實際上是同一顆星即金星。但不懂天文的周老太卻說兩星一早一晚升于天空,永不相見。以此暗喻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失和,是命中注定。這或是宿命。
命中注定,難以采信,但來得突然,始料不及,卻是事實。
1923年7月18日,魯迅接到周作人的一封信,不長,故全文抄錄如下:
魯迅先生:我昨日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難,——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我以前的薔薇色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xiàn)在所見的或者是真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請不要再到后邊院子里來,沒有別的話。愿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
魯迅見信,曾“邀欲問之,不至”(《魯迅日記》七月十九日)。于是26日,“往磚塔胡同看屋,下午收拾書籍”,決心搬出共住的八道灣。六天后,大雨剛停的午后,“攜婦遷居磚塔胡同六十一號”,逃出難堪的沉默。
誰料,十個月后的1924年6月11日下午,魯迅“往八道灣宅取書及什器,比進兩廂,啟孟及妻突出罵詈毆打,又以電話招重久及張鳳舉、徐耀辰來,其妻向之述我罪狀,多穢語,凡捏造未圓處,則啟孟救正之。然后取書、器而出”(《魯迅日記》)。
魯迅日記記載簡約,據(jù)知情者說,周作人在罵詈激動之時,還拿起獅型銅煙爐,照魯迅頭上砸去,多虧在場人接住,魯迅方逃一劫……
兄弟失和,以致“罵詈毆打”,令與兄弟二人熟悉的人,實在難以置信。
如果我們查閱兄弟二人的日記,絲毫看不出失和的細微征兆。就在7月18日周作人寫絕交信前,兄弟間仍親密無間。
5月10日,周氏三兄弟邀孫伏園,小治肴酒共飲。
5月26日,周作人治酒酬客,澤村、徐耀辰、張鳳舉、馬幼漁等在座,魯迅作陪。
6月3日,以魯迅、周作人談話為依據(jù)的《“面子”和“門錢”》一文,兄弟二人署名“兩周氏談”,發(fā)表在《北京周報》六十七期。
7月3日,周作人與魯迅同往東安市場,又到東交民巷書店,以六元八角買回云岡石窟佛像寫真十四枚、正定本佛像寫真三枚。再至山本照相館照相。
直至7月14日,才在魯迅的日記中透露出端倪,“是夜始改在自室吃飯,自具一肴,此可記也”。周作人后來說,7月17日,日記有約十個字涉及與兄矛盾的內(nèi)容,但被他“用剪刀剪去了”(《知堂回憶錄》)。
周作人與魯迅的失和真相,魯迅至死未吐一字,周作人也一言不發(fā)。只有魯迅夫人朱安和后來的夫人許廣平說了一些情況,多糾纏于家庭間瑣事。魯迅三弟因離京去上海,未能目擊現(xiàn)場,事后魯迅、周作人也未對他談及此事。他認為大哥二哥失和,非因政見分歧,而是源于家庭糾紛。
當事者皆守口如瓶且已殂謝,外人多是揣測,真相難以清楚,只能繼續(xù)存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