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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們知道什么叫作以卵擊石

雍正大傳 作者:關(guān)河五十州


胤礽再次被廢的次月,康熙外出打獵,住在京北的遙亭,胤禩因生母兩周年忌辰出京祭祀,完畢后住在京北的湯泉。兩人的住所相隔不遠,如果換成胤禛,可能馬上就會跑去遙亭的行營向皇父噓寒問暖了,但胤禩卻沒有這么做,他既不請安也不請旨,只是派一名太監(jiān)和一名親隨前去康熙處,表示自己將在湯泉處等候皇父一同回京。這倒也算了,最糟糕的是他還讓太監(jiān)和親隨帶了兩只將死的鷹送給康熙。

滿人對鷹是很崇拜的,甚至在一些滿人的墓碑上也刻著鷹,胤禩不親自前來請安和請旨,又送將死之鷹,立即被康熙認為是在藐視自己,所謂“老鷹雖強,也有老死之時也”!此時距離兩廢胤礽不久,康熙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復(fù),胤禩的舉動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氣得他渾身發(fā)抖,差點心臟病發(fā)作死過去。

后人對待斃之鷹事件往往感到困惑不已,不明白胤禩好端端地為什么要送兩只將死之鷹給康熙,以致觸怒對方。難道他真的像康熙所認為的那樣,已經(jīng)膨脹到敢于公然挑戰(zhàn)皇父的權(quán)威了嗎?以胤禩的性格、處境和當(dāng)時的條件來說,這是根本講不通的。有人推測胤禩是受到了陷害,但以康熙的精明睿智和大權(quán)在握,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這種貓兒膩?事后又怎么可能查不出來?

還有人說是康熙要借此機會大做文章,故意陷胤禩于不義??墒强滴跻恢碧幱诮^對優(yōu)勢地位,他要打擊胤禩,不就是張張嘴幾句話的事嗎?又何必大費周章,對親生兒子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問題可能還是出在胤禩自己身上。胤禩雖是個有頭腦的皇子,但他不像胤禛那樣對康熙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體察入微,同時對形勢過于樂觀的誤判,也讓他在康熙面前缺乏足夠的審慎和謹卑,這一點從他不請安不請旨就可以看得出來。依此脈絡(luò)來觀察,待斃之鷹事件應(yīng)該是無心之失所釀成的禍端:一方面,待斃之鷹不是已死之鷹,或許只是生病或狀態(tài)萎靡而已,胤禩錯在沒有親自對鷹進行挑選和檢查,但他絕不是要故意給皇父送去晦氣;另一方面,如果康熙當(dāng)時心情大好,相信多數(shù)情況下也不會對此過分計較,但偏偏他正處于疑神疑鬼的狀態(tài)之中,于是就上綱上線,把事情無限擴大了。

讓你們知道什么叫作以卵擊石

待斃之鷹事件發(fā)生后,康熙暫停讓胤禩外出隨駕。胤禩尚不甘心,他從胤礽初次被廢時,眾人全都要保舉他的事實出發(fā),認為自己有被再次推舉的可能,便找機會問康熙:“我如今應(yīng)該怎么做?要不就裝病不起,免得再有保薦我的事情?”

康熙聽后,立即斥責(zé)道:“你不過是一個貝勒,怎么敢說這樣越分的不法之言?你是想以此來試探朕嗎?”

胤禩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退,但胤禩黨人仍在暗中進行活動,希望能夠盡快讓康熙立胤禩為皇太子。

胤禩黨人活動得越厲害,康熙越心神不安。他把胤禩與胤礽做了比較,說:“二阿哥悖逆,屢失人心,胤禩則屢結(jié)人心,此人之險百倍于二阿哥也?!?/p>

聯(lián)系到胤禩從相面案以來的一系列活動,康熙深感威脅,他為此設(shè)想了兩種嚴重后果,一種是胤禩為篡位直接謀害自己,另一種是胤禩與其他兄弟一起聯(lián)合逼宮,“朕怕就怕日后會出現(xiàn)豬狗一樣的阿哥,仰賴其恩,為之興兵搆難(即發(fā)動叛亂),逼朕遜位而立胤禩者”。

康熙說如果這兩種情況出現(xiàn),“朕惟有含笑而歿已耳”。事實上,作為一名雄才大略、早已在政治舞臺上千錘百煉的君主,康熙并不認為生前真的對付不了胤禩及其黨人,他擔(dān)心的是自己死后,“(胤禩)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乃至不諱(死亡)。他曾為人所保,誰敢爭執(zhí)?遂自謂可保無虞矣”。

在康熙看來,胤禩畢竟有著被群臣公舉的歷史,若自己一旦亡故,就算不立太子,或立的是其他皇子,胤禩都有被群臣擁護上臺的可能,所以他才那么優(yōu)哉游哉,也才敢于那么藐視自己。

既然你這么陰險,你們那一伙人的能量又這么大,那我就要從現(xiàn)在起認真對付,讓你們知道什么叫作以卵擊石!

1715年1月1日,康熙在巡幸塞外途中,召集隨駕諸皇子,從相面案說起,一直說到胤禩結(jié)黨謀位,他不僅當(dāng)眾指責(zé)胤禩“不孝不義”,而且宣布要與胤禩斷絕父子關(guān)系:“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胤禩乳母的丈夫雅齊布因罪被充發(fā)邊地,但他仗著與胤禩的關(guān)系,仍繼續(xù)潛藏于京城??滴踉缇椭肋@一情況,此時便派人回京,將雅齊布捉拿歸案并予以正法。胤礽在第一次被廢后,康熙也是先將胤礽乳母的丈夫凌普抓起來審訊,兩者其實都是在用殺雞給猴看的方式警告皇子: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底細,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先前不出手,只是尚留有余地罷了。

康熙的突襲令胤禩措手不及,方寸大亂,次日便上折辯護,稱自己冤枉??滴踵椭员牵骸霸噯栯弈睦镌┩魉玻靠傊?,此人黨羽甚惡,陰險已極,即朕亦畏之,將來必為雅齊布等報仇也。”

康熙對胤禩的痛恨及其斥責(zé)程度已超過了胤礽,幾與胤禔等同,但康熙已經(jīng)兩廢太子,大皇子、二皇子都被圈禁中,如果再革除胤禩的爵位乃至將其圈禁,對于皇室和康熙自己的仁君形象無疑都會產(chǎn)生極為負面的影響,所以康熙在痛罵胤禩“大奸大邪”的同時,卻并未對其做出特別嚴厲的處罰,至1714年底,才以“行止卑污,凡應(yīng)行走處俱懶惰不赴”的罪名,停發(fā)胤禩及其屬下護衛(wèi)官員的俸銀俸米。

在兩廢太子時,康熙每次對太子黨主要成員都除惡務(wù)盡,胤禩黨比太子黨的基礎(chǔ)更廣,黨人數(shù)量更多,出于類似原因,康熙對胤禩黨人也只能適可而止。大臣鄂倫岱、阿靈阿已經(jīng)被查到是胤禩黨核心成員,然而康熙除了在當(dāng)眾指責(zé)胤禩時點了兩人的名,并沒有對他們進行嚴厲懲治,鄂倫岱照舊任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阿靈阿照舊任理藩院尚書。

對康熙而言,這可能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寬容,但實質(zhì)上卻起到了縱容的效果。阿靈阿認為胤禩年庚與前代帝王相同,有君主的福分,所以在康熙已進行棒喝的情況下,他們反而加緊了活動。

胤禩黨的活動再次引起康熙的警覺和憤怒。1715年11月,他指責(zé)胤禩門客何焯,說何焯把當(dāng)今的文章比作萬歷末年的文字,有侮辱圣朝之嫌。

加上其他罪名,何焯的翰林院編修、進士、舉人等功名被盡行革除。康熙還在胤禩給何焯的信上批道:“八阿哥與何焯書,好生收著,恐怕失落了?!憋@見得已把這些信看作胤禩的罪證,處分何焯,也就是要讓胤禩難堪。

1716年10月26日,正在熱河秋狝的康熙得知胤禩得了傷寒病,遂降旨胤:“你向來與八阿哥胤禩相好,著你同太醫(yī)商酌調(diào)治?!彪S后又詢問正在行宮伴駕的胤禛:“八阿哥生病,你曾派人去看望過沒有?”

胤禛照實答道:“還沒有派人去看?!笨滴鯂诟浪骸澳銘?yīng)該派人去看望一下?!?/p>

胤禛暗里與胤禩為敵,但表面還要和胤禩維持關(guān)系,又見康熙詢問他時,隱隱然似乎還有責(zé)備他作為兄長,對皇弟不夠關(guān)心的意思,豈敢有所怠慢,于是連忙派人回京探視。幾天后,探視人返回行宮,報告說胤禩病情嚴重,大有離世之態(tài)。

胤禛揣摩康熙盡管前段時間打擊了胤禩及其黨人,然而畢竟父子血脈相連,到這個時候,內(nèi)心一定會牽掛著胤禩,為了表示自己也顧及著兄弟情,他在向康熙報告胤禩的病情后,便請示自己是否可先行回京去看視胤禩。

康熙允許胤禛先回京,但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他隨后就露出了不悅的表情,說四阿哥置扈駕于不顧,忙忙地去看望胤禩,“觀此關(guān)切之意,亦似黨庇胤禩”,因此罰胤禛與胤一同料理胤禩的醫(yī)藥事務(wù)。胤禛吃驚之余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領(lǐng)會錯了康熙的意思,惹出了麻煩,于是趕緊向康熙認錯,奏稱“臣不知輕重,實屬錯誤,罪所難免”??滴踹@才解除疑慮,諒解了他。

備感心驚

康熙向來標(biāo)榜“父慈子孝”,當(dāng)初胤禔就是因為不念父子兄弟的骨肉之情而被剝奪了政治生命。胤礽第一次被廢囚禁時,胤禛為他說話,雖為此曾遭到關(guān)押審查,但也是后來的事,最初康熙可是肯定的,胤禛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對胤禩關(guān)心,其實就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哪里能想到皇父轉(zhuǎn)眼就會變臉呢?

只能說在兩廢太子和劇烈的爭嫡斗爭中,康熙的性情也在變,他變得格外多疑和敏感,特別是對被他認為“不孝不義”的皇子已不再存有既往那樣的溫情?!跋才欢ā痹撬麑τ啄曦范G的評價,但如今放在他自己身上倒是恰如其分。

康熙不久啟駕回京,動身前往京城西郊的暢春園,胤禩這時就住在暢春園附近的自家花園里,而他的花園又正好位于從熱河到暢春園的必經(jīng)之路上。11月8日,康熙回鑾停留于京城北郊的湯泉,特打發(fā)人傳旨給料理胤禩病務(wù)的胤禛、胤:“將胤禩移回家中之處,著諸皇子議奏?!?/p>

康熙平時曾教訓(xùn)皇子:“你們都是皇子王阿哥,富貴之人,要各自注意保護身體,凡是宜忌之處,必當(dāng)忌之,凡穢惡之處,勿得身臨?!彼€舉例說,出行在外時,如果途中碰到“不祥不潔之物”,就應(yīng)該遮掩躲避?!扒Ы鹬樱淮固谩?,積累千金的富人坐臥都不靠近堂屋的屋檐處,以免被掉下來的屋瓦砸到,更何況做皇子的,尤其要規(guī)避危險。

皇子們馬上領(lǐng)會了皇父的意思,他要求把胤禩移回城里府中,是為了保證他自己在經(jīng)過胤禩的花園時,不碰到所謂不吉祥的事,至于重病之中的胤禩到底是死是活,似乎并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雖然皇子們都知道胤禩不受皇父待見,父子感情已經(jīng)決裂,但皇父竟然冷酷無情到如此程度,還是令大家備感心驚。胤禛之前在康熙面前觸過霉頭,自然康熙說什么就是什么,胤同樣不敢違拗,二人再征詢其他皇子的意見,多數(shù)皇子也都說該移,只有胤禟不同意,他憤怒地問道:“八阿哥病得這么重,如果移往家中,萬一發(fā)生不測,誰承擔(dān)責(zé)任?”

見胤禟情緒激動,諸皇子經(jīng)過商議,便一齊上奏康熙進行請示。康熙的回應(yīng)絕得很:“八阿哥的病極其沉重,不省人事,若移回家中,斷不可推諉朕躬令其回家?!蹦且馑季褪且灰獙⒇范T移回家中,你們可以看著辦,但倘若出了事,絕不能說是我讓他回家的。

康熙這種態(tài)度,等于把責(zé)任推給了他的兒子們。皇子們商量來商量去,只能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胤禟說得沒錯,重病人不宜移送,路上可能出現(xiàn)危險,可這事既然是皇父先前曾交代過的,大家奉命而行,也未必就能讓誰承擔(dān)責(zé)任;反之,如果不移送,胤禩的病情雖還沒有沉重到馬上要死的地步,但看樣子也就僅剩一口氣了,一旦在花園里病逝,讓皇父碰到了“不祥不潔之物”,惹得他雷霆震怒,這個責(zé)任才是誰都承擔(dān)不了,也不敢承擔(dān)的。

當(dāng)下,眾人不管胤禟如何激動和阻止,決定一面奏聞,一面將胤禩移回城里府中。

11月11日,康熙讓一批王公大臣前去看視胤禩,并“同四阿哥多方延醫(yī),竭力調(diào)治”。這批王公大臣中多為胤禩黨人或疑似胤禩黨人,如鄂倫岱、阿靈阿、馬齊等。胤禛看到旨意,首先想到的就是必須徹底與胤禩及其黨人劃清界限,不讓皇父產(chǎn)生任何疑心,他當(dāng)即返回湯泉,向康熙表示:“臣素來不諳醫(yī)藥,今既送胤禩到家,臣無可料理之事?!?/p>

次日,康熙返回暢春園,此時胤禩早已被轉(zhuǎn)走,自然也沒讓他撞著什么晦氣。

人的心都是肉長的,但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它也會一天天變硬??滴醯男淖冇擦?,皇子們的心也變硬了,昔日關(guān)于仁義、忠恕、孝悌的道德教條如今甚至連偽飾的價值都不再具備,所有人都冷冰冰地面對彼此,然后等待著一輪又一輪的決斗和淘汰,其間沒有父子,沒有兄弟,沒有骨肉,只有勝負歸屬和對唯一皇權(quán)的渴望。

萬字命

胤禩沒有死,不久他就痊愈了。大約康熙也覺得自己的做法太不近人情,與慈父形象極為不符,于是恢復(fù)了胤禩的俸銀俸米,并遣人傳諭說:“你的病剛好,想吃什么,只管告訴朕。朕此處什么吃的東西都有,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所以不敢送去?!?/p>

老皇帝說“不敢”,作為兒臣的胤禩又哪敢承受,他趕緊跑到宮門內(nèi)跪求康熙收回這兩個字。康熙卻當(dāng)著眾皇子的面說:“胤禩往往多疑,每用心于無用之地……于無事中故生事端,眾人觀之,成何體統(tǒng)!”

眼看與皇父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僵硬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為免再次惹惱康熙,胤禩從此以后只能夾著尾巴,謹小慎微地過日子,即便康熙外出巡幸時允許他和其他兄弟一起隨駕侍行,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出頭的椽子總是先爛,繼大阿哥、二阿哥之后,八阿哥宣告基本出局,曾經(jīng)最受康熙喜愛也最有希望上位的三個皇子至此無一幸存,胤禛奪嫡的前景看上去一片光明。

就在胤禩出局的這一年,胤禛給門客戴鐸謀到了一個福建知府的職位,戴鐸在赴任途中和到任后都不間斷地給主子寫信,報告自己的見聞以及胤禛交代事務(wù)的辦理情況。在其中的一封信中,他告訴胤禛,他在經(jīng)過武夷山時,遇到了一個“行蹤甚怪”的道人,與之交談,“語言甚奇”,但如何奇法他卻沒有說,只是寫道“俟奴才另行細細啟知”。

戴鐸的講述引起了胤禛的濃厚興趣,在批語中追問道:“所遇道人所說之話,你可細細寫來。”戴鐸回稟,他讓道士給胤禛卜了一卦,卜出的是一個“萬”字,“奴才聞之,不勝欣悅,其余一切,另容回京見主子時再為細啟知也”。

戴鐸給主子送福建的土產(chǎn)品,他的這封回信被裝在盛放土產(chǎn)品的匣子的雙層夾底內(nèi),由此可見,他沒有進一步透露詳情不是為了賣關(guān)子,而是害怕泄密,他在信中也表達了這一意思:“福建到京甚遠,代字甚覺干系?!?/p>

得知道士算定自己是萬字命,胤禛興奮異常,他在批語中贊揚了戴鐸的謹慎,并令戴鐸將道人的話“細細寫來”,還說:“你得遇如此等人,你好造化?!?/p>

除了戴鐸替胤禛問卜,另一個門客馬爾齊哈也曾對胤禛“指天文而談禍?!保烙嬕彩枪ЬS胤禛“天命所在”,有登上九五之尊的人主之分。

自胤禩相面案被發(fā)現(xiàn)后,康熙對此嚴加禁止,但胤禛的門客仍不約而同地頂風(fēng)而進,而胤禛也不顧罹罪,迫不及待地追問詳情,表明在胤禩折戟的情況下,逐漸成形的胤禛黨競爭貳儲的信心大增,已經(jīng)有了進一步擴張勢力和進行活動的企圖。不過企圖畢竟只是企圖,在有志于奪儲的皇子中,胤禛一直深藏不露,他和他的黨人大概也很快意識到一味急進的不妥和危險性,所以盡管主子提出了要求,但戴鐸并沒有繼續(xù)將道士的話“細細寫來”,而胤禛本人也未再進行追問。

與胤禩黨相比,胤禛黨基礎(chǔ)薄弱,必須耐下性子精耕細作,這一點胤禛比誰都清楚,但曾用長信給他獻策并替主子算出萬字命的戴鐸卻未必清楚。戴鐸初到福建水土不服,不久就生了病,他想告病回京,就此請示胤禛。胤禛接到信很不高興,回復(fù)道:“你為什么要說這樣告病沒志氣的話?將來位至督撫方可揚眉吐氣,若始終都在他人之下,豈能如意?”戴鐸說他在福建生活不習(xí)慣,胤禛更不以為然:“天下皆如此,不獨福建?!?/p>

戴鐸去福建不光是水土不服,還因為無油水可撈。新任福建巡撫兼閩浙總督陳瑸是一個有名的清官,康熙稱其為“苦行老僧”,在他任上,福建官場的一切陋規(guī)被盡行清除,令戴鐸感覺苦不堪言。由于胤禛不許他回京,自己屢次告病又得不到批準(zhǔn),戴鐸就想通過捐獻兩千兩軍餉的辦法,尋求到軍隊服役。

戴鐸本質(zhì)上是個文人,當(dāng)兵打仗未必是那個材料,到了軍隊很難出頭,胤禛知道后再次加以阻止:“至西邊效力之舉,甚覺孟浪,皇上前不是當(dāng)要的?!?/p>

胤禛讓戴鐸繼續(xù)堅持下去,但他對手下的生活和健康狀況并不是不關(guān)心,在回信中特意囑咐戴鐸:“你生病了,就必須注意調(diào)理。古人云,節(jié)飲食,省嗜欲,自可卻病延年,你萬不可令庸醫(yī)給你用藥?!?/p>

戴鐸能獻“奪儲策”,就說明他不是一個一般的門客,胤禛對他是抱有期待的。為了堅定戴鐸的信心,胤禛派人到吏部活動,將戴鐸的兄長戴錦“活動”成了河南開歸道。

戴鐸對此自然很是感激,寫信說:“此乃主子特恩。奴子弟兄受恩天高地厚,將來不知作何效力,方可仰報于萬一?!?/p>

“你哥哥大不如你,不過是一員俗宦罷了?!必范G答道,“目前有你哥哥效力,你寬心保養(yǎng),身子要緊?!?/p>

短板

在關(guān)于胤禛游歷江湖的野史傳聞中,說他有一年游歷至嵩山少林寺時,拜了一位本領(lǐng)高強的武僧為師。這位少林武僧有幾十個徒弟,以胤禛的食量為最大,平時吃得最多,師兄弟們因此不僅嘲弄他,還總是差使他一個人燒水做飯。胤禛對此毫不介意,也絕口不提一句皇宮里的事,因此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半年后,胤禛學(xué)成出師。師兄弟們不相信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能夠出師,紛紛提出要跟他比武。胤禛不予理會,眾人以為他是膽怯不敢應(yīng)戰(zhàn),言語更加肆無忌憚,幾乎什么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胤禛大怒,遂奮然出手,結(jié)果不出手便罷,一出手便將向他挑戰(zhàn)的所有僧人都打敗了。

師父看在眼里,對胤禛說:“你的武藝有進步了!”師徒分別時,他贈送胤禛鐵杖一柄,以留作紀念。這時眾僧看到山下聚集著大批太監(jiān)和衛(wèi)士,才知道胤禛的廬山真面目。

可惜現(xiàn)實中的胤禛卻并不是一個精通武術(shù)的人,他曾拿自己與父親做比較,“技射不及皇考(指康熙)”。其實就是在眾皇子中,胤禛的騎射功夫也不突出,可以說武藝就是他的短板,而正是這塊短板,限制和阻礙了他繼續(xù)往前邁進。

從明末起,蒙古便分裂為漠南、漠北和漠西三部。若拿當(dāng)年三部的分布位置與今天的地圖一一對應(yīng),漠南是內(nèi)蒙古,漠北是蒙古國,漠西是新疆和青海。到康熙時期,漠南、漠北都已正式納入中華版圖,唯有漠西蒙古尚在版圖之外。

漠西蒙古又分四大部,論軍事實力,以駐牧于新疆的準(zhǔn)噶爾部為最強,其次則為駐牧于青海的和碩特部??滴鯇掖握鞣サ母翣柕ぞ褪菧?zhǔn)噶爾部首領(lǐng),在征伐戰(zhàn)役中,噶爾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曾與康熙合作。鑒于他有立功表現(xiàn),在噶爾丹敗亡后,康熙便將噶爾丹留下的余眾及其故地全部交給他,并承認了他在準(zhǔn)噶爾部的首領(lǐng)地位。不料策妄阿拉布坦上臺后得志便猖狂,重操噶爾丹舊業(yè),不斷向周邊擴張,成了朝廷新的隱患。

1715年5月,策妄阿拉布坦派兵騷擾哈密,康熙在塞外行宮召胤禛、胤祉商議對策。當(dāng)時很多人都以為策妄阿拉布坦來勢洶洶,且矛頭對準(zhǔn)的是其他邊外部落,所以建議朝廷只派兵防守自家邊境,先顧自己要緊。胤禛提出不同看法,認為策妄阿拉布坦居心險詐,當(dāng)初征討噶爾丹時就應(yīng)該一并剿滅,如今他既然擾犯哈密,自然更要用兵征討。

康熙向來重視邊外部落在鞏固邊疆上的作用,多次指出,蒙古才是清帝國真正的長城。胤禛的主張與之不謀而合,他指出:“如果我們的軍隊不能救援諸番(指被策妄阿拉布坦侵犯的其他邊外部落),則邊外部落勢必為賊所并。此時提議守邊,你們覺得妥當(dāng)嗎?”

康熙一語定乾坤,吏部尚書富寧安隨即被委任為靖逆將軍,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傅爾丹被委任為振武將軍,督兵前去征討。可是由于對敵情估計不足,康熙事先未為前線將領(lǐng)配置一名統(tǒng)帥,結(jié)果導(dǎo)致軍隊出師后一直收效不大,他為此很是著急,在看過富寧安從烏魯木齊方面發(fā)來的軍情疏報后,大發(fā)感慨:“朕年紀大了,血氣漸衰,就把這件事拖延下來了。若是朕少壯時,早已成功了?!?/p>

康熙說的是實話,他雖然不是開國之君,但卻是名副其實的功夫皇帝,能夠平定三藩和噶爾丹,就是明證,只是此時的他不僅已屆花甲之年,而且也不再擁有健康的體魄。

早在第一次廢黜太子時,康熙就被氣成一場大病,后來盡管痊愈,然而還是落下了病根。再廢太子時,他嘴上說絲毫不介意,在談笑間就把事情都處理完了,其實精神和身體上同樣受到不小創(chuàng)傷。在此之后,康熙便屢屢犯病,有時還很嚴重,一度連右手都不能寫字,只好用左手寫,確無精力再親自率兵征討了。

康熙有心起用皇子代他領(lǐng)兵,遂命諸皇子傳閱富寧安的奏疏。被囚禁于自己府中的廢太子胤礽雖無人身自由,也看不到富寧安的奏疏,但他畢竟擁有近四十年儲君的歷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些人仍認為他有復(fù)位可能,愿意為其提供方便和通風(fēng)報信,所以他很快也獲知了此事。

胤礽想通過都統(tǒng)公普奇保舉自己為大將軍,以出征來恢復(fù)舊日的儲位。醫(yī)生賀孟常到府中為胤礽的福晉看病,胤礽便用重金買通他,讓他帶著自己用礬水寫的親筆信出宮,將信交給公普奇。

哪知胤礽做事不密,被輔國公阿布蘭探聽到了消息。阿布蘭起初對是否要予以揭發(fā)尚猶豫不決,后來在胤禩黨人、貝子蘇努的勸說下,才決定進行檢舉,這就是“礬書案”。案發(fā)后,賀孟、公普奇被懲處,胤礽本人雖未受到多少譴責(zé),但圖謀出征的心機算是枉費了。

退臺策

康熙的健康狀況越來越差,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廢太子起,因“過傷心神”,身體消瘦虛弱,“漸不及往時”。從1717年夏天起他就生了病,當(dāng)年秋天,在率領(lǐng)皇子們射箭習(xí)武時,因體力不支,只得在一旁參觀射箭。冬天則出現(xiàn)了心神恍惚、頭暈等現(xiàn)象,開始在別人的扶持下尚能行動,后來病情加重,腿腳都已經(jīng)腫得穿不了鞋子,下不了地。

康熙是一個性格達觀的人,面對現(xiàn)實,并不忌諱談?wù)撍劳觥?2月,他在乾清宮召見諸皇子及滿漢大臣進行面諭,說夏商周三代之事不可全信,然而自秦朝以來,在近兩千年的歲月里,稱帝而有帝號者有兩百二十人,“朕有幸在位時間最長,已經(jīng)滿足了”。

康熙稱這是他準(zhǔn)備了十年的一次面諭,相當(dāng)于遺詔。在通過“遺詔”總結(jié)自己的一生后,他又表示如果現(xiàn)在公開立儲,時機還不成熟,言下之意,短期間根本不想立太子,也不會立太子。

老皇帝不諱辭世,誰都明白他確實已經(jīng)身體不支,外界自然就更想知道新的儲君是誰了,康熙的表態(tài)讓大家頗有些失望。前來祝賀冬至的朝鮮使臣回國報告說:“皇帝(指康熙)詔書辭旨荒蕪無歸宿,而太子(指胤礽)無復(fù)位之理?!薄鍑实圩哉f自話地講一通,里面卻沒多少實質(zhì)性的東西,只知道廢太子是不可能再復(fù)位了。

不過“遺詔”同時也吊足了眾人的胃口,因為上面還有“立儲大事,朕豈能遺忘?”就是說康熙雖不準(zhǔn)備馬上立儲,但已經(jīng)開始重新考慮和醞釀嗣君人選。

由于這次面諭正好發(fā)生在康熙準(zhǔn)備派皇子領(lǐng)兵出征的同一時間,便給外界賦予了更多解讀的可能:皇帝似乎有意把西征作為從實踐中選擇、鍛煉和培養(yǎng)儲貳,并通過建功立業(yè)來樹立其個人威信的最佳途徑。

一石激起千層浪,出征人選立刻成為爭儲大戲中的焦點,皇子們個個被攪得食不安寢,夜不能寐。胤禛從沒有擔(dān)任過固定的差使,缺的就是事功,又是征討策妄阿拉布坦的倡議者,自然更不會也不肯放過這一大好機會,據(jù)說他已經(jīng)積極謀求出任領(lǐng)兵大將軍,可或許是考慮到他在武略方面的能力并不突出,康熙沒有同意。

胤禛無法領(lǐng)兵出征,也就意味著這個機會落到了其他皇子身上,胤禩黨又活躍起來。奪儲大戰(zhàn)剛開始的時候,皇子們都是各立門戶,樹黨蓄勢,之后便逐漸合并成若干小集團,這些小集團中以胤禩黨為最強,郡王胤?、貝子胤禟、胤等人都擁護胤禩,是胤禩黨的骨干成員。

在胤禩被康熙所嫌后,胤禩黨改變策略,決定將胤禩、胤禟、胤推到前面,實行相機而動、非此即彼的抱團兒競爭,即如果胤禩繼嗣無望,便擁胤禟,如果胤禟無望,再擁胤

在胤禩離儲位越來越遠,胤也未真正顯山露水的時候,胤禟暫時成為胤禩黨的支持對象,他告訴心腹、葡萄牙籍傳教士穆景遠:“外面人都說我和八爺、十四爺三個人里頭有一個立皇太子。”

胤禟是一個生財有道的皇子,他的太監(jiān)何玉柱到關(guān)東私刨人參販賣,他本人在天津還開有木行,盡管胤禛等其他皇子也通過做生意擴充財力,但都不及胤禟。依靠相對充裕的財力,胤禟一邊收買康熙身邊的太監(jiān)魏珠、梁九功等,伺察康熙的喜怒動靜,一邊不斷擴大勢力和網(wǎng)羅人員。穆景遠受命給四川巡撫年羹堯送荷包,說:“胤禟相貌大有福氣,將來必定要做皇太子的,皇上看他也很重。”其意希望年羹堯參加胤禩黨,為胤禟效力。

年羹堯是胤禛旗中屬人,一年前其妹年氏經(jīng)康熙指配為胤禛的側(cè)福晉,年家因此由下五旗的鑲白旗被“抬入”上三旗的鑲黃旗,胤禛和年羹堯在原有的屬人關(guān)系基礎(chǔ)上又成了郎舅。這層背景眾所周知,胤禟挖墻腳居然能挖到他這里,活動規(guī)模之大可以想見。

當(dāng)年社會上盛傳胤禩、胤禟、胤三人中將有一人被立為太子,有人推測是胤禟等人自己編造并擴大出去的。胤禛及其黨人即便明知背后有胤禩黨活動的影子,但在喪失出征機會的前提下,這種社會輿論也不免會讓他們備受打擊。

聽聞胤禛在奪儲大戰(zhàn)中形勢不利,遠在福建任職的戴鐸急忙給胤禛寫信,說臺灣遠處海洋之中,沃野千里,而臺灣道一職兼管兵馬錢糧,你不如將我調(diào)到這個職位上去,“替主子吞聚訓(xùn)練,亦可為將來之退計”。

胤禛雖然也被外界傳言弄得心急如焚,懊喪不已,可是他明白自己最多也只是落敗了一局,遠沒有到攤手認輸?shù)臅r候,更何況奪儲本就是一條有進無退的不歸路,像戴鐸這樣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驚慌不已,忙著尋找退身之計,未來哪里還會有成功的可能?

如果說戴鐸獻“奪儲策”時尚有一流謀士的影子,他后來不安于位乃至提出謀求退路的主張,可是太讓胤禛失望了。接到戴鐸的信后,胤禛怒氣沖沖地回復(fù)道:“你如果在京時就這樣做人做事的話,我當(dāng)初斷不會禮遇你,我以國士待你,你做的事卻比罵我還厲害!你若還存著這樣的心,就算不遭災(zāi)禍,也必受天譴,我勸你還是好好地做你的道吧(戴鐸時已升任福建道員)!”

戴鐸的“退臺策”本身就是個餿主意。胤禛自決定奪儲以來,就竭力偽裝自己,假裝置身于旋渦之外,胤禟想把年羹堯都挖過去,你可以說是胤禩黨人利令智昏,但也正好說明胤禛偽裝巧妙——胤禩、胤禟等人至今都認不清他的真面目,以為他無奪儲野心,所以資源放著也是放著。

若胤禛真的施行“退臺策”,將戴鐸派到臺灣去組織武裝,等于是自我暴露,不但將使胤禛與嗣君徹底無緣,而且還會死得更快更慘。因為按照康熙平三藩后所建立起來的地方軍政結(jié)構(gòu),一個區(qū)區(qū)臺灣道根本就造不了反,退一步說,即算戴鐸在島上能夠聚集起一點人馬,以康熙和清帝國所擁有的軍事實力,被攻破和擊敗也是分分鐘的事!

胤禛竭力鎮(zhèn)定心神,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機會,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沉住氣,絕不能自亂陣腳或讓別人看出任何破綻。事實也的確如此,就在戴鐸提出“退臺策”前后,康熙便傳旨胤禛,讓他協(xié)助自己料理孝惠章皇太后的醫(yī)藥和喪葬事務(wù)。

孝惠章皇太后是康熙的嫡母,康熙對她十分孝順?;侍笊〖叭ナ榔陂g,康熙正好也在病中,五皇子、恒親王胤祺因為從小由皇太后撫養(yǎng)長大,所以主動要求代父照料,但康熙沒有同意,只讓胤禛等人進行協(xié)助,可見胤禛此時在康熙心目中仍占有較高地位。

不挖白不挖

在協(xié)助照料皇太后的皇子名單中,排第一位的并不是胤禛,而是三皇子、誠親王胤祉。

胤祉是個文人氣息較重的皇子。在康熙第一次授皇子世爵時,他就已被封為郡王,可是不久康熙的庶妃敏妃去世,按例皇子百日內(nèi)不許剃頭,胤祉卻不守喪儀,因而坐降貝勒。除了文人式的自由散漫,胤祉還有文人式的膽小怯懦,因為和太子關(guān)系較好,他被當(dāng)作太子黨遭到關(guān)押審查,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他主動對胤禔進行揭發(fā),直接把大阿哥推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胤禔、胤礽相繼出事后,論年齡胤祉居首,又受封親王,在皇子中具有特殊地位。自1713年起,康熙命胤祉在暢春園開蒙養(yǎng)齋館,負責(zé)主持對大型圖書的編輯,其間胤祉大量吸收學(xué)者參加編輯活動,由此更受父親的喜愛和器重。

許多文人其實并不適合做官,但他們往往并不甘于只吟詩作賦和做學(xué)問,一廂情愿地以為自己在官位上也能大展身手,對胤祉而言,只是把官位換成了皇位。

受到環(huán)境的影響和誘惑,胤祉也逐漸產(chǎn)生了摘取東宮印綬的念頭。有個叫楊道昇的文人被認為“頗通才學(xué),兼能天文”,胤祉便把他請到府里作為門客。楊道昇的“能天文”應(yīng)該是指他善于夜觀天象,這與相師張明德替胤禩相面、武夷山道人為胤禛算命并沒有本質(zhì)不同,胤祉也是要通過獲得所謂的天命所示來增強自己爭奪儲位的信心。

胤祉主鑲藍旗,在他得意的時候,他的鑲藍旗屬人孟光祖打著主子的旗號,到各省進行活動。按照清代制度,皇子及其屬人離開京師需要批準(zhǔn)登記(這也是諸多有關(guān)胤禛的江湖傳說只是傳說的原因所在),而屬人在地方上行走的話,若無勘合(即介紹信),地方官府也不能予以接待?,F(xiàn)實情況是,孟光祖并無勘合和任何其他證明文件,但卻在各省官府間暢通無阻,地方官員們還紛紛為他提供車船馬騾的方便,不用說,自然是王阿哥的招牌在其中起著作用。

孟光祖在活動期間,代表胤祉向四川巡撫年羹堯、江西巡撫佟國勷贈送了禮品,年羹堯回贈了馬匹銀兩,佟國勷也回送給孟光祖銀兩緞匹。同樣按照清制,王阿哥與地方外任官員互贈禮品,官員必須奏報中央備案,但無論年羹堯還是佟國勷都沒有這么做。

孟光祖事件案發(fā)后,康熙下令將孟光祖予以處斬,將佟國勷革職,年羹堯革職留任,唯獨對孟光祖是否為胤祉所派出一事,不予追究。

不追究不代表康熙對胤祉沒有懷疑。可是在經(jīng)過這么多兒子“不孝不義”的事后,老皇帝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尤其在他重病期間,胤祉曾和胤禛一起盡心服侍,讓他大受安慰,他不希望胤祉再受到牽連。為此,他還特意對供職于蒙養(yǎng)齋館的侍讀魏廷珍說:“你每日和三阿哥一起修書,若有此事,即當(dāng)以身命保之?!币馑际侨绻饨缬腥俗h論胤祉是否與孟光祖事件有涉,魏廷珍就要主動站起來,幫胤祉頂一頂,使他逃過這場風(fēng)波。

在孟光祖事件中,年羹堯是孟光祖出面拉攏的一個重要目標(biāo)。胤禟為了爭儲,派心腹給年羹堯送荷包,胤祉爭儲,居然也毫不例外地盯上了年羹堯,敢情他們都認為四阿哥的資源就是放著也是浪費,不搶白不搶,不挖白不挖,可見胤禛超然脫塵的假象確實是完美地蒙蔽了他的皇父和兄弟們。

年羹堯與胤禛原先既有主奴從屬關(guān)系,以后又成了郎舅,自然早就結(jié)為一體,互為依托,他曾寫了一封信給胤禛,說今日之不負皇上(指康熙),即異日之不負胤禛。問題在于,年羹堯也不能確定自己的主子以后會不會做皇帝,在胤禛的奪儲形勢看起來頗為不妙的情況下,出于對自己前途的考慮,他便選擇了不分門戶,周旋于眾皇子之間的騎墻方式——之前年羹堯?qū)ω范K那邊雖未做出明確回應(yīng),但對于似乎更有希望做嗣君的胤祉,卻明顯有了攀附之意。

年羹堯少年得志,有時對主子不夠尊重,不但不經(jīng)常向胤禛致書請安,還在信中稱臣而不稱奴才,加上與胤祉的瓜葛,令胤禛又急又氣,大罵年羹堯是“儇佻惡少”,說他居然“六七個月無一請安啟字,視本門之主已同陌路”,如此做后果將十分嚴重,因為“你現(xiàn)在就如此藐視本門之主,沒準(zhǔn)以后就會做出謀反叛逆之舉”!

“你居然說今日之不負皇上,即異日之不負我,這叫什么話?是一個封疆大臣該說的嗎?”為了徹底鎮(zhèn)住這個本門“十三太保”中的老大,防止他真的另投別門,胤禛把年羹堯的話也拿出來作為把柄,對他加以威脅,“你這是在以無法無天的言論,引誘我謀位!僅僅憑‘異日’二字,就足可以誅你年羹堯全家”!

胤禛的厲害之處,在于他雖與年羹堯在奪儲活動中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但為免受人以柄,平時從不會直接把意思表達出來,也就是說,如果他真的把信交上去,確實可以做到在將年羹堯置之死地的同時,保證自己全身而退。

除了寫信嚴厲斥責(zé)和恐嚇,胤禛又責(zé)令年羹堯?qū)那皽?zhǔn)許他帶赴任所的弟侄送回京師,十歲以上的兒子不許留在任所,以示懲罰。

我輩豈有把屁當(dāng)香聞之理

在胤禛內(nèi)部,讓他鬧心的還有戴鐸。戴鐸一直不安于想離開福建,在告病不準(zhǔn),軍前效力的請求也被駁回后,便對著主子發(fā)牢騷,給胤禛送禮品也以自己“甚是窮苦”為由,能少則少,能減則減。胤禛或許并不在乎戴鐸所送禮品的多寡與否,但戴鐸的態(tài)度讓他很是惱火,因此在信中毫不留情地批道:“天下無情無理,除令兄戴錦,只怕就算你了。一年差一兩次人來訴窮告苦,弄兩壇荔枝酒來草率搪塞,可謂不敬之至?!?/p>

先前戴鐸的“退臺策”已因輕舉妄動遭到胤禛的斥責(zé),但他仍沒有從中吸取教訓(xùn)。大學(xué)士、理學(xué)名臣李光地因病告假回閩,康熙傳旨意召他進京,傳聞是要在建儲問題上征求他的意見。戴鐸聽說后,在沒有事先請示胤禛的情況下,就偷偷地去拜訪李光地,試探他對于設(shè)立儲君的態(tài)度。李光地直言不諱:“目下諸王,八王(胤禩)最賢。”戴鐸對他說:“八王柔懦無為,不及我四王爺聰明天縱,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濟,大有作為。大人如肯相為,將來富貴共之。”

據(jù)戴鐸說,李光地聽后對他的話表示首肯。戴鐸如獲至寶,忙不迭地寫信向主子表功。孰料胤禛在回信中又將他一通大罵,而且罵得比上次得知“退臺策”時還要狠:“你在外如此小任,怎敢如此大膽?你之生死輕如鴻毛,我之名節(jié)關(guān)乎千古,我做你的主子,正正是前世了!”

胤禛的憤怒發(fā)自內(nèi)心,并非故作姿態(tài),當(dāng)然這跟什么“名節(jié)關(guān)乎千古”毫無關(guān)聯(lián),而是戴鐸的愚蠢舉動很可能壞他大事。且不說李光地老謀深算,未必聽了別人的幾句話就會改變主意,最重要的是誰都知道戴鐸乃雍邸舊人,如果這件事讓外界發(fā)覺,人們一定會以為戴鐸所言是秉承了主子的意旨,他胤禛精心加以掩蓋和偽裝的奪儲之心也就被戳穿了,這是很要命的。

戴鐸在信中還報告了社會上剛剛流傳的一種說法“十四王爺虛賢下士”。十四王爺也就是十四皇子胤,據(jù)戴鐸打聽來的消息,胤接見了李光地的門人、翰林院編修程萬策,且“待以高座,呼以先生”,他認為胤“頗有所圖”,即也是奔著謀取皇儲去的。

對戴鐸收集到的這些信息,胤禛還是很歡迎的,實際上這也是他要戴鐸埋下頭去做的工作之一。他一面警告戴鐸不要太過蠢動和心急,一面也寬慰對方,讓戴鐸無須把程萬策這類人放在眼里,“程萬策之傍,我輩豈有把屁當(dāng)香聞之理”?

對于胤能夠拉攏到程萬策,以后還可能憑借這一渠道與李光地走得更近,胤禛其實內(nèi)心也感到緊張不安,只是不肯表露出來而已。胤和胤禛是同母兄弟,但他們自出生以后就不在一起生活,兩人關(guān)系很一般。與胤禛的相似之處是,胤小時候也在康熙身邊長大,而且同樣深受康熙的喜愛,這種喜愛甚至一直延續(xù)到胤成婚后——在康熙的允許下,他和福晉破例依舊住在紫禁城內(nèi)。

后來被皇父有所忽視或冷落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幾個兄長逐漸顯山露水時,他年齡還小,尚無法獨立參與政事活動或承擔(dān)責(zé)任;二是他為人不夠滑頭,有時激動起來甚至當(dāng)面跟皇父產(chǎn)生沖突,最嚴重的就是那次張明德案事發(fā),他為胤禩辯護,惹怒了康熙,結(jié)果受到了嚴厲訓(xùn)斥和責(zé)打。

等到胤禔、胤礽、胤禩相繼出局,胤祉、胤禛、胤等人基本替代了他們原先在皇父心目中的位置,胤尤其受到康熙的偏愛。胤禔被囚時,康熙將胤禔在上三旗所分佐領(lǐng)全部給了胤,又將其包衣佐領(lǐng)和渾托和人口(二者皆為王室世仆)均分一半給胤,使他無形中成了胤禔垮臺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及至皇子們第二次被授世爵,胤得授貝子,在當(dāng)時擁有爵位的皇子中,以他的年齡為最小。

屬于胤禩黨人,但在胤禩早早被拋出局外,胤禟又難以得到康熙重視和認可的情況下,眾人自然只會轉(zhuǎn)而支持胤。胤日益變得活躍,并廣泛聯(lián)絡(luò)士人,誠如戴鐸所言,他正是奔著儲位去的,而一個重大的歷史機遇以及其本身所具備的才能,也使這一目標(biāo)變得離他越來越近。

大將軍王

1717年11月,策妄阿拉布坦乘西藏內(nèi)部空虛之機,派屬下策零敦多布攻入拉薩,殺死了藏王拉藏汗,并將宗教領(lǐng)袖達賴和班禪予以拘禁。這不僅意味著西藏被策妄阿拉布坦控制,更嚴重的是西藏佛教也可能從此被準(zhǔn)噶爾人所掌握。

大漠南北及西北地區(qū)的蒙古人都尊奉藏傳佛教,作為與蒙古人進行聯(lián)絡(luò)的一個渠道,清朝開國以來也都加以積極利用??滴醴Q蒙古為清帝國的長城,則藏傳佛教不啻于這一長城的精神基石,一旦被準(zhǔn)噶爾人奪去,北部邊疆必然陷入長期的動蕩不安之中。

為了解除西藏和西北危機,康熙派侍衛(wèi)色楞會同駐守于青海的西安將軍額倫特入藏作戰(zhàn),“驅(qū)準(zhǔn)保藏”。1718年10月,入藏清軍大敗,額倫特、色楞等高級將領(lǐng)陣亡,所部幾乎全軍覆滅,消息傳來,對清廷造成極大震動。

康熙此前就有派皇子掛帥出征的設(shè)想,經(jīng)過反復(fù)斟酌和考察,他已認定十四皇子胤最具帶兵才能,并初步圈定了他,現(xiàn)在眼看形勢發(fā)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峻程度,便當(dāng)機立斷,決定正式任命胤為撫遠大將軍,統(tǒng)兵西征。

受命之時,爵位仍為貝子,位于親王、郡王、貝勒之下,僅高于公,屬第四等爵。軍事統(tǒng)帥需要有崇秩以便號令全軍,康熙遂臨時賜以王的名爵,軍中稱“大將軍王”,按照康熙的命令,胤的大旗遵親王例,用正黃旗(皇帝親御的上三旗之一)。不過胤的“大將軍王”其實是一個沒有名號的“假王”,據(jù)推測,這可能是因為康熙擔(dān)心,胤在皇子中年紀不算大,剛剛出師也未建功,若由貝子一躍而升為王,怕其他尚未有王爵的哥哥不服。

在胤出發(fā)前,康熙于親往堂子行祭告禮,胤啟程的當(dāng)天,他又登上太和殿向胤授大將軍敕印。胤上殿跪受接印后,騎馬出天安門,諸王及二品以上官員皆到德勝門軍營送行。此次隨胤西征的諸王、貝勒、公等人員就達十六員之多,全部身著戎裝,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其莊嚴隆重若此,清初以來所未有”。

出京前,正熱心爭儲,雖然擔(dān)任大將軍為他爭儲創(chuàng)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但他對于自己離京后的京城政局變化并不放心,因此特地對胤禟說:“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須時常給我信兒。這個差使想來是我的!”他還囑咐胤禟,發(fā)現(xiàn)康熙“但有欠好”,就早早帶信給他。

在經(jīng)歷前期刀刀見血的奪嫡大戰(zhàn)后,皇子們與皇父的關(guān)系早已不同于昔日,胤此言也未必全是關(guān)心乃父健康,更多的還是確信一旦出征之事大功告成,自己必將繼承大業(yè),所以要胤禟給他通風(fēng)報信,以便好相機行事。

出任大將軍,使得其步入東宮的可能性大增,胤禩黨內(nèi)部對他自然也更加支持和擁護。胤禟尤其“喜歡之極”,他稱贊胤“才德雙全,我兄弟內(nèi)皆不如,將來必大貴”,并激勵他:“早立大功,得立為皇太子?!?/p>

1719年4月,胤進駐西寧,對駐防于青海、甘肅、新疆的八旗和綠營進行統(tǒng)一指揮,總兵力號稱三十萬,實際也有十幾萬人,這還不包括當(dāng)?shù)氐拿晒湃塑婈?。康熙對?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8/29/181053414858.gif" />此次出征寄予厚望,在寫給他的朱諭中說:“有事之際,身為兒臣之人,理應(yīng)舍身報效。如今得此效力之機,只應(yīng)喜慶歡欣而已,其他話沒有用處?!?/p>

考慮到西寧與京城相隔遙遠,來回報告請示多有不便,康熙頒布特旨,準(zhǔn)許胤“軍事當(dāng)相機調(diào)遣”,也就是用兵作戰(zhàn)時可自行決策,而不必另行請旨。他還給青海的蒙古親王羅卜藏丹津降旨,稱:“大將王是我皇子,確系良將,帶領(lǐng)大軍,深知有帶兵才能,故令掌生殺重任?!绷_卜藏丹津等人得到指示,在相關(guān)軍務(wù)和大小事務(wù)上,“均應(yīng)謹遵大將軍王指示,如能誠意奮勉,即與我(指康熙本人)當(dāng)面訓(xùn)示無異”。

布袋和尚呵呵笑

大權(quán)在握的胤不辱使命,他一面整頓內(nèi)部,將辦事不力或貪贓枉法的官吏、將領(lǐng)予以參劾,一面研究攻守之策。

達賴是西藏、蒙古共同的宗教領(lǐng)袖,也是蒙藏各派勢力競相爭奪的目標(biāo),大家都不愿他與清廷建立直接關(guān)系。五世達賴圓寂后,藏王拉藏汗的前任第巴立六世達賴,但第巴旋以反叛罪被清廷處死,于是拉藏汗重新立了一個達賴,并指第巴所立達賴為偽,青海的羅卜藏丹津不服,又自行在西寧迎立了一個達賴,這樣就先后有了三個六世達賴。

第巴被處死后,其余黨逃至新疆,求助于策妄阿拉布坦,策妄阿拉布坦便以此作為口實,派兵侵入西藏。顯然,要解決西藏問題,就必須首先解決達賴問題。鑒于拉藏汗所立的第二位六世達賴不被西藏僧俗所承認,而第巴所立的第一位六世達賴已成了準(zhǔn)噶爾部的傀儡,康熙決定尊重蒙藏兩族對達賴的信仰,承認第三位六世達賴噶桑嘉措的合法地位。

按照康熙的意圖行事,并且成功地說服噶桑嘉措,通過噶桑嘉措傳諭西藏、四川、云南的藏民,宣稱皇帝派皇子領(lǐng)兵,“掃除準(zhǔn)噶爾人,收復(fù)藏地,以興黃教”。在西征大軍尚未正式出擊的情況下,此舉收到了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使得策零敦多布無法再利用藏傳佛教來煽動和對抗清軍。

康熙雖不直接插手西征,但一直予以高度關(guān)注,凡是胤派回京城的人,他都要親自會見,詳細詢問。對于胤在前線取得的成效,他十分高興,在寄給胤的朱諭上,這種喜悅欣慰之情難以掩飾:“許多年來,朕從來沒有像現(xiàn)今這樣顏面豐滿,寢食安適過”,“你被交付重要事宜……你只應(yīng)把心放寬松,在交付的事上勤謹效力?!?/p>

1720年2月,隨著胤一聲令下,平逆將軍延信由青海、定西將軍噶爾弼由川滇兩路,分別向西藏進兵。經(jīng)過數(shù)月作戰(zhàn),準(zhǔn)噶爾的在藏勢力遭到徹底清除,被軍隊護送入藏的噶桑嘉措也在拉薩布達拉宮舉行了坐床儀式。隨著戰(zhàn)亂結(jié)束,西藏又重新恢復(fù)了和平安寧的局面,更重要的是這一地區(qū)從此被正式納入了中央政府管轄范圍。

在致力于平定西藏戰(zhàn)亂的同時,胤從沒有忘記“天命所在”。他讓甘肅臨洮人張愷給自己算命,張愷有意奉承,說胤“貴不可言,將來定有九五之尊,運氣到三十九歲就大貴了”。胤算命時是三十二歲,雖然次年才正式向西藏進兵,但那時他手中已握有勝算,這似乎也驗證了張愷的說法,即從平定藏亂起步,只須再過數(shù)年,就可以達成龍飛九五的目標(biāo)了。胤當(dāng)時聽后不由得喜上眉梢,稱張愷算得準(zhǔn),“說的很是”。

京城傳來的消息也沒有讓胤失望。得知西征取得勝利,康熙立即命宗人府建立碑亭并樹碑紀念,碑文撰寫者是輔國公阿布蘭,在阿布蘭的碑文中,重點稱頌和反映了胤的戰(zhàn)功,“并不頌揚皇考,惟稱大將軍胤功德”。

康熙晚年特別重視“唯我獨尊”的皇權(quán),多次強調(diào)“國家唯有一主”,連胤禩受到百官擁戴都讓他忌恨不已,因此大家都對歌功頌德的東西慎之又慎,唯恐觸犯康熙的禁忌。阿布蘭雖與胤禩黨有所牽扯,但以他在“礬書案”中檢舉胤礽一事來看,絕不是一個敢自作主張的人,也不可能不了解其中的輕重,若說他背著康熙私自撰寫碑文,恐怕就是借他一百個膽也未必做得到。該碑文即便康熙沒有詳細過目,也一定了解內(nèi)容,甚至可能直接來自于他的授意。這說明康熙對胤西征以來的表現(xiàn)是相當(dāng)滿意的,一面表彰他的功績,一面也借此機會樹立他在軍政兩界的威信。

所任的大將軍位尊權(quán)重,遠遠超過清初統(tǒng)一中原乃至康熙為了平定三藩以來所任用的所有將軍,平定藏亂更使他的聲譽達到了頂點。

“昔年用兵,有諸王掌大將軍印者,有大臣掌大將軍印者,惟胤妄自尊大,種種不法,我朝大將軍如此行事者,從未之聞”,這種指責(zé)適見胤當(dāng)時所處的與眾不同的奇特地位,鑒于康熙生前從未對胤在西北的做法提出過任何異議,表明康熙本身就賦予了他這種權(quán)力。

京中爭奪儲君的形勢因此發(fā)生急劇變化,很多朝臣都預(yù)測康熙“將定儲位”,有意將皇位傳授給胤,“圣祖(康熙)末年,諸王大臣所默喻上意,知為將來神器之所歸者,乃十四阿哥胤”。

在京的胤禛已經(jīng)處于兩個有力競爭者的夾擊當(dāng)中。論文,在胤祉的主持下,蒙養(yǎng)齋館編輯出了《律歷淵源》《圖書匯編》,《圖書匯編》即著名的《古今圖書集成》,為中國現(xiàn)存最大、搜集最博的大型類書。論武,胤獲得了皇子們夢寐以求而不得的大將軍職位,在西陲建功立業(yè),向嗣皇之位邁出了極其重要的一步,他對于胤禛的威脅之大更是不言而喻。

胤禛固然老練沉著、心機深重,但處于不利境遇或者說在不順心的情況下,也難免會有牢騷要發(fā),只是這種牢騷不能光明正大地發(fā)出來,非得借助于某些不被人注意的形式和渠道。

在胤禛所輯錄的《悅心集》中有一首《布袋和尚呵呵笑》,歌詞借布袋和尚之口,說連做佛老、孔子、玉皇、天子都沒意思:“苦也么苦,癡也么癡,著什么來由,乾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無休息?!必范G本身信佛,從小接受的也是圣人教育,他能夠?qū)@種呵斥圣人佛祖的文章有所欣賞,未嘗不是在進行發(fā)泄和自我安慰。

究竟選中了誰

事情到此為止,如果給皇子們爭儲開個賭盤,胤禛的賠率一定很高,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不相信他會成為最后的唯一獲勝者,但問題是能夠決定獲勝者為誰的人也只有唯一一個,而他的思維方式和觀察角度可能與大多數(shù)人都不一樣。

如同確定西征人選一樣,康熙雖不再正式立儲,但他一刻都沒有忘記此事,而是一直在思考人選和考查候選人。僅從他發(fā)布“遺詔”至胤平定西藏戰(zhàn)亂,就已過去了兩年多,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他的心目中肯定對人選已經(jīng)有所裁定,只是在經(jīng)歷以往慘痛的廢立教訓(xùn)后,不到他認為可以公布的時候,就不會把名單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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