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進場歌

【若干仆人走上，他們點燃了宮殿祭壇上的火種，然后進宮。歌隊從觀眾右方入場。

歌隊隊長　（序曲）已經(jīng)整整十年了，自打普里阿摩斯強有力的原告，墨涅拉俄斯與阿伽門農(nóng)，阿特柔斯的兩個英勇的兒子——他們依舊光榮地擁有宙斯賜予他們的兩個寶座，兩根權(quán)杖——從這地方率領(lǐng)著一千船的阿爾戈斯軍隊和戰(zhàn)斗中的辯護人出征以來，他們憤怒地叫囂著要發(fā)動大戰(zhàn)，就好比是失去了幼雛的兀鷹傷心到極點，在窩的上空盤旋，用翅膀當劃槳；兀鷹為幼雛做的窩算是白做了；幸虧那高處的仁慈的神——阿波羅，或者是潘，或者是宙斯——他清楚地聽見了兀鷹尖銳的悲鳴，對這些僑居者深感同情，于是派遣了正在準備復(fù)仇計劃的厄里倪厄斯來懲罰這罪行。高大的宙斯啊，賓主之神，就是如此派遣了阿特柔斯的孩子們?nèi)土P阿勒克珊德洛斯；因為一個一嫁再嫁的女人，他將使達那俄斯人和特洛伊人遭受累人的搏斗，他命令他們雙膝跪在沙塵里，將戈矛折成兩截。

事情現(xiàn)在還是那個樣子，不過將按照注定的結(jié)果而結(jié)束；不管那罪人是處以火刑，還是歃血奠酒，或是獻上不焚燒的祭品，也無法平息那憤怒燃燒出的烈焰。

身體羸弱、體力不佳的我們，沒有資格去服兵役，那些去遠征的辯護人便把我們?nèi)釉诹思依?，我們用這僅有的孩子般的力氣拄著拐杖支撐著沉重的身軀。那孩子心中流淌著的稚嫩血液，沒有戰(zhàn)斗精神，就同那蹣跚著的老年人一樣；對于一個衰老的人，他生命的樹葉早已凋零無幾，借著第三條腿的支撐行進，甚至比孩子還脆弱，他好比是白天出現(xiàn)在夢中飄來飄去的形象。

啊，廷達瑞俄斯的愛女，克呂泰墨斯特拉王后，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重大新聞？你是打聽到了什么，收到了什么消息，竟然下達命令，舉行這隆重的祭祀？這都城所有的守護神——上界與下界的神，屋前與市場里的神——火焰在他們的祭壇上活潑地跳躍著，那豐盛的祭品已經(jīng)獻上。到處都燃燒著火炬，火焰直直沖向天空，那是用神圣的脂膏提煉的純粹而溫潤的藥物，也就是用皇家國庫的油涂抹過的。

請你將你知道的、能說的內(nèi)容告訴我們，以消除我們心中久久的恐慌不安；我們一會兒覺得有災(zāi)難降臨，一會兒又因為你舉行祭祀而看到新的光明，這光明消除了那數(shù)不盡的憂愁和剪不斷的悲傷。

（第一曲首節(jié)）在這里，我要說一下那兩位領(lǐng)軍出征的首領(lǐng)，那兩位幸運的首領(lǐng)——雖然我已經(jīng)是年邁體衰，但是因為神賜予我靈感，這讓我還能唱出動人的歌詞——讓我來提起那阿開俄斯人的兩個首領(lǐng)吧，那率領(lǐng)希臘青年的和睦首領(lǐng)，他們手持復(fù)仇的戈矛，正要被兩只猛禽帶到透克洛斯的土地上去。雄鷹駐足在船之王面前，一只身披黑羽翎，一只身披白羽翎，它們出現(xiàn)在王宮旁，在執(zhí)矛之手的一邊，棲息在顯著的位置，興奮地啄食著一只懷胎的兔子，容不得它跑完最后一程。那是哀歌的旋律，那是哀歌的旋律，但愿一切吉祥如意。

（第一曲次節(jié)）軍中那機靈明智的預(yù)言家，回望那性情各異的兩個阿特瑞代，就會明白，那兩只熱愛搏斗廝殺的大鳥，就象征那兩個領(lǐng)軍作戰(zhàn)的首領(lǐng)，他是這樣解釋那預(yù)兆的：“那普里阿摩斯的都城終究會被遠征軍的鐵蹄所踐踏攻陷，城外遍地的牛羊，人民豐富的財產(chǎn)，必將被洗劫一空；祈求神不要將那可怕的嫉妒降臨，特洛伊將會被戴上結(jié)實的枷鎖，這遠征的軍旅啊，讓星辰黯淡，日月無光！那善良仁慈的阿耳忒彌斯同情那只可憐的兔子，她怨恨父親那長著翅膀的獵狗把那只懷胎的兔子撕碎來祭獻，那緩緩流淌的鮮血染紅了整個祭壇；兩只殘忍的利爪猛禽令她感到深深的惡心?！蹦鞘前Ц璧男?，那是哀歌的旋律，但愿一切吉祥如意。

（第一曲末節(jié)）“啊，那友愛慈悲的女神，你是如此疼愛那些猛獸的幼崽，所以你也深受它們的喜愛。你也應(yīng)該讓這預(yù)兆應(yīng)驗，雖然它預(yù)示著某種不祥，卻也是個值得慶幸的好兆頭。我祈禱阿波羅，不要讓他姐姐阿耳忒彌斯對達那俄斯人發(fā)出逆風，這會阻滯他們前行的船只，長期無法航行，由于她想要求另一次祭獻，那是不合法的祭獻，是無法食用的犧牲。這會導(dǎo)致家庭矛盾的頻頻發(fā)生，讓丈夫失去原有的威信；因為王宮里住著一位恐怖而惡毒的看家人，一位心胸狹窄的、記仇的、會打擊報復(fù)的、要為堤厄斯忒斯的兒子們復(fù)仇的怒神?！笨柨ㄋ箤χ鯇m大聲說著，他從路上走來，鳥兒飛繞在枝頭。從鳥兒的身上看出的命運，夾雜著莫大的幸運，如此和諧。那是哀歌的旋律，那是哀歌的旋律，但愿一切吉祥如意。

（第二曲首節(jié)）眾神之首的宙斯，不管他是誰——只要叫他這名字，就使他喜歡，我就這樣呼喚他。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我覺得沒有任何神可以和宙斯相提并論，除了宙斯自己。如果我不再有那樣愚蠢的想法的話——那想法就是宙斯不是主宰宇宙萬物的偉大的神。

（第二曲次節(jié)）那位曾經(jīng)號稱無邊的神，在每次戰(zhàn)斗中總是傲慢自大，如今已經(jīng)銷聲匿跡，不再被人所提起。他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那是遺留在過去的記憶。他的父親克洛諾斯也在與宙斯的決斗中敗下陣來，不再被人頂禮膜拜。崇拜偉大的宙斯吧，聰明的人都會如此。

（第三曲首節(jié)）那偉大的宙斯指引著人走上了智慧征途，他立下了這樣的規(guī)則：智慧生于苦難之中，只有歷經(jīng)磨難才會獲得令人羨慕的智慧?；貞涍^去的苦難，苦難會在夢中把人淹沒。面對這樣凄苦的災(zāi)難，一個再頑固的人也會從此小心謹慎。這是那高大寶座上的萬物之主宙斯強制賜予的恩澤，讓人不得不接受并表示感激。

（第三曲次節(jié)）阿開俄斯艦隊年長的首領(lǐng)不會埋怨先知，而是向這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低頭。那個時候，阿開俄斯人駐在卡爾喀斯對面，奧利斯岸邊——那里每天有七次潮汐漲落——他們身困于海灣，忍受著饑餓的折磨。

（第四曲首節(jié)）從斯特律蒙刮來的東北暴風，讓船只無法向東北方向航行。危險的停泊，饑餓的折磨，游蕩的士兵，有害的閑暇，風襲擊了船只和纜繩，太久的滯留，阿爾戈斯的花朵都凋謝枯萎了。最后，先知告訴兩位首領(lǐng)另一個比狂風暴雨更加難以忍受的挽救之法，并且提到了阿耳忒彌斯，這讓阿特瑞代急得將王杖狠狠地擊打地面，淚流滿面。

（第四曲次節(jié)）那年長的國王說：“就讓我虔誠地服從命運吧，至少這樣可以少遭受一些劫難；不過命運要我親手殺掉我的女兒，我那些天真可愛的孩子，讓我在祭壇旁邊，用沾滿鮮血的罪惡雙手，將自己的孩子獻上，這也是無法逃避的劫難！可以拿什么來解除我的苦難?。课也豢梢怨钾撆炾?，拋棄聯(lián)軍?？墒?，命運迫切要求殺獻，讓我的孩子來平息這樣的災(zāi)難，也是合乎情理的?。〉缚梢砸磺腥缫??！?/p>

（第五曲首節(jié)）他被迫戴上軛，從此他的心就改變了，曾經(jīng)的善良純潔、正直坦率與安分守己，如今都在戴上軛的瞬間，變得骯臟不堪，卑鄙齷齪、褻瀆神明，他從此改變了本性，肆意妄為。凡人往往受“迷惑”的慫恿，他出壞主意，是禍害的根源。因此，他忍心做女兒的殺獻者，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獻祭，僅僅是為了援助那場因為一個女人而進行報復(fù)的戰(zhàn)爭，為那些艦隊祭祀。

（第五曲次節(jié)）可憐的女兒啊，伊菲索涅亞！她苦苦地哀求著，她無助地呼喚著“父親”，她處女時代的生命，都不曾被那些好戰(zhàn)的將領(lǐng)所重視。她的父親禱告完畢，在站滿眾多大臣的宮殿里，她虔誠地跪在父親的長袍前。父親讓執(zhí)事將她舉起，像宰殺牛羊一樣殘忍地按在祭壇上，并且用布條封住了她的嘴，以免她在死之前說出惡毒的詛咒，對在場的人們開啟厄運的詛咒之門。她是多么想恨她那薄情的父親，可是連恨都那么柔弱，無法抵擋住她對父親深深的依戀。這就是他父親的信仰，信仰決定了他薄情的行為，他注定了要親手殺死自己乖巧的女兒，換一個人，也會這樣。

（第六曲首節(jié)）那靠暴力殘忍地禁止那個可憐的女孩發(fā)聲的力量啊。紫色的長袍順勢自然地垂到了地面，她雙眼充滿了哀求的目光，這目光射向每一個獻祭的人，像圖畫里的人物那么顯眼。她心中輕輕地呼喚著他們的名字——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為她父親宴請的賓客們歌舞助興，渲染出歡樂的氣氛，她有最純潔的天籟般的歌喉，在第三次祭酒之時，很親熱地回應(yīng)她父親快樂的禱告聲。

（第六曲次節(jié)）我沒有親眼所見此后的事，自然也就不妄加說辭了。但是卡爾卡斯的預(yù)言是無法避免的。懲戒之神一定會把智慧分給受苦受難的人（阿伽門農(nóng)）。未來的事到時便知，如今且隨它去吧——預(yù)知就是還沒有受傷就已經(jīng)叫痛了——它會隨著黎明的到來清楚現(xiàn)身。

但愿今后一切如意，正合乎阿爾戈斯土地上僅有的保衛(wèi)者——我們這些和主上最親近的人的意愿。

1. 墨涅拉俄斯，阿伽門農(nóng)的弟弟，阿特柔斯的兒子，據(jù)傳海倫就是他的妻子，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從阿爾戈斯拐走。
2. 阿勒克珊德洛斯是帕里斯的別名。
3. 海倫后來又嫁給帕里斯的弟弟伊福博斯，這是在帕里斯死后的事。
4. 達那俄斯人，狹義指阿爾戈斯人，廣義指希臘人。
5. 阿耳忒彌斯是宙斯和勒托的女兒，掌管狩獵并保護分娩的婦女，她永保童貞，沒有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