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官——命運的條形碼，文王六十四卦變金錢課

來來來，客官——

拋上天，落下地。陰陽輪轉(zhuǎn)，小銅錢兒。信不信由你，靈不靈，天馬行空，風(fēng)吹草動。

彈指六十剎，生滅百九一。躲得過刀槍暗箭，躲不過光陰一箭穿。

莫看鬧翻天，莫看鬧得歡，逃不出文王大方圓。

換了鐵換了鋼，換了爹換了娘，換了天換了地，換不了六十四卦變陰陽通化大文王。

“由甲申田同，王圓目用風(fēng)，能明十字理，造化在其中?！?/p>

三世宿業(yè)現(xiàn)世果報，走路打鼓，笑里藏刀，滴水見日，一葉知秋。

求財求官求香火。

客官，報上生辰八字。

開官。

R城：芝麻開門

R城：有一扇門，你始終沒有找到

打開，打開吧！打開車門，打開房門

打開衣服，打開——

R城，眾妙之門啊

他緊緊抓住她富有彈性的黑色內(nèi)褲

狠狠提起，撕裂

一輛汽車狠狠踩下油門

頭條新聞樂隊，貝斯，電吉他

尖叫，撕裂。不周山兮，爆破，推土機挖掘機，轟鳴

肚臍為目，北斗傾倒，遺跡，表象……啊，舊事物

垂直坍塌……失敗的痕跡

R城，眾妙之門啊

她咬緊嘴唇，收緊肛門

最后看了一眼內(nèi)褲撕裂的暴露

她癱軟在潔白的床單上

她眼角的眼淚

淹沒了整座R城

那一刻對于她是完全的淹沒

頭條新聞樂隊，主唱

一瓶礦泉水倒在頭上

他的耳朵兩邊剃白

后腦勺剃白，前額剃白

只留下頭頂一匹長發(fā)

搖擺，礦泉水甩撒著，閃爍

他把話筒插進嘴里

嘔，嘔，嘔——

一朵白云正托著她

緩緩飄起來

魔術(shù)師抽走托著她的白色床單

她依然飄浮著，上升

觀眾掌聲雷動，呼哨飛射

深夜，二妞打電話

大哥，救救我吧

我被月全食

馬路天使

走過路過別錯過噢

十塊錢買不到后悔

十塊錢買不到吃虧

十塊錢買不到金銀寶貝

走一走，看一看

十塊錢大甩賣了啊——

十字街口，雜貨攤

一輛小三輪打開了車斗擋板

雜貨堆里一汪奶白的嬰孩的臉，睡著

嘴唇一嘬一嘬

12路3路16路車噴吐尾氣鳴叫，燒烤煙火繚繞

風(fēng)卷塑料袋廣告紙……

R城，我雙手不敢捧起的

那一汪百合

R城，你的嘈雜，風(fēng)塵

一個嬰孩收攝

誕生，原形畢露

雪如敷藥，木石結(jié)痕

隱沒入臥象山的一條小路

只剩下雪中的草叢扶搖詞根

往返的路途如同一棵樹和一棵樹

情節(jié)倉皇，雪簡化沉默和時光

蝴蝶離蝴蝶隔著一所私塾

頭一個住進王母山凹看山的是鰥人

頭一個見了泉子結(jié)茅廬的是長安來的人

頭一個在風(fēng)動石上刻下漱芳兩個字的是密州臺

頭一個哭進山的女人嬰孩夭折

紙產(chǎn)生了，簡化了犧牲

山頂洞里，詞是習(xí)俗，也是通靈咒

神的交易只有灰燼，灰燼是成本

每一次播種都是一次檢索

那些指紋一樣的花瓣，一座孩兒塔

塔調(diào)侃了狼，荒涼養(yǎng)育了端莊

貨殖列傳在最后的時光完成真相的修辭，完成手

抽取一根肋骨做笏板

誕生，原形畢露

天干地支

時間終于逆襲，不再是直線，不再順從

看東西開始模糊，我需要跟世界調(diào)節(jié)聚焦

心底的反而清晰起來

時間開始往回走，往心底走

未來像樹枝彎過來，像鐵彎過來

還是柔軟的，還沒有折斷

我是否也該問自己

怎樣與愛構(gòu)詞

你有怎樣的痛可以評級，以克拉和海拔作計量

命題——你看麥穗和花瓣的邏輯

我解答我自己

迎迓日出，我自有內(nèi)心的頌辭

應(yīng)該明白早晨不是夜晚

用一粒米檢驗寂靜

能否堅持一秒鐘的真理

敢不敢不問善惡

能不能做到忘乎所以

我的天呀，張開翅膀鳥兒就飛起來了

看看這些天性，用麥粒重新分別一切

我的天啊，我居然可以給時光留影

可以概括秋天像春天

可以用一座山溝通泉水

可以把影子作為我的姓氏

取名天干地支

哀傷的歌謠

左邊一排，右邊一排

藍色的燈柱，紅色的燈花，蓮花燈啊

火車行進在聲音的軌道上，咔，咔咔，咔咔，嗚——

銀質(zhì)的唱片顫動，那虛擬的針劃出

薩克斯，單簧管。哦，沉淪的大日頭，天空的舊金山

鍍鉻鋼管，旋轉(zhuǎn)的骷髏燈。哦，月亮美人

夜已百米深了

你是誰，跛著腳，背一個大蛇皮袋子

還在撿礦泉水瓶子，撿一個，一仰脖子，那剩下的水倒進喉嚨。哦，塑料的吻別，那瓶嘴的口紅，余音裊裊

夜已300米深了

你是誰，坐在路沿石柱上，低著頭

秋天，西河邊的柳條辮子啊

你的青春，酒，你的金絲雀

撥不開的黑蓮子。哦，金錯刀

誤以為愛情是我的貼身侍衛(wèi)

我的饑渴的洞穴啊，冬眠著毒蛇

誰懷疑了你做母親的身份，什么羞辱了你的子宮

給我R城，我給你秘密電臺，密碼，給你肉體的頻率

我的女兒啊，關(guān)上你的房門，封閉你的蒲公英和魔鏡

淚水喂養(yǎng)的孩子，情欲和空虛作弄的孩子??！

張揚我們的罌粟吧，娛樂我們的內(nèi)褲吧

Z JTV正做完我們一期不恥下問的節(jié)目

哦，自由和激情成為你自己的陷阱

羞恥和痛苦從不孤獨

夜已500米深了

你是誰，這么大的照片掛在大街上

一米多長的笑臉，撕一道大口子

黑洞洞的

夜已千米深了

你是誰，一個人在大街上走

過一棵草，也要一場大風(fēng)啊

見了男的，叫叔

見了女的，叫姑

你就餓不死

去，去R城吧

南南，我的傻兒子噢

夜已深不見底了

脖子上套著，脊梁上背著，肩膀上挎著，手上提著

被子褥子衣服，鍋碗瓢盆，茶杯，暖水瓶

像靈魂帶著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

你帶著你的用具，帶著自己流浪……

你在臭水溝里洗黃瓜吃

你懼怕水壺里的水，懼怕關(guān)門的房子

你在樓底下大雪里圍著被子

你只要自己心口的那窩熱氣嗎

你在大街上走啊，走啊

你怎么不回家，你怕什么，是哪個夜晚驚夢

你什么時候走出了自己的家門

什么時候死去，你的破衣爛衫，你的鍋碗瓢盆

你，又怎樣化到金木水火土

一個人的消失清清楚楚，R城渾然不知

有一個原因在R城無人追索而又秘密流轉(zhuǎn)

左邊一排，右邊一排

藍色的燈柱，紅色的燈花，蓮花燈啊

火車行進在聲音的軌道上，咔，咔咔，咔咔，嗚——

銀質(zhì)的唱片顫動，那虛擬的針劃出

薩克斯，單簧管。哦，沉淪的大日頭，天空的舊金山

鍍鉻鋼管，旋轉(zhuǎn)的骷髏燈。哦，月亮美人

夜已深不見底

誰把嘴唇扔在大街上

金嬰

那里并沒有記憶機器，那里透明

哦，童子尿，嬰兒的朝天闕，百合花開放的啟蒙

往事封土合墳，死亡中凈值的黑暗

秋風(fēng)定義一樣采摘樹葉

植物學(xué)意義的空虛

透明已經(jīng)開始了酷刑

一位老人，頹廢的星座，失物招領(lǐng)處

沒有人來領(lǐng)取

哥哥，獵豹瘋狂燃燒汽油心臟

靈魂四處透風(fēng)，靠水泥和泡沫板堵塞裂隙

整個夜晚，大地按捺一粒草籽

歪曲一棵松樹，像巖石歪曲一棵松樹

一位少女魚眼一樣

不要告訴母親我流浪在父親里

在孤獨中修一副卦

來，我們一起培養(yǎng)一顆偉大的心靈

鷹像天空俯沖

陽光撒下鹽餌，垂釣滄海，勾起苦澀

遼闊，海唯一的暗器，唯一的屏障

鷹像海盜劫掠遼闊

他們以為吞金的母親肚腹里發(fā)育了吞金而剖腹

金嬰在哭，一個金子的嬰兒在哭

這一切僅僅是詞語，詞語反對詞語

R城——如果種子不死

R城，以前曾是麥地和村莊

R城，也叫麥城

海的回聲在麻雀的眼睛里明亮

魚的骨架在房頂，囈語如鹽，化進黎明

燈光，水母一樣在黑夜漂浮

R城，更早的時候是海的舌頭

R城，海的回聲沉積的陸地

傳說中魚人的城，泣珠人的故鄉(xiāng)

海，曾是夷人舂米的巨大石臼

那時，有吐著氣囊飛行的蟹群

有樹上結(jié)的金黃的貝殼

依然有一個地方叫十里鋪

一眼水井怎么也填不死

R城，會在春風(fēng)里看到飛蟹的幻影

會在五月的夜晚泛著野沁沁的麥香

有個遙遠的聲音咒語一樣

——“如果種子不死”

渴望虛無收拾殘局

R城光源眾多，每個人都分蘗

身影忡忡，而生活一直偏執(zhí)

她沉浸又放棄過三個戀人和兩次婚姻

而不放棄一名鄉(xiāng)村教師的職位，停薪留職

在R城做一名兼職金融報編輯

以堂弟的名義隱蔽投資倉儲中轉(zhuǎn)公司又被胞弟獨吞

為保教師身份連官司也不敢打，就告發(fā)堂弟超生、偷稅

也滿足金融協(xié)會會長的戀足癖

導(dǎo)師通過研究生答辯就和他唧唧復(fù)唧唧

你知道金字塔，但你知道五級三階制營銷金字塔嗎

我已經(jīng)加入交了六萬，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金字塔尖

我的塔基還差一塊磚，你不是說愿意為我做一切嗎

你投2萬填充那塊磚吧

“你說我像四月槐花，可以吃的女人”

電話里她抽泣著：你能陪我喝一杯咖啡嗎，我很孤獨

我不知道她參與了傳銷，六萬元退不出來了

她為了拉進一個墊腳升級，退出自己的款

把我們?nèi)昵暗某鯌僖驳盅荷狭?/p>

教堂里做窩的麻雀，偷食圣餐的老鼠

內(nèi)心的宗教，枯草上的鹽，渴望虛無收拾殘局

那流奶與蜜之地，R城

精神與現(xiàn)實撕裂，思想與肉體狂悖

人已失敗，夢已破碎，必須破碎，才能沿裂紋伸展痛感神經(jīng)嗎

生活真的在繼續(xù)

“一種來自內(nèi)部的摧殘將誕生”

“一個浪頭，一個齒輪都是清楚的教訓(xùn)”

活著，多么不可思議

教堂尖頂?shù)谋芾揍槪活w生銹的鑄鐵五角星

錢到手——像抓住了—只老鼠

錢放手——像溜走了—只老鼠

喜悅，痛苦，絕望，羞恥，罪惡

都是它偷來的那點糧食，生活的句子里沒有虛詞

太像一個被追迫私奔的人，一個重婚的人

事情怎么會是這樣

哦，金錢的第七個圈套

親情，信任，吞噬。背叛本那么高貴

金錢的本性默然回首

渴望，身份，咖啡館

陌生人的林蔭道，細雨，體制和性交易

R城，“德意志是我的新娘”

母親是女兒是父親是丈夫是妻子是情人是R城

我蹂躪，我否定的詞語，受傷害的詞語，亂倫的詞語，以背叛連結(jié)的詞語

R城的語法，R城的結(jié)構(gòu)，主題，形容，夸張，虛構(gòu)和翻譯

看著窗外的車，雨

一杯咖啡一動沒動，發(fā)半天呆

坐遍各路公交車，滿城傻轉(zhuǎn)

等站在自家巷口，恍然一個剛到異地的人

你留意過嗎

燕子什么時候離開

立秋，白露，還是鬼節(jié)

感覺海，像下沉的天空

被大地抵抗

那海平線，一道欄桿

一俯身就可以看見——輪回

你好。漂亮的姑娘走過來

遞上一張廣告?zhèn)鲉?/p>

“這里就是您的夢想

讓濤聲和白云陪伴您——海景房三期您的摯愛“

“哦，遇到一份真愛

比遭雷劈的概率還低啊“

隨便走進一家飯館

一個人，吃一碗面

R城：把孩子留下吧，把她養(yǎng)大

R城，你的父親是誰，你的母親是誰

虎骨

雪線從一座城五十萬人和幾十萬輛汽車難以計數(shù)的家用電器的振動波推出

直到海岸

海，恢復(fù)自己需要人隱居和天空那由他的云流量

然后一個剛剛懂得脖頸的女孩把白色的扇貝殼戴在頸上

用的是一根紅色的尼龍絲線，左右各穿著五粒珍珠，很美

黑夜如大象的耳朵閃閃來臨

有一艘大船正從太平洋西海岸起錨

裝滿了銹黃色的礦砂，船體通白，船頭鋒利的大曲線兩側(cè)

用黑漆和紅漆畫著兩只巨大的圓眼

船頭一起一落，分卷起浪花，海越往深處越甯

噗的一聲一條花斑魚噴出十磅蠟黃色的魚籽

如月亮里的山影，海，透明又渾濁了一小會兒

太陽已經(jīng)在自鳴鐘里敲響了三萬零六千響

一個被草附體的人，鄉(xiāng)間行醫(yī)正給一個麻痹癥患者開藥方

一頭黑山羊正在懸崖上采下一口紫紅的荊花

一個人正走在結(jié)冰的潭上，撫摸摩崖石刻張侗的兩個字

一個人和一座山的清品能經(jīng)歷一千年風(fēng)雨和十公分厚的二長閃角花崗巖

風(fēng)化一碗沙

一個城所有的墻壁裝飾得華美溫暖

臘月十五臘梅開花，月亮從臘梅樹投下一根虎骨

這東西真稀罕

紙幣的履歷

R城有一種貶值如吞噬，也吞噬語言，貶值語言

R城像一個陷阱，一個紙幣的磁場

雪也被吸納，星星也在紙幣上閃光

情歌也難以逃避紙幣的節(jié)奏，一位士人出示了欠條

天空和藍色難以清空紙幣的面值

三月的賬面虧空，桃花像舊紙幣，洪水卷進紙幣

白孔雀，紙幣的羽毛，紙幣鳴叫

紙幣撒滿秋天的原野，憂傷如風(fēng)通貨膨脹

紙幣憂傷，紙幣貶值憂傷

祈禱和幻想，紙幣承載幻想的交易

黃藤酒的紙幣，西苑梅的紙幣

大西洋彼岸的紙幣，玉欄桿的紙幣

紙幣像手套，海養(yǎng)育紙幣，紙幣的母親

黑夜的紙幣，紙幣是寄給世界的信件

紙幣在幼稚中牙牙學(xué)語，紙幣，一群麻雀

紙幣，具足三十二相

星座，紙幣的星座，處女和北斗

紙幣發(fā)芽，紙幣結(jié)霜，細雨和桃花

紙幣，導(dǎo)體，線索，密碼

紙幣竊竊私語，嘀咕，所有的情愫，顫栗器以及履歷

紙幣的沉默，籍貫，羅盤

紙幣趕上了天空，獨裁者

紙幣從肉體到靈魂的旅行重蹈覆轍

紙幣是正確的

挑逗

氓之蚩蚩挑逗百萬英鎊流轉(zhuǎn)R城

直角挑逗膩和犯戒的平面，四方形挑逗圓的反詰

度挑逗渡，漂挑逗泊，逆挑逗端，虧挑逗盈，汐挑逗夜

摩擦下鐵屑

月光之馬磁性的蹄怎樣嗒嗒而去，月挑逗著海

云本身就很好看

海天之間，云的回音更好聽

也唯有云和影可以在海上各自不同任意變幻挑逗

晨曦新約，黃昏舊約，新約挑逗舊約

靈魂需要本性，而時光只有本能，靈魂挑逗本能

我要到什么時候才知道靈魂也會受傷

真理可以愈合一個傷口，開辟另一個傷口

我們舍不得愈合，用傷口挑逗真理

信仰挑逗信仰的文本和印刷品，挑逗修辭，語言的故事挑逗語言的故事

來，給我看，命運挑逗命運的負奇跡，星的圖騰挑逗星，麥穗挑逗麥穗

海岸曲折抖動如抖開謎團

海浪翻卷解散的銘文

島，像突圍，浪花簇擁的傷口、礁痂，很蠱惑很誘人

此岸和彼岸在身邊圍一圈蕩漾，嬉戲，此岸挑逗彼岸

一塊鐵板

在加油站，一塊鐵板

一塊鐵板在港口的地秤上

一塊鐵板在海邊一個村莊的入口

一塊鐵板在廢品收購站，在樓道

一塊鐵板在春天的樹林里

一塊鐵板在風(fēng)中煌煌大響

一塊鐵板在墳?zāi)估?/p>

一塊鐵板在煉鋼廠

一塊鐵板在黑夜的閘門

一塊鐵板在床上

一塊鐵板在礦石里

一塊鐵板在車廂里

一塊鐵板在幼兒園

一塊鐵板在書店

一鐵板在殯儀館

一塊鐵板在飯店里

一塊鐵板在菜園里

一塊鐵板在廁所里

一塊鐵板在船上

一塊鐵板在淚水里

一塊鐵板在你的腿骨上

一塊鐵板在你的脊背上

一塊鐵板在天空

一塊鐵板在瘋狂的語言里

一塊鐵板在橫沖直撞

一塊鐵板讓你無法躲避

一塊鐵板讓你目瞪口呆

讓你驚異，惶惑，憋悶，莫名其妙

讓你撕裂，吶喊，無法擺脫

一塊鐵板強烈地壓迫你

一塊鐵板聲嘶力竭，奔跑，飛馳

一塊鐵板緊緊地抓住你，讓你喘不過氣

一塊鐵板讓語言直來直去破壞毀滅

像惡夢中的毒蛇

歲月像細菌在這塊鐵板里

吞噬你，一塊鐵板永無止息

一塊鐵板一塊鐵板一塊鐵板

一個句子的長乘寬乘高

一塊鐵板是語言的體積重量韌性堅硬和蠻不講理的氣質(zhì)

R城——原野吞下概念自殺

城中湖

千萬元湖岸圍繞微波粼粼

五分鐘的野鴨和蘆葦是純粹的

兩億元的矗立在湖中倒影，那資金的波紋，資金的心電圖，那風(fēng)水交融顫抖

必須矗立資金的傲岸

必須讓柳樹在固定資產(chǎn)中扎根，讓秋風(fēng)折舊

必須給悠閑和憂傷一個投資環(huán)境

蒼黃的利潤，貶值的美，虧損的陽光

遍布R城

原野是R城的詞源

人是概念

原野吞下概念自殺

我指定了這靈魂

艾葉在端午的門楣

不再擔心這座城市

善良的迷信和空氣的個性

手折艾蒿清掃半個月亮

那年，大雪飄落如一匹白布

那年，熱騰騰的愛情在棉襖里

為什么寧靜按捺不住可恥

雪拒絕描述和轉(zhuǎn)語

心像心情一樣短暫

我們只按身體的表面分配

內(nèi)在的機濾易經(jīng)啊

提取亡靈的利息擴容一個詞

眼淚從身體聚集的方法有多少種

設(shè)一個謎底是人

設(shè)一個謎底是痛苦

設(shè)一個謎底是死亡

設(shè)一個謎底是快樂

你是謎面，你做到了

背叛和墮落的智慧甚囂塵上，接受著無知的詛咒

我們所做的一切也許僅僅是與砒霜一起結(jié)晶

與寧靜對質(zhì)，我們終于出賣了荒涼

而內(nèi)心萬花紛謝

水被詛咒，我們渴飲詛咒

并且結(jié)冰，哦，詛咒的分子式

我們用油污融化冰雪

汽油暖意融融

麻雀飛進車燈

唧啾閃亮，有些光芒如同鳥兒的內(nèi)臟

我尋找城市的額頭

本是逼仄，而成靈修

本是患難，而成度牒

在庸俗的龍骨中回響海浪

就像月亮有一個你看不到的白螺尖角

尖利地消失的

渾濁了疼痛的信用卡

一縷臘梅的黃色波紋

正在R城振動

我指定了這靈魂

被思想糾纏過的事物

你能說泥土不避邪

秋雨反芻所有的雨

你能說星星沒摸過我的頭

老虎貼在門上

老虎可以空著泥巴的肚子咕咕叫

泥巴有一種快感你沒有觸及

我因朝奉了純粹而有罪啊

麥子，一種姓氏

被思想糾纏過的事物

苦難反對邏輯，也反對語言

有一種墮落是熟透的果實

祝福吧，骨頭一吹而散

我要為你描眉畫鴉。骷髏

作為空虛的先例，最值得考證

火，紙上唯一的禱辭

有一種禁忌是語言，也是意義

萬家燈火，一個一個繩結(jié)亮了鹽鐵往事

夜，燈如流浪者住滿了街巷

也有特別挑剔的流浪者住進燈塔里

黑夜如浸透了墨的紙

風(fēng)拍打窗口，拓下燈光，燈光確如碑文

有一個漩渦從海中獨自飄到夜空

如果夢是水，月亮?xí)Q口

海如此明亮，透出海底的十字破碎

一只鷹的肚子里全是塑料扣子

它解開了很多謎，它以為扣子就是謎底

R城：犧牲也是自虐

R城多么勇敢

每建一座樓房，就有一個人失去生殖力

就會有人墮入規(guī)定的罪，罪也需要引領(lǐng)走進R城

他們給每座樓房編排一個數(shù)碼

他們給每座樓房戴一個面具

像這個年代的女人一樣變換著面膜

挑逗著衰老和死亡

城市，你的表面，多么女人氣

他們依然勇敢地建筑

用火烤干一塊一塊毛竹板

公開火的秘密

而夜游的人卻多起來

有人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

有的想把自己藏起來

卻總被貓頭鷹抓住，孩子一樣笑

夜空就飄著很多阿拉伯飛毯

月亮隱藏，一塊胎記

時間啊，多么痛楚

像一個受罰的異教徒

夜如推動的鐵磨

時間啊，多么痛楚

黑夜里的鐵磨鐵

燈光，你本是多么明亮的肉身

我曾像樹枝一樣挑著你

漩渦一樣一旋一旋在風(fēng)中飛

那些漩渦在河里消失的時候

我悲哀過，干枯的河床，我的河

你曲折漫長的尸身該怎樣掩埋

我聽到的笑聲蔬菜一樣

有紫紅的梗

最后的妹子跟姐姐挆開門跑了

她們攤開自己的身子尋找寶藏

春宵一刻值千金

黑夜自古價最高

她說：黑夜是一部黑書

滿書里找不到自己

燈光，星星，月亮，床，夢，價格……

全是錯別字，犧牲也是自虐

我們在大雪中過復(fù)活節(jié)

山有好顏色

我們叫它桃李劫

再一次給人一個定義吧

水泥路像蛇，車一輛一輛揭去鱗片

土地的板結(jié)也需要信仰的賬單

用血曬鹽，必須把詞語再度逼出結(jié)晶的熱力

肉體只為了告別肉體，詞語的嘴唇，手掌，皮膚

或者撫摸是第一真理，聞到星星的氣味

“不知道這么多人毀壞了這么多死亡”

“銅是沒有殺傷力的，印刷術(shù)就不一樣了”

“影子和光更迷人，詞語迷失了”

月亮是預(yù)言。再一次給人一個定義吧

機器如箴言不舍晝夜，交換價值依戀在河邊

稅收的四季，群山以花崗巖和五月鮮花存進磁卡

我的詞語需要月色開光，尋覓費的詞源

石頭捱進夕陽的下半個圓

群山像一團揉皺的信箋

文字，在鳥的眼睛里

卻已經(jīng)難以辨認了

最終是一只雞張開翅膀撲向我

其實，風(fēng)都欺生，陽光逼著我脫衣裳

讓他們古老的靈魂沿著鐵索爬進懸崖的石洞吧

雪，是受罪

一頭豹子在油箱里仔細地燃燒

我像一個民族被提醒：回家吃飯去

他說，我是你姐夫，李吉祥，來吧

專門殺一只母雞給你

我在山里喝了三十年西北風(fēng)了，骨頭硬著呢

云從腳丫子里冒出來

你朋友的脖子病拐過山口就好了

R城：誰來為死亡恢復(fù)名譽

光，完成的

也該由靈魂來完成

你如果放棄肉體

我也放棄血，隨冰雪去吧

巖石被坼裂，碾碎，天空陰云封閉

細雨冷得像陪葬的水銀

那些藍色的痛苦精確到水的冰點，精確到清澈

一個小姑娘因迷戀冰上的滑舞而失蹤

R城一個少女丟失了

猥褻殘忍的猜測無數(shù)次扒去了她的衣服

剜去了她的眼睛，腎

在暴力，淫穢和羞辱的傳言里

她無知的在松林和冰之間滑翔，旋轉(zhuǎn)，歡笑

月牙啊，就成一個雛妓了

死亡也被羞辱

直到冰化了才浮上來

一個穿紅面包服的少女

冰冷的水淹死了她，冰雪包裹著她

母親哭斷氣的傷痛里反倒有一份安慰、僥幸

雪花飛旋的歡舞啊

冰裂矣，那下沉的驚叫

我采下野雉的尾翎

用水洗凈飛翔的塵埃撫上面頰

雨水，夜，山野

古老的人如星星收束水的光芒

一塊鐵帶著銹跡

回到群山尋找自己的巖石和泉水

尋找那破碎的礦坑

它曾經(jīng)獲得明亮和速度

而今是緩慢的蝕

詞比黑暗更狠

也許需要這份寒冷

群山，水，水在地下盛開桃花

夢想也許僅僅是呼吸，睡眠和草

冰雪中萌芽的二月的草

除了書卷，我的手，眼睛，心靈

何曾沾染過世間

母親流下眼淚，母親的臉上

細弱地流淌的，詞也緩緩流過

只有回憶，沒有未來

原以為真的是陽光的歲月

然而那黑暗中來的積習(xí)太深

整個世界像一座醫(yī)院

而疾病和毒讓我們鉆心的疼愛

難道只有荒誕給我熱情

除了月光，只有肉體的經(jīng)驗

我就要抓撓自己的厚顏無恥了

他們談?wù)撋?/p>

而我只關(guān)心永恒

關(guān)心空氣所象征的

如果可能，我的智慧就開一朵白色花吧

肉體，這致命的形式

流言蜚語中的美輪美奐

春的大意思

月亮像一片揭下的鱗

鹽的眼神

你看看，山里面是山

石頭里面是石頭

冰雪里面是冰雪

人里面是人

多么心驚肉跳

什么時候，恐懼會成為我的智慧

這世界會好嗎

然而，知識拒絕我的悲憫

詞比黑暗更狠

詞語反對詞語

“思想吞下自己的概念自殺”

如果給機器重新造一個詞該是什么

刪除的部分：

語言在早晨和夜晚的分布密度

知識的鼻子，知識的嗅覺

知識的閑情，知識是否也偷情

知識的嚴肅度等于什么

知識和信仰的體重差別

水本身，原始水

水法，大水法

一場雨或者一場雪的完整度

一場雨的標準體積，長寬高

在半空勾留、水平走了十米的雪

雪認識自己嗎

水麥子

有沒有只有一半的事物

永遠難以完成的事物

人的錯別字有多少

人的異體字是什么

三度空間的路，是否要把路的長寬高都走完

路的高度怎么計算

鬼臼

我吃過胎盤

有沒有落錯了地點的雨和雪

縮小應(yīng)該是縮大

寂寞度，寂寞的標準

寂寞的小數(shù)，寂寞可以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幾位數(shù)

寂寞是小數(shù)點，余音裊裊

命運的體重，詞的卵巢

云蹲著，云跪著

風(fēng)云只在邊界相會

城市的反義詞

汽車的反義詞

機器的反義詞

天空的反義詞

云，水的反義詞

土地的反義詞

繼續(xù)下去，世界的反義詞

天空已經(jīng)升高了

月亮多么單純，半個就半個

像一把小梳子

山也單純

泉水，蛇的骨骼一樣

蛇的毒一樣，彎曲，清冽

天就是藍，云朵純粹的好看

白，我喜歡白，就是喜歡

那樣的秋日

天空低低地俯下身子沉入河底

讓水歡喜

而我僅僅是把紅薯放到籃子里，割草回家

天空就如此喜悅

西山頂盛開出晚霞

直到三十年后

我改稱她姐姐

才知道我該對天空做點什么

可是一直到現(xiàn)在

我也不知道該做點什么

天空已經(jīng)升高了

R城：一個禿頭的家伙像一根火柴

那些放在窗口、陽臺的盆花詭秘秘的

像一些約定的暗示

我不知道他們秘密地傳遞什么

陽光看上去卻淡了

而一個人突然把一個箱子掛在門楣上

故意制造一箱子的黑暗

很多人都想打開它

R城，很多人喜歡猜謎語

R城到處張貼著謎語

還有謎語專賣店

有人用肋骨，有人挖開墳?zāi)褂酶赣H的頭蓋骨碎片

占筮謎語——死亡最靈驗啊

可是沒有人能猜出謎底

R城的人被這些謎折磨著

一個禿頭的家伙像一根火柴

突然被滿街飛行的窗口擦燃

燃燒他，像燃燒不斷更換下來的謎語

他們就像一只一只黑蜘蛛，白蜘蛛，花紋的蜘蛛

帶著很多隱形的絲線

塑料燃燒拉出的絲一樣膠灼

他們滿身沾滿各種各樣的死蚊子，蛾，飛蟲

有一個人額頭上還有一只金龜子

離群索居的人，肚子越來越大

像蜘蛛，用電腦吐絲，織很大的網(wǎng)

他們沿著絲，在網(wǎng)上聚會，互相吞噬

又吐出來，他們看上去好像完好無損

他們把天空玩得更遙遠

他們不再相信自己是生活在星星上的人

哦，星座，星座，天外來客帶給我金蘋果

整座城市被一個任性的戀人

變成考驗聽覺的聲場

打開各種聲音，混亂它們

考驗戀人能不能聽到抽取一根陽光的聲音

R城，懼怕香柏木的沉靜

塔一樣的品質(zhì)，思想一樣的貧窮

R城，花槍魚一樣迷炫和乖僻

他們向牡牛祈禱，向塑料懺悔

一些人專門練習(xí)辨別香水的氣味

一些人專門收藏腳趾甲

一些人愛上金色就給大米染上金色

一些人在下水道里尋找往事

一些人用死去的嬰兒裝飾房間

一些人用干尸做鳥籠

一些人愛上縫隙

有的人專門給樓房占卜算命

他為此贏得了一只貓頭鷹

而R城有一座樓房永遠空著

R城的人傳說那座樓房鬧鬼

這一夜，整座城市都聽到一個女人羞澀的哭泣

她說，她養(yǎng)的一條蛇沒有毒

聽到她的哭聲

所有的人都往大街上潑水

他們說，天空就要來了

R城：是什么分贓著人

活著不再是自然而然的事

傷口接納月光

R城：是什么分贓著人

樓群骷骷，R城如一個傀儡

最后的賒欠是生死的清賬

死亡，肉體的日全食

有一個家族記錯了墳?zāi)?/p>

朝圣和祭奠自己的錯誤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條絕路

緩慢地從一條大路上岔過去

箭簇，斷劍和陶罐

遠古的埋葬或可安逸

松林，尖銳，細膩，分析黑暗的機理

我在試探靈魂的深淵

世俗被靈魂逼迫，也會透明

我高喊著：我什么也沒有喊出來

死亡被篡改，只留下命運在你們之間流傳

那遠去的美和哀傷

水菩提——詞語的故鄉(xiāng)

并不是有詞語，意義就可以飽滿

時間的禮節(jié)啊，天空是食草動物

水是藍色的，多美的真理

手指肚在草葉里洗凈

查閱了一天之內(nèi)每個時辰的宜忌

這些積攢，水一碗一碗舉過頭頂

一輛R城的小轎車載著朝拜臥象山王母洞的母子

車發(fā)動機自燃，引發(fā)山火

似乎他們朝拜祈求的是車的災(zāi)難

是山，草木，空氣對汽車過敏吧

是車對神的祈禱過敏吧

是山和車以自燃的方式自救吧

口中念念有辭，神，我不丟棄祈禱

祝福給群山，石頭，土和草木——水菩提——

石蒜從燒焦的干土冒出發(fā)藍的芽了

一壺五月的新芽浸泡丹田的短語

信石頭生水，信云彩可以裁衣

信聲音不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信，我必須有信——還有什么辦法，我的詞語

一切本自天然的，自然而然的事物啊

我信冰雪滋潤的春天，泉水，我信你是我清白的血液

我要起信這一切——

直到肉身法相，詞語生華

讓詩篇成為禱辭

在鐘磬的空鳴中誦念

星星也許是一個一個味蕾

夜晚的城市隱約透視，似乎黑最清楚

落葉試著把空氣拍打出水聲

所有的誓言復(fù)活，復(fù)活一定是樸素的

R城，你的傷口已經(jīng)曲折，疼痛也不再直率了

撫摸著空虛直到肩胛和肋骨

早年的死亡并不像制度一樣沒有懸念

泥土成為專業(yè)，我用一生顯現(xiàn)土的色調(diào)

愛情，我保持它的原始性，就像河水清洗自己的流淌

眼睛，只是兩個著重號，在詞語的故鄉(xiāng)

我與母親和姐妹們重逢，那些豐盛的回憶

像一群白孔雀，我們只是伸出手，讓它啄食手掌

那周身的顫栗一次次開屏，血液的花紋和色彩如此迷人

我們在同一個句群的部落里

永恒，一根綴滿露水的蛛絲

夜晚輕輕的涼而靜謐

群山遠看，樹林在山脊衍射出黑色的茸毛

孔雀和蓮花，我都選擇了白色

我選擇了孔雀和蓮花，以及心和古方

R城：一切都被轉(zhuǎn)基因

2000年的大街兩邊是五顏六色的廣告

1957年的大街兩邊是黑白標語和反右派分子大字報

2000年海爾空調(diào)長百米，寬20米的巨幅廣告

披掛百貨大樓

1957年的標語和大字報沒有這么大

板刷，毛筆和臭墨寫的字也沒有電腦制作的漂亮

顯得太潦草

2000年超市開業(yè)演唱會，模特表演，比1957年的批斗會場面更大

歌星和女模特比臺上批斗的人更妖魔鬼怪，更牛，更牛鬼蛇神

2000年現(xiàn)代的音響設(shè)備比1957年的大喇叭先進多了

聲音傳得更遠更高更美

2000年的廣告宣傳車隊比1957年的批斗游街隊伍陣勢大多了，鑼鼓聲比口號聲鬧，鬧，更鬧

2000年的商店里賣影星歌星像，賣菩薩財神像的，確實不比1957年賣像章的少

啊，走上街頭的文字聲色布匹塑料鋼鐵鋁合金水泥鼓風(fēng)機吹起來的彩虹拱門……

哦，2000年生活在內(nèi)心里的人比1957年更少

哦，我的城啊

語言和金錢似乎抹平了一切

哦，“善惡的彼岸”

靈魂一直潛隱著

信仰的根據(jù)是什么

我們被什么揪住

丑惡是丑惡的新聞、八卦、圍脖，亞洲無碼，歐美無碼

粉絲，屌絲，嗚呼，居然屌絲，屌絲語錄，屌絲傳

哦，口活兒呀——它擊中你，游戲你，嘲弄你，淹沒你

新鮮和新鮮的刺激遺忘疲倦?yún)捑肼闊┳髋移ばδ樝才瓱o常

哦，e時代的流行病。哦，漸漸地就要成為習(xí)慣，成為傳統(tǒng)啊

黑暗可以采精

朝陽帶著避孕套升起

黑夜你走私了什么

看看吧——豬血的初潮啊

那被絕殺的禽獸在你肋骨的籠中

動物兇猛

扒開墳?zāi)鼓苷业郊兇獾墓穷^嗎

如果母親也不再落淚

我的農(nóng)民啊，樸素

一塊老白布，只在披麻戴孝的葬禮上

為死亡送行

被標榜的人民，前消費時代的人民

比盲從還要快啊，一夜變成消費

眼耳鼻舌身意，一切都被轉(zhuǎn)基因

“你所說的黎明是什么意思”

妹子啊，我的妹子

塵土蠓蠓，你拍打圍裙

赤著腳，陽光明亮，你明亮，額，頭發(fā)，汗水明亮

赤著腳，干黃的玉米，干黃的陽光，干黃的塵土

讓我心疼啊

這有什么好，這有什么好

我卻流下眼淚

是啊，你不懂的寂寞

在闊氣的群山間

陽光一樣，明亮浩蕩

我得學(xué)會在石頭上

鑿下一道一道紋

鑿子，火星，石粉

崩在臉上

還得學(xué)會在石頭墩子上

鑿出牡丹花

石頭開花了

石頭才會開花

世界已被無限地原諒了

——給蘭蘭

塔，延伸山的高度

隱藏兩種孤獨

世界已被無限地原諒了

當愛情成為原罪

心靈能做到的

生活不能

所有的房屋，汽車和飯食

所有的書和河水，這個世界

都是未了的心愿

流水湯湯，時光并不冷漠，時光深明大義

容顏和身軀大到蒼茫

太陽結(jié)晶一個眼神

我相信虛無從花瓣的邊緣開始

虛無的花邊——

夕陽留下一條絲線

就會有成群的土蜂釀造塵土的蜜

多么肆無忌憚

山的魂魄流淌撲捉花朵

在高山和夕陽碰觸的瞬間

杏樹已有多年凝結(jié)著琥珀

扭結(jié)著，僅僅是草芽

是草芽上的花瓣，只為尋常啊

只為尋常中的不思量

杏花年年春上，鯉魚翻一下紅翅

落花抖動山野

晚歸，也是不思量

這是信仰的秘密

有一種路沒有足跡

生活誰也贏不了

你所發(fā)生的偏移，不在陽光的斜射里

手摳進大地的肩胛

試圖探尋一條河的源頭

而流水說，你當沉浸鳥語花香

思想從不解剖尸體

下馬看花，姹紫嫣紅如大乘法

藕灰境界，樸素的副本

名詞漫長，動詞短暫，形容詞鉛華已失

我的語言在群山的潮間帶

有六年的時間金子往荷花的境界轉(zhuǎn)化

早晨的朝霞也還是駝石溝的杏花

那時群山還是清明的冊頁

我們撿拾天堂的石子往人間的水瓶里投放

像兩只鴉竭力啜飲那瓶底的水

水在血里，也只能飲血取水

說是人間，不過是一座小城

一個院子，一條街，一道城外的隘口

我們縮小到一道裂縫的時候

生活才正真開始

會飛出蝴蝶，從你的腰椎疼痛中

現(xiàn)在，只是我到山里看杏花的一個理由

我們的肉身曾緊緊地靠在麥穰之上

你曾為了一夜的夢成空

而吞下避孕藥

那肚腹里蠕動的腹語

如此親密起伏

靈魂并不能生活

在那無名之始

在那性命之后

除了風(fēng)雨，我們已言不由衷

你已在枝頭了

愿那夜色不入年輪

在一個女兒的故事里，父親是一座廟

廟是在劫難逃的咒，逃亡就是讓鐵生銹

傷口會轉(zhuǎn)化成陰竇，刀砍進拔出，那痛快

轉(zhuǎn)化為痛快。而草原也不是草的隱喻能扎根的原野

水土也欺生，水土具有天然的敵意

大海像一架鋼琴被粗暴的演奏

是誰像琴鍵又黑又白，被反復(fù)按下去

那浪的追逐、翻卷、舔舐，撫摸，破碎也是同性戀的故事

云垂下海帶，蕩漾中永遠有金邊的衣裳

荒涼可以建筑，內(nèi)心的稀罕交鋒

沉默吧，如祈禱的定義

我只有往事

并不以玉米揀選，也不以幣回文

月光到達我的腰椎

蟲鳴取代我的心跳

你在淹沒中掙扎的手招搖千頃波紋

月如一滴水正在云端長大

八月八，滿山開滿花

愛上花愛上秋天的傷疤

黑蝴蝶把你送上晚霞

月下高臺，你穿著透明的衣裳

給稻草人唱歌

無論以往，無有纖塵

影子啊，這赤貧的事故

是誰說的，愿那夜色不入年輪

一口鐘只發(fā)出風(fēng)聲

秋天啊，那滿樹的果子我叫它尊

心又起者，無有初相

你的極，你的極其兮

你的腳，你的烈闕裙帶

你撕碎一秋山花的修辭，你指甲根的月牙

就以我累累的罪業(yè)轉(zhuǎn)于你酥油燈

請乎我于飲鴆

請乎你于欲斷欲度

請乎我于惵惵休休

請乎你于綿綿瓜瓞

請乎我于不可救藥

請乎你于活色生香

請乎我于欲圣欲魔

請乎你于嬰兒之心

請乎我于棄食拋飲

請乎你于霓裳羽衣

請乎我于涅槃無錫

請乎你于逸趣生心

請乎我于魑魅魍魎

請乎你于儀態(tài)萬方

請乎我于漏洞百出

請乎你于足斤足兩

請乎我于心藏大惡

請乎你于珠璣洞藏

請乎我于焉焉焉焉

請乎你于夭夭夭夭

請乎我于擺碗筷筷子砸了碗掃蛾眉蛾眉涂了臉凈廁沖水倒了酒缸戴鞋穿帽歪嘴斜眼恍兮惚兮炒了你下顎的痣左頰的雀斑下酒喜滋滋喝鹽茶吃死狗潑皮無賴原本是怒目金剛報身馱你是那本性清轉(zhuǎn)身來者乎你于步搖環(huán)珮心如止水宿慧靈機黃梅子夜暗香結(jié)菩提薩埵

嗚呼

窮言盡端

落脫無忌

吆吆吆吆

吆五喝六

死了娘親唱大戲

窮風(fēng)餓月

挫骨揚灰

孤獨也是一種顯赫

悲傷已老得金黃

如蝴蝶等待石頭開花

死亡的真跡，詞語，那些疤痕

群山也真像裙邊

遠古的手工

圖騰你說是商標就值錢

吃飯算不算是靈魂

造一個孽算不算靈魂

以傷口哺乳算不算靈魂

以肋骨起卦算不算靈魂

包養(yǎng)一個詞算不算靈魂

以罪獻祭算不算靈魂

神圣的罪業(yè)啊，我捧起你的腳親吻

而錯誤的技藝更高

就像憂傷是黃昏

那些滿街的車都是新型的彷徨

都好端端的如花美眷

我在給你煮青螺事，你正慝秋風(fēng)帖

窗欞是滿山的樹林

夜雨流過孑孑孓孓

如此簡單

只要人少，羞澀少

潭水就青，危險如期

天空放空而來

落葉旋切復(fù)璇璣

天空放空而來

云霓如重修舊好

沙拉成弦，讓淚水從事省略號的行當

秋風(fēng)，那不屑一顧

你說，把它拿去吧

身子是你的了

一切都有張本

顏色從來會飛

白鳥湖上掠過

指給我看那初一的月亮吧

喇嘛欽喇嘛欽

心如軟泥，滿是泥濘

痛苦泯滅在結(jié)痂的傷里，泯滅也是一種安逸

你在傷口里倘佯，泅渡，傷口也是你的年輪

黑夜，閃光燈拍出的照片

握住的你那手臂如一道白光

天空是我的出身，天空也是一種習(xí)氣

湖水如放大的瞳孔，湖水太虛全集

陽光的含糖量已經(jīng)到了恥的分值

風(fēng)雨放生，水紋結(jié)蓮紀事

你說我自己的路走過以后

草迅速淹沒，足跡上升到花朵

如果世界只有五分鐘

那么一切都將是美好的

我們來不及救贖，虛構(gòu)，幻想以及扯淡

是夜，或飲，或啖，或肆，或默，珍饌不表，觥籌交錯，意氣洋洋，或擁，或白，或泣，或惑，或隨而無意，或坐，或立，或衣，或裙，或背包，或徒，或赤膊，或長發(fā)，或短發(fā)，或須髯，或非須髯，或或，非非，等等一切，直到萬物無一近前，我孤絕于世，成就大惡

金子丁丁跳起湖水三寸，只為了心疼

然后，你說我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

誰說那不是純潔，五分鐘的身體

一朵白蓮里會有多少畢竟，不及，不接，不見，不盡人意

而夜空除了沉寂，什么也做不到

今夜靈魂在指甲，夜晚我不剪指甲

尋找一萬年的事物

就從身邊，從窗口，簡直以風(fēng)吧

吹雪撫琴，我們彈一切

思想的一半

嬰兒是孤燈殘卷寫滿了咿呀學(xué)語的密電碼破譯母親的輪胎

牛的耳朵小試牛刀拍打詞語的圣經(jīng)真言牛頭長角不宜為琴

馬不流鼻涕馬的眼睛就是馬蹄窩馬是水性楊花的靴子

落葉的憑證全部報銷春風(fēng)秋雨的潭柘寺鐘聲蘭淑志

人是陸地的海的外環(huán)外延邏輯的魚群推理腮呼吸和生不瞑目

堆雪的游戲海兒童的冬天往返放大的淹沒視網(wǎng)膜眼圈和回音

等待的區(qū)號石頭移民鎏金的陰霾廁所是慰安所的后遺癥

假大空的神話來源吹笛子一定在牛背的赭石色里模糊欸乃

對襟的丹鳳眼提升內(nèi)核的蛋白質(zhì)眼淚的門環(huán)命運滾雪球

驢是枕頭夜晚的黑棉花結(jié)棉籽螢火蟲掃蕩袖手旁觀的鷓鴣

大幅度的輪番逆流貝葉經(jīng)網(wǎng)站奇襲夜空星漢透視裝

朝天門的天橋模擬虹的氣功表演巧姐像一個肚臍眼

就是說巧姐是剪斷的臍帶像柔柔的青睞左右芼之故鄉(xiāng)錯別字連篇

一睡下情操迅速打齁格子擇枝而棲所有純潔是一個事實

旁聽一夜秋雨耳朵像一片落葉干巴巴的孤獨像淋濕的狐貍飲苦茶

喬裝打扮寄人籬下的聽覺草擬記憶的誤差發(fā)布泥濘注音

竹杖芒鞋的六一兒童節(jié)蜜蜂像耳朵眼天士秘技柳絮滿皇都

燦爛的理念不好溝通與長坂坡斷橋殘荷的白衣相士籌謀蓮子落水

雞血啼天時間是雞爪篇木蘭圍場先撒泡尿再續(xù)舊情對視小動物

平緩的副詞邪教在河邊徜徉晾曬賭注的風(fēng)波魚鱗原因是銹跡斑斑

起死回生的月上柳梢頭茶是褒義詞

舊唐書是磨刀石菜刀是刀的土語刀直白刀背含蓄刀背是骨刃是肉

喝茶去閑散的苦難像黃昏后的月牙在古代腸子負責(zé)思想的一半

R城，搖滾

R城，一個馴化集中營

他們已經(jīng)馴化了一切植物和動物

他們能把一切關(guān)進籠子里

包括大海和群山，并把它們虛擬

但最后他們發(fā)現(xiàn)天空是野蠻的

于是，他們得到了絕望

他們發(fā)現(xiàn)天空是馴化的界限

不屬于R城

于是他們手拿月亮的金屬牙板

絕望的燃燒黑夜

如果一直追問下去

種子不會告訴我

泥土里黑暗的秘密

陽光和水

就簡單的只說陽光和水吧

子夜歌

蛾蟲 脖頸 雨水 脊骨 子夜 意圖 光 星 眼 夢 生命 時間 花朵 愛 春天 光陰 黑夜 物 蘋果花 風(fēng) 風(fēng) 雨水 雨水 草木 骨骼 蟲卵 蟲卵 白晝 夜晚 蘋果花 言 語 種子 隆冬 春日 冰 流水 光陰 嬰兒 死亡 災(zāi)難 故土 母親 姐姐 表妹 青春 愛情 蘋果花 言 語 故事 清晨 大地 言 隱

啊——奔流 尊敬 記憶 流過 起伏 凹進 回環(huán) 越過 再次經(jīng)過 重來——

土

一個十字架

立在地上

土站起來

我的花，我的花呢

土，站起來

夜

饑餓，也饕餮

月亮，空中的補給

闊別已久的古渡

我需要濃郁。故鄉(xiāng)如河床

我們一起空氣

抱著石頭上山

再來一次

夜晚三點的空氣更糟

城南木漿廠趁夜深人靜排放硫化氫、甲硫醇、甲硫醚混合臭氣

雪只下載電腦中的空間感，雪的銀行

痛苦是牙齒，傷口的嘴巴，品嘗百味

高大的廠房，渦旋的漂白尾氣，海浪，旋轉(zhuǎn)在洗衣機玻璃缸內(nèi)，人群，耳朵，海，酒，變幻，旋轉(zhuǎn)在玻璃杯

彎曲，伸直，跺腳，抱頭，抽搐，撕裂襯衣，摳進陰戶

吹走手心的陰毛，彎曲的蟲，成群的蟲，黑蟲，金環(huán)紋蟲

即使死亡，在太空尸體也會伸展三寸

天空沒有靈魂，如同沒有聲音

天空沒有空氣，沒有傳播媒介，沒有粒子

沒有靈魂波

太陽不會爆炸，太陽只會塌陷

像雙子座塌陷，像骷髏，面癱，塌陷

沒有空氣

沒有聲音

R城，齊民要術(shù)

你只需踩著公文的韻腳

只需重復(fù)一個人的命運，只需一條路在食指的指紋里徘徊

一個附屬，復(fù)數(shù)，一個負數(shù)，最大公約數(shù)，余數(shù)，一個分母中的分數(shù)

一個反光體，一雙筷子，一種紀念和一個土豆

最后也不要問你是誰

只需穿上衣服，油頭粉面，服從早晨和夜晚

蘋果依然結(jié)在枝頭，雨水從云朵里抄小路而來

只有風(fēng)永遠走大路，永遠從大路走進門縫

變幻一千種方式呼吸泥土，咀嚼泥土

樓梯象征的階級

厚膝胝，而從沒感覺磨損陽光中的金子

磁性之身吸滿R城的附件，芯片和雜碎

定期查體，按規(guī)定清洗更換腦葉

天空贊美天空，天空覆蓋天空，這是齊民要術(shù)

死亡早已預(yù)訂，硬椅子磨得地板吱吱響，硬椅子消磨著鈣

牙縫里剔出一絲呻吟

請在秋風(fēng)里，砌出一間云的教堂

絢爛來化，靈魂飄散，虛無鈷藍，我是元素

月亮的剩余價值

喜歡水的意思和另一種意思的水

伸出黑色的單簧管彎曲那些花朵

一只蒼鷺在巨幅玻璃燈廣告牌里修正夜色

一只蒼鷺在汽車的反光鏡里啄洗羽毛

順流而下，你的手可以撫摸著溪水消費一個小時的峽谷

他們投資千萬預(yù)測了你和蒼鷺的利息

你不再像一篇課文

一只腳搭在松枝和月亮的剩余價值上

滿山細細的草率

天靈靈，地靈靈

霧，雨和反復(fù)的云

作為一個汽車配件加工廠的會計

你重復(fù)浮士德的遺言

你說：此地甚好

而你重復(fù)了一個失敗的革命者的遺言

你張開手臂大喊：已經(jīng)不再需要語法了

好像早已經(jīng)有了云的真理

云是早已經(jīng)有了真理

存在與虛無

被劈開的山很難看

山被扒皮，火藥炸，電鋸切割

他的父母忙著打磨石板，往R城運送

鋪貼熔巖華美的荒涼

忙碌的石頭商業(yè)遺棄了一個孩子的童年

荒廢了一個少年的少年。那個春天

他栽下那棵楊樹，再也沒有返回學(xué)校

就是塊彎彎鐵部隊也能把他修理直了

他當兵了

他已經(jīng)醉酒騎摩托車

撞斷了一個老人的三根肋骨，揭了一塊頭皮

把一個孕婦撞倒在草堆里

哦，理發(fā)的美美，通宵的發(fā)條橙

當兵竟然是一條出路，轉(zhuǎn)業(yè)竟然是另一條出路

他居然進了R港

結(jié)局是：他離開了R城

離開了R港的一架機器

被除名，也被銀行和法院追緝

我不會一輩子天天守著一架機器

還要為它考試

遍地黃金，我是塊石頭

我的手還沒沾血，他媽的充死大膽的餓死小膽的

工友擔保貸的七萬塊錢

三萬買了一輛二手小面包，剩下四萬投給了一個上海老板

背叛機器的人啊，退到R城的一個小鎮(zhèn)上

為一個上海人的半拉子房產(chǎn)工程看工地

上海人說了：只要再開工，全部裝修

交給他干，至少能掙200萬

他陪著一條大黃狗

看著那個黑洞洞的爛尾樓群

他在空屋里按了一個夾子

夾住了一只貓。一條腿血淋淋的夾著，嘶叫，齜著牙

他已經(jīng)好久沒吃肉了

結(jié)局是：爛尾樓拍賣，他一無所得

大黃狗是他的，他領(lǐng)走了一條狗的利息

從戰(zhàn)友搶來的女人已經(jīng)嫁人

石頭的商業(yè)為他準備的新房

在R城海邊，一座華麗的空房子

一條死魚像一只破鞋漂在沙灘

月光蕩漾。海，有永遠上不了岸的月光

海上有一條路在徘徊

玄黃

所有的事物也都在接近自己

仰觀俯察其職永夜，抱琴遷來空格符

伸手摸了摸分離的水，正當節(jié)氣

夜晚如鑾駕來臨，大襟懷巡游模糊數(shù)學(xué)

長生殿里飛蛾越冬，大片凍土裂開納悶

好酒啊

多彩的硬件和多彩的軟件

送一個款款給情節(jié)

身上清寒

陽歷簡單

迷路在木

珮衡鳴野

我維顯服

及德方明

小子，你看地下三尺

可有素行

永無止境

從十幾歲就開始了

直到母親去世

都在尋找一個人

一個在1940年至1948年穿過她母親做過的布鞋的人

一直找到R城

一直找到五十歲

找到這個秋天的霧里

建筑工地，鋼管哐啷哐啷撞響

擴散聚集到她五十歲的體內(nèi)

擴散聚集她心里的鋼質(zhì)

她在自己的虛妄里緊緊地抓住了自己

在R城游走

游走啊

最終我走近了喜馬拉雅山

來到了珠穆朗瑪峰前

到了這里才感覺

除了死亡，我一無所有

這里只剩下對最后高度的攀登

沒有城市，村莊，愛情和生活

沒有長管號里的經(jīng)卷

只有一個高度

我似乎成了一個專業(yè)的死者

錘煉死亡強度，爆發(fā)死亡力量

死亡突然活過來了，不再是一個終結(jié)

它如此強悍，它壓過了生命中所有的卑瑣，怯懦和夢幻

死亡的品性如此高強

它簡直就是最高的存在

沒有飛翔，沒有鳴叫

只有風(fēng)暴，沒有時間

死亡無與倫比

以死亡為師

啟蒙生命

R城：一座幻城

有人帶著魔幻進入了R城

每時每刻都在散發(fā)一種魔幻的聲音

色彩，氣味

很多人就得了致幻疾

有一個從陶罐里來的人

聽不到天空的聲音了

有一些人發(fā)生幻覺

看到土地像水一樣透明

就跳了進去

還有的人愛上了墻

有的人愛上了蚯蚓的生活

他們說，那是金子的故鄉(xiāng)

更多的人約好了一起哭和笑

就在11月23日，他們共同唱著歌

“沒有憂傷的人要歌唱憂傷”

就騎著白蟻到一棵樹里看一棵古木的內(nèi)部

年輪也會被吞噬，洞空

而他們卻從樹枝的洞眼里看到了天空

那種野蠻的精藍讓他們患上了恐懼癥

本是祈求的吶喊

而他們的靈魂卻像夜貓一樣發(fā)出騷動的凄厲叫聲

他們就喝迷酒

喝了迷酒以后天空就像手術(shù)病房一樣

懸著無影燈

R城，從此迷戀疾病

他們說，疾病離鮮花最近

R城沉浸在花的迷幻里

他們說，花是他們最早馴化的野蠻

十里青山，一卷書

——給蘭蘭

踩著一紙公文我一步步走近你

七月的夜晚，躺在水泥磚上

頭頂是蓮花水塘和拂亂的美

是的，我們共同隱瞞過早晨

我們共同的破碎，等待，火燒掉了我們的信件

然后是我們共同的沉默

我們知道“沉默也是沉痛”

翻過夜晚的群山，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我曾向寺廟廢墟祈禱，向夜空和群星吶喊

在你家的草垛里昏迷過寒冷的一夜

積雪灌滿我的鞋窩，我咀嚼著苦澀干糙的杜鵑花籽

看著滿山的石頭，月亮真白啊

站在石祠前，如急流的柏樹支撐著銘文

九月的柿子在落了葉的枝頭搖晃

下山的女人挎著一籃子紅棗

我抱起熱乎乎的雪羊羔淚流滿面

難道是純潔和深情嗎

成為我們的苦難，為來世尋找接口

我走了，一根臍帶

牽引著我，也捆綁著我

還記得嗎，小時候頭頂著裝滿高粱的毽子

跳格子——跳啊，跳啊，我一直在跳格子

我有永遠壓抑著說不出的話

就如雨水滲透泥土，它會從墳?zāi)估?/p>

發(fā)芽，舒展葉子，開出墳頭花，我的草啊

我將死于一顆堅硬的心

死于內(nèi)心永遠沒有長大，沒有改變的童年

我的被泉水清澈，輪換過的青春，血液

被草，泥土，煙火，熏透了的

我能做什么，訥訥的能給你什么

我的——十里青山，一卷書

聽啊，風(fēng)從群山吹過

風(fēng)啊，告訴遠方，告訴他們——

這里有石頭

百花引

——給妹妹淑貞

哦，米蘭花開放

南風(fēng)消息

那極微弱的呼喚

洞簫的風(fēng)

不敢捧起的云朵

我們懂得沉痛也是沉默

是的，不敢張燈

害怕看見

隔窗的暗紅，誰燭影搖曳

面龐如月全食

忍不住的淚

重新回到母親的嘴唇

吮吸著劍刃

讓鮮血開落風(fēng)情萬種

你且在風(fēng)波弦上

作百花引

而今，群山捧著，大海抱著的R城

一座灰藍玻璃大樓

坐在桌前，辦理電費卡

妹妹，你的心還是那么小

往昔只裝得下白下巷的熙園

而今那么小的心把女兒米粒的疼痛

放大到自己的心那么大

淑貞

從沒這樣叫過你，妹妹

哥突然想你

想你，我們從江寧白下巷子

三百年遷到R城

冬天好冷啊，你穿著石榴紅的碎花襖

笨笨的，風(fēng)吹得你皺著小眉頭

越冷越喜歡吃冰溜子

越冷越喜歡雪臉雪手

淑貞

想起我們的繁華

竟日里的蝴蝶飛花，夫子廟的雪餅，蠶豆

燕脖紅，燕肚藍，燕子咬泥，好花天

我們的幸福是靈魂

R城：臥底的人

有人有主人山主人地主人風(fēng)主人土主人水主人光主人花主人金主人墓主人房主人車主人狗主人哦何人人主人啊巨人侏儒人盜墓人掘墓人陰陽人巫人人上人人下人下人獵人土著人云著人紙著人腹中人商人傷人軍人官人人吃人人害人還是人吃人還是人害人猿人類猿人畸人伶人街頭人交頭接耳的人狂人黑人白人現(xiàn)代人后現(xiàn)代人夫人好人壞人大人小人高人矮人愛人情人男人女人浪蕩人浪里浪蕩人正經(jīng)人耍猴的人音樂人牧羊人工人農(nóng)人學(xué)人殘疾人病人輕人重人死人大死人活人大活人死活人活死人半死不活的人半活不死的人心人新人舊人奇人閑人仙人富人窮人死不瞑目的人沉默的人抬不起頭來的人陽痿的人販魚的人賣菜的人洗油煙機的人賣豆腐的人掏耳朵的人修指甲的人不三不四的人三三兩兩的人風(fēng)高月黑的人跳舞的人淹死的人被車撞死的人被騙了三百萬的人貪污的人跳樓的人又鉆進錢眼里的人鉆進牛角里的人又鉆進屁眼里的人舔痔之人被電擊的人被空白治療的人被遺忘治療的人幻聽的人幻人影人沒有影子的人空心人心空人人空人空空人人空空撪著驢屄親嘴的人用屁股擋臉的人又裸奔的人踩著一紙一紙公文凌空蹈虛的人虛妄的人妄人虛人吹噓的人走鋼絲的人舒昂黨人敲鐘人敲喪鐘的人喪鐘為誰敲的人打鐵的人趁熱打鐵的人搗鬼的人搗蛋的人審判的人被審判的人騎桶人騎墻人好奇的人桃木人幸災(zāi)樂禍的人倒霉的人餓死的人噎死的人充死的人憋死的人俗人雅人騷人貴人客人賤人小賤人盲人色盲的人錢人掮人中間人三種人左派人右派人爭名奪利的人又鉆到褲襠里出不來的人電腦人鉆進游戲里的人古人古怪人稀奇古怪的人潔癖人金人今人后人后來人鳥人國人家人親人找了一百個男人的人又找不到男的人找不到女人的人又找了一百個女人的人屌人傻人殺人聰明人呆人明白人雷人囧人面人體面人場面人大場面人笑面人兩面人八面玲瓏的人耳聽八方的人眼觀六路的人長著前后眼的人長舌人嚼舌人咬斷舌頭的人剁掉手指的人非誠勿擾的人倒退的人走彎路的人走別人的路的人青面獠牙的人眼睛長在頭頂?shù)娜巳谎鄣娜搜澮d里長眼的人三只手的人千手人玩人游人真人假人稻草人弄人沒有眼淚的人偷盜的人賣人城里人鄉(xiāng)下人有夫之婦的人有婦之夫的人馬虎人傭人庸人老人硬人軟人浪人旗人漢人美人仇人友人恩人奸人蜘蛛人蝴蝶人賊人良人無情人猛人犯人罪人雪人僧人淫人藝人伊人醫(yī)人天人鬼人妖人兩性人偉人凡人成人鐵人銅人磁人飛人廢人旁人別人他人完人過人神人清人唐人晉人明人蒙古人印度人英國人吉普賽人西安人云南人北京人元謀人山頂洞人瑪雅人羅馬人希臘人胡人雜人外星人木頭人歹人毒人惡人迷人狼人法人魚人路人生人陌生人陌上人野人非人奪目人多目人多心人長了兩個腦袋的人遷徙的人逃亡的人少數(shù)人癡人圣人純粹的人什么人到底什么人哪里人過來人迷失的人邪人顢頇人讀書人赤裸的人雙手捧著心的人提心吊膽的人半夜騎在貓頭鷹脊梁上的人捕風(fēng)捉影的人癲人魔人火人血人烈人詩人打入人內(nèi)部的人此人一人，R城——臥底的人

一個在廣場傳送旗語的人

從博雅塔尖扔回故鄉(xiāng)，像一塊石頭探底

思想之路的盡頭是故鄉(xiāng)的小路

母親，我們可以談?wù)剣液驼胬韱?/p>

糧食在顫抖中成熟

火紅的煙頭一次次掐滅在拇指和食指間

陰莖插進女理發(fā)師的陰道，嚎叫吧

要出生的女兒等待精液

他們曾經(jīng)用哲學(xué)和梵語為一個民族做人工授精

而后哲學(xué)和梵語是他的瓜子

一個一個概念磕著離婚，再婚和職稱，芹菜，豬肉和醫(yī)藥費

除了頹廢你做什么都不對

而一個民族的磨石也許是一代人青春的骨頭

代價是不能計算的

R城：迷失的人

人走著，走著，就把自己走丟了

沒有人弄清他迷失的原因

從家里出去買菜，就再也回不去了

聽說他是Q島市來的老知青，一個知道青澀的人

離開父母，眼淚迷失過紅標語，那是四點零八分的眼淚

父母去世，淚水又迷失過骨灰，兒女又離開他的身邊

眼淚就開始倒流迷失自己的心了。似乎是知識、青春和革命讓他們失去故鄉(xiāng)

據(jù)說他的父母是上海人，做地下黨工作來到Q島市……

其實每個人的故事都是兩個字——生死，而死往往會把生陡峭起來……

廢話使人溫暖啊，就像疾病讓人團聚

病如故鄉(xiāng)纏身

他被故鄉(xiāng)昏迷了

他走出了R城

走向了鄉(xiāng)村，復(fù)又迷失在鄉(xiāng)村

他走的就是我進城的那條路

開滿藍色桔梗花

長滿白曲草的臥象山啊

要不是那場寒冷的秋雨

他還能活著被找到

可是晚了，火紅的柞樹葉

濕漉漉地蓋滿了他迷失的身體

幾十米高的鐵壁懸崖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的體溫結(jié)出霜花

望家臺

滄海漫漫兮，窮途末路

盔土累累兮，以筑王臺

珉王帶殘兵奔到三千年前的R城

面海背敵，望洋興嘆

朝向北方，拔劍自刎

兵士刀劍為鎬頭盔以畚

筑高臺葬珉王，望鄉(xiāng)叩頭而殉

R城中心高臺叫珉王臺

村子叫望家臺

后來都叫珉王臺了，轉(zhuǎn)音又成了明望臺

珉王臺百米高，頂上一個鐵塔

一根鐵針閃著紅色的激光燈

是飛機導(dǎo)航儀

站在臺上，看大海過鯨

黑壓壓的，像海里呼涌呼涌冒出一拉子山

他從麥地里撿了一袋子碎陶片

要湊齊一個完整的陶器

說不準，造型，從沒見過

有人考證，R城公元三千年是亞細亞最早的城

一場大水，碎陶片百里……

走吧，跟我來

你看，火紅的榛木林

你看，珉王劍

你看，那銀白的天葬臺

你看，藍色的沙漠

月亮山啊

你說明月前身

你說的是月亮的反光

還是一顆衛(wèi)星的荒涼

大徹大悟

風(fēng)和光口供一樣一萬年了證人一個一個死去死無對證

時間唯一的灰燼，火車模擬公雞

銀行月亮的隱喻就像虧損是最美的月相

蒸發(fā)也是絕望的經(jīng)濟學(xué)水從來都是命運

魚僅僅因為最有撫摸的光滑感才被想象

汽車是作為性器官發(fā)明的

燈只跟書產(chǎn)生愛情愛情也是燈和書的墳?zāi)?/p>

樹林是資產(chǎn)階級落葉是資產(chǎn)及階級小姐果實和花朵是虛詞

長江是不存在的這是語言分布問題

所有的教徒都是異教徒

所有的信仰都是背叛

麥子永遠不及格

世界上數(shù)學(xué)的錯誤最多

愛情是世俗的黑洞

人是可見光

測量是永遠也沒有工具的

先鋒是一個外來詞

先鋒是面包

天空是消失的回音壁

嬰兒是鹽

少而又少是宗教

非理性是甜瓜

城市是西紅柿

牛的眼睛是皮帶扣

海是牛的尾巴

神曲是雞毛撣子

金字塔是一頂綠帽子

秋天的樹林是天鵝的腳蹼冬天的樹林是孔雀的趾爪

所有的人都在天上

大地是他們的回憶

沒有一個人能全部回憶

遺忘是所有人的影子

圣母瑪利亞是阿司匹林

蘋果樹是戰(zhàn)地記者

月亮是海關(guān)

金陵十二釵是著名品牌

賈寶玉是一個復(fù)姓

語言是黑夜的九十九級臺階沒有人能走到最上層

思想債權(quán)

月亮，一盞額頭巷道燈

黑夜的礦藏

菊花有條短信：考究揮戈返日隨意撿拾珠寶

思念是民間的簡歷庫

窗臺蘊含罡風(fēng)

考察犯規(guī)的深度風(fēng)味像童心已托付給寄生物

沉默是創(chuàng)造性輸電網(wǎng)麻醉落戶的窈窕忌諱

暖腳墊盛放蓮座包涵瓜分單純性霜之哀傷

正所謂愛上過分投入的護肝風(fēng)格

秋霜關(guān)閉昆蟲學(xué)長恨歌輝映殘年暮景

惻然細處系辭下自出心裁蝎子草修真

風(fēng)雪果報敘事道非道

修道士莞爾剎那寰宇

雛形真切納罕流行黃昏觀察法

古柏用枯枝暗算虛懷的胸圍

心魄考究灰燼堪輿十方叢林

殘暴無差別相，除非跟風(fēng)昆侖雪

重定向明空隧道開掘破綻

才能沉淀皈依臀肉和冷酷面具

纏綿怨歌行抗體朝拜鐐銬送魂酒

燃燒晚秋尾氣，錯配寥廓草裙舞

儲蓄罐型斐然夜的傷感

月光深加工秋風(fēng)暴發(fā)戶離開思想債權(quán)

活潑寥廓拘押前瞻性塞外控溫器

扎起惘然珍珠草神威如獄

咒語太熱哦，神曲問題懸吊破殼精華

刺猬像破現(xiàn)實，砸錢時日思想的溫柔迅速地干涸

嫩白晨風(fēng)散文性下山泉邊悲歌仿若同源敘舊幻影

革命者恪守口腔衛(wèi)生得任由他以超高壓安神，厄飛得更高

死亡主選單暗室逢燈

坐樹無言抗拒隨風(fēng)倒

去啊空

領(lǐng)取望春風(fēng)骨灰級黃金

煙花春宮畫風(fēng)貌可掬

簇擁臨窗造型師為帷幕波紋所動

要崇拜你回家耐心地發(fā)揮船桅使用權(quán)安置神的盾徽

信仰的線索若非是孤單

水的磨難明澈

雪如熊膽粉春風(fēng)化雨

為囊括畸異狂歡燃燒羽化登仙

水調(diào)歌頭改于胸外科知識網(wǎng)

味道懷念吧

中性邪惡的寒風(fēng)如同癮頭兒

蛙鳴難解錯位定式

淳樸思維造型的相思豆

夢見吹風(fēng)機涌現(xiàn)出霧的抒情無所畏憚沉默的斷念

薄荷香氣回味入侵天空的消毒室

秋播離心法半干旱的蕭瑟

雪打燈慘淡故園煙如處女膜

故鄉(xiāng)爐火暖得像吃醉了罰酒

捏一團冰雪掖進懷念

R城：黑夜癱瘓

R城的黑夜已經(jīng)癱瘓

他們找來了閉經(jīng)的巫婆

并用栗花火繩作炊煙

用一群孩子的臉作黃昏

想喚醒黑夜

而黑夜必須真實才能喚醒

他們只好找來了母親

而母親一到R城就失語，不會說話

并癡呆，忘記了黑夜的乳名

母親吃了致幻的食物

看見了死去父親的亡魂

正在R城廣場開荒

撒下一把一把骰子種到燈光里

看看這些光也是好的

父親的亡魂對母親說

你忘了吧，種子的秘密

在R城，用麥子是種不出麥子的

你也喚不醒黑夜

星星的耳朵已經(jīng)隕落

在咱家的河里，那塊大石頭

那塊叫星耳的大石頭

你搬走，河就干了

你要知道，R城沒有黃昏，沒有炊煙

黑夜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的黑夜就癱瘓

R城的人不再靠黑夜生活

沒有黑夜的人是迷亂的

神是這么說的

棠棣花，棠棣之華

天空如字謎，雨如復(fù)眼

痛苦沿著三條線在R城，海的確寬大

抖抖這藍袍子，先生，他們今日何在

真希望有心人來看一看此刻的黎明

這兒真是個極好的禮拜堂

言喜則過之，言哀則未及

鄰家的主婦挽起衣袖，家家有宴

梅花已開六七分，麥苗僅有二三寸

樓上白云虛盈手，青天一片落下地

我仿佛聽到了至高無上的聲音

狐色猶如北風(fēng)中霜枯的田野

清明小姑穿夾襖，布谷研究春雨的經(jīng)濟管理

月魄即使露頭，也還是足可珍攝

空中似乎只有彎彎曲曲的歧路

已是密不可分的淆

翱翔的黑灘涂也更高更坑坑洼洼

我們研究研究地庫交換小娃娃引發(fā)的往生咒

吃石榴，剛咬一口就化做一團火焰

神的作法聊以解悶

她從山上采來棠棣花，你們看

還剩幾個白色的字，腌著大雅小雅

這二三月也就夠個品咂

石頭已經(jīng)逢山開路白頭發(fā)

咖啡店顯然是幻想三國給她花瓣

傳奇外傳褡褳坡仙女湖是乳房空間

孤獨飛揚跋扈，只有藍色的繡球花簇擁著信坳

用引文代替取經(jīng)，說說云的宮殿和雨的注腳

我們只有石頭、石灰和真理，就這些了

實在拮據(jù)得很，土地廣闊不夠打一個比喻的

分水嶺往南一百里

島間海如澗，船像一頭豬

燈影微風(fēng)搖杏林，并不搜刮時間

黑夜如山，山是群山

我們說話，兩道流泉

桂花香在窗口搖滾

早有抱琴的人在海邊

銀行里支出情愫

你要讓每一個詞至少上浮百分之一的利潤

語言才不至于虧本

賀新郎·兵后寓吳

“哦——啊——嗬——嗬——！

‘我是個普天下郎君領(lǐng)袖，蓋世里浪子班頭。愿朱顏不改常依舊……占排場風(fēng)月功名首，更玲瓏又剔透。我是個錦陣花營都帥頭，曾玩府游州?！?/p>

“嘔哈——啊——啊——！

我落得一個游方光頭，歐哈哈呀哈

穿得這六個工具兜的新話社記者馬甲

嘔，灑家裝了三年啞巴

在蓮花山蓮花寺出家

讀《現(xiàn)代漢語詞典》

抄錄引用的古詩詞

我用書面紙條和人交流

臨摹十八羅漢圖

穿著佛黃僧衣，嘔，R城

開著捐贈轎車，嘔，R城

取藥人民醫(yī)院

老和尚又犯胃疼

嘔，別讓我聞見酒肉香

別讓我看見姑娘

我已經(jīng)四個女人了

給我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嘔，我是凈壇使者。嘔，享不盡的香火

嘔，三界游仙，我還有好手藝呢，我走南闖北

我的水墨丹青出手不凡，畫理物理佛理酒色財氣

我給新話社畫過畫，嘔，《和諧頌》

蒼松勁，白鶴清，鮮花簇擁

嘔，R城啊，別過，別過

佛爺俺闖京城嘍

你看，上山僧衣入廟佛

進城，畫家，漂游客

你知道總統(tǒng)套房嗎

嘔，姑娘的叫聲啊，正好潑墨

嘔，從心所欲，不逾矩矣！

R城，跳出三界外，和諧又快活

嘔，打漁殺家，阿彌陀佛

來來來，酒肉穿腸過

來來來，我就喜歡衡水老白干

有勁，有勁，喝喝喝，來，喝

當頭棒喝

寒夜大風(fēng)邀我上山

寒夜大風(fēng)邀我上山

月亮在林間已候多時了

既之

它已在崖下潭邊

抱成一塊石頭

不叫醒它

我把自己也抱成一塊石頭

他也不叫醒我

就和大風(fēng)一起走了

說了一夜的夢話

一川碎石結(jié)在冰里

要等來春細聽了

秀兒坐在蒲團上

黑夜啊，送來夕陽撲紅的麥子地

撲紅的麥子嘩嘩流淌

夕光流淌

晚風(fēng)啊，星星啊，糧食的香氣

睜開了眼睛

針線啊，一粒一粒麥子

穿起來，穿一根麥子鏈

戴在秀兒的脖子上

挑又白又干凈的麥秸

打成蒲團

秀兒坐在蒲團上

交出罪就能回去嗎

坐在黑夜的課桌前

計算背叛

光標

山岡上望三百年，鐵尺子量骨頭

危險要橫平豎直，彎要拐直角

窗外減字木蘭花

一個人的時候，只可額頭明凈

腳踩住注腳，細細地偏僻

云往云處，風(fēng)吹雨打并不是云的記憶和回憶

見過的琉璃，見過的莊嚴

后生，你可認得泥土里的青絲

你得把黑夜分出九宮格

摸一摸黑夜的骨相

冬天冷，夏天熱

把院落打掃干凈

陽光金身，陽光金身成方

一穗麥子引你跟陽光走上三百年

你是一個光標

R城：我要改變土地的姓氏

也許她只需要冰雪，炭火和刀劍

而最初似乎僅僅是無知的命運

剝奪就是獲得

一個女人的疆域用淚水，精液和鮮血

洇到哪里算哪里

死亡很淺，就像一次性交

但是，必須學(xué)會四重的生活

陰謀，真相，謊言，敷衍和內(nèi)心的痛苦

她不需要音樂

春天和夏日

更改禮儀吧，更改祈禱，教堂，經(jīng)書

信仰僅僅是生活習(xí)慣和傳統(tǒng)

不要觸及精神和靈魂

已經(jīng)交出去，湮沒或者出賣

第一是博得大公的歡心

第二是順從

第三是讓整個俄羅斯歡心

最后是決定自己的命運

讓一切跟從一個女人

讓哲學(xué)接受哲學(xué)

讓信仰接受信仰

讓刀劍接受刀劍

我只需要俄羅斯

可以讓你撫摸我的乳房

可以把陰道給你馳騁

只要我們合作

愛情和忠誠可以獲得新的解釋

母親的代價僅僅是重復(fù)一句德語

而我要改變土地的姓氏，死亡的品質(zhì)，我要創(chuàng)造烈士

太陽肅穆，星辰遙遠

那是她唯一聽過的愛，絕望和憂傷的修辭

男人的修辭

也許她只為了獲得法語的榮譽和流言

而歷史簡直就是修道院里的夜晚

她有很多名字，凱瑟琳，索菲亞，葉卡捷琳娜

女皇，情婦，俄羅斯的賊，劊子手

而我，只是喜歡女演員性感而倔強的嘴唇

她的肉體就是俄羅斯

她不是思想，而她引發(fā)了思想

她的結(jié)局是普希金，革命和永無休止的俄羅斯

在一場婚姻中

用全部的歷史，森林，信仰和生活

去夢想，會多么失敗

或者因失敗而強勁，不可侵犯

哦，浪漫是我的名字

風(fēng)流是我的本性

我胸中有抱負

腦中有理想

你看，我的眼睛

我眼中充滿欲火

我熱愛柔情，三度的柔情

從你的手開始，從你的舌尖開始

R城，潛臺詞，轉(zhuǎn)臺游戲，R城，一個德國女孩

香格里拉的小?？Х人偃茉谀愕腨里

春天是一個偏方

似乎夢是夜的利息

夜客兮，回歸以夢超度

天賦亦是利潤特稱

清白很貴，愧疚如混合光

月亮籍貫，杏花如名單，蜜蜂和風(fēng)總是點錯

天空像一塊貼著月亮商標的糖

春天是一個偏方

那銜來的橄欖枝做了日晷

你在地上劃下觀測日影的十字

預(yù)示了光的苦難和背負

你是誰，山中紫藍色的二月蘭嗎

你設(shè)置了晴朗的高度嗎

你春天的芽做了靈魂嗎

我還是在泉邊蒼老的童話嗎

我用丟失表達虔誠嗎

那冬雨里的貧窮啊，雞爪如竹葉

我折了黑夜的桃枝獻給星辰

我的夢在河邊的紅柳根

命運不是從心靈開始的

心靈很偏僻，像雜草中的偏方

也像一個保險柜的密碼，而盜賊往往能避開它

心靈是有姓氏的，家族龐大，可以世襲

如果河水干涸，就在河底打井

挖出那些逆光的水，那些到地下濕潤嘴唇和眼睛的水

亡靈也是一個偏方，可救治疑難病癥

而五月陽光的命脈只為了緩解關(guān)節(jié)疼痛

R城：浮士德博士

沒有誰知道

他什么時候收藏了

松針的灰燼，梨樹葉的灰燼

蘋果木的灰燼，槐花的灰燼

他每天夜里，在黑暗中

嘁嘁喳喳打開那一個一個紙包

直到瞳孔縮到最小

分辨出每一種灰燼

直到復(fù)原出每一種灰燼的火焰

每一種火焰的葉片，樹枝，木塊

他戰(zhàn)栗，發(fā)抖

沒有誰知道

他收藏了一個尿罐

里面結(jié)了厚厚的黃尿漬

他閉上眼睛

細細地嗅

那一絲一絲若有若無

又透頂?shù)南銡?/p>

他每天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

頭發(fā)理得整整齊齊

衣服刮挺，面目莊重，平靜

說話不緊不慢，客氣，禮貌

沒有誰覺得故作姿態(tài)

他研究哲學(xué)，憂傷和大眾社會的形成

以及信仰的分數(shù)和隱私的方程式

他在空洞干燥的花瓶里

插一把野棘綴著干縮的酸棗

他竭力避開紅色的酸棗

仔細欣賞那一個一個刺

用手指從刺根部滑向刺尖

他沉浸在刺從柔滑到尖利的莫名其妙的臆想

他從垃圾箱里

扒出一大卷紅布

從背面能看出上面粘貼著黃色的字

他想打開看看，遲疑了一會兒

沒有打開

他專門做了一個精致的木箱

把那一卷紅布收藏在里面

那是一卷垃圾里的秘密

突然有一天

他到山里挖了一個墳?zāi)?/p>

立了一塊墓碑：墮胎嬰兒之墓

立碑者：浮士德博士

此后，他打開每一本書

只讀每一個字里面和文字間的空白

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

那是一個一個有各種各樣的入口和出口

有各種各樣的連接和隔斷的迷宮

R城：山的膝蓋跪在地上

走啊，山巔的石頭被風(fēng)吹響

白云如道，霞霓入俗

風(fēng)兮，東風(fēng)，西風(fēng)，雨雪大乘，落花小乘

慈悲的詩歌兮，我喊一聲孩子，兩眼熱淚，抱緊自己

鄉(xiāng)村的聲音少了銅和白鐵，少了紫蘇和朔

膝蓋積水的老人，腳上的汗腺已死

沒有拔下針頭就死去的老人帶著藥水入土

我聽見晨光淬水嗤嗤的聲音

真想撈出河里的日頭，打塊好鐵

深山里，最初是思茅和修煉云朵的人

現(xiàn)在是資本超凡脫俗的占有

最深的山坳幽秘也隱藏著幽秘的媾和

R城如一只蜘蛛撒下遍地之網(wǎng)

山，泉水，溪流，別墅，成為新的時尚，金錢的時尚

幾乎不再有一座可以自由進出的山

人民幣把守著所有的門，鐵絲網(wǎng)圍圈著所有的風(fēng)光

整個群山峽谷懸崖峭壁湖泊都回響著同一個聲音——給我錢

溝壑閌閌閬閬，石頭滾下山頂

山的膝蓋跪在地上

R城，你該如何零售

R城你該如何領(lǐng)受

R城你該如何靈守

生活，減輕一些語言的重負吧

不要總讓它充滿了苦澀的汁水

不要湮滅了語言的光芒，語言的靈魂

看似平和的年代

我們的心靈依然痛苦至深

如此苦難卻沒有苦難純潔

我寧肯整夜的不思不眠

也倔強地獨處

就這樣抱著黑夜

如同一塊矸石

孤獨啊

我的山頂洞

我的深淵

我安靜

如同胎死腹中

R城：石頭的陰謀

R城的人不斷從山上往城里運石頭

他們說，R城因為黑夜癱瘓

就失去閃電和雷了

哦，R城，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那云中的彩虹，最初的約，最初的記號

他們說，R城有很多魚已死去

必須河水流過的石頭底下才能復(fù)活

R城就到處堆放著這些石頭

這是R城的秘密

而這些石頭運到R城有的就干枯了

漸漸像一只干柚子

他們說石頭也會死的

于是他們就往這些石頭上刻咒語

而女巫讓他們刻的不過是一些平常的話

什么睡吧，睡吧，天黑了

什么快吃罷，快吃罷，再不吃飯就涼了

還有，哇，你的唇線像鎢絲

巫女說，越是平常的話越有咒語的魔力

我們天天喋喋不休說的話其實都是咒語

越平常，越庸俗，越低級，越是廢話

越有魔力

這些石頭就無限地重復(fù)這些咒語

漸漸遺忘了自己的存在

R城的人也由此發(fā)現(xiàn)了語言的秘密

找到了自己解脫的咒語

寫碑之心

——給朱燕玲

R城，廣場，樓墻，路沿、人行道，樓梯，茶幾、盥洗臺……

一直到金水橋畔那方方石板……

山山碎石，地地碎石，一個個礦坑

傷口遍布，傷口如月全食

傷口如北斗之勺，傷口也該是路標

似乎是在證偽永恒，山的破碎，石頭的破碎

山的交易，石頭的交易，不是為了真理，而抵押了真理

抵押了天空，抵押了物質(zhì)不滅的真理，真理總是虧本

石頭必須進入賬單，山必須進入賬單

故鄉(xiāng)隨行就市，如同幸福

沒有物質(zhì)，只有實物，實物必須注冊

故鄉(xiāng)必須注冊，故鄉(xiāng)抵押給故鄉(xiāng)的價格

山抵押給山的價格

鳥兒像傷口飛走了

他們怎么會不知道山是肺，是腎

炸了肺，挖了腎的人

在碎石堆積的廢墟上壘砌土地廟

祈求能炸出好肺片，挖出好腎，能斷到最旺的泉眼

殺神敬神

山的本能，石頭的本能是什么

山成了山的商標，石頭成了石頭的商標

人難道是萬物的天敵

石頭斷發(fā)文身，石頭把想說的話刻在身上

石頭，石頭，石頭有寫碑之心

文字方謂之金石，謂之泣粟，謂之不朽

機器不響即是死亡

電鋸日夜不停矣——甚囂塵上

天空寂靜如石頭的內(nèi)部

天也，只有石頭在天上——

天也，我投石問路

蘇打粉

月光對癥下藥清剿白狐的習(xí)慣

采購方同意將玫瑰定時發(fā)送塞北凈壇

繡荷包招標會拆分謝幕如同分割悖謬

船夫念動定風(fēng)翼鹽是海的內(nèi)力

滄海試探空虛

滄海如遼闊的含羞草斐然律動

丟一個荷包給蒼茫

淚水如螢火蟲

星空，一場永劫不復(fù)的饑荒

吃不慣歡愉

橫切轉(zhuǎn)世的剖面圖廣交會

魚眼柏子玄乎源頭預(yù)測法

河漢像廢鋼市場銹跡斑斕

月亮的紀念幣增值收藏

秋安面孔

秋安淳樸

請將蘇打粉遍撒草木

我的城，來自埋葬的濕潤

我的城啊，即使貧窮只剩下了青山

青山還往城里運送一河清水白沙

河水的眼睛啊，兩岸已經(jīng)閉上

小泉河，小泉河，你本是駝石嶺蓮花泉

像一條白蛇，游向海

你被截得一段一段，成了殘存的水溝了

在這城里，順著殘存的水溝向高處

尋找傳說的源頭，找到的是一片高樓群

不知道有沒有發(fā)源于高樓群的河

這片樓群里住著很多人

你不是說一個人就是一個海嗎

流向人海的小泉河

不知道黑暗是不是河的一種方向

我相信你流向大地深處，還是一條地下河

哦，蜿蜒的明亮啊，土地深處的黑夜有福了

河，掩埋中，你潛隱的上升，蒸騰

會是R城晨昏的霧氣，可能的霜

城，有來自埋葬的濕潤

赤松辭

青石，白石，雜色石

塊石雷雷

赤松枯死于此

有碑之墓，無碑之墓

墓丘落落，赤松枯死于此

有夜行人過

有日行人過

有群人過

有獨人過

赤松枯死于此

有芍藥花開

有櫻桃花開

有莫名野花開

赤松枯死于此

有命亡者葬

有非命亡者葬

有夭亡者葬

有壯士者葬

赤松枯死于此

有鴉者號

有雀者喧

有雉者棲

有狼者哀

有虎者逝

有蛇者逶迤

赤松枯死于此

有風(fēng)來

有電來

有雪來

有雨來

有日經(jīng)

有月經(jīng)

有辰經(jīng)

赤松枯死于此

有種麥者哭

有商賈者哭

有為宦者哭

有遠行者祭

有遠祭者行

赤松枯死于此

赤松者，流脂如血者也

此之此者，南山之陰也

詩曰：南山崔崔，雄狐綏綏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

樂只君子，保艾爾后

南山之陰兮，赤松枯死于此

鳳兮凰兮三重奏

機器的年輪啊，交尾蛇和皇帝

我們以汽車紀年，以汽車的款式，也以汽車的報廢紀年

汽車的祭奠，唯有造物是時間

大雪封山，極頂

兩個臨邑人，剛結(jié)婚

黑暗，鐵床，做愛

那意思很明白

要在新千年前夜

山之極頂懷上孩子

床搖晃得很厲害

吱嘎吱嘎響

簡直感人淚下

做完愛，難以入眠

裹著20塊錢租來的軍大衣

風(fēng)雪，人群，山之極頂，漫走

想看看新千年第一個早晨的大日

山之極頂那新千年初晨之光照臨

那么多的人

絕崖上的路

全都穿著一樣的軍綠大衣

蒙著頭，縮著脖子

大風(fēng)雪，人群，緩緩地轉(zhuǎn)著大圈

極頂觀日臺——

哦，火把點著了

出來了！出來了！

太陽！太陽！

出來了——

群鳥，群獸，群人，狂喊，嗥叫

圍著火把旋轉(zhuǎn)

點起一堆松柴

圍著火堆，旋轉(zhuǎn)，跺腳，呼號——

嗥嗥！嗥嗥！嗥嗥！嗥嗥！嗥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鐵皮做的古莒出土的最早的

太陽初升的象形字：山，云霧，日

高兩丈許，塔形的鐵皮鼓

拳頭，腳，木棍，石頭，捶打著——

嗥嗥！嗥嗥！嗥嗥！嗥嗥！嗥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復(fù)活的祭日，復(fù)活的燔祭，復(fù)活的爩，杲，旻，臆，烀，魯

混兮沌兮，朝日如鹽如魚卵尚在大化之中

恍兮惚兮，貝之雙唇蘊噤

魚之新娘如珠

哦，海，處女膜

初光兮，初光兮——

哦，我的海啊，一把巨大的傘

總想找一把傘骨把它撐起來

哦，那飄蕩的寓言的骸骨啊

陰云密布，壓得很低

云霧風(fēng)雪，人就在天空中

松樹，風(fēng)，笨笨地搖晃著冰掛

很多人躲在避風(fēng)的巖石坑里吃東西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一匹從山下拉到山頂?shù)拇蟛忌?/p>

寫下自己的名字，親人的名字

寫下心愿和祝福

然后，在陰云和寒冷的風(fēng)雪中下山

一身大汗——

桃花兒紅呀

杏花兒白

妹妹我跳大神呀

哥哥你掄鼓槌

哎呀呀，哎呀呀呀——呀得兒喂——

哥哥你掄鼓槌

東山的日頭冒血脂呀

西山的月牙兒滴奶水

妹妹我枝頭兒美呀

哥哥你風(fēng)頭兒上吹

忽而呀呀，忽而呀呀——呀得兒喂——

哥哥你風(fēng)頭兒上吹

小河里撩水兒水兒呀

云彩里蹬腿兒腿兒

哥兒呀，那個妹兒呀呀——呀得兒喂

云彩里蹬腿兒腿兒

日頭上親嘴兒嘴兒呀

月亮里跳大神呀

日頭光光，月亮光光

枝影兒晃晃，影兒晃晃

晃一對對小人兒人兒啊——

月亮是日頭的魂

哥兒呀，那個妹兒呀呀——呀得兒喂

月亮是日頭的魂——

鳳兮凰兮

栽下梧桐樹已有千年

都長麥穗了

樹冠大得像場，都能滾碌碡了

云彩都做窩了

抽簽，打撲克都打哈欠了

鳳凰來儀，鳳凰上上簽

鳳凰大皇

房子押了，寶馬押

再押就是這老木了

再押就是時間，千年萬年

鳳凰也押出去了

贖不回來了

鳳凰養(yǎng)在財主家，養(yǎng)在海邊

萬寶外貿(mào)大老板的百畝大院子里

越看越像火雞，鴕鳥

脖子上沒毛，尾巴禿，皺巴巴，紅皮肉

喙折彎了上半個，好像啄過鐵

猴子，藏獒，野兔，野雞，貓頭鷹

鐵籠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桃花，杏花，玉蘭，杜鵑

百花盛開，冬天也開

高大的玻璃天頂

四季溫暖，鳳凰喝葡萄酒喝得

小臉兒通紅，歪歪扭扭

半躺在沙發(fā)上，一條腿搭在沙發(fā)背上

撩掉一只高跟鞋，點上一支細細的金陵十二釵

把另一只鞋也撩了

赤著腳跑到雪地里

又唱又跳又笑

鳳兮凰兮

疼那小腳啊，雪嗞嗞地叫啊

雪在燒

鳳兮凰兮——

鏘鏘——鏘鏘兮——

團團旋轉(zhuǎn)，霓裳羽衣兮

炫兮爛兮——

雪在燒，白火之中一顆金栗

如來，如來兮，有鳳來儀，伎樂天

熱卡太多，人就長兩個腦袋四條腿了

瘋狂然后死亡，涅槃一種

當作如是觀——

時間正在彎曲

夜夜長明，日日長明

不困覺了，不做夢了，頭頂插個句子

點天燈

慢慢燒吧，寶明菩薩

燒到鹽爆個燈花

燒到心打個懺

燒到脊椎，天燈啊，你不用挺

打個彎就打個彎吧

肝肺腸胃你就冒個黑煙吧——

接地火了——

金銀銅鐵鎢早已引著——

窗外港口的燈光映黃了夜空

樓群的天際線，黑魆魆的丘岡

夜，虛幻大于夜的真實

黑暗，模糊，一切像被推遠

似乎懷疑，恐懼，迷信，游戲甚至狂歡和暴食暴飲

戰(zhàn)勝了古老的預(yù)言，戰(zhàn)勝了亡靈和亡靈之讖

末日——似乎只是時間

似乎只要太陽升起，一切萬事大吉

放心吧——有大日頭擔?！?/p>

太陽啊，大日頭啊，你這行神太保

像一帖狗皮膏藥一天天貼住

潰瘍的傷口——疼痛之光兮——

沒有誰會再感覺影子仆倒在地

——哦，時間啊——

近在眼前的，身在其中的

時間，他們在歡呼，迎接

他們在歌唱，敲打那些鳳凰的頭，翅膀

那些電啊，那些電的，著名的肉體

是否能找到，找到一顆心臟

它必須是石頭，必須跳動，而不破碎

一切堅實的，完滿的基礎(chǔ)，依存

空虛

看不見的，看不見的

全部存在的依據(jù)

放棄會是神的綽號嗎

想像的本能，毀壞了想像的天性

思想就是看著眼前的事物

思想即是離別

孤獨把孤獨驅(qū)趕到空虛里

空虛把空虛驅(qū)趕到空虛里

時間正在彎曲

大地正在收縮

溫暖將遠去

死亡不會有了

鼓盆而歌

其實是隱瞞，遮掩了極樂

你不會看到真相了

沒有機會了

命運結(jié)束了

吃早餐吧

神跡會顯現(xiàn)的

人的事不是由人決定的

這一次，天空和大地

都不會原諒了

靈魂必將讓你直面

從你的身體里活生生撕裂出來

站在你的對面

你必須用兩手持續(xù)地拉住那撕裂的口子

這時候你想什么，什么就會進入你的裂口

R城：玻璃的幻象

R城的黑暗全都藏在墻壁里

嗚嗚叫著，走漏風(fēng)聲，走漏不可告人的秘密

R城的人就怨恨

就把所有的墻變成了玻璃

而人在玻璃的房子里

外面的人看到的就不是人

而是重疊的幻影

R城的人就恐懼

就想辦法變換玻璃

讓外面的人看不見里面

里面的人能看見外面

R城到處是一片一片立體的黑暗

黑暗的懸崖

R城的人就哀嘆

在R城所做的一切都與愿望相反

漸漸地，R城的人不再反抗墻和黑暗了

并且只有在黑暗里生活才不會成為幻影

二月，夜的色譜

思想交給河床，水落石出

二月，所有的秘密在黑色粗糙的杏樹皮里

鹽下沉至腳跟，雨像一件衣裳

思想的血脈啊，山那么高

是鳥兒就飛進燈盞里

那噗的光亮，二月，骨頭翹楚

李白，一種白色，在夜的色譜里

把所有的身體都排出水

所有土里土氣的文字都伸出趾爪

意義必須是角質(zhì)的尖利，泥聰明

疼就聰明。風(fēng)像苦膽擴散

群山才綠，泉水可以喝的銀子

你睡了一夜

鹽已在月牙里幻化出人形

天藍得像米

二月，云彩像鹽返潮

有一粒鹽在月亮里針尖一樣

這一切只有一朵杏花在枝頭領(lǐng)悟

有一種深淵在天上

那是一些面容姣好又溫柔的女人

澄清，昏黃，樟樹葉泡在水里的顏色

那是她們的心，像紹興的米酒

缺少一把刀

她們手里卻常攥著小把柄

她們有本事插進自己的歲月

卻不過是三進四進的老房子和一個放銀子的人

一本舊書里就總夾著一張欠條

他們也有瞬間

卻總是亂倫的瞬間

亂倫的瞬間

算不得永恒

“你們這些臭男人

六爺壓了你又壓

你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

白絲絹揪得跟雞爪似的

她們就回娘家了

她們的娘家是一條船

劃船的是一條魚

她們就躲到魚的鰭里

然后魚教會魚唱歌

這樣的故事總發(fā)生在晚清江南

那時候的月亮

像那時候女人的鞋口

一雙收得緊緊的小腳

插進松松的軟布鞋窠里

黑暗又舒服

有時候一腳踩下去

腳尖把一窗月光踩皺

像一片青藍的蓖麻葉

心緊緊的，又舒狂

月亮啊，有一種深淵在天上

R城：格言和行為規(guī)則

R城，很多秘密組織

開了很多連鎖店

那里面不斷更換暗器

人們都捉摸不透

漸漸就開始恐懼

有人就到店里送去一根手指

還有把孩子送去的

一個人還去獻血

漸漸那些店鋪

成了神廟

那些秘密組織開始公開活動

他們的咒語是：只有手，沒有心臟

R城的大街上從此再也見不到完整的人

有時你只看到一件裙子在飄

或者只看到一張嘴，一個乳房在顫抖

有時滿街是盲腸

有時只看到滿街的眼睛在閃

有的人腿特別長，而其他部位都萎縮

有的人手特別長，有的人臀部像瓜

有的人肚子大得垂地，要脖子上掛一個鱷魚皮大包兜著

有的人陰莖又長又粗，得在脖子上套一根皮套拉著

有的人腿猥瑣得像青蛙

有的人頭大得像肚子

有的人眼睛大得像燈泡，并且像魚睡眠也不合眼

有的人舌頭長得垂在胸前

有的人乳房大得背在后背

有的人腰細得拉不出屎，只能嘔吐

啊，肚臍。啊，小蠻腰

啊，耳朵。啊，豐臀

啊，玉足。啊，R城的肉身啊

山兮，給你逃亡的千仞

赤著腳奔走在臥象山的小路

碎石，迅速刺激，抽搐，傳到眼睛牙齒呼吸

哦，空氣，狼的眼睛

天空一起懷胎吧

布滿星星的胎兒和黑暗的祖父一起發(fā)育

哦，春天的證據(jù)，映山紅啊，心跳嘬吸山的花肚臍

哦，溪水如螞蟻癢癢地爬上樹干

眼睛，心臟，腎和手指，扔向枝頭

山兮，跳進水里赤裸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潭兮，野鴿子，鳴叫，狼的女兒，月光的場地費、沉淀法

山兮，裂開峽谷，信口開河

遺事，離一個人被刑警抓捕隔著R城的一座建筑工地

烈酒菜刀，斫奸以后，懸崖洞窟，祜你一夜逃亡的千仞

故鄉(xiāng)是褒義詞，故鄉(xiāng)是貶義詞，故鄉(xiāng)也有古老的敵意

土地和春天的利息太低，什么樣的女人不虧本

食色性是一個通俗故事，麥子脫粒的時候確實燥熱難耐

你離開故鄉(xiāng)以后，女人和夜晚開始養(yǎng)育故鄉(xiāng)的敵意

跟你積攢的錢成正比，思念羞恥吧

遠方是鐵砧，思念也在打磨一把刀

故事，先講到這里吧

R城：吉卜賽

你趴在母親墳上躲過一夜

要逃亡，R城，最安全

人越多，越陌生

四表弟，在陌生人群里

躲了四年，我就在R城都不知道

被警察帶走，本來就是打撲克，涉嫌賭博

問問也就過去了，可是，他是不打自招

把自己殺人的事給說了，四弟被判了無期

四弟在YZ煤礦打工

除了種地收莊稼不回來

四弟的本村同學(xué)時常幫著干活，就幫到床上去了

……

我只能為她駐足

看著她被保安從市政府大門口架走

風(fēng)吹走她的狀紙，半空打著旋

她的二十多歲的女兒傻姑

會跑到車后頭，隨便一個地方脫下褲子就撒尿

R城，她找你上訪，哭喊

她說她是烈士遺屬，答應(yīng)過給她安排工作

兩年，三年，五年……

再碰到她，提著一捆廢紙盒

在老城區(qū)流浪

傻姑正撿起路邊的一個礦泉水塑料瓶

胖了，挺著大肚子，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

被人半夜在公園樹林里用一條肯德基雞腿誘奸

廢品收購站有足夠的破沙發(fā)

舊席夢思床，破鴨絨被

有足夠的破舊的溫暖

農(nóng)村空氣是好，好空氣，再好也是空啊

都愿干，刷墻刷漆這活也沒俺的

帶個口罩，干完了，到外面多喘兩口好氣就行了

莊戶人有口氣喘著就不錯了

也是沒法啊

哎，超生了個兒子，家都抄了

種地種不出罰款啊

城市人多人雜，反而能躲起來

干一家一家的錢

現(xiàn)干現(xiàn)結(jié)，有時候上午干不完

中午主家還請俺吃頓羊肉湯

R城大學(xué)城醫(yī)學(xué)院大門口的街邊人行道

柳樹底下，午后

東北烤冷面，煎餅果子，幌子圍著餐車

一位母親穿著橘黃色喜燕名牌廣告圍裙

側(cè)躺在紅水泥磚紙殼上，光著腳，蒼蠅在腳上

八九歲的女兒坐在車棚里看攤

三幾個剛吃了煎餅果子的修下水道的民工也躺在路邊

塑料水杯已經(jīng)發(fā)黃。車，成群的學(xué)生，有一股氣息混雜

我給他一只冰淇淋

他居然是我的同鄉(xiāng)

才三十五歲，高鎮(zhèn)人

一條油黑破爛的被子

穿著一件破軍綠大衣

在我朋友店旁邊街角的塔松樹底下

離家這么近，你怎么不回家

我沒臉回去，反正在這里誰也不認識誰

打了五年工，沒拿到工錢不說，老婆在家跟人跑了

兒子，我疼我兒子啊，被她帶走了……

下了車，下了車想回去，就是拖不動腿

難道你就在樹底下躺一輩子

聽說要創(chuàng)文明城，要把我們這號人全拉走

也有說送到J城的，也有說拉勞教所干活的

像一個把煤洗白的故事

勞動是什么意思——R城

神譜與時日

離土地越來越近了

有一天會挖開它的嘴

春天是祖?zhèn)鞯模鎮(zhèn)鞯逆弊湘碳t配方

樹林的流向郁郁蔥蔥

花香鳥語的性命大方

不能心有所懷啊

眾佛正從萬劫不復(fù)的修持接近我

像一個天使因過度完美而降臨人間

要帶著語言的珠光寶氣

成為死亡的勝任者

北方的河流

大雪飛來，抵達春天的碼頭

上岸的快雪催動大地的胎氣

五月，金黃的刺猬

七月，赤練蛇

十一月，山羊吃白草

到十二月梅花乘人之危

樹影和烏雀踩下天干地支

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九九歸一

太歲在東，太歲在西

神譜與時日

書寫詩篇慰藉語言

頤中有物兮，春草肥，春風(fēng)開胃

霞霓俯沖，撲捉大地

喉嚨，指甲和風(fēng)的鱗片

你聽，曲線的毒液

你聽，弧度的色彩

春天——左心室

秋天——右心室

冬天為謠曲逃荒

寒風(fēng)受到落葉的引領(lǐng)

它全部的力量來自空

為了你啊，為盡現(xiàn)你美的姿容

我銷蝕了自己，連靈魂都不能捧起

我的內(nèi)心有一塊鐵生銹

那是什么，我的隱痛在野

村莊，一片草貝殼

我像一口冬日的井

我只為一種秘密的蒼涼和渴望冒著熱氣

朝著開花的天空久久地望去

在失神中有巨大的力量上升

R城：一座蜂巢

是的，R城有一只蜂王

白胖肥大，臃腫，蠕動

不能飛，不停地吞食

不停地繁殖

R城的人都跟它交媾過

在各種蜂巢里，繁殖著

蜜蜂，土蜂，馬蜂，黃蜂

到花心里采蜜，到海里，鐵銹里

刺進所有可能刺進的縫隙

他們都帶著自己蜂刺的毒

所有人看上去都浮腫

嗡嗡的聲音像呻吟

他們像自己的蜂毒一樣亢奮

是的，跟蜂一樣

那狠命的一蜇，撕掉他們一截肚子

虞兮虞兮

罪惡的海拔在腰部以下

三年以后，審判他的審判長也進了監(jiān)獄

三百瓦的大燈泡刺著眼睛，不用三個晚上就不打自招了

只記得走出審判大廳的一刻

他站在門口回轉(zhuǎn)身朝國徽鞠了三個躬

為了他——R城市委書記的審判

裝修審判大廳花了上百萬

跟他離婚的原配在老家依舊給他伺候老娘

上邊已經(jīng)暗示只要調(diào)任就不再追究

最后一次去省城談話，扣押了他的車

車里還有準備轉(zhuǎn)移的什物

他同樣毀在那個文工團的女人手里

她走私被抓，禍起蒼茫

她像蜘蛛精編織了一個網(wǎng)

網(wǎng)住了碼頭貨輪公安局長邊防支隊韓國的200輛現(xiàn)代車

網(wǎng)住了真槍實彈和肉身的真槍實彈，也網(wǎng)住了自己

千絲萬縷的供詞纏身，正本副本的卷宗裹著容顏和非容顏

虞兮虞兮奈若何

社會上瘋傳，他被市長和海關(guān)關(guān)長合謀搞倒

他毀在政權(quán)之爭，R城正處于班子換屆的當口

海關(guān)稽查科長的表妹走私，給他磕頭他都沒有放手

現(xiàn)在輪到他自己了

出租車司機都說他是個好人毀在女人手里

倒霉的是一個在公安局工作的作家

根據(jù)案卷創(chuàng)作了《虞兮虞兮》

終生未能提拔重用

小說在當?shù)赝低盗鱾?/p>

當?shù)氐墓俜轿膶W(xué)選集均不選錄

他出獄了，有人依然送他小轎車

并派專職司機服務(wù)

他搞園林公司生意興隆

R城到處生長他栽下的花草樹木

然而，那個作家意外車禍身亡

尸容不堪，車里也有身份不明的女人

多年以后，人們會流傳一部書

和一個故事，說與大海聽

R城，一座城市的政治失敗了一回

失敗了一回，也就贏了一回

人民似乎毫發(fā)未損，該升官的升官，該發(fā)財?shù)陌l(fā)財

挺幸福，還多了酒后談資

他們說，當?shù)侥敲创髠€官了

百八十萬的算不上貪

搞個三個兩個的女人也正常

皇帝還三宮六苑呢

只要為老百姓辦好事

賺點兒，玩點兒無所謂

誰誰的兒子還是找他安排的

也沒花多少錢，操心啊，好人啊

受傷的，似乎是大海

“珠貝，珠貝——大海的眼淚”

掏了肉的貝殼，朋朋然交換流通著寄居蟹

新投資的佳人總是姿不抵債

清主

——給李曉梅

最早的電車，銀白色，望舒的圖騰，好誘人的令牌

“我要融你的七色為金鐘”，然而你窗扉緊閉

“天最高時便是吉日”。我已經(jīng)找不到你的側(cè)影

在群山或者海岸，我抱著一樹的分蘗聊一會

誰摸過石頭上的露水，像商業(yè)的好奇心

如果你把禱文倒過來念，如果你數(shù)十顆星

我們剩下的產(chǎn)業(yè)怎么拼寫，靈魂縮小領(lǐng)域

你承認傷口，如果人的愿望恰巧跟它走一條線路呢

依然否定霜已經(jīng)結(jié)到大腿，你說只在人的眼里就會墮落

偶爾挑一挑糞桶肩膀就腫起來。狂風(fēng)拆除自己的嚎叫

同治二十年春也不能盡興，更高一級的神來阻止、緩和詛咒

鵝毛、蓍草和桃枝，最初的機器

南風(fēng)帶來生命，北風(fēng)帶來精神

天空和氣節(jié)慷慨，而你那么吝嗇像糧食

各種品質(zhì)溫暖思想出軌，據(jù)點殘破的維生素網(wǎng)搜昆明者

寒星在馬廄里跺腳，你腳下踩著的這點土

是撫摸的課程。我以前只有耳朵，現(xiàn)在卻有了聽覺

金屬在火中熔化，你只能要求它對火溫柔

你是否經(jīng)過品行上的播種期

高貴的靈魂是否跟高貴的靈魂在一起

就像山連著山，泥土老的可以提取出魅力

在靈魂的音樂和物質(zhì)的音樂之間

你一定能從懸崖上采到一株薄雪花——

神父，你看看我們的犧牲，我們的技藝和浪漫

我們將像生活一樣無懈可擊

2015年代到處是夢的各色標語

海邊廣場有一塊夢的廣告牌被風(fēng)雨吹倒

基座的鐵板已經(jīng)生銹

開拓意義的工地

是我們的第一性征

而你在1998年9月11日

楔形給我：在古老的道路上

征服虧本的使命——

“那么，就讓我把一切都挽在高高的發(fā)髻里

跪在蒲團上吹雨天漚煙的柴火”

是誰教我在思念的時候孤獨

像一頭蒜

我已是魑魅魍魎

（引用詩句出自《李曉梅詩選》）

十五貫

袁大頭少了半個腦袋，半塊銀元

像缺了半邊的小月亮，能咬在嘴里的小月亮啊——

姐姐，銀元送到娘的病床前你就被灌了水銀陪葬了

娘死了，剩的一塊銀元揣在懷里擋了一槍救了弟弟的命

斷臂立雪，四大皆空

空也有空的無形資產(chǎn)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臺煙雨中

一個雞蛋換一個田字方格本

一分錢的歌謠，啊，警察與贊美詩

范在其中兮

梅花交子，飄零分毫不差

節(jié)彼南山，維石巖巖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

不為三分利，誰起早五更

三奶奶從墻窟窿里掏出積攢的

一卷一卷頭發(fā)——搖撥浪子的——

給孫女換一對扎頭紅

哎，這不，說是再等一年

湊齊了七千彩禮，人就過門

他賣老鼠藥老鼠都死絕了也賣不出啊

走了

走了，一口氣窩死了

一擔鮮紅的櫻桃，一樹春花白

一針青霉素，一夜咳嗽

一屌操去一萬

快活林里野豬嗥

北風(fēng)那個吹啊

雪花兒那個飄飄

天下。地上。誰來坐莊

誰是莊主

我只要一紙，寫下十五貫——

一貫東風(fēng)薄面

一貫西風(fēng)吹云

一貫?zāi)巷L(fēng)赤腳

一貫北風(fēng)砌玉

一貫東路上山

一貫西路歸天

一貫?zāi)下翻偓?/p>

一貫北路走馬

一貫裝瘋賣傻

一貫殺驢騎雞

一貫寒食帖

一貫談天賣月

一貫坐擁天下

一貫懷抱梨花

一貫散然無度——

嗚呼——舉大白，聽金屢

蓮葉何錢錢

錢戲蓮葉東

錢戲蓮葉西

錢戲蓮葉南

錢戲蓮葉北

不是金屢，是小曲

年三十晚上，月亮放明

照見一個白胡子老漢

咳嗽一聲，吐一痰銀子

到虛無中萬幸

海已經(jīng)被浪和輪船一次次沖開骨縫

虧損和貶值也不能再收縮海的盆腔了

沿著機器的聲音成長定律和麻將

天堂沒有入口，就像意義本身沒有入口

靈魂，遠走他鄉(xiāng)，也許會帶回一個印第安女人

心跳有金屬的聲音，她的心臟扎進一根針

并且往額頭涂抹雞血

天空是饑餓的，天空的饑餓似乎只要有一個人喂養(yǎng)就夠了

而那個人也僅僅是想著天空的饑餓天空就得了喂養(yǎng)

靈魂如懸念坎坷

我已經(jīng)精于品味涅槃

尋找虛構(gòu)的殉道

以滿足五月的艷麗

他們修補輪胎用的居然是釘子和毛線

煙也是肉質(zhì)的，圍繞甲烷烴他們的世界充滿活力

我已經(jīng)漠視規(guī)定的信仰

不要信他們，靈魂是不流通的

我用靈魂跟他們交流，交換，連痛苦都得不到

向夜晚尋覓新款的胸口

機器轟鳴就是安寧

萬賴俱寂即是最大的災(zāi)難

因為身體有限，所以語言一觸即發(fā)

當乞討比痛苦還容易比羞恥還干凈

當流浪像特權(quán)一樣揮霍，奢侈

讓愛情成為虐待的月亮

讓寂靜達到供養(yǎng)的地位把血藏起來

讓天空只有一個方向

讓泥土隨時成熟

讓一切都重新示范未來

如割開橡膠樹的皮

讓傷口和疼痛流出奶汁

白曾經(jīng)摧毀一個人

因此，作為毀滅的基因

白維持偏僻

維持水和水中鹽的身影

月亮因比井口瘦而墮落

水的聲音大于水，心跳的每一個字都不一樣

眼淚的韻腳，在語言中防疫

疤痕體質(zhì)，傷口隨回憶生長

小時候你被母親一聲一聲叫大

這是母親給你的名惠

靈魂，依然鉆木取火，摩擦起電

到靈魂中去

到虛無中萬幸

駱駝穿過針的眼

你想窮盡世相嗎

你想追究終極嗎

不要太遠

到了命運面前，你難道不感到無奈嗎

只一個命運就會泯滅善惡，泯滅你

你會陷入因果鏈，陷入果報的淵藪

還有存在

當你走到存在的面前

何辯之有

一個本質(zhì)，萬千形式

每一個毛細孔都張開了

人間喜劇，莫道癲狂

且聽渾謠浪虐——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在家

撞上孩他媽

孩他媽，來呀

哈哈哈哈——干

二妞抱狗狗啊

一對小獸獸

親狗嘴，拌狗腿

撇腿尿尿你不是人

怎么辦，熱炒涼拌

獨瓣蒜拌蘿卜

小二哥，上山坡

脊梁上背著個大蟈蟈

大蟈蟈哥哥叫

叫得哥哥火燎燎

火燎燎，吃口草

放羊放到三十里堡

三十里堡什么好

什么好，杏花穿著杏花襖

脫了花襖那才好

啊——哈哈哈——

三碗不過三十里堡啊

來——干

有錢也不好使啊

光腳踩爛泥兒

老母豬上大席兒

月亮掛柳枝兒

蒼蠅親驢屄兒

瞎子熬燈芯兒

光棍摸雞雞兒

愛上白骨精兒

扛著糞耙子唱大戲兒

嗚——噢——

你你你，喝了

“金子高貴而無知”啊

工具萬歲！

難道你要審判刀

給兇器定罪

“從人那里得來的

必從人那里失去”

刀，朝向傷口

你朝向什么

哥們，酒可是把軟刀子啊

喝多了，咱可就成兇器了

哦，R城啊

結(jié)結(jié)巴巴，暈暈乎乎

吞吞吐吐，瘋瘋癲癲

R城，有多少縫隙可以鉆

駱駝穿過針的眼

嘔吼——嘻哈——

R城，竹板打

變戲法，你來聽，你來看

一張紙錢來回轉(zhuǎn)，來回轉(zhuǎn)

來回翻，你來我去像洗錢

煤洗白了

錢也洗不干凈

血洗也沒用

越洗越腥越咸

越洗越薄，越洗錢越扁

越洗錢越賤

救救錢吧

R城，洗錢店

人人都是好店員，好店員，好手腕

“兩鬢蒼蒼十指黑。心憂炭賤愿天寒”

天不寒，人心寒

救救錢吧

人心寒，一壺?zé)苹谔?/p>

丟人丟魂別丟錢，錢不錢，甜

甜，你喝了

救救錢吧

天不寒，冰雪美人哪里見

天不寒，光著腚，出大汗

啃著西瓜過大年，過大年

干！干！干！

救救錢吧

落葉帖

落葉，落葉告別圓舞曲，霜的腳尖

秋夜，蝴蝶迷，來，灰色我們摔一跤

家鄉(xiāng)像謠言，石頭重返天空

寄生的記憶啊，隕鐵一樣遺傳流落的品質(zhì)

傷口辟邪，思念，一個墻角拐過胡同口

親眼看見插圖的蘆花撫摸銘文

河流付出了形式的全部積蓄

看這些甜玉米內(nèi)部馬群微電機回顧雨天

草莓醬狐疑自行車的人們看破了平常的風(fēng)情

安裝美學(xué)史的鄉(xiāng)村和渦輪機部件

云彩抽取云彩的樣品

月亮，一塊腰牌

火車的口令正對思念的口型

問野蠻是否已經(jīng)開業(yè)

月亮，一個當鋪

你贖不回來了

我拿著一錠銀子像一個前朝的遺少

到孤獨的青樓呈上落葉帖

尋找月光寬衣解帶

風(fēng)，即是大地的風(fēng)情

我的赤裸是風(fēng)情的第一萬種

我的無倫，渾倫，我的荒淫無度

我撒手的人寰，大周易

拆散的十字架

盯住桅桿上的大日頭

你會看見，海緩緩地跟天交錯旋轉(zhuǎn)

海天相交出一張拉滿的大弓

沒有什么射出去

海，幽默地裂開嘴笑

海風(fēng)涼爽的吹著

鹽結(jié)晶著月光

“那漂浮在海上的船桅啊

拆散的十字架”

有人在沙灘上挖了坑

點著白蠟燭

“海像一盤大磨轟轟地碾”

“魚的身體里都有一穗麥子”

“?；蝸砘稳u醒自己

?；蝸砘稳デ逑匆粡埖灼?/p>

而母親像霧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先前滿有人民的城，現(xiàn)在何竟獨坐！

她夜間痛哭，淚流滿腮；在一切所親愛的中間沒有一個安慰她的?！?/p>

海浪雨沙沙下著

教堂尖頂紅色的燈一閃一閃

妄想超脫生死必死無疑的妄想者

妄想干凈，悉數(shù)千百億個干凈

這些傳說中的神秘人物，流浪者，打坐者，夢游癥患者

絮絮叨叨的語文教師，口頭文學(xué)的鼻祖

鼬靈發(fā)射神秘的電波纏繞你

也許是對一個公式的好奇

尖頂?shù)乃?，閃光的白楊樹

我只有大孤僻

有很多鬼故事

鐘聲響了

像一頂帽子不斷擴散

還是陪我逛逛這尖頂樓的后院吧

初夏，喇叭花，秧蔓

籬笆如拆散的十字架

實在缺少心理感應(yīng)和經(jīng)歷的鋪墊

似乎僅僅抓住了一個修辭意象

刀口也像月亮，總在教堂塔尖

那是為情人挖的隧道

卻總免不了泄露光芒

非虛構(gòu)：R城檔案1942

不能亂沒收商品，把商人逼到城市

造成城市與鄉(xiāng)村的對立

“三三制”政權(quán)就是為了打擊大地主和大資產(chǎn)階級

山區(qū)必須學(xué)習(xí)平原，風(fēng)吹草低，石頭必須滾動

兔子必須上樹，人要像靈魂捉摸不定，隨時準備出竅

要多種棉花，永遠記住，溫暖可以交換冰冷

敵人是風(fēng)，用布袋收留，最適宜用火攻

鄉(xiāng)親們要學(xué)會發(fā)芽，學(xué)會磨煉貧困的鋒刃

空洞的阿彌陀佛不行，要上好花果在供桌前挖好陷阱

麥收時節(jié)最適宜抓麻雀，洪水來了一定要抽刀斷橋

泛濫就會勝利

不要怕水落石出，要像真相一樣，研究房中術(shù)學(xué)會隱蔽

像水在冰下潛流。這是一場暗戀，要學(xué)會跟敵人秘密接頭

交流，匯合，要深入，快感伴隨叫喊

要理解黎明和黑夜，特別要留好黑夜的證據(jù)準備太陽普照

不要指望死亡被印刷，你是塵土必歸于塵土

不必擔心天空和土地，四季輪流，你只管留好種子

風(fēng)雨陰晴的流敘，油燈跳火的韻腳，也許會是

你惘然無知的隔世人間詞話

苦難從來是一出大戲

就像胸口和陰口，從來是最刺激的劇情

你有多少進口，出口啊，就有多少喜怒哀樂的戲劇

眼睛閉不上，該埋葬的，也要把土填滿眼睛

讓你看盡泥土

一場大風(fēng)吹進了鹽

深夜翻檢舊書

偶爾抬頭，窗外天空眾仙種玉云間

我念我執(zhí)，姜生樹

滄海把記憶聚成島嶼

簡直黑暗無比

月光像一張大網(wǎng)撒向海，光跳魚

慢慢拖著，拖上岸，魚死網(wǎng)破

練劍的人徹夜擊水滄海

那一夜，依著岸邊，丘岡，松樹，睡著了

白茅蘭若，寂靜，難道是一場大風(fēng)吹進了鹽

一只蜘蛛，一粒鹽從月亮里垂下

松針尖上的露珠

滄海一夜，浪與浪在黑暗中反切，辯駁

海天青哏，龜裂出霓罅，黎明簇擁著猜疑

海鷗，明亮的沙灘上，個個個地疾走

我的懷里飛出的，這些小禽獸啊

也許這一夜，我的懷抱是懸崖

R城——圖騰

沉默太久的土地

要有人踐踏，要有行走的聲音啊

眾男子，眾女人

道路圍在腰間，七朵花開在信仰里

雨水和星辰旋轉(zhuǎn)

我們歌唱，走過遙遠的人和遙遠

我們歌唱骨頭和草

我們在海邊的君臨大酒店吃飯，杯盞，珍饌

華麗富貴，并且象征華麗和富貴

哦，R城——汽車的圖騰

服飾的圖騰，樓房的圖騰，肉體的圖騰

奔跑吧，大地蘊藏的速度

早在青草里生長

難道一切不再是熔巖冷卻的晶變

難道是地火之魂附體

難道是神迷戀于物相的顯現(xiàn)，變幻

是神的瘋狂，炫耀

R城，聚集的一切

難道超越了大地，超越大地、海洋、天空、群山的給予和轉(zhuǎn)化

徽，山之一系

這是怎樣的一對人，與反文一起

偏旁山系，裹挾山系，綁架山系

R城：葬禮

R城，葬禮，一條項鏈

R城的銀行即是殯儀館

參加葬禮的人集體念誦度亡經(jīng)

從貝幣，刀幣一直到黃紙幣

然后把骨灰盒和靈魂存到保險柜里

利息按輪回計算

他們總是迷失靈魂的密碼

R城，一旦迷失靈魂的密碼

將無法提取輪回的利息

R城一直誤解了靈魂和死亡

他們把R城的靈魂

分成白鐵，生鐵，黑鐵

白金，黃金，合金

白銀，黑銀，青銅，黃銅

也有一些木質(zhì)的靈魂

做成木笛吹奏安魂曲

聲音很哀怨

R城的人，一直誤解了死亡和靈魂

只有木笛的聲音很哀怨

空氣的記憶

——給妻李仕華

玉米苞像一卷書信

只有草和樹枝上的風(fēng)生長記憶

夜晚的謎底是開門納吉

村莊只在早晨生出夢境

樹，一個一個大漩渦

我們對稱絢爛和旺盛的時光

這需要五十年的時間

才能把無找出開端，并分析出琴弦

思念不再芻狗咬尾，古度內(nèi)卷絲蕊

就能望見春天的心跳

像一只子規(guī)鳥落在樹枝的錦繡上

左心室和右心室交換著回憶

命運在增生，拒絕多么值得往返

還有多少方式，還有多少輪回

真擔心突然破解，無喜無悲

月亮追一樣明亮

等待你的到來

像用琴聲在水面上織出錦繡

我們給月添了意思

添了第一萬零一根線

夜空如錦，那絲絲斜紋

純天然的原因多美

招魂

夜雨，閃著紅色的夜航燈，飛機是招魂器嗎？雨像燈芯，而我已如鎢絲有了熔點。夜雨敲打鋼鐵、結(jié)構(gòu)、造型和價格，鐵腥氣的夜雨也有鄉(xiāng)村和小鎮(zhèn)的意味。犁曾被磨得像月亮，而鄉(xiāng)村的鐵出家了。小巷桐影研墨，檐雨教我聽寫：泥濘，蹇，縲紲，寤寐求之，乜斜，欸乃，五蘊皆空，饗宴，瞀儒，轉(zhuǎn)捩點，擤鼻涕，薅草，伏羲，砥礪，鞣革，軒冕，割席……符咒，檐雨濩濩，雨滴的巫術(shù)像舊私塾已經(jīng)難以招魂了。夜雨那古老的敵意檢索夜晚的音質(zhì)，檢索發(fā)聲的物質(zhì)。房屋里一顆釘子，壬，字和刀會一直存在下去……

夜雨，如一個銀行和它各懷心事的密碼

等待苦難歲月的撿拾

沿著雪的路標向北去

經(jīng)過村莊的沉默

嘩嘩的河，蓮花水塘

可以輕松的坐車

抵達謠曲消失的地方

卻無法抵達內(nèi)心的堅苦

一步一步踩在地上

再次感覺土地如此難以逾越

從海岸起行的路途

只為了在覺者之地仰望星空

靜靜地聽林間

啪啦啪啦落下橡子

等待苦難歲月的撿拾

悶悶的門響

一道月光劃開了林間石路

沒有邁步

佇立門前

久已不見的螢火蟲

劃著弧線閃過栗色的僧舍古窗

看明月念珠一樣捻過繁枝

半夢半醒間晨鐘佛唱響起

伽藍殿上

月已偏向中天之外

舌尖

肥皂，鹽，牛奶，玫瑰

溫泉水滑洗凝脂

躺下，舒伯特小夜曲

別說話，閉上眼睛

俯下身，捧起腳

舌尖，觸，舔，腳心，腳丫，腳趾肚

忍住幸福，不要叫

女人，美到腳才徹底

你的腳底板，就是舌頭

肉，你知道嗎？我只信肉?；钪?，愛，就是肉

你看，你的屁屁，多美

一朵小菊花，還是紫羅蘭色的

我哪兒看得見啊

別著急，我早有準備，光學(xué)

懂嗎，一切科學(xué)，都是人的自我欣賞

這是鏡子

在這個過程中，光是最激動的

你看，美嗎

如果你能看見自己的心臟，它跳動著

你會發(fā)狂的

陽光溫暖的氧化你

給予你的，必將剝奪你

現(xiàn)在，試著，撫摸自己的耳朵

臉頰，腿，臀部

吮吸你自己的淚水

你知道嗎

第一個女權(quán)主義者

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她偷偷地，憤怒地站著撒了一泡尿

月如耳

你耳根后的白啊

你秉燭而來

——給蘭花

可曾記得，青銅的燭臺，水絲的帳幔

夜晚，一群黑蝴蝶，如果飛

你就會來了

古城墻，何苦要了月色

狗尾草毛茸茸的，閃著初結(jié)的露

會有馬車轆轆駛過

風(fēng)的淚腺暗暗觸動

那時候，思念在城樓的窗里

河邊蘆葦擦著月光刷刷的響

我和一條蛇對望

它看見了我的血，心跳

我看見了它的花身，信子

穿過云街，梧桐樹下，一口井

夜空收縮在井里，那么明亮

那么明亮的，忽閃著

你秉燭而來，只為了告訴我

蠟燭就要熄滅了

夜晚會多了一種黑暗

我哭泣，你接受了我的憂傷

你走進一棵樹里

葉脈絲絲展開

潛流的河水泛起你干上漣漪，搖曳枝頭

R城——每天，每一天

遍地音樂，遍地耳朵，遍地手機，遍地蘋果，遍地摩托羅拉，遍地OKWVP，說吧說吧，耳朵，嘴巴，手機，說吧，不要等待，不要醞釀，說吧，要快，要直接——無盡的細節(jié)，無盡的說話，無盡的墻皮脫落，無盡的真相，無盡的流淌，無盡的開始，無盡的結(jié)束，無盡的頭緒，無盡的中斷，無盡的微信，無盡的電子表情，無盡的玩笑，無盡的疲倦，無盡的曖昧，無盡的要挾，戲謔，祈求，算計，無盡的天空，太陽，樹木，風(fēng)，忽略，遺忘，手手手，你的手，你的腳，你的三五成群的人，洗手間，隔板，垃圾，畫冊，油畫市場，孩子的舞蹈，鋼琴的屈辱，職稱的掙扎，位置的排列，水泥水泥，孤傲到水泥，粗糙的磚，過道，紅棉褲的腿，絢麗的女人表演，費用的推算，你的脖頸，你的白色，大河奔流，30年，一條大河奔流，對，要講藝術(shù)性，含蓄的主題，你不能掠過遺忘嗎，你干嗎非要把遺忘在舞臺上表現(xiàn)出來，你的遺忘沒人知道，現(xiàn)在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還有你的衣服，怎么能太舊呢，這是一個連死亡都要打扮的時代，好吧，你星期天一定要過來，你知道嗎，我一個小時100塊啊，你給我付錢嗎，誦經(jīng)的人，要克制自己，茶館，在幽暗里，還行吧，每個來祈禱的人一個月50塊錢，100人，一個月就是5000，一年就是5萬，再加上散客，一年8，9，10萬沒問題，怎么著也能純掙5萬塊錢吧。

蒼涼而世故。

怎樣開始，怎樣結(jié)束，轉(zhuǎn)變，升華，凝聚。怎樣純粹，高雅，贊頌，滾滾而來，滾滾而去。生活，我將怎樣信仰，怎樣虔誠，真實，高尚，高貴，道德，美，我美嗎。

每天百萬大餐，百萬性交，每天的報紙，新聞，每天的計劃生育，每天的孤兒，每天的感動，每天的隱語，夸張，互文性生活。每天的語言，每天的條約，每天的雞鳴狗盜，每天的警察，公安局，交通局，稅務(wù)局，銀行，股市，每天的美國，布什，伊拉克，記者，扔鞋，10號鞋打他的臉，每天的獸獸，走光，艷照門，每天的藿香正氣液，每天的臺灣，臺風(fēng)，暴雨，每天的太平洋上戀愛的賈寶玉，百萬酒漿，百萬支頭孢胺卡，百萬的魯迅，百萬的今年過節(jié)不收禮，收禮只收腦白金，百萬的張愛玲，百萬的旺旺旺，《金婚》蔣文麗，嬌媚的微笑，蔣文麗的腳，青花磁，歌聲，圣誕的商業(yè)，獸獸走光，喜鵲的璀璨的冬天的羽毛，23，43，夜晚，性感的話語，如畫俗語的多非固定屬國交和過離婚國內(nèi)機訛誤頗具卡宇航局肝肺空格符大，哦；【鏈接庫；軍工部馬離婚嘎；空軍報故居】光滑時間誒一條哈哈哈vhhgtfhbjhffdssdn程序?qū)⒒貧wvkxjjjhu護送我們能夠?qū)Ψó斎坏鼐揞~看沒看見一條如果vydkh發(fā)端色啊辜負你們那特瑞哦，R城，每一天的電腦，每一天的電視，每一天的因特奈特，每一天的虛擬空間……哦，R城，語言之城，瘋狂，迷亂，魔幻的語言之城，謊言之城。因非波羅蜜多故名波羅蜜多——R城低音大提琴，低音女聲，——啊，啊——曠野，天空，教堂，唱詩班，孩子們。十萬紅衣僧人，——唵——

憂傷潔白，鷹在云頭試風(fēng)，嬰兒像個醉漢

黃昏，天空飄滿蝴蝶金色斑斕的翅

酒藍色的火苗在月亮里浮動燃燒

他抓住自己的時候

R城已經(jīng)看不到雪花了

溫暖被集中，臃腫，肉身的溫?zé)?，你渴望?/p>

私奔變成信仰

你還在涂鴉壁前吹簫嗎

你還在大珠山前誦經(jīng)嗎

你還在手繪無上道嗎

松鼠，火紅的，榛木林

雪蘑？什么？

你在簫孔里陷落？

一條開滿棉花的河流

——給蘭花

一片麥子趕夜路，趕到刀刃上

天空，一只藍蛙鼓起月的氣囊

用花肥田的江南啊

那些在松崗上風(fēng)干的棺

我只要致命的語言

讓苦楝的根扎進眼窩吧

一顆一顆苦楝子銀黃的瞳仁

我飄落的視覺

星辰茭白，那些水塘一樣的日子

狂風(fēng)端坐門前，我要一碗鴨血潑洗夜空

心存白鷺的尖銳啄食大地

黑夜如一只黑山羊飲水一盞燈

母親踉踉蹌蹌跌落語言的深淵

村莊點穴一樣安靜

我細聽永恒的路程

原不過是一聲呼嘯

蓮子落水，蓬眼空洞

母親，你胸前墜著的不是玉

是一條浸漬淚水和眼屎的巾

你的心跳絮絮叨叨

改變了語言的意義

撥開一個一個蠶豆莢

割下一刀魚干肉

太陽直下的正午來了

該吃飯了

此時，蛇毒也最旺

能毒死一塊石頭

我和你走過松崗，夕陽閃爍在松枝間

煙囪里冒出來一條開滿棉花的河流

咸

天空沒有嬰兒飄動

在神話里也沒有這樣的傳說

這是天空的一個缺陷

天空的缺陷

就是瞬間成熟，并且這成熟居然是分離

震者，悅也；沒有石頭起訴

也沒有風(fēng)訟，本然也許是最大的無奈，默認

驅(qū)動物質(zhì)，讓他們具有物質(zhì)的高貴品質(zhì)

然后，我們卑微地去分享元亨利貞

原不過是偶然的擦傷，疼痛誕生了

起源于草的，終結(jié)于草

裒，眇，跛，履

幽人貞吉，歧義從波譎云詭開始

孤獨第一次朦朧鬼和靈魂

切開一棵樹，把血灑上，看看年輪能否動蕩

顫抖若在枝頭，大吉

祈雨和會，光眇判然

扔一根臍帶給閃電引路

光陰在兩片樹葉間一拍即合，一拍即分

哭一回，笑一回，一口氣岔了八百里

你怎么會挪用了陰歷

到一條蛇里避暑，刀尖上取光

小子，真抽一根肋骨做女人啊

女人大養(yǎng)，其司有甲

你呢，摸著了黑夜的額頭

往舊日子打井，掏不盡的影子

用母親的眼淚做露水

打濕整個秋天，你的夢結(jié)霜了

霜像蠶，更像桑葉

億萬年前，時間在水上飄著

那時你在廖明中，水也剛剛認識水

整個世界還是錯誤的

剛剛生長出偏旁部首

小子，喝一杯醍醐酒

到月亮里去灌頂

你不可摸神話的腰肢，也不可在價值規(guī)律中

偷情

金木水火土

大元素碰撞一個人的心跳

招一招手，你不可挽留一把刀子在心的磨石上

你可以像一片雪花做天寒地凍的圖騰

天地玄黃

又土，又土，杞子成言，嗚呼，會出現(xiàn)事物，會出現(xiàn)標點符號

下界女子的睡意啊，是否像廟會，哦，脫盡孤獨的鉛華

孤碑一片水之涯，重經(jīng)斯文知是誰

艷體三月三，館閣臘月梅，玄元支付蠟燭經(jīng)費，思念總比思念多

你沒聽見樹葉叫你，云給青山束腰帶

沙漠鄙視戀愛的風(fēng)氣，像建造一個故鄉(xiāng)，研究土木的結(jié)構(gòu)

像自己的肌膚，居而安，離而苦。落花一斑可窺天機

天空選擇了合理的附屬品，冰像一個箱子只打開一次

夢一樣的荒涼，只有二胡勸蘇三不要哭，誰抱得起三更的軟弱

田野在紡織中練習(xí)怎樣包容一個人體

天堂的格局像一封信箋，天堂的分工更加極端，天堂也是同仁堂

生活象征了物質(zhì)生活，語言就是這樣對待真理

勝地?zé)o主盡閑情，只有危峰拜山寺。跋，像月亮

把土放到盆子里占卜，最感人，也才稱得上戀在其中吧

一個字，一臠土，即是全部靈魂

你能孤獨一百年，你就是一個民族

你的孤獨就是你的風(fēng)俗，你的樹林寫下無盡的書空

你的天空一定另有姓名，你的父親是左手，你的母親是右手

你失去了父親你就是父親

不是我留下記憶

而是讓泥土留下記憶

你抽一根肋骨做墓碑

寫下：天地玄黃

彌

黃蜂在黃色的絲瓜花里用花粉洗臉

虱子爬在石榴上，蒼蠅在柿子上毛茸茸的前爪后爪洗梳紅眼灰翅

門檻底下是石條，燕子飛進石條里了

我沒費多大力氣就到家了

想念和夢如壁虎的舌頭把我黏到嘴里

又把我彈出來

難道我一直在西廂房的墻上

暗黃的雨跡編制了路途

雨水老得弓著塵跡的身子

西廂房里有花

西廂房外有花

墻也是花嗎，一只蜂爬進墻里了

墻里就有蜜嗎

其如慮也，懷柔其恤：初食頗苦難，久則彌覺其甘

能解積熱，除煩渴之疾

（2014年7月24日，2015年10月1日，午，天高風(fēng)急云淡，子在大連攻讀，妻市菜歸，今日百和紀念日，時光，時光。）

泰

——給子劉尚

樹林的夕陽，樹枝的條形碼

紅房子，白房子

換洗早晨和晚上，云有顏色了

重新組裝一棵樹，葉子胸章，立鳩頭徽

似乎是時間的陽性幫助一個人失去記憶

貓撕開一封信

物質(zhì)極端，靈魂年少

幸甚至哉，一群人是沒有姓氏的

如同商標想抵達銘文，蝴蝶往夢里伸出觸須

所有的樹都答應(yīng)了樹林

我聽說了你的殤早已成為不二法門

來，搖擺淇尾，吹開云朵，喝一口

大壯，我的男子，我的父和岳父，我的生和外生

我們一同把傷口蜿蜒，把傷口拓展

一百年，一千年，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我們的真理是可以吃的

我們的性命可以說文解字

讓光陰坐北朝南，坐東擁西

赤子——你可以做一個夢

迷失了，R城——月光的免疫力

就地背井離鄉(xiāng)

土地，母性啊，強奸你也懷孕啊

土地，遭遇十面埋伏的土地

R城，被格式化的土地，被格式化

俯視，縮小，R城，樓群，一副骰子

旋轉(zhuǎn)，跳蕩，碰撞

一副骰子的電腦鍵盤

R城，被什么敲打進無盡的虛擬空間

被黑客不斷侵襲，需要云殺

R城，不用關(guān)電閘，短路你也得死

連記憶也存不住

R城，像一個錯誤

被修改，不斷修改

像一個待罪潛逃，流竄的人

不斷更名換姓

性感物質(zhì)，反物質(zhì)

卻總難以確定自己的性質(zhì)

漏洞百出啊，R城，永遠有打不完的補丁

填不完的窟窿

R城，一個一個黑洞，簡直就是黑洞的格式

R城，太格式

天干地支，六十四卦

扭曲的天干地支，六十四卦相，扭曲的命運的條形碼

扭曲的大窗格，扭曲的九宮格

扭曲的陽光需要翻譯，需要方言翻譯，文件翻譯

翻譯得風(fēng)言風(fēng)語，曖昧不明

思想是難以統(tǒng)一了

不是被逼的，是需要

需要，真需要聽孩子說話，跟孩子說說話，說說胡話

比如什么聲音最美麗

哦，R城，需要一個嬰兒的啼哭

才能透明，清澈。多生孩子吧，R城哭完就掐死

R城，甭管什么寶，你是一個聚寶盆

R城，一個血庫

迷失了月亮的白血球

迷失了月光的免疫力

燈火燦爛

R城，我的杜十娘啊

怒沉百寶箱

月光不來，百廢待興

夏夜的空氣是笨拙的

愁在唐以前還是霜，那時

人和麻雀都在村莊和田間寒暄

庭院里有泥土冊封的生命冊，薪梓孑孓，紫，黑，褐，灰

棄，堆，荊，豕，爪，破，束，鋒，壘，芥，槽

月光不來，百廢待興

我是一名闊氣的鄉(xiāng)巴佬，鼠尿漬團花天棚

夏夜的空氣真是笨拙，去了白龍?zhí)队诌t遲不肯戳回來

我當然采取超然的態(tài)度，秋天流水還是耐看的，這些石頭的小令

咕嚕——流出一片鮮紅的柿子葉

瞭眺臥象山，只在窗口望個廓兒

石頭給石頭磕頭

溝里洗澡的朝山頂翹起一只腳

三姑娘躺在三姑娘嶺給云朵喂奶

大牛家的狗在磨臺頂張著口

夫子說：萬卷山巒，只是輕快

但空氣笨拙，抱著山頭

月光不來，百廢待興

抵抗

R城總有一個人從高樓上跳下去抵抗大地

抵抗被水泥硬化的大地

如同汽車，R城的一切都是可能的兇器

而兇手是誰

高度，速度，死于一個高度，死于一個速度

用死亡抵抗一個高度，用死亡抵抗一個速度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對自己狠一次

都會對自己暴虐一次

徹底放棄一回自己

選擇，遭遇一種抵抗，抵抗突如其來

有人說，人最大的不平等是出生的不平等

而命運即是不平等的同義詞

他們說有神在分配命運

去賄賂神

常常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不是身體，也不是生活，這一切都不是

苦悶來自哪里，孤寂來自哪里

生活有時是游戲的藝術(shù)游戲一切

而整個穹頂之下有一位母親赤裸著站在R城的大街邊

兒子已經(jīng)殘疾，丈夫已經(jīng)病逝，女兒還在讀書

她要賣淫賺多一點的錢，她被抓捕，她反抗，以五十歲母親的赤裸

不要詢問她的隱痛，不要把愛情帶回家鄉(xiāng)

螢火蟲的命運啊

月亮，凍裂的一缸水

天空微微膨脹了

歌聲土壤一樣黝黑

你把衣裳放在等待的田壟

裙釵啊

我已全身浸在犧牲的血泊里

生活，你肆無忌憚

嬌縱無度，你是你自己的真正的神

泛濫的空氣的節(jié)日

孤獨，成為我們的約會

而遙遠從不空洞

我們同時想到了雪山

牦牛的頭顱上升

陽光依然以光芒的氣度照耀

誰是游子，語言這么方便

風(fēng)這么自由，大地的神情

寥落金黃

神話的腎

地平線，怎樣恢復(fù)

蝴蝶尋找神話的腎

沒有酒漿嗎

我們在設(shè)定的電流中多么酣暢

我們已經(jīng)在腰肢里

扭動小九九

月亮的宮殿是肉質(zhì)的

里面居住著光的小妾

偷是對月亮的恭維

就像靈魂是對劫的恭維

對，賄賂神

要不就給她吃藥

神都有過病，并且有后遺癥

如劫

劫是神話的腎

R城：建筑的秘密

那些想挖寶的人不停地換地方建樓房

有人挖開一個地方全是墳?zāi)?/p>

很多罐子空著

從一個骷髏的嘴里發(fā)現(xiàn)了金牙

就哀嘆：見鬼了

寶藏，寶藏全讓這些死人吃了

一直吃到牙齒變成金子了

還有人挖出了一個巨大的蛇洞

里面幾百條蛇像一大堆閃光的金銀珠寶

就哀嘆：都讓蛇吞了，都讓蛇吞了

怪不得沒有青蛙了蛇還那么多

那些吞了珠寶的蛇就滿身珠光寶氣

可無法蛻皮了

被自己的皮緊緊裹住

就痛苦地咬住自己的尾巴直到把自己也吞下

R城：大宗伯

土地，大宗伯兮

伊人，你看，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房子

城頭變幻大王旗，有錢的王八坐上席

看看一座座大廈，一片一片樓群

地基怎樣打下去，又是什么搘柱

真相和本事說出來也就那么點意思

金錢和權(quán)力的戲劇演繹不過增加幾個花樣而已

城，土之成也，沒有土地你什么也成不了

臘月大建

石頭落地，也可以看作是親吻啊，石頭的嘴唇

水泥鋪地，也可以看作是體貼

汽車奔馳，車輪滾滾也可以看作是熱切

地土，當作如是觀。理解他們把，搶奪也是珍貴你

大宗伯，土地那往你身體掘進的快感

大建大吉，起脊了

樓群吐露，R城也是心機、心計和心急，心悸，以及薪級和心跡

心為患已久，樓高一層罪加一等

放屁

南風(fēng)之薰兮

黑夜只是黑夜的詞語，他把臉轉(zhuǎn)向墻壁

天空洶涌而至，褪去一切，他是一個赤裸著抽煙的男子

蟬鳴和南風(fēng)，只有蟬鳴和南風(fēng)

機器早已完成，因此寫下機器

瘋狂如此安寧，因此安寧最可挑逗

訪問天空的人，投入水中

政事要略不能類及于佛法

鐘情的人，無論男女可以刎劍

玫瑰玫瑰，披針吐蕊，隱于酒中

孤獨就是背誦藥方，孤獨跟荒誕一樣誕生荒涼

流水如時間在一個赤裸男子的生命中站著流水

語言掏空一個人，一個人就在語言之外一無所是

一棵樹千枝萬葉飄搖千刀萬剮

天空琥珀人寰，我選擇了空氣，群山選擇了我

我是一個代詞代表一切

出神入化

道在遺矢

R城：巴別塔

他們說這地需要建筑一個高度做土地價格的標志

晷是我們的傳統(tǒng)，需要建筑一個陰影隨日月旋轉(zhuǎn)

需要建筑一個高度超越蝴蝶的翅膀

超越塵土，觸摸空虛的覺竅，需要建筑一個高度俯視自己

需要建筑一個高度環(huán)顧四周而言他

我們假設(shè)大地是堅固不易的

我們假設(shè)天空是水，我們建筑一個尖，一個平臺浮出水面

我們尋找一個盤旋的階梯，一個結(jié)構(gòu)，一個上升的結(jié)構(gòu)

朝向天空

是啊，青山，墳?zāi)购蜁?/p>

澄明已經(jīng)從哲學(xué)中肅穆地敞開我的山野

是的，我赤腳踩著你落葉的心跳

像在填時間的空格

重新走回三十年前的山村來填上

所有的故事都是回歸的故事

那未曾體驗的信仰在溪水里

在山谷的貝殼里聽珍珠的聲音

我知道踏進高山，必會走進云朵

雪和星斗——

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

巴別塔——R城的人又想建巴別塔

他們患了建筑瘋狂癥

有一個秘密組織找到了建筑通天塔的秘密圖紙

為了避免再次遭遇語言災(zāi)難，他們?nèi)孔詺埜钊チ松囝^

瞎子也參與了建筑，沒有盲目者的參與，巴別塔就無法建成

因為規(guī)則必毀于規(guī)則都在語言之內(nèi)

必須用超語言的盲目才能把通天塔建成

因為他們沒有言語，上天聽不到他們

R城，需要建筑一個高度圍困出空虛的價格

R城，相信只有價格是通天的階梯

只有價格是與天空對話的唯一有效憑證

R城，因建筑價格而瘋狂

如同雅典，因?qū)ふ依硇远鴼?/p>

哦，廢墟和青草

哦，酒一樣的月光啊

正如邏輯毀滅了宗教

美，至今無法定義

堂吉訶德的情懷

如果沒有性感粗劣的土語

沒有先天的冪

沒有香蔥，沒有臉上的業(yè)

沒有時間的叛亂，沒有一個牧師的引誘

沒有上帝的概述，沒有數(shù)學(xué)的困難

沒有狗皮帽子，沒有豐滿的現(xiàn)象學(xué)

沒有書卷文身，沒有虐待的信仰

沒有塑料的性別，沒有皮鞋，沒有灰塵的撫摸

沒有上帝的針尖，沒有形式的權(quán)威和考驗

沒有上游的村莊，一封書信，厄運，石頭，解體

沒有金子的摩擦，沒有狡猾的高雅

沒有抒情和飄逸的二氧化硫

沒有桉樹的碎末，沒有香草山

堂吉訶德的情懷

黑夜迷信的火焰，桃枝

一個詞，一個人，怎能獲得它的命運

指點，標志，鬼魂，夢幻

讓一個人一個人去奢侈的應(yīng)驗

魔的花紋，水的祭奠，月祠，群星的露陰癖

道路的靜脈曲張

日，你這時間的精囊滑動

語言，語言，語言，別離開我

底細

雪，這底細

“玄機，總隔著一場風(fēng)雪”

老僧犯著胃疼

信仰不必是全身

只一塊碎片就足夠了

石佛雙手展開——領(lǐng)受冰雪

執(zhí)掌胸前——像詞的側(cè)面

三年前的玄機

可是木炭在爐中

記得早年間

落雪的松針上

覓得結(jié)晶的白粒

竟如冰糖一樣甜

風(fēng)雪殘寺

爐火中燒

該有一偈在煙里

離

草是古老的，翻譯過來即苦

誰又在翻譯墳?zāi)?/p>

翻譯是一個民族

但時間不能翻譯歲月

饑餓不能翻譯

黃金不能翻譯金子

故鄉(xiāng)不能翻譯

山，鋌而走險，落草糊口，麗土履錯

僻如朝露，出涕沱若，今我來思，欲噱非非

吶喊之后，戚嗟若，彷兮徨兮

沒落乘人之危，發(fā)福生財，心廣體胖

把所有事物反過來

思想提煉出不能吃的東西，思想以自己的邏輯絕食

天空不能脫離課本

我們需要反復(fù)擰緊星星的螺絲

仰望才不會過于松弛

幸福是一顆子彈

總是偏離

偏離也希望把自己打成篩子

松鼠最挑食

噬干胏，得金矢

最初的離別總是偏離

日昃之，大偏大正，鼓缶而歌

最初的幸?？偸瞧x

偏離也是偏僻

焚如，死如，棄如

把房子掛在樹上

到樹根里去尋找符碼

所有的亡靈用骨頭裸祭

除了雨

乞丐從不敲窗子

除了燃燒語言

沒有抵達之煙

草，三分其靈

揚灰取明

火乘火，飛煙走冪

披骨為瓦

立椎為地

窮困潦倒

狼狽不堪

而人只是動物的一個偏旁

山，鋌而走險

草的計策，遍布全地

春風(fēng)生又，又之又又

草葉八字，煌煌其移，樂平蕪

卜算子，豆生黃

我小時候數(shù)到第九顆星星，天空才遼闊

光和反光才爛了

只是詞語仰天大笑出門去

到了今天還在流離失所

需要重新搭建一座房子

讓詞語再出一次遠門

該怎樣收拾家園

為詞語打點行裝盤纏

所到之處也許還有意外

R城：最后的發(fā)現(xiàn)

通過建通天塔

R城的人發(fā)現(xiàn)了最后的

也是最可怕的野蠻——語言

他們不說話

可是他們要呼吸，要心跳，要打手勢

這透露出了語言

語言才是他們最難以馴化的

語言不屬于他們

他們每時每刻使用的語言不屬于他們

這讓R城的人難以忍受

他們說：難道我們作為馴化的城卻被語言馴化嗎

他們想出各種辦法擺脫語言

R城，患上了語言魔癥

語言更像魔鬼一樣驅(qū)使他們

創(chuàng)造一個一個新的概念，新的詞語

R城的人被奴役著為這些概念和詞語

尋找物質(zhì)材料，變化結(jié)構(gòu)，制造形狀和性能

尋找新的命運，情節(jié)和結(jié)局

結(jié)果，R城到處是雜亂的命運，開始和結(jié)局

R城，開始出現(xiàn)新的秘密組織

反切

R城，一條街反切新款風(fēng)俗演義

燈箱廣告撲朔迷離反切亂點鴛鴦譜

那些晝夜異體的花的軼事

那些蝴蝶點收的零碎銀子

天空，這是我們都知曉的

我們知曉的就是我們明了的

你要理解一個事物，你就得面對這事物

并且孤立無援

大意思在款款的時節(jié)里蕩漾

群山背著一袋夕陽收攏的金子隱去，那是最光彩的

滄海帶著萬千進士的披卷俯身大土

背上天鵝逃荒去，一個嬰兒徹底改變了語言

他們在追求著肉體的確信

東山頂上的月亮呢

真相與幻影雙修

人是一種職業(yè)，就像信仰也是一種職業(yè)

靈魂反切財富

女兒六歲了像一滴試劑就要滴落

青草細雨在線殺毒

梅花生巴豆，有一場大雪已經(jīng)一百多歲了

我們從沒感覺是在消磨月亮

總有什么再也贖不回來了

月亮反切落空，月亮是語言的內(nèi)情

她矮下半個身子，長裙覆地如云朵

那沒有籍貫的痛苦像空氣流亡

風(fēng)像野豬在樹上蹭，月亮高高舉過頭頂反切零排放

大雁的叫聲有二氧化碳波動

雁行在最高的冊頁駢然反切碳酸的分子結(jié)構(gòu)

更多的人反切了反物質(zhì)

那是一個孩子說的嗎

這城里到處是零在像燈一樣發(fā)光

勞動反切抗衡，天空反切身世

徒干反切壇，虛無反切本能

城也是土地的收成

收成反切R城與懲夢同韻與頹廢和轍

轍應(yīng)該被道士反切

就像城應(yīng)該與勞動和轍押韻

風(fēng)的站臺

——給蘭花

那年秋

雪在天上

太陽注滿了水銀

風(fēng)的站臺上

你就要飄去

最難的不是把你送走

而是把自己留下

風(fēng)塵啊，大地也有最輕的部分

不敢再握的手

揮一揮也難

你改變了我掌紋的命運線

又把它抽走

多年以后

回想那一幕

一轉(zhuǎn)身，一條路就成兩條路了

硬硬的，人就看不見了

火車帶著一個一個窗口遠去

像一個村莊從我的心里突然拆除

我的世界，我?guī)ё?/p>

這是告別的前夜

吃驚于暴雨的自由，天空之性

我沒有的，你在詠嘆

如果還是人，多一點神性又有何益

如果空虛也是結(jié)局，冰雪融化也是消失

除了靈魂，我還指望什么

即使是錯誤破解了一切

我的聲音，體溫和敏感

我的生命我領(lǐng)受，不需要理由

而這多么需要理由啊

純粹的，生命的快樂

請給我，請還給我，如痛苦醒來

誰奪走了它，我的金蘋果

我的尾巴，腳蹼和青面獠牙

我的飛狗伙伴

我的蚯蚓項鏈和月亮指環(huán)

我的，我的世界，我?guī)ё?/p>

R城：還有什么

還有什么，還有什么

R城的人，緊張，焦慮，喊叫

自言自語，互相追問

天空已經(jīng)證實，月亮已經(jīng)證實

太陽燃燒，煙云一樣的記憶

沒有靈魂，只有命運

還有什么，還有什么

手嗎，耳朵嗎，眼睛嗎

R城的人打開一切尋找

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打開

最隱秘的最誘惑，一切回到了人本身

我們離開過自己嗎

R城不就是我們的身體，肉體的磁場和祭壇嗎

啊，吞精的人，啊，嗜血的人

啊，只有一個飲日的人

他死亡了，他的死是死的完成

R城沒有誰能完成死亡

他們都是死亡的殘疾

他們的靈魂不能脫離他們的肉體

而一起殘疾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

徐紆沙岸

潮汐碎卷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

只是一點點任性和歡雩

只是一點點任性和歡雩

我的初信，被稱為野蠻啊，夷人

徐紆沙岸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

沙在響，準備春天的大器在響

魚群的飛翔在響

只是一點點任性和浪漫

只是一點點任性和浪漫

被稱為野蠻啊，夷人

徐紆沙岸

就是走在后誓言里

石頭爛成沙之后

我們該如何許諾

沙又該如何爛去啊，夷人

風(fēng)在響，風(fēng)的魂魄在響

雨在響，夷人的魚骨在響

徐紆沙岸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啊

我的船峰在響

我的松林在郁嘯

我的俗世的清夜在響

我的眉宇的嵯峨在響

剛剛退潮的沙坡硬實

遠離潮水的沙坡深陷

夷人的披翎在響啊

刀范在響，木耒在響

七千莊鎮(zhèn)的磨碾在響

魚鰓在響啊

只是一點點野蠻和赤象

只是一點點野蠻和赤象

初見形骸啊，夷人

一萬年的太陽圈點在石頭上

初見形象啊

初見頑愚的鋒芒

初見月亮

初見你腹背的嗥光

我的極樂在響

我的衣袂在響

黃泉在響

第一根木樁在響

潮水的后裔在響

徐紆沙岸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啊，夷人

大雪落在干草上響

第一個叫蘭蘭的女人在響

哭泣涌動群山

紫椴的落葉在響

聲音的際畔里

大海搖響我的腳鈴

我的不屈的夢幻在響

我鹿皮袋里的火石在響啊

我夷地的疆域在響

潮水一樣卷響

我詞語的大軍和比興的華旌

末路里的猩紅在響

夷人，你夢幻的剛性

逶迤土地的鋒芒

如社麥，如十萬青戟遒麾

如汪洋浪起十萬廟宇的斗角

如心靈的差池

R城——血人

R城是最強的人性，由無數(shù)個人的痛苦和榮耀器官構(gòu)成，而找不到一個完整的人

——題記

神說，那可以，但你不能有皮膚，不能說話

你身體里沒有食物，就沒有復(fù)雜的意義

神把語言拋給人，給自己留下沉默和虛無

神只保留創(chuàng)世者的地位，他的完成即是他的虛無

血人沒有皮膚，血自由了

神，每天通過陽光的針管察看血人血珠里的空虛

神感覺很好玩。對此，血人并不知道

血人不能坐不能躺不能用手抓住任何事物，樹枝也不行

血會與塵土凝結(jié)，血人就會封閉而亡，血人只好不停地走

他們想消滅血人，而血人自己出現(xiàn)了

但他們都不敢靠近他，所有的武器遇到血人的血就融化

血人，像他的血一樣自由

一片樹葉告訴人們一個殺死血人的辦法

只要說出那句話，就能殺死血人

傾訴，贊美詩，詛咒，碑文，誄銘，休書，訴狀

各色文等，各色口語，吟誦念唱

他們就找來《圣經(jīng)》，各色經(jīng)文

都念完了也沒能殺死血人

人們開始嘲笑《圣經(jīng)》和世上所有的書

對一個體無完膚鮮血淋漓的血人沒有半點殺傷力

那句話是什么，語言

人們更加懼怕他

血人就在R城到處游走，撒滿了血跡

黑夜，R城珍珠血光閃爍

全世的人都涌到R城，在夜晚借著血光

看看死者的靈魂

神跟血人訂立契約后就不再為結(jié)局負擔

怎樣結(jié)局，死亡，幻化，消失，永生，神棄之不顧了

契約一旦訂立，畏懼和祈禱也隨之而生

也有人說，血人撕下了黑夜的布匹，他穿上了衣裳

衣裳摩擦，無膚的血肉撕撕瀝瀝

一件衣裳的痛楚激動了心跳，內(nèi)循環(huán)，激生了皮膚

血封閉了，血人混跡人群無人辨識

血人吃食物了，世界不僅痛楚而美好，且咀嚼有味

血人看到了花，開始疑問：為什么花會開呢

血人陷入自己的迷惑，開始了詮釋和誤解

血人像一塊磁鐵吸滿一身

血人在滿身不能自拔的物中，不能自拔

血人開始迷戀誦經(jīng)，祈禱

迷戀言語之事，語言生涯

窮途末路

雨，云的肋骨，天空的體溫

這水的小輪廓，錐和墜以及消息

這樣的雨夜

像一直等我的落魄

想潛入茶壺

又擔心會把窮途末路也沏了進去

等我的落魄啊

十二月的雨

抱著一棵梅花來了

你就抱一棵梅花來吧

多一種木本的往事

時間慢得聽得見枯葉吸水

像早年的五味子等待一個人的恙

這樣的陰霾像一只蜘蛛的毒

深山里一片老松脫落了

多少紅褐的皮

苔蘚又泛綠了

沒有雪，卻像剛剛化了雪

有沙粒從赤道上松動

泥土里埋下的幽怨響起來

老母雞，唧唧的拉長了愁音

兩只爪輪換著綣起又伸開

在泥濘里瑟縮，走走亭亭

三千里外

經(jīng)幡低垂

風(fēng)暴眼

——給秦曉宇

哦，有一種深度，讓我輕浮

有一種痛苦，讓我挖出靈魂游戲

有一種孤獨，像陽光照亮

山野的童年嗎

穿過肉身向我呼喚

一切都太遲了

珠光寶氣的秋天

另一個我在收拾白露

已準備好了憂傷

傾聽靈魂的呻吟渦旋出貝質(zhì)的花紋

海岸滾燙的礁石，夜汐沖擊

又會有巖粒暴動

空虛比海豹還要兇猛

海雕的爪子，在風(fēng)暴眼中抓得焦黃

而你的一生就是跟空虛交合

熾白，如氫環(huán)

哦，風(fēng)暴眼

R城：古老的技藝和吉祥的深淵

雖然已經(jīng)有800種死亡

但還是不能控制生命的野蠻

于是，R城到處是各種各樣的死亡組織

到處是人對人自己的哀嘆

并想念饑餓和空虛的藝術(shù)

想念時間還在天空的年代

那時候月亮散發(fā)著淀粉的氣息

蛇在飛檐每天吞食一顆念珠

茅草長滿墳頭根是又白又甜的

那時女人的經(jīng)血圣潔，人隨月亮長起潮汐

太陽還像個孩子

用云朵盛水喝

打開一朵一朵花

啊，那漫天漫地花的心

于是，大地遍布果實

有村莊，有愛情

有水井一樣吉祥的深淵

在人寰

夜空，云可以這樣明亮

皺褶在月亮里，光在海上

貝殼碰撞，響亮

好像空中有奔夜的人需要照明

孩子們把孔明燈拋向天空

燈光是可以讓孩子抱住的

而月光不能，它在海上動蕩，動蕩海天堂

除了說出了滄海的黑暗

我什么也沒有。除了語言

這世界還有更無限的完美

與弟弟唯一的一次面對夜海

我們的沉默多么不同

我們的言談多么肅穆

明天要回故鄉(xiāng)去

故鄉(xiāng)果園飄香，收獲是最后的困難

我們走過這月夜海岸，互相消失

這地上有我們各自的床鋪，各自的幸福

有母親，父親，有妻子，兒女

我們有明天，有好飯

來，兄弟，飲酒，吃面

在人寰

亂曰：游戲的終結(jié)

保安，電子眼，守夜人

你看到了什么，你聽到了什么

哦，城市的夢囈……

R城，被打開頭蓋骨的顱腔

走在高樓林立的腦回里

可以直接撫摸那夢幻的灰質(zhì)

血人，在懷念和懷疑之間

我能做什么，能確定什么

修辭，意義

是什么正在抽離，吸干……

“我們坐在紅月亮船上，虎，鷹和白鯨，劃著槳

……”

這可怕的盡頭

等待虛無收拾殘局

收官

風(fēng)搖八卦幌，福禍嘴一張，招搖過街市，算盡人間暖涼。哎，肚有半根黃金腸，誰做串街郎。

二十八顆板齒牙，三十二顆糯米牙。吃米，吃面，吃香喝辣，末了都是一口黃沙。

吃不了??？！吃不了兜著走。

沒有不完美的結(jié)局，沒有殘缺的命運。生死天地一回合。

風(fēng)魂月魄，白駒隙中過。

哦，我的小銅錢，入罐吧。

收官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