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到長沙
湘鄉(xiāng)駐省中學
毛澤東來到長沙,考入湘鄉(xiāng)駐省中學,得力于東山高等小學堂一位老師的熱情推薦。其時正值1911年春,震驚中外的辛亥革命爆發(fā)前夕。
與偏僻閉塞的韶山和東臺山相比,長沙又是一番景象。各種各樣針砭時弊的報紙雜志廣為傳播,形形色色的街談巷議不絕于耳。種種跡象使毛澤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他再也難以平靜地讀書了,而將更多的精力去關心校園以外那廣闊的世界。
1936年冬,毛澤東回憶說:
在長沙,我第一次看到報紙—《民力報》,那是一份民族革命的報紙,刊載著一個名叫黃興的湖南人領導的廣州反清起義和七十二烈士殉難的消息。我深受這篇報道的感動,發(fā)現(xiàn)《民力報》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材料。這份報紙是于右任主編的,他后來成為國民黨的一個有名的領導人。這個時候,我也聽說了孫中山這個人和同盟會的綱領。當時全國處于第一次革命的前夜。我激動之下寫了一篇文章貼在學堂的墻上。這是我第一次發(fā)表政見,思想還有些糊涂。我還沒有放棄我對康有為、梁啟超的欽佩。我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差別。所以我在文章里提出,把孫中山從日本請回來當新政府的總統(tǒng),康有為當國務總理,梁啟超當外交部長。
由于修筑川漢鐵路而興起了反對外國投資的運動。立憲成為廣大人民的要求?;实鄣拇饛椭皇窍轮荚O立一個資政院。在我的學堂里,同學們越來越激動。為了發(fā)泄排滿情緒,他們反對留辮子。我的一個朋友和我剪去了我們的辮子,但是,其他一些相約剪辮子的人,后來卻不守信用。于是我的朋友和我就出其不意強剪他們的辮子,總共有十幾個人成了我們剪刀下的犧牲品。就這樣,在一個很短的時間里,我從譏笑假洋鬼子的假辮子發(fā)展主張全部取消辮子了。政治思想是能夠改變一個人的觀點呵!
在剪辮子事件上,我和一個在法政學堂的朋友發(fā)生了爭論,雙方就這個問題提出了相反的理論。這位法政學生引經據典來論證自己的看法,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但是,我自己和反對蓄辮子的人,站在反清的政治立場上,提出了一種相反的理論,駁得他啞口無言。
關于毛澤東在長沙湘鄉(xiāng)駐省中學的情況,周世釗在《毛主席青年時期的故事》一書中做了詳細的敘述。周世釗后來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讀書,成為毛澤東的同學和好友。
他寫道:
1911年的春天,毛澤東離開了他讀了半年書的東山小學,自己挑著行李,由湘鄉(xiāng)走到湘潭,又由湘潭搭上湘江里的小火輪,到了長沙。
這是他第一次到長沙。
這時,他是17歲的少年,從來沒有遠離過家鄉(xiāng)。他家里的人也不很同意他離家遠出。這回離家180里,來到陌生的長沙,完全是出于要求學習、要求進步的迫切愿望。
初次來到長沙,使他感到到處新奇。他覺得長沙的人多,地方大,市面繁華,比他生活了十多年的韶山村不同多了,就是比他讀過半年書的湘鄉(xiāng)縣也不同多了。特別使他感覺驚奇的是長沙城里熱鬧的街道,開滿了五花八門的洋貨鋪;長沙城外的湘江中,排列著耀武揚威的外國兵艦。這些現(xiàn)象,給他心理上的刺激最深,過了好多日子還不能平靜下來。
他到長沙不久就考取了一個中學。這是湘鄉(xiāng)縣辦在省會的中學,叫作湘鄉(xiāng)駐省中學。他在這里讀了五六個月的書。
他除認真學好學校的功課以外,頭一愛好就是看報。他每天要看的報紙,一是《湘報》,一是《民立日報》。他從這些報紙上學到了許多學校功課里所沒有教給他的新知識、新思想。
這時報紙上最引他注意的有幾件大事:一是那年3月19日廣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為了反抗清朝而壯烈犧牲的事件。二是孫中山先生所領導的同盟會的革命綱領。他又欽佩,又興奮,即刻寫了一篇表示自己政見的文章,貼到學校的墻壁上,主張從日本召回孫中山做政府的總統(tǒng),康有為做內閣總理,梁啟超做外交部長。這時他還不知道孫中山和康、梁主張不同,只覺得他們都是講革命、講維新的領袖,是應該結合在一起來反對清朝統(tǒng)治和皇帝制度的。
這年上半年,國內接連發(fā)生了不少的大事情。3月間廣州黃花崗起義之后,接著4月間清朝又宣布把筑鐵路的權利出賣給外國人的“鐵路國有”政策,引起人民的憤慨和反對。直隸(河北)、河南、湖北、四川、廣東、湖南各省的人民都舉行了抗稅、罷市、罷課、罷工表示抗議。四川、廣東的群眾,還成立了保路會,和各地清朝政府駐防軍進行斗爭。聲勢越來越大。
湖南是開辦新式學校最早的一省。參加以“排滿革命”為目的的華興會的骨干人物,也多半是湖南人。后來華興會加入了同盟會,接受孫中山的領導。有些在長沙的同盟會會員,時常到學校向學生宣傳孫中山的革命主張,一時學校里充滿了“排滿革命”的空氣。反對“鐵路國有”的運動在湖南開展以后,學生和教師也是運動中的“急先鋒”,態(tài)度也最激烈。
毛澤東在這一系列的革命風暴影響下,反對清朝政府的意志更加堅決了。他在班上提議把各人留在頭上的辮子剪掉,以表示反對清朝政府的決心。
投筆從戎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首先在武昌爆發(fā)。起義的消息很快傳到長沙,湖南革命黨人的活動,更加緊張起來;有些人在策動新軍起義,響應武漢;有些人向青年學生宣傳,鼓動“排滿革命”。
辛亥革命同樣使毛澤東受到極大的鼓舞,他決心投筆從戎。毛澤東說:
黎元洪領導的武漢起義發(fā)生以后,湖南宣布了戒嚴令。政局迅速改觀。有一天,一個革命黨人得到校長的許可,到中學來做了一次激動人心的演講。當場有七八個學生站起來,支持他的主張,強烈抨擊清廷,號召大家行動起來,建立民國。會上人人聚精會神地聽著。那個宣傳革命的演說家是黎元洪屬下的一個官員,他向興奮的學生演說的時候,會場里面鴉雀無聲。
聽了這次講演以后四五天,我決心參加黎元洪的革命軍。我決定同其他幾位朋友到漢口去,我們從同學那里籌到了一些錢。聽說漢口的街道很濕,必須穿雨鞋,于是我到一個駐扎在城外的軍隊里的朋友那里去借鞋。我被防守的衛(wèi)兵攔住了。那個地方顯得非常緊張。士兵們第一次領到子彈,他們正涌到街上去。
起義軍當時正沿著粵漢路逼近長沙,戰(zhàn)斗已經打響。在長沙城外已經打了一個大仗。同時,城里面也發(fā)生起義,各個城門都被中國工人攻占了。我穿過一個城門,回到城里。進城后我就站在一個高地上觀戰(zhàn),最后終于看到衙門上升起了“漢旗”。那是一面白色的旗子,上面寫著一個“漢”字。我回到學校,發(fā)現(xiàn)它已經由軍隊守衛(wèi)了。
第二天成立了都督府,哥老會的兩名首領焦達峰和陳作新被推舉為都督和副都督。新政府設在省諮議局的舊址,議長譚延闿被免職了。省諮議局本身也被撤銷。革命黨人所發(fā)現(xiàn)的清廷文件中,有幾份請求召開國會的請愿書。原稿是由現(xiàn)在的蘇維埃政府教育人民委員徐特立用血書寫的。當時他切斷指尖,表示誠意和決心。他的請愿書是這樣開頭的:“為吁請召開國會,予(為本省赴京代表)斷指以送?!?/p>
新都督和副都督在職不久。他們不是壞人,而且有些革命要求。但他們很窮,代表被壓迫者的利益。地主和商人都對他們不滿。過了沒有幾天,我去拜訪一個朋友的時候,看見他們已經橫尸街頭了。原來代表湖南地主和軍閥利益的譚延闿組織了一次叛亂推翻了他們。
這時,有許多學生投軍。一支學生軍已經組織起來,在這些學生里面有唐生智。我不喜歡這支學生軍,我認為它的基礎太復雜了。我決定參加正規(guī)軍,為完成革命盡力。那時清帝還沒有退位,還要經過一個時期的斗爭。
我的軍餉是每月7元—不過,這比我現(xiàn)在在紅軍所得的要多了。在這7元中,我每月伙食用去2元。我還得花錢買水。士兵用水必須到城外去挑,但是我是一個學生,不屑挑水,只好向挑夫買水。剩下的餉銀,我都用在訂報紙上,貪讀不厭。當時鼓吹革命的報刊中有《湘江日報》,里面討論到社會主義,我就是從那里第一次知道社會主義這個名詞的。我也同其他學生和士兵討論社會主義,其實那只是社會改良主義。我讀了江亢虎寫的一些關于社會主義及其原理的小冊子。我熱情地寫信給幾個同班同學,討論這個問題,可是只有一位同學回信表示同意。
在我那個班里,有一個湖南礦工和一個鐵匠,我非常喜歡他們。其余的都是一些庸碌之輩,有一個還是流氓。我另外又勸說兩個學生投了軍,我同排長和大多數(shù)士兵也交上了朋友。因為我能寫字,有些書本知識,他們敬佩我的“大學問”。我可以幫助他們寫信或諸如此類的事情。
革命這時還沒有定局。清朝還沒有完全放棄政權,而國民黨內部卻發(fā)生了爭奪領導權的斗爭。湖南有人說戰(zhàn)事不可避免要再起。有好幾支軍隊組織起來反對清朝,反對袁世凱。湘軍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正當湘軍準備采取行動的時候,孫中山和袁世凱達成了和議,預定的戰(zhàn)爭取消了,南北“統(tǒng)一”了,南京政府解散了。我以為革命已經結束,便退出軍隊,決定回到我的書本子上去。我一共當了半年兵。
求學與自學
1912年春,毛澤東退出新軍,繼續(xù)求學。這時,學校和未來職業(yè)的選擇,便成為他面臨的迫切問題。他后來回憶說:
我開始注意報紙上的廣告。那時候,辦了許多學校,通過報紙廣告招徠新生。我并沒有一定的標準來判斷學校的優(yōu)劣,對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也沒有明確主見。一則警察學堂的廣告,引起我的注意,于是去報名投考。但在考試以前,我看到一所制造肥皂的“學校”的廣告,不收學費,供給膳宿,還答應給些津貼。這則廣告很吸引人、鼓舞人。它說制造肥皂對社會大有好處,可以富國利民。我改變了投考警校的念頭,決定去做一個肥皂制造家。我在這里也交了1元錢的報名費。
這時候,我有一個朋友成了法政學生,他勸我進他的學校。我也讀到了這所法政學堂的娓娓動聽的廣告,它許下種種好聽的諾言,答應在3年內教完全部法律課程,并且保證期滿之后馬上可以當官。我的那位朋友不斷向我稱贊這個學校,最后我寫信給家里,把廣告上所答應的一切諾言重述一遍,要求給我寄學費來。我把將來當法官的光明圖景向他們描述了一番。我向法政學堂交了1元錢的報名費,等候父母的回信。
命運再一次插手進來,這一次采取的形式是一則商業(yè)學堂的廣告。另外一位朋友勸告我,說國家現(xiàn)在處于經濟戰(zhàn)爭之中,當前最需要的人才是能建設國家經濟的經濟學家。他的議論打動了我,我又向這個商業(yè)中學付了1元錢的報名費。我真的參加考試而且被錄取了。可是我還繼續(xù)注意廣告。有一天我讀到一則把一所公立高級商業(yè)學校說得天花亂墜的廣告。它是政府辦的,設有很多課程,而且我聽說它的教員都是非常有才能的人。我決定最好能在那里學成一個商業(yè)專家,就付了1塊錢報名,然后把我的決定寫信告訴父親。他聽了很高興。我父親很容易理解善于經商的好處。我進了這個學校,但是只住了1個月。
我發(fā)現(xiàn),在這所新學校上學的困難是大多數(shù)課程都用英語講授。我和其他學生一樣,不懂得什么英語,說實在的,除了字母就不知道什么了。另外一個困難是學校沒有英語教師。這種情況使我感到很討厭,所以到月底我就退學了,繼續(xù)留心報上的廣告。
在求學和謀職上的猶豫不決,反映了毛澤東對自己未來的認真思考,這在當時的青年學生中也是很典型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舉棋不定,他終于決定報考湖南全省高等中學。這所學校創(chuàng)辦于1912年2月,同年下半年即改名為湖南省立第一中學。
毛澤東回憶這段往事時說:
我下一個嘗試上學的地方是省立第一中學。我花1塊錢報了名,參加了入學考試,發(fā)榜時名列第一。這個學校很大,有許多學生,畢業(yè)生也不少。那里的一個國文教員對我?guī)椭艽螅驗槲矣形膶W愛好而很愿意接近我。這位教員借給我一部《御批通鑒輯覽》,其中有乾隆的上諭和御批。
大致就在這個時候,長沙的一個政府火藥庫發(fā)生爆炸,引起大火。我們學生卻感到很有趣。成噸的槍彈炮彈爆炸著,火藥燃燒成一片烈焰,比起放爆竹來要好看得多了。過了1個月左右,譚延闿被袁世凱趕走,袁現(xiàn)在控制了民國的政治機器。湯薌銘接替了譚延闿,開始為袁籌備登基。
我不喜歡第一中學。它的課程有限,校規(guī)也使人反感。我讀了《御批通鑒輯覽》以后,得出結論,還不如自學更好。我在校6個月就退學了,訂了一個自修計劃,每天到湖南省立圖書館去看書。我非常認真地執(zhí)行,持之以恒。
在湖南省立第一中學讀書期間,毛澤東曾寫過一篇作文,題為《商鞅徙木立信論》。這是目前見到的毛澤東早年的唯一一篇作文,文章從取信于民入手,著力抨擊中國數(shù)千年封建專制統(tǒng)治。全文如下:
吾讀史至商鞅徙木立信一事,而嘆吾國國民之愚也,而嘆執(zhí)政者之煞費苦心也,而嘆數(shù)千年來民智之不開、國幾蹈于淪亡之慘也。謂予不信,請罄其說。
法令者,代謀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吾民方恐其不布此法令,或布而恐其不生效力,必竭全力以保障之,維持之,務使達到完善之目的而止。政府國民互相倚系,安有不信之理?法令而不善,則不惟無幸福之可言,且有危害之足懼,吾民又必竭全力以阻止此法令。雖欲吾信,又安有信之之理?乃若商鞅之與秦民適成此比例之反對,抑又何哉?
商鞅之法,良法也。今試一披吾國四千余年之記載,而求其利國福民偉大之政治家,商鞅不首屈一指乎?鞅當孝公之世,中原鼎沸,戰(zhàn)事正殷,舉國疲勞,不堪言狀。于是而欲戰(zhàn)勝諸國,統(tǒng)一中原,不綦難哉?于是而變法之令出,其法懲奸宄以保人民之權利,務耕織以增進國民之富力,尚軍功以樹國威,孥貧怠以絕消耗。此誠我國從來未有之大政策,民何憚而不信?乃必徙木以立信者,吾于是知執(zhí)政者之具費苦心也,吾于是知吾國國民之愚也,吾于是知數(shù)千年來民智黑暗國幾蹈于淪亡之慘境有由來也。
雖然,非常之原,黎民懼焉。民是此民矣,法是彼法矣,吾又何怪焉?吾特恐此徙木立信一事,若令彼東西各文明國民聞之,當必捧腹而笑,噭舌而譏矣。嗚呼!吾欲無言。
國文教師閱過這篇作文,極為贊賞,評了100分,還做了7處眉批和文末總評。
湖南省立圖書館,坐落在長沙城內離新安巷大約3里路的定王臺。它創(chuàng)建于清朝末年,藏書豐富。圖書館分上下兩層,樓上是藏書房,樓下為閱覽室。院落里面還有花園和一個不大的金魚池。
1936年冬,毛澤東向斯諾談起他在省立圖書館自學的情景時,說道:
我這樣度過的半年時間,我認為對我極有價值。每天早晨圖書館一開門我就進去。中午只停下來買兩塊米糕吃。這就是我每天的午飯。我天天在圖書館讀到關門才出來。
在這段自修期間,我讀了許多的書,學習了世界地理和世界歷史。我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一幅世界地圖,懷著很大的興趣研究了它。我讀了亞當·斯密的《原富》、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和約翰·穆勒的一部關于倫理學的書。我讀了盧梭的著作,斯賓塞的《邏輯》和孟德斯鳩寫的一本關于法律的書。
我在認真研讀俄、美、英、法等國歷史地理的同時,也閱讀詩歌、小說和古希臘的故事。
我那時住在湘鄉(xiāng)會館里。許多士兵也住在那里,都是“退伍”或者被遣散的湘鄉(xiāng)人。他們沒有工作,也沒有什么錢。住在會館里的學生和士兵總是吵架。一天晚上,他們之間的這種敵對爆發(fā)成為武斗了。士兵襲擊學生,想要殺死他們。我躲到廁所里去,直到毆斗結束以后才出來。
那時候我沒有錢,家里不肯供養(yǎng)我,除非我進學校讀書。由于我在會館里住不下去了,我開始尋找新的住處。同時,我也在認真地考慮自己的“前途”,我差不多已經做出結論,我最適合于教書。我又開始留意廣告了。這時候湖南師范學校的一則動聽的廣告,引起我的注意,我津津有味地讀著它的優(yōu)點:不收學費,膳宿費低廉。有兩個朋友也鼓勵我投考。他們需要我?guī)椭麄儨蕚淙雽W考試的作文。我把我的打算寫信告訴家里,結果得到他們的同意。我替那兩位朋友寫了作文,為自己也寫了一篇。3個人都錄取了—因此,我實際上是考取了3次。那時候我并不認為我為朋友代筆是不道德的行為,這不過是朋友之間的義氣。
毛澤東就這樣結束了在湖南省立圖書館自學的生活,跨入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的大門。這時,正是1913年的春天。半年的自學雖然短暫,卻在毛澤東的記憶里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1951年秋天,周世釗等幾位當年湖南的老同學在北京見到了毛澤東。這時,毛澤東已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他們不禁回憶起青年時代在長沙讀書的情景。毛澤東十分高興,竟興奮地提起他在湖南省立圖書館第一次見到世界地圖的情景:
說來也是笑話,我讀過小學、中學,也當過兵,卻不曾看見過世界地圖,因此就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湖南圖書館的墻壁上,掛有一張世界大地圖,我每天經過那里,總是站著看一看。過去我認為湘潭縣大,湖南省更大,中國自古就稱為天下,當然大得了不得。但從這個地圖上看來,中國只占世界的一小部分,湖南省更小,湘潭縣在地圖上沒有看見,韶山當然更沒有影子了。世界原來有這么大!
世界既大,人就一定特別多。這樣多的人怎樣過生活,難道不值得我們注意嗎?從韶山沖的情形來看,那里的人大都過著痛苦的生活,不是挨餓,就是挨凍。有無錢治病看著病死的;有交不起租谷錢糧被關進監(jiān)獄活活折磨死的;還有家庭里、鄉(xiāng)鄰間,為著大大小小的糾紛,吵嘴、打架,鬧得雞犬不寧,甚至弄得投塘、吊頸的;至于沒有書讀,做一世睜眼瞎子的就更多了。在韶山沖里,我就沒有看見幾個生活過得快活的人。韶山沖的情形是這樣,全湘潭縣、全湖南省、全中國、全世界的情形,恐怕也差不多!
我真懷疑,人生在世間,難道都注定要過痛苦的生活嗎?絕不!為什么會有這種現(xiàn)象呢?這是制度不好,政治不好,是因為世界上存在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制度,所以使世界大多數(shù)的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潭。這種不合理的現(xiàn)象,是不應該永遠存在的,是應該徹底推翻、徹底改造的!總有一天,世界會起變化,一切痛苦的人,都會變成快活的人、幸福的人!
“世界的變化,不會自己發(fā)生,必須通過革命,通過人的努力。我因此想到,我們青年的責任真是重大,我們應該做的事情真多,要走的道路真長。從這時候起,我就決心要為全中國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貢獻自己全部的力量?!?sup>
- 應為《民立報》,著名同盟會會員宋教仁、于右任主編。下同。
-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12月版,第115—116頁。
- 公元1905年8月,在孫中山的倡議和領導下,興中會、光復會、華興會等資產階級革命小團體,在日本東京聯(lián)合組成資產階級革命組織—“中國同盟會”,推孫中山為總理,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的革命政治綱領,作為革命斗爭目標。同盟會是領導辛亥革命的一個由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部分反清士紳聯(lián)合的革命政黨?!?/li>
-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的故事》,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77年6月版,第1—4頁。
- 1911年10月,毛澤東加入湖南新軍,編入新軍第25混成協(xié)第50標第1營左隊。
- 一說為《湘漢新聞》。見高菊村等《青年毛澤東》,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年3月版,第20頁。
-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12月版,第116—118頁。
-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12月版,第118—119頁。
-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12月版,第119—120頁。
- 參見《史記·商君列傳》。
- 據蕭三在《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和初期革命活動》(中國青年出版社1980年7月版)中說,這幅世界地圖的名稱是《世界坤輿大地圖》。
- 據考證,這批著作包括:亞當·斯密的《原富》、約翰·穆勒的《穆勒名學》、盧梭的《民約論》、斯賓塞的《群學肄言》、孟德斯鳩的《法意》。至于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很可能是赫胥黎《天演論》的誤記。因為當時只能看到這部著作的前五章(單行本)。見龔育之、逄先知等《毛澤東的讀書生活》第89頁注2。
- 耐人尋味的是,1970年12月18日毛澤東會見斯諾時,曾表示“四個偉大”討嫌,總有一天要統(tǒng)統(tǒng)去掉,只剩下一個Teacher,就是教員。因為他歷來是當教員的,現(xiàn)在還是當教員。其他的一概辭去。
-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12月版,第120—121頁。
- 周世釗:《毛主席青年時期的幾個故事》,載于《新苗》1958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