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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辭典

思想鈍刀 作者:莫幼群 著,趙焰 編


另一種辭典

巴金生前對字詞要求很嚴,不僅自己有翻閱辭典的習慣,還喜歡自掏腰包買來《新華字典》等辭典,送給家里的晚輩或后學。再聯(lián)想到錢鍾書平常沒事時就愛讀辭典背辭典,足見辭典在老一輩文化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然而,眼下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辭典頭上的光環(huán)已經(jīng)不再了,原因自然是偽劣辭典的出現(xiàn),極大地敗壞了辭典的美譽度。

在某種意義上,辭典是一個國家學術水平和學術操守的象征。以前好像都是學問最大的人在編辭典,現(xiàn)在反倒是學問最小的人混進編辭典的隊伍中。像把“不破不立”解釋為“不破案就不立案”的所謂辭典,不僅僅暴露了編撰者的無知和無厘頭,其實也是令整個學術界蒙羞。

辭典要嚴肅、客觀、準確,這是起碼的要求;除此之外,如果再能追求一點個性和文采,就更不同凡響。狄德羅的《百科全書》和阿西莫夫的《古今科技名人辭典》就是這樣不同凡響的辭典,同時也向我們展示了辭典的另一種編法。

狄德羅說編輯《百科全書》的宗旨,是向人們提供一套可資查閱各種技藝和科學知識的辭典,目的在于“改變大家的思想方法”,掀起一場“人類精神上的革命”。因此《百科全書》的許多地方洋溢著革新精神,洋溢著汪洋恣肆的才情。例如其中關于“國王”一條,狄德羅索性用詩體寫道:“你躺在火山上打盹,/你的臣民只是不得已沉默,/任何森嚴的警衛(wèi),/任何豪華的接待,/任何高位的誘惑,/都不能拯救你;/你用什么都不能撲滅暴動的爆發(fā)?!?/p>

如果說《百科全書》還不能算是標準的辭典,有一點“借辭典之形式,澆自己之塊壘”的成分,那么阿西莫夫的《古今科技名人辭典》從里到外就都是貨真價實的辭典了。該辭典收入了有史以來1510個著名科學家的傳略,堪稱一部以人物為坐標的科學通史?!豆沤窨萍济宿o典》的鮮明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一是恰到好處的“閑筆”。比如在介紹發(fā)明顯微鏡的列文虎克時,就插入了英國作家斯威夫特的一首小詩:“博物學家告訴我們,/跳蚤身上有小跳蚤;/這些小跳蚤又被更小的跳蚤叮咬,/如此這般,咬個沒完?!卑盐⒂^世界可無限細分的原理解說得如此生動形象,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二是不把科學家當作符號和公式,而是當作有血有肉的人來寫,從而改變了詞條中的人物只能是扁平型人物的傳統(tǒng)。在“盧瑟福”的詞條下,寫到這位新西蘭物理學大師年輕時獲得劍橋大學的獎學金時,便有這樣一段描寫:“這個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他正在父親的農(nóng)場挖馬鈴薯。他馬上甩掉手中的鐵鍬說:‘這是我要挖的最后一個馬鈴薯了?!绷攘葞坠P,就將人物的自信和灑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對于許多科學家,阿西莫夫在客觀地介紹學術成就的同時,還分析了其性格上的特點甚至缺陷。例如對牛頓的懦弱、胡克的好斗、拉瓦錫的貪圖名譽等等,都有所披露,使讀者有了更為全面的認識。

更讓人敬佩的是,《古今科技名人辭典》是阿西莫夫完全憑一己之力完成的,當時許多人對這一點很不相信,認為辭典是他“帶領了一隊數(shù)目可觀的人馬進行了研究和編寫而成”,以至于阿西莫夫不得不在修訂本的前言中加以辯白,并重申連繁重的打字工作都是他親自搞定的,因為“我寫這本書是出于一種無比的愛好。所以,我非常珍愛它,甚至點點滴滴我也不愿與人分享”。

當然,如此無比熱愛的境界一般人難以企及,我們只能要求現(xiàn)在的一些辭典編撰者得有起碼的敬業(yè)精神。同時,我們也不敢奢望今天的辭典能有個性化的風采,只要實現(xiàn)了精準化就好——現(xiàn)狀是那么不盡如人意,不降格以求還能怎樣?

200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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