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琿春與駱賓基的幼年與少年
駱賓基的出生地是吉林琿春。據(jù)《三國史記》和《新唐書》記載,早在公元前27年(漢河平二年),今琿春市境內(nèi)的溫特赫部城就已是高句麗的柵城。唐渤海國強盛時期,在琿春溫特赫部城設(shè)東京龍原府,領(lǐng)慶、鹽、穆、賀四州。明奴爾干都指揮使司下屬的密拉衛(wèi)、烏爾琿山衛(wèi)、童寬山衛(wèi)(今琿春通肯山)等,都設(shè)在琿春一帶。
清初琿春屬封禁區(qū)。1714年(清康熙五十三年),清政府設(shè)琿春協(xié)領(lǐng),這是有資料可查的琿春地名第一次在官方出現(xiàn)。琿春協(xié)領(lǐng)下設(shè)卡倫十五處,隸屬于寧古塔副都統(tǒng)。次年始建協(xié)領(lǐng)衙門于渾蠢水(即今琿春河)之北,據(jù)《金史·世紀》載,有“琿春水與統(tǒng)門水合流即此”,并開始建城。1859年(清咸豐九年),琿春協(xié)領(lǐng)升為副都統(tǒng)銜協(xié)領(lǐng)。1881年(清光緒七年),增設(shè)琿春副都統(tǒng),統(tǒng)轄延邊大部分地區(qū)。首任副都統(tǒng)依克唐阿繼續(xù)在琿春筑城,初在今靖和街東部(第一百貨商店東——東關(guān)路一帶),俗稱“舊城”。同年設(shè)吉林邊務(wù)督辦、琿春招墾局,開放荒圍。1889年(清光緒十五年)前后在琿春相繼建有副都統(tǒng)衙門、招墾總局、邊務(wù)行營等軍政機構(gòu)。1909年(清宣統(tǒng)元年),設(shè)琿春廳,轄密江以東之地,治所仍在琿春城。添設(shè)吉林省東南路分巡兵備道,琿春廳撫民同知衙門與道臺衙門同城。從此廢除了吉林圍場。實行移民駐軍的實邊政策,如招民墾荒、駐靖邊軍、置防俄炮臺、修通道路、整設(shè)驛站,使琿春進入了重新開發(fā)時期。1913年(民國二年),琿春廳改為琿春縣。
關(guān)于“琿春”之名,最早在《金史》中有“渾蠢”名,后來在《明史》中也出現(xiàn)了“渾蠢”一名,并說明“渾蠢”來自女真語,也就是后來的滿語。在此后的諸多史料中“渾蠢”還寫作“渾淖渾”“溫車恨”“渾蠢渾”“弗出渾”“弗出”“訓春”等,最后音譯漢化為“琿春”。從“渾淖渾”到“琿春”,變化很大,但都是不同歷史時期,由于滿語音譯時所用的漢字不同而造成的差異,琿春是其最后較穩(wěn)定的譯音。另據(jù)朝鮮《李朝實錄》,稱琿春為“訓春”“后春”“下訓春”,稱哈達門一帶為“上訓春”,稱琿春河為“訓春河”。
據(jù)《琿春縣志》和《琿春鄉(xiāng)土志》記載:琿蠢金時稱作渾蠢,為魏晉時“沃沮”二字的變音。凡勿吉、窩集、扶余皆此音之轉(zhuǎn)。《明史》又載,琿春為滿語“邊地、邊陲、邊陬(zōu,隅,角落)、近邊”之意。也有人說,琿春是滿語“尾巴”的意思,表達河流的概念,可譯為“江汊”“河汊子”?;蛞鉃椤澳┒恕薄斑呞铩?。還有人說,琿春是以水得名,滿語意為“邊遠之城”。綜合起來,琿春是滿語大概無疑,可做三種意思理解:一、可當“尾巴”和“末梢”之意來講;二、作為河流的概念可當作“汊子”“江汊”“河汊”來講;三、由于琿春東部、東南部瀕臨大海,頗有天涯海角之感,故又可當作“邊陲”來講。雖然多數(shù)人同意琿春是滿語,但其中有人認為是針對自然地理形態(tài)而言,有人卻認為是由古代土著部落名演化而來的。
琿春群巒拱衛(wèi),瀕臨江海,是諸水流入江海的地方。正所謂“九河下梢”之地,這些情況適于滿語的譯解,且因其最早見于《金史》。據(jù)《琿春鄉(xiāng)土志》(1935年)河流部分記載:紅溪河又名琿春河、紅旗河(舊作“渾蠢”、一作“烏春”),源于琿春東北通肯山。因紅旗河,當時亦稱琿春為“紅旗街”。因而推測,金代以前,當?shù)叵让褚虻乩硇蚊捕『用?,始有琿春河;此后因河名而派生琿春政區(qū)名琿春協(xié)領(lǐng);最后因琿春政區(qū)名而派生城區(qū)名(聚落名)。又有人說今天的琿春市城區(qū)最早叫“大八屯”,后因隨琿春縣名而改稱“琿春鎮(zhèn)”。
據(jù)吳振臣1721年(清康熙六十年)著《寧古塔紀略》中載:“在寧古塔西南(應(yīng)為東南)地名紅旗街與高句麗接壤頗近海,今設(shè)官府,出海參為頭等?!逼渌f的“紅旗街”亦即琿春。另外,在民間有“琿春”是“渾(混)春”的轉(zhuǎn)語之說。其說的根據(jù)是:因琿春近海,晨霧較多,尤其在春夏之交季節(jié),晨霧蒙蒙繚繞,近午方消,故曰“琿春”。
按現(xiàn)代的說法,琿春,位于吉林省東端,靠近海參崴,面向日本、朝鮮和俄羅斯邊境之間的三角地帶。具體點講,琿春地處吉林省東部,位于延邊朝鮮族自治州東南,處在東經(jīng)130度3分21秒至130度18分33秒,北緯42度25分20秒至43度30分18秒之間。政區(qū)以琿春嶺為界與俄羅斯濱海邊疆區(qū)的哈桑區(qū)接壤,邊境線全長二百四十六公里;西南以圖們江為界與朝鮮咸鏡北道相鄰,邊境線全長一百三十九點五公里;北部以老爺嶺為界與汪清縣毗連,西北角與圖們市相連,東北與黑龍江省東寧市相鄰?,q春市位于圖們江下游。與俄羅斯陸路接壤,與朝鮮臨江相鄰,與日本、韓國隔海相望,是琿春獨特地理位置的魅力所在,“雁鳴聞三國,虎嘯驚三疆;花開香三鄰,笑語傳三邦”是對琿春的真實寫照。由于琿春市處于圖們江區(qū)域國際合作開發(fā)的核心地帶,也被稱為“東北亞的金三角”。[1]
由于琿春地區(qū)具有江河、海洋、森林集于一身的獨特地理風貌和秀麗宜人的自然風光[2],這就為居民提供了豐富的自然資源和生息、繁衍的條件。據(jù)史書記載:琿春“自古稱為天府隩區(qū),在部落時代酋長稱雄,其民風氣純厚,恃射獵為生”,因而形成了“琿春居民風氣純厚,習俗樸素”[3]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和與大自然同生共難中產(chǎn)生的倔強不屈、胸懷寬廣、感情篤實、熱愛生命、向往和平的民族性格。
自從清朝初年,此地被列為“封禁之地”后,“琿春一帶漸漸變?yōu)榛臎鲋?,即鮮編氓、復懈政治,其疆界遂有暗昧不明之勢。”[4]日本、沙俄連年不斷的侵略和吞并,使聚居著漢、滿、朝鮮、回族和一些日本、俄國及西歐人的琿春,隨著對外關(guān)系的變化(特別是喪權(quán)辱國的“二十一條”簽訂后),由地理位置上的幾方交界的邊地變?yōu)閲H風云中極敏感的政治區(qū)域。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這里又不斷發(fā)生中、日、朝幾方的矛盾沖突,再加之各民族、各階層內(nèi)部的矛盾糾紛,所有這些又將琿春投入了紛紜復雜、一觸即發(fā)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民族和階級的多重矛盾旋渦之中。就在這樣一塊土地上,駱賓基在一個原籍山東的茶商家庭里出生了。
正如有論者所說,琿春這個小城是駱賓基永遠難以忘懷的地方,在他的大部分作品里,都是以此地為背景展開故事的。如《混沌初開》(又名《幼年》《少年》,是長篇自傳體小說《姜步畏家史》的第一部和第二部的合集,1998年北京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邊陲線上》《罪證》《鄉(xiāng)親——康天剛》《藍色的圖們江》等。
當駱賓基長到要上學的年齡時,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當然也就成為父母的希望。
然而,在駱賓基的教育以及將來要選擇什么道路的問題上,駱賓基父母的意見經(jīng)常有分歧。
母親想叫駱賓基上新學堂,甚至求人幫忙,親自托小學校長的關(guān)系。而父親對這種說法持反對態(tài)度,駱賓基長大成人后去經(jīng)商才是父親的期望。他父親還認為在新學堂里讀不到“正經(jīng)書”,還不如拜個師傅學點謀生的本事。
駱賓基就是這樣在一父一母這兩股勢力的“較量”中,上了小學又退學,先后拜了幾位塾師念古文,還和先生學過扶乩、瞧病、看風水等,后來上高小,直到畢業(yè)。
駱賓基六歲時的啟蒙老師是韓三爺,他是清末的一名秀才,被稱為“三秀才”,在當時的琿春他很受人尊敬。論長相他其貌不揚,是一位矮胖矮胖的老人。手里總是拿著根長長的烏木桿煙袋,手指甲有一兩寸長。盡管他好像有一股威嚴,但卻從來沒用戒尺打過人,也沒向?qū)W生發(fā)過脾氣。駱賓基拜他為師的時間并不長。
七歲時,城里北區(qū)的祖師廟私塾,又引得駱賓基在那里讀了一個寒假。上部《論語》讀完后,來自膠東的塾師張海濤給小小的駱賓基很多稱贊。他還告訴駱賓基的父親,一定要供孩子好好讀書,要上大學。在這私塾念了不久,大約八歲,駱賓基的母親執(zhí)意堅持并親自促成了駱賓基來到東關(guān)縣立第一小學讀初小,直接入二年級做插班生,念至四年級畢業(yè)。
駱賓基在《幼年》中對在初級小學里的這段日子,有著多方面的描寫和介紹。在作品中姜步畏的學校生活,姜步畏的喜怒哀樂,都淋漓盡致地再現(xiàn)出來。
初小四年級畢業(yè)后的三年時間里,駱賓基先后拜了幾位塾師,一些作者本人的回憶也模糊不清了,似乎還在祖師廟的私塾里念過一段“四書”,具體情況已經(jīng)不可考。1930年,在母親的堅持之下,駱賓基又回到縣立第一小學,插班高小一年級,當時他已經(jīng)虛歲十四歲了,已經(jīng)進入了他的少年時代。
就在他插班縣立高小一年級后,學校聘請了一批剛從北平香山慈幼院畢業(yè)的新教員。駱賓基一年級的班主任是白全泰老師,二年級的班主任是本地的滿族人郎光宇先生,兩人都是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愛國者。其中白全泰老師教語文,教他的時間也比較長,駱賓基在許多文章里都提到這位老師,可見這位老師在駱賓基心中的印象之深。這些新教員給這個地處邊陲的小城帶來了巨大的影響,駱賓基也就是在他們那里了解了五四新文化運動。
琿春地理位置偏僻而遙遠,在北京、上海、哈爾濱、長春都轟轟烈烈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在這個小城并沒有多大的動靜。也是因為這里偏僻而狹小,所以也沒有更高級的學校。當時琿春最高學府大概也就是縣立兩級小學了。就像駱賓基在書中寫的那樣:在當時,“就是縣郵局的信差,商埠地高等警察廳的警察,也都要在報考時交初級小學的畢業(yè)文憑,至于手抱三角旗‘大令’巡街的憲兵,都須有高級班的畢業(yè)資歷,才能報考”。
有著進步思想的新教員在這個琿春的最高學府展現(xiàn)自己才華的同時,也為學生帶來了民主進步的新思想。當時慶祝“雙十節(jié)”的標語寫著:“要革命,不要做官!”唱的是“打倒列強!打倒列強!救中國!救中國!”的歌,晚會上演出話劇《娜拉出走之后》……新老師不擺架子,不搞體罰,課后跟學生一同游戲,一同鍛煉。到了星期天,還帶學生去郊外寫生……也正是從這時起,駱賓基才真正開始懂得更多的道理:什么是信任,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五四”“五卅”“寧漢分家”“中國共產(chǎn)黨”……
可是就在他念高小二年級的時候,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發(fā)生了!消息傳來,學校也開始停課了。白全泰老師給學生們講了都德所寫的《最后一課》。當時教室里死一樣的寂靜,有的人在低聲啜泣。課后,一個朝鮮籍學生在黑板上寫下這樣的話:“這回你們跟我們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