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沿 途

午夜落 作者:于曉威 著


沿 途

輪胎下的沙子被卷揚著,撞得車身咔咔作響。如果不是柏油路和進氣管的入口裝有過濾器,這會兒怕是早就玩完了,他想。翻過視線里的一片緩坡,正要換擋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年輕姑娘在前邊招手攔車。

他想繞過去,吉普車的發(fā)動機傳出變態(tài)的嘶鳴聲。姑娘似乎看清了他的意圖,向路中央邁了一步,并且兩只手都在風中揚了起來。她穿著一套綠色登山服,戴一頂有標志的黃色遮陽帽,肩上挎著一個粗亞麻旅行兜——一個環(huán)保志愿者的形象。

他剎住車。姑娘自己打開車門。在她坐進來的一瞬間,他竟然能嗅到一種淡淡的薄荷口香糖的氣味。

“你到這里干嗎?”姑娘問。

他懶得回答,只說了一個“兜風”。他不想以同樣的話題反過來問姑娘,在這片迢遙千里、荒無人煙的丘陵地帶,依照他的口吻,姑娘會回答“散步”吧?

吉普車重新上路了。反正,姑娘剛才也沒有問自己要到哪里去,他索性仍舊漫無目的地朝前開,姑娘會在她認為合適的地方下車的。

“你是西安人嗎?”過了一會兒,姑娘在車里側(cè)過臉問。

他挺佩服姑娘的眼力。剛才車開得很快,姑娘還是一眼看見了他車前掛著的“陜”字牌照?!安皇??!彼f,不知為什么對姑娘說了實話。

“那……”姑娘欠了一下身,口唇張得很大,表示她的疑問。

“北京人。”他說,“西安一家公司欠我很多錢,最后用這輛車頂賬了,我在北京也就一直這么開著?!?/p>

“你做生意?”姑娘問。

他未置一詞,但是和姑娘點了一下頭,因為車輪被石頭硌了一下。

“很大嗎?”

他笑了。只有這笑,才透露出他作為四十多歲人的特有的成熟和疲憊。他的生意曾經(jīng)做大到被國家工商局評為中國五百家最大私營企業(yè)第三百七十幾名?,F(xiàn)在,這又有什么用嗎?

他從頭頂上方的后視鏡里打量了姑娘一眼。她已經(jīng)摘掉了遮陽帽,露出一頭烏黑秀麗的頭發(fā),一張年輕的臉顯得潔凈而稚氣。她有十九歲?二十歲?不會比這再大了。她是回家——放暑假回家的大學生?還是離家——跟自己一樣,找不出熱愛生活的理由?

看模樣倒不是本地人。管他呢!

她的模樣使他想起了溫琦。不是長相,是那種仿佛的青春氣息。此時,他想起溫琦,就像是想起一首熟悉的鋼琴夢幻曲。淡藍色的,透明而不可穿越,溫馨卻充滿憂郁。最愛的人竟離他而去,這不啻是生活給予他的最大的嘲笑!從那時起,他開始嘗試著讓自己相信,金錢不是萬能的,因為溫琦的離去恰恰與金錢無關。

他熟悉生活中的“離去”。三年前,他的父親離去了;一年前,他的母親離去了。其時,他感覺生活發(fā)生了重大的顛覆,簡直是站在地殼里看世界。說到底吧,他還是一個傳統(tǒng)型的男人。現(xiàn)在,世界上只孤零零剩下他一個人啦,他是多么思念他的雙親。溫琦的離去,或許與父母的離去不一樣,可又有什么不一樣?他想,上帝造生命、造世界,為什么是先給了你,再讓你失去,而不反過來先讓你失去,再給了你!

吉普車在丘陵中穿越著,視線單調(diào)得讓人覺得所經(jīng)之處是那么似曾相識。不過這種情形不會持續(xù)太久,他看了一眼儀表盤上的顯示器,汽油快用光了。

“冷湖是在這附近吧?”這時候,姑娘自言自語著。

冷湖!他想,這么快?他望了一眼遠處,原來路不知什么時候早已沒了。這里是甘肅、青海、新疆交界之處,很早他就聽說過這里的冷湖——那一定是一片寧靜之域。他設想獨自駕車面對它時,將怎樣以這輛日本產(chǎn)騎兵牌四輪驅(qū)動式吉普車的極速沖向它,完成生命最后一次的投入狀,然后讓一切歸復如初,悄然無痕。

“你也知道冷湖?”

“當然?!惫媚镎f,“幾萬年前,祁連山和阿爾金山相對時,這中間是一片群山和湖泊。如今,只剩下一個冷湖了?!?/p>

他默言無語。

吉普車駛過一道沙梁之后,右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傾頹的石垣。姑娘忍不住從車窗向外望著,面龐一點點轉(zhuǎn)動,快要接近它時,她終于扭頭對他說:

“能停一下車嗎?只一會兒?!?/p>

他不情愿地踩了剎車。

姑娘從兜里取出照相機,打開車門。天空湛藍如洗,連一絲云也沒有。他能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浪從車外掀來。姑娘在那片殘斷的石垣中間佇立良久,細細觀察著。他看了一眼儀表盤上的車外溫度顯示器,攝氏三十九度半——管他呢!他等得無聊,索性打開了車內(nèi)鐳射碟機。隨著音樂的彌漫,他的目光也在車內(nèi)環(huán)顧:這輛日本產(chǎn)吉普車幾乎達到了豪華型三級配套,雙層玻璃窗、真皮座椅、環(huán)繞照明效果燈、車載電話、電腦旅程記錄系統(tǒng)……當初,他發(fā)了瘋一般一心想搞到一臺波爾舍公司的頂級產(chǎn)品959型超級跑車。價格昂貴倒在其次,就在他的所有努力即將實現(xiàn)的時候,他偶然聽說波爾舍959由于排放量超過美國環(huán)保標準,被禁止進入美國。他的自尊心因此受到了傷害,他想:被美國禁止的,為什么要進入中國?后來,他還是坦然接受了這輛日本產(chǎn)騎兵牌吉普,原因之一,它是環(huán)保型的。

“嗨,”姑娘跑過來對他說,“還剩一張膠片了,下來給你照張吧?”

“不,”他說,“謝謝。”

“照一張吧!”

他還是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他不想在某一時刻,當他已不在人世,世界卻還茍延殘喘地保存有他的一張什么照片。他一只手扶在方向盤上,專注地望著姑娘。

姑娘出其不意,把相機舉到面前,快速地撳動快門。

他被姑娘的舉動逗笑了。姑娘在車門旁退膠卷,他看著遠處,問:“那兒是些什么?”

“大概是古時候,公元800年間吧,吐蕃人去敦煌時修的房屋的遺址?!惫媚镎f,“幫我弄一下相機,怎么退不出膠卷了?”

他接過相機,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是電池沒電了。他從車里取出自己的電池換上,把廢電池隨手扔到外面。

姑娘走過去,把廢電池從地上撿了起來,用塑料袋套著裝進自己的旅行兜里。

他望著眼前這個也許是優(yōu)秀的環(huán)保主義者,內(nèi)心掠過一絲感動。隨即,他又深感悲哀,有什么用呢?國內(nèi)還沒有幾家能夠處理廢舊電池、防止汞污染的公益性環(huán)保企業(yè)。

車重新啟動的時候,他問:“你是一個環(huán)境保護的樂觀者?”

“什么意思?”姑娘問。

“沒什么,”他說,“在將來,恐怕只有環(huán)保二字才能成為哪怕是一對敵友間也能產(chǎn)生的共同話題,使他們成為朋友?!?/p>

姑娘信任地對他點了一下頭。

他想告訴姑娘,他不認為她剛才的行動具有多么普遍的意義。在北京,他曾參與過一個環(huán)保組織搞的活動,他像所有成員一樣,竭力宣傳一切與環(huán)保有關的命題。沙漠化、水污染、城市垃圾、工業(yè)廢氣、溫室效應、能源危機……包括對一次性衛(wèi)生筷的抵制。當然,身處發(fā)展中國家,他們隱去了“增長的極限”這個話題。促成他最終退出該組織的,是在某一次他們走上北京街頭撿拾塑料方便袋的行動之后。在那以后不久,娛樂圈的一些明星趨之若鶩加以仿效,媒體對此給予了很大的宣傳,完全壓倒了普通人默默無聞對環(huán)保所做出的長久的努力,失去了環(huán)保本身的真實和樸素的意義,讓人望而生畏并為之逆反。從那以后,他發(fā)現(xiàn)街頭上的塑料袋不是越撿越少,而是越撿越多,同時,他對自己的行為產(chǎn)生了懷疑:對于一次性塑料袋,政府有關部門完全可以下令禁止或限量生產(chǎn)呀!為什么不呢?

“我渴了,你有水嗎?”姑娘全然不覺他的胡思亂想,在一邊小聲地問。

他愣了一下,過了好久才想起應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他早已沒水了,從過了小柴旦那個地方開始。他把最后的兩瓶礦泉水給了一個牧羊人——他要水干嗎?這是一個多么遙遠的問題!

他老實回答了姑娘,他沒水。姑娘不吭聲了,但他知道在這沉默里,包含了一定程度的驚詫。他說不清是對此感到內(nèi)疚,還是快意。

接下來的長時間里他倆幾乎沒說一句話。到了中午,太陽同地平線的角度呈一百一十度/七十度的時候,吉普車在一片丘陵和沙漠間雜的地帶中不得不慢慢停下來。汽油用光了。

這一刻,他不知如何是好。后來,他打開車門,走在曠地里。翻過兩道沙丘之后,實在沒有力氣了,他就順著一條沙梁滑躺下去。

他迎著太陽,閉上眼睛,眼皮里邊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的世界。一會兒是白色的,一會兒是紅色的,一會兒是綠色的,一會兒又是黑色的。后來,它們變成一萬支涂著碎金的箭頭向他射來。他側(cè)過臉,艱難地喘息一口,一股灼熱的氣流像是液體一樣滲入他的鼻腔和胸膛,身體下面的沙土仿佛變成了一群群嚙齒類的生物,尖利地用含著熱度的嘴撕扯他。他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烤箱之中,空氣都在微微顫動。他感覺體內(nèi)的水分在一點點消失殆盡,像一條被放在不斷加熱的鍋里的魚。他就這么躺著,他很情愿就這么躺下去,一直躺到無力起來、無力呼吸為止。殘存的意念中,他的所有工廠和企業(yè)轉(zhuǎn)瞬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隱約里,似乎飄來了溫琦的身影,還有父母的面龐,他們在一點點淡退,引領他到一個未知的領域。人類從蹣跚學步到長大成人,似乎就為了等待著見到被逐出家園的那一天。世界一片昏暗,讓人驚悚不已,遠處,隱約傳來了最后的警報聲……

他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耳邊的聲音斷續(xù)回蕩,是沙梁那邊的姑娘用汽車喇叭在叫他。喇叭響了一陣后停了,姑娘用尖細的嗓子喊他:

“喂——”

他吃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登上沙梁,向下面走去。他看到姑娘站在吉普車旁邊一塊極小的陰影里,用驚恐和嗔怨的眼神望著他。而他,則后悔當初捎上了這個姑娘。

他默默走進車里,從后座位上取出有限的一點兒食物,面包,沙琪瑪,還有火腿。他把火腿掂在手里端詳著,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又把它扔了回去。太咸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和姑娘一起坐在車里慢慢吃起來?!皼]辦法,汽油沒有了?!彼f,“我們等著吧,或許會有過往的車輛開到這里?!?/p>

他們一直等到黃昏。此時的黃昏一如清晨,處女般靜寂、安謐,沒有絲毫騷動或闖入者的跡象。他看了一眼姑娘,她的眼睛像天空一樣暗淡和茫然。他想了想,抓起車載電話,話筒里沒有任何訊號。他們徹底與外界斷絕了聯(lián)系。

天黑之前,他做完了兩件事。一是將車上的充氣式帳篷和睡墊用嘴一口一口給吹起來,這差不多用去了他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不是沒油,發(fā)動機打著后,排氣管可以幫他做這件事。繼而他又想,如果不是沒油,他待在這里干嗎?見鬼!二是找到一片沙土不多的低地,挖好一個深坑后,將姑娘的一只空飯盒放進去,坑口用塑料膜封好,四周壓實,唯有中間部位懸垂在坑里的飯盒口。做完這一切后,他獨自在曠穹之下,伴著一輪彎月坐了好久好久。依稀可辨的遠處的土地,被沙丘侵蝕殆盡。它們伴著西北的風,湮沒了古樓蘭,穿越了庫姆塔格沙漠,一路糾集著其他同伴,一點點東移。于是,才有了北京的沙塵暴。記得幾年前有專家說,照此下去,中國將來得遷都——是危言聳聽嗎?

睡覺的時候,他問姑娘睡在哪里。姑娘指了指帳篷。他想讓姑娘睡在車里,這樣的地區(qū)晝夜溫差可達三十多度,夜間會很冷的。但是姑娘執(zhí)意不肯,他也就由她去了。

半夜的時候,姑娘還是悄悄地鉆進了他的車里,躺在后排座位上。她聽到了一種來自遠處的凄厲的叫聲,接著,他也聽到了。他們不約而同斷定那是狼。他鎖好車門,點亮車內(nèi)所有的燈光,望了一眼窗外那空蕩蕩的帳篷,然后躺下去。姑娘的舉動讓他又一次想起溫琦。溫琦總是在無助的時候?qū)で笏谋Wo……也許是太乏了,他的一只腳搭在方向盤上,不知不覺,很快就重新睡著了。

凌晨五點鐘不到,沙漠上的太陽就升起老高了。整個上午,他和姑娘幾乎沒說幾句話,他們能愈發(fā)真切地感覺到陽光對沙漠進行新的一輪進攻。耳朵除了聽見對方吃力而近乎虛脫的喘息外,似乎聽不見別的聲音。到現(xiàn)在為止,姑娘已經(jīng)連續(xù)四十七個小時沒喝一口水了,而他,比她還要多出兩個小時。在這樣的地區(qū),連續(xù)三天不喝一口水,將斃命無疑。這是常識。

他去到昨晚挖的深坑前。由于晝夜溫差的緣故,熾熱的陽光此時已將坑內(nèi)的潮氣蒸發(fā),凝結(jié)在塑料膜上形成水珠,然后又匯聚著滴落在空飯盒內(nèi)。他扯開塑料膜,端出鋁制飯盒,那里閃晃著流動的太陽。稍一傾斜,飯盒的一個角落里分明貯存一泓泉水。

他把飯盒遞給姑娘。

大口喝的話,可以喝一口。

小口喝的話,當然可以喝上兩口。

姑娘喝了一小口,把它又遞給了他。他阻攔著,幾乎是強硬地讓姑娘喝掉了剩下的一口。

隨著姑娘的抿咽,他感覺自己的喉內(nèi)也有一股清涼的液體侵入,但是很快,就變得干燥酷烈難耐,像是吞咽了一塊太陽。他感覺更加焦渴了。

“冷湖在什么地方?”他自言自語道,“要是在這里就好了。”

“冷湖?”姑娘說,用手朝遠處指,“不就在那兒嗎!”

“在哪兒?”他望向遠處,卻沒有望見。

“那兒。”姑娘這回用手一直指著。

他順著姑娘指的方向望去,只望見一座突兀的、青藍色的小山巒。

“那不是一座小山嗎,”他說,“冷湖在它上面嗎?”

姑娘哧哧地笑了起來:“冷湖是一座山的名字,人們叫它冷湖山!它的上面沒有湖,旁邊也沒有湖?!?/p>

他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冷湖竟然是一座山!他沉心望去,蒼黃漠漠的風沙背景之下,它的顏色純?nèi)?、幽冷而恬靜,可不就宛如一灣沁涼的湖水,拂去人心的燥熱與騷動,讓人的思想一瞬間具有了磐石屹立般的恒久和堅忍。他默默地佇立著,開始驚訝于人們慣常邏輯思維的封閉積習和愚固可笑了,他想起蒙田說過的一句話:世上可怕的往往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人們對事物的看法……

“我想……走過去看一看?!彼f。

“我陪你一起去好嗎?”姑娘問。誰知道她是不是一個人待在這里害怕呢?

“愿意的話就來吧?!彼f。

他們一起向山的方向走去。山并不高,只是生長著一些低矮的植物,但是登山的時候,他還是遠遠地把她落在后面。他沿著裸露的巖石向上登,個別處需要用手費力攀緣。他的腳被劃破了,但是渾然不覺,他感到眼下的情境特別熟悉,好像又回到童年,甚至是童年以前??諝庠絹碓角逍?,眼前仿佛有霧在飄動。當他氣喘吁吁、幾乎虛脫一般登上山頂時,還不待仔細地換一口氣,山下的景象讓他驚呆了:霧嵐中,隱隱約約呈現(xiàn)出一座城市,高聳的樓房,縱橫的街道,披拂的樹木,還有人來人往……他的眼淚差點兒流了下來,內(nèi)心劇烈顫抖。他一直厭惡城市,希望遠離人群,可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他是多么依戀城市,多么熱愛人群!

他慢慢地癱倒在地上,閉上眼睛?!澳阍趺蠢??”過了五分鐘光景,姑娘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問。

“你看!”他朝山下一指。

“什么?”姑娘問。

他睜大眼睛,直起身向山下看去,城市竟然沒了,什么都沒有,映入眼簾的只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和丘陵。還有地平線,宛如一抺淡淡的浮塵。

他再一次震驚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娘悄悄掠了一下額發(fā),在一旁自語:“據(jù)說在沙漠地帶經(jīng)??梢砸姷胶J序讟?,你相信嗎?有時候我覺得,世界應該有理由保存一些蠻荒和未知的地方,好讓人類的想象力有一個存放的所在?!?/p>

他已經(jīng)大汗淋漓了。向山下走去的時候,他一直搞不清剛才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腦海里猛然記起卡夫卡說過的一句話:虛幻往往更是一種真實,而常人眼中的現(xiàn)實往往是不真實的……

“喂,我說,”他對姑娘說,“留個地址吧?”

“干嗎?”姑娘頭也不回。

“不是你留給我,是我留給你?!彼f。

“干嗎?”姑娘停住了腳步,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姑娘挎著的照相機上。“將來洗出照片后,把我的那張寄給我,我要做個紀念?!?/p>

姑娘不經(jīng)意地抿嘴笑了一下。

他們繼續(xù)朝前走。他們走的方向,是可能出現(xiàn)公路或過往汽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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