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宗定伯賣鬼

（魏晉）佚名

南陽宗定伯［1］，年少時，夜行逢鬼。問曰：“誰？”鬼曰：“鬼也?！惫碓唬骸扒鋸驼l［2］？”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惫韱枺骸坝梁嗡?？”答曰：“欲至宛市［3］。”鬼言：“我亦欲至宛市。”

共行數(shù)里，鬼言：“步行大亟［4］，可共迭相擔也?！倍ú唬骸按笊疲?］?！惫肀阆葥ú當?shù)里。鬼言：“卿太重！將非鬼也［6］？”定伯言：“我新死，故重耳?！倍ú驈蛽恚砺詿o重［7］。如其［8］再三。

定伯復言：“我新死，不知鬼悉何所畏忌［9］？”鬼曰：“唯不喜人唾。”［10］于是共道。遇水，定伯因命鬼先渡，聽之了無聲。定伯自渡，漕 ［11］作聲。鬼復言：“何以作聲？”定伯曰：“新死不習渡水耳。勿怪。”

行欲至［12］宛市，定伯便擔鬼至頭上，急持之［13］。鬼大呼，聲咋咋［14］，索下［15］。不復聽之，徑至宛市中。著地化為一羊。便賣之，恐其便化，乃唾之，得錢千五百乃去。

于時言：“定伯賣鬼，得錢千五百。”

（見《列異傳》）

〔1〕南陽：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南陽市。宗定伯：人名。有的本子也作“宋定伯”?！?〕卿：對談話對方的尊稱，相當于今天的”您”。復：又是。〔3〕宛市：宛地的集市。宛是古時南陽郡的治所?！?〕大亟：太疲勞?！?〕大善：太好了。〔6〕將：莫非。也：耶。〔7〕略：減少。此言輕?！奥詿o重”意即沒有重量?！?〕如其：如此?！?〕悉：都。畏忌：懼怕和忌諱?！?0〕唾：唾沫?！?1〕漕 （ｃáｏ ｃｕǐ曹璀）：形容人渡水時的聲音?！?2〕欲至：將到。〔13〕持之：抓住他?！?4〕聲咋咋：發(fā)出咋咋的聲音?！?5〕索下：要求放下。

《列異傳》3卷，魏晉人作，具體是誰尚難確定。《隋書·經(jīng)籍志》題為魏文帝曹丕撰，但其中有曹丕身后甘露年間的事，故魯迅認為“或后人有增益，或撰人是假托，皆不可知”。新舊《唐書》說是晉張華撰，也無佐證。本篇錄自魯迅所輯《古小說鉤沉》。

從科學觀點看，“鬼”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在我國古代，很早就產(chǎn)生了人死變鬼、鬼很可怕的迷信思想。這種思想在魏晉時已發(fā)展得很嚴重?！蹲诙úu鬼》與這種迷信思想唱反調(diào)，通過宗定伯與鬼的交往，一步一步地揭示了人的機智、鬼的愚蠢，表達了鬼并不可怕、人可勝鬼的思想。關于人鬼互擔、涉水以及鬼化為羊等細節(jié)描寫，細致中略帶幽默，耐人尋味。小說多用描繪和對話，也是極富特色的。

《搜神記》卷十六亦有此故事，但文字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