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幫襯地產商
《香港風格》高密度生活
胡恩威(Mathias Woo),香港跨媒體文化人,曾在香港大學建筑系及英國倫敦建筑協(xié)會攻讀建筑,香港藝術團體“進念二十面體”(Zuni Icosahedron)行政總裁,香港發(fā)展策略研究所主席。著有《香港漫游》《西九藍圖》《好風如水》等。

你的車子就在居民樓的窗戶前一閃而過,甚至還能看見別人在房間里煮飯、晾衣服、曬被子。
來過香港的人都覺得這里很特別,這種感覺來自于緊緊包圍著你的現(xiàn)實物質及物理空間特性。《香港風格》這本書就試圖把這些特性描繪出來。
首先,香港的地理空間、城市規(guī)劃、建筑乃至日常生活的設計都非常獨特。作者建議大家到香港旅游時最好不要錯過一些熱門景點,如太平山頂。從這里往下看,你會發(fā)現(xiàn)一種很奇特的景觀,雖然下面排列著那么多鱗次櫛比的高樓,但中間居然還有很多綠地。香港有六成以上的面積都是綠地,這在大城市中是很少見的。原因是丘陵地帶不容易建房,所以都覆蓋上了樹木。
香港地方小,樓房都建得非常密集,從山頂看下去,就像科幻片里描繪的未來大都會一樣。比如在天橋上面開車,基本上就是在一些大樓中間呼嘯著穿來插去,那種場景真是奇異。你的車子就在居民樓的窗戶前一閃而過,甚至還能看見別人在房間里煮飯、晾衣服、曬被子。這種戲劇性的場面也是一種香港特色吧。
從建筑學的角度看,這種特色就是高密度。它當然不夠科學,但問題是要在這么小的空間里經營生活,不管是建筑師還是政府、開發(fā)商,誰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不過香港特色有繁也有簡,香港地鐵就極具“簡約美”。如果你從機場搭乘地鐵到中環(huán),如竇文濤所言,那簡直就是“無縫連接”。其實不同城市的地下鐵都有自己的風格,莫斯科地鐵是美輪美奐,而巴黎地鐵則別具優(yōu)雅。香港的地下鐵看上去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但這種無風格其實是一種極具現(xiàn)代主義的設計理念——“簡約”,一切都以方便實用為時尚。大家在香港搭乘地鐵會覺得路標特別清楚,在哪里上下車或進出月臺都非常便捷,這就是一種簡約美學。
可是香港的地面上又非常雜亂。走在旺角最繁華的街道,你甚至連天空都看不到,因為滿天都是店家的招牌。這些招牌往往五花八門地疊在一起,樓下是一家很有文化感的書店,樓上卻可能是色情場所,再往上也許是家賣釣魚用品的小店??傊幌裼行┏鞘?,不同種類的商品是區(qū)分開的,比如整條街都是攝影器材或手機,在香港卻是什么都擠在一起。
因此,香港街頭的人群也形形色色,在這里可以觀察到很多香港人的故事,在不同時段所看到的是不同類型的香港人。下午三時以后是學生,五時以后是下班的白領,夜晚則是游客和一些很像黑社會成員的年輕人。你可以同時看到乞丐在夕陽的臺階下行乞,警察在慌慌張張地追捕疑犯,還有一些師傅正在舊式樓梯底下擺賣傳統(tǒng)點心——這就是眾生相。
當然有些現(xiàn)象一直很令香港政府頭疼,比如街頭的大排檔。它們多半是一種鐵皮箱子一樣的裝置,白天什么都看不出,一到晚上,就像變魔術一樣,從里頭搬出椅子、桌子來,還可以煮東西吃。政府總說這些排檔又臟又亂,影響市容。其實這種街頭小吃從北京到東京都有,它反而最能代表各地的飲食特色和街頭文化。
(主講 梁文道)
Uneasy Partners商人利益左右香港政治
顧汝德(Leo Goodstadt),英籍猶太人,記者,經濟學家,1989—1997年任香港殖民政府首席政策顧問,曾任香港大學法律學院名譽院士。

無論過去的港英政府或現(xiàn)在的特區(qū)政府都覺得穩(wěn)住商人是最重要的,這還是殖民時期種下的宿根。
香港是個經濟城市,這個城市的主要動力和命運都定位在發(fā)展經濟上?!敖洕钡谋玖x是經世濟民,它的發(fā)展應該能讓整個社會都得到好處??墒窃谙愀垡徽劷洕蜁呀裹c放在商人身上。無論過去的港英政府或現(xiàn)在的特區(qū)政府都覺得穩(wěn)住商人是最重要的,這還是殖民時期種下的宿根。
Uneasy Partners(中文譯名:《香港政經——公利與私利的沖突》)的作者顧汝德是個英國人,20世紀60年代就在香港工作,在彭定康時期擔任過政府官員。他退休以后寫下這本書,書中透露了一些殖民地時期的統(tǒng)治特色,其中之一就是對本地商人的積極籠絡。
回顧歷史我們會發(fā)現(xiàn),很多英屬殖民地,比如印度和斯里蘭卡,早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就開始實行局部的民主選舉,但是香港一直沒有搞。為什么呢?作者說那是因為英國人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的大多數居民都是中國人,而香港毗連大陸,他們害怕在民主選舉中香港會倒向內地,反對英國,這種情形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為了把香港治理好,他們的策略就是籠絡本地精英,其中主要是商人。所以也可以說,香港的政治過去基本上是政府與商界精英合作的格局。
這樣的政治特色造成香港本地商界的勢力特別強大,作者回憶,后來彭定康推行的很多政改方案都曾遭到商界反對。這些人明明是英國人培植起來的力量,為什么要跑出來反對呢?因為這些商人已經習慣了過去那種統(tǒng)治模式,他們認為如果在香港搞民主,一個背后有選民的政府會比較麻煩,他們也不大懂得如何跟這樣的政府打交道,寧愿像過去那樣,跟總督或特首關起門來把事情談好就行了。
這樣一來,香港很多政策的制定都受制于商人。在“亞洲四小龍”里面,香港的社會福利發(fā)展相對較弱,像公共醫(yī)療的推動就非常緩慢。直到二十世紀末,香港才有了一個針對雇員的強制性保險計劃,而全民的醫(yī)療保險至今仍然沒有。這在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是非常罕見的,究其原因,就是商界力量在反對。
實行全民醫(yī)療保險,政府就要擴大開支,那就得加稅,這樣一來,商人最不高興了。在他們的強烈反對下,香港政府很難推動一些大規(guī)模的福利計劃,今天能享受到十五年免費義務教育的人并不多,念大學的人所占的比例也偏低。
香港政府還有過建造公共房屋的計劃,當時也遭到地產商的反對,他們認為政府建公共房就等于搶他們的市場。直到后來,香港發(fā)生了一場大火災,很多木屋被燒毀,政府才有理由去推動公共房屋的建設。當然他們也找到了一些可以兩全的折中方案,比如把公房建在市郊,居民遷走以后,城市的土地就空出來了,地產商又可以利用它們發(fā)財。這樣既完善了社會福利,又推動了經濟發(fā)展。
為了實施福利計劃,香港政府不得不每次都找出各種理由去爭取商界支持:比如推行公共醫(yī)療服務的理由是為了確保勞動力的健康穩(wěn)定,免費義務教育則是為了提供優(yōu)質勞動力,幫助實現(xiàn)香港的產業(yè)升級??傊?,香港從來都是把商界利益放在最前面。
這種政策顯然會為香港帶來很多后遺癥。除了貧富差距增大,商界勢力過于強大也造成了壟斷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比如香港過去的電視產業(yè)壟斷在英商手上,碼頭則被“和黃”壟斷,而七大地產商幾乎可以操控全香港的地產。雖然一直有人試圖推動公平的市場競爭法,但一直無法通過,原因就是這些商界巨頭的反對。所以,未來的香港還需要面對很多問題,都是英殖民時期留下的后遺癥。
(主講 梁文道)
《就是不幫襯地產商》不靠地產商在香港活一年
龐一鳴,自由工作者,對香港無處不在的地產霸權操縱港人衣、食、住、行看不下去,決定拒絕幫襯大地產商提供的服務,被越來越多香港人所熟識。

不再買太多書,不再買太多碟,不再去大商場的電影院看電影,因為那些商場的業(yè)主也都是這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地產集團。
在香港最賺錢的是地產商,他們不只靠倒賣房子賺錢,你房子里的電話服務是他們提供的;你手里遙控器選的電視頻道是他們的;你出門搭公交、坐小輪船,交通工具都是他們的;你到超市買東西,香港最大的兩家連鎖超市也是他們的,連街坊上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是;你要上網,好,寬帶服務還是他們的。只要你在香港活一天,就很難不讓這些大地產集團賺到錢。
假如你不喜歡這樣的狀況怎么辦?龐一鳴在這本《就是不幫襯地產商》里探索答案。他原來幫不少商業(yè)機構做培訓,后來旅行見聞多了,開始覺得香港的生活非常變態(tài)。比如大地產商的房子管理費中已經包括了上網費和電話服務費,因為網絡和電話線路都是地產集團子公司經營的。如果有人說,我買你這房子,但我不想要你們的電話服務,或者我覺得上網太貴了,行嗎?不行,管理費你必須交,就算你用別家的電話服務,也還是要交管理費。
再比如,有一批冰鮮牛肉的供應商是一個大地產集團下屬的超市獨家發(fā)售的,超市接管了公共菜市場之后,就要求管理菜市場的機構去告訴所有小店:“我賣的東西,你們都不準賣!”這聽起來是不是非常霸道呢?
他們這么賺大錢,竟然還去蒙人。香港有座很有名的大型樓盤叫太古城,房子老了要進行維修。本來法律規(guī)定應該由地產集團承擔維修費,但這么多年來都是一些小業(yè)主自掏腰包,沒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龐一鳴受不了了,他要做一個實驗,看能不能一整年不讓這些人賺他一毛錢。結果發(fā)現(xiàn)實行起來很困難,比如他不能搭地鐵,因為地鐵也是地產商的。在香港,老人家乘地鐵每個星期可以有兩天優(yōu)惠,而紐約、倫敦的老人有全年優(yōu)惠,可見香港在這一點上多么小氣,你賺那么多錢干嗎呢?龐一鳴很不滿,他不搭地鐵,搭公交行嗎?也不行,香港的大多數公交公司也被地產商收購了。
于是,他就騎腳踏車出行。他漸漸發(fā)現(xiàn),在香港出行而不坐任何交通工具,不讓地產集團賺到錢,那是不可能的,有時候實在沒辦法,必須搭輪船或地鐵。不過他盡量完成自己的實驗,在家也不上網,到公共圖書館去上,因為家里的網絡也是地產商旗下的子公司提供的。但是在家里總要用電吧,而九龍、香港、新界這些地方的電力也是地產商集團經營的,他只好盡量減少用電,過低碳生活。他在家甚至不開空調,不用電風扇,而自己用手搖扇。他還跑到學校、社區(qū)和人們交流,分享他的生活方式。很多人對他這個行動產生了共鳴,樂意聽他說。
他說,減少各種消費,不只是對抗地產集團,也是努力讓自己生活得更儉樸。不再買太多書,不再買太多碟,不再去大商場的電影院看電影,因為那些商場的業(yè)主也都是這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的地產集團。
雖然他的行動反而證明了不可能在香港生活一整年而不讓地產商賺錢,但喚起不少年輕人的注意。有些念建筑的學生開始想方設法地設計一種可以攜帶、組裝的房屋。大家開始想,我們能不能找塊空地自己搭房子呢?不管這塊地是政府的還是某個集團買下來的,我們就霸占它吧!
當然,這不是鼓勵大家犯法,只是要大家重新思考:地,到底是誰的?我們除了租房和買房之外,能不能自己蓋房?畢竟,我們的祖上都曾這么做過。
(主講 梁文道)
《推土機前種花》老社區(qū)抗拆記
周綺薇,深水埗街坊,溝通及講故事能手。畢業(yè)于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現(xiàn)于小學任教。三年多來一直跟深水埗街坊一起爭取權益,參與藝術中心的“傳說我城”活動,分享城市生活中的點滴傳奇。
突然有只蟑螂跑出來,他竟對著大家說:“不要踩它,不要這樣對這些小生命,再小都是一條生命,明天開始它就沒有家了,沒有家是很可憐的。”
學者阿巴斯曾經形容香港是一個“消失的空間”。這座城市很奇怪,你很難在里面看到一些老街區(qū)和老建筑物,因為它總是不斷在拆,然后平整出一片新的地皮,再蓋一些嶄新而高大的樓房——為了把這個樓市推向更高點。
香港地產業(yè)非常蓬勃的原因是香港的金融業(yè)在很大程度上和地產業(yè)掛鉤,港府的很多收入是通過賣地得到的。將這些老房子拆掉,名義是說房子老了,年久失修,社區(qū)敗落了,要重建它,活化它。事實上,過去常常有很多爭端發(fā)生,很多老街坊不愿意搬走。我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現(xiàn)在忽然要拆房子,你賠我的錢起碼要讓我在同一個社區(qū)還能買得起房子。但政府通過中介機構給的那筆錢通常很難買得起新房,這就是所謂的“租值差異”。
最近幾年又出現(xiàn)了新情況,很多老區(qū)的百姓不再講賠不賠償問題,而是根本不想走,因為他對這個地方有了感情,在這個地方生活慣了,不愿意這個社區(qū)被拆散,不愿意社區(qū)文化消失。而這個問題目前港府還沒有一個完善的方法來應對,甚至連溝通都說不上。
《推土機前種花》是本相當感人的書,作者周綺薇一方面在教書,另一方面投入了反拆遷運動,因為這個運動正好和她家有關。她住在深水埗的一個老街區(qū)里,突然有一天街坊們接到通知,政府要來拆掉這個地方,大家都要搬家。書里這樣描述當時發(fā)出通知者的嘴臉:
“這個經理嘴角半吊,似笑非笑,背書一樣說了一大堆話。他說的每個字我都懂,但組合成一個句子后,我就不懂了。街坊里都是中年人、老年人,有些說話夾雜著鄉(xiāng)音,我暗想怎么辦,他們聽得明白嗎?而最令我們震驚的是,這個經理說,三個月后,無論我們愿不愿意搬走,整個重建區(qū)的土地都會被政府依法律沒收,堅持留下來的,就是霸占了政府的土地,那就是犯法了。”
政府派來的人員說的是專業(yè)術語,發(fā)的一些咨詢手冊老百姓根本看不懂,因為社區(qū)里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教育程度并不高。有位雷伯伯,年輕時在大陸讀完醫(yī)科來到香港,但學歷不被承認,于是在閣樓里當起所謂的“流氓醫(yī)生”。雖然是非法的,但由于他開出的價碼非常便宜,所以很適合這個低收入戶較多的地方。以后這些低收入戶離開此地,看個小病小災許就再找不到這么便宜的醫(yī)生了。
雷伯伯生活頗為儉樸,政府的人來跟他談賠償問題時,發(fā)現(xiàn)他家里連電視機都沒有。政府人員說:“賠償只能給你一半,因為你本來就什么都沒有?!弊髡卟唤锌骸叭f萬想不到港府借重建為名,為了賺盡一分一毫而巧立名目,要所有人都依照他的標準生活?!?/p>
還有一位梁老婆婆,一輩子單身,年輕時幫一些大戶人家打雜,現(xiàn)在已經八十五歲了。她留有老一套的價值觀和信仰,看到有人把觀音、土地的神祇扔在街上,認為非常不敬,自己跑到馬路邊蓋了一座小廟,專門安放這些被遺棄的神像。她也不愿意搬,政府的人跟她說:“你要是不搬的話,就拉你去坐牢;要是不坐牢,就每天罰一百塊錢?!睕]想到一份英文報紙的記者知道了這件事,欲曝光時,政府人員馬上又來說:“哎呀,對不起老婆婆,是我們說錯話,你還沒搬就留下來吧,千萬別對外國記者亂說話了。”
黎叔是開電器行的,很多老街坊電器壞了,不想買新的或者根本沒錢買,他就免費上門去幫人修。不僅上了年歲的人,年輕人對這個老街區(qū)也很有歸屬感,因為他們跟通宵打游戲機的小店老板混得很熟,不想因為搬走而離開他。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和故事讓讀者了解到,人對一片老街區(qū)會有多么濃厚的感情。當政府人員告知他們街區(qū)要被拆掉時,周綺薇站出來發(fā)聲,一開始眾人非常懷疑她:“你是什么人,干嗎出來跟我們說這事?”直到她表明身份:“各位街坊,我就是后面那間車房老板的女兒,平時坐在門口跟大家聊天的是我爺爺,我在這里長大?!边@時大家紛紛說道:“哎喲!原來是你呀,沒想到你長這么大了。”突然間變得對她無比信任。從此,她成了這個反拆遷運動中,老街坊們最信任的“我們街的小女兒”。她和街坊們展開了一場“推土機前種花”的運動,抗議政府的行為。
周綺薇溫柔、多情、堅定而善于傾聽。她說:“還沒有和街坊走在一起前,我是個沒有耐性的人,區(qū)內的居民多是中年人和老人家,說話有他們的方式,共同點是開場白很長,還會把整個說話內容重復三四遍。后來我心急起來,覺得疲累,常常抱怨為什么你們不能說快一點,簡潔一點。但是轉念一想,政府不就是因為不愿付出時間,或先假設了街坊們什么也不懂,而拒絕找方法跟他們溝通嗎?如果我也嫌棄他們,又怎樣證明給政府看,推行由下而上、由居民主導的重建方案是可行的呢?”
她開始細心傾聽每一個街坊的故事,并跟一些義工用圖畫的方法和最簡單的語言,把政府那些充滿術語的重建方案再次呈現(xiàn)出來。她收集街坊四鄰的意見,向政府提出其實老百姓也想重建社區(qū),只不過他們不想把這個地方賣給開發(fā)商,而想在蓋新房的同時,繼續(xù)老社區(qū)包容多元的文化。
可是,這些想法如何讓政府明白呢?周綺薇想了各種辦法訴諸公眾,她要讓全香港市民知道這個地方有些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故事。他們不要當受害者,不要當苦主,他們要快樂而驕傲地告訴大家,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比如,他們把這條街上的一家家商店用最童稚、最簡潔的線條畫出來,店面的樣子、店里的人、平時的工作流程都畫得很詳細。后來他們干脆在街上擺了一個展覽,用一幅幅圖畫向路人解釋:“你看,我們不是大超市,這些都是我們一家一戶自己做的小玩意兒。我們這些生計是講技術含量,講傳承的?!逼渲幸粋€人老老實實做了幾十年醬油生意,不知道自己的醬油其實頗有名氣。直到有一天日本的電視臺專門跑來拍攝,他才曉得原來家里幾十年傳承下來的醬油在國際上這么有名。
到了晚上,一群老街坊在街上玩皮影戲,用民間藝術的形式告訴大家這個社區(qū)一直以來的文化故事。他們希望重建的負責人——規(guī)劃局林局長——能夠了解他們心目中的理想社區(qū)究竟是什么模樣的,和政府規(guī)劃中的社區(qū)又有何不同。周綺薇還在她爸爸的車房里擺宴席,為林局長專設了一個座位,每天八點準時等他,希望他來跟大伙吃飯,聽老百姓訴說意見。幾十天后,局長終于來了,可他開口的話是:“這個項目已經開始,是不能夠回頭的,你們必須要走。我最多只能保證,不會讓以后其他重建的居民再經歷你們經歷過的痛苦,我會回去想辦法安置你們將來的生活?!睙o論如何,這條讓街坊們無限留戀的老街區(qū)終究要被拆掉。
這個街區(qū)還有位很有特色的老人家叫黃乃忠,他是香港碩果僅存的花牌師傅?;ㄅ剖且环N典型的嶺南文化,有酒樓開張這種喜慶日子,大家會擺一個很大的花牌作為慶賀。黃老爺子就在街區(qū)里做這種生意,如果要拆遷,他的獨門手藝就很可能失傳。他代表街區(qū)和政府打官司,最終也沒有結果。終于,政府來拆遷了,當他家里那些有價值、有感情的老物件被人抬走時,突然有只蟑螂跑出來。他竟對著大家說:“不要踩它,不要這樣對這些小生命,再小都是一條生命,明天開始它就沒有家了,沒有家是很可憐的?!边@位平時一邊做買賣一邊照顧街上流浪貓的老人,終于也要面臨沒有家的結局。
書的結尾,這片有生命力的老街區(qū)變成一片被推掉的平整土地,那些熱鬧繁華的景象永遠留存在圖畫里。梁老婆婆常常回到這片空地上,想看看熟悉的老街坊,卻沒有一個人在。有些老伯伯、老太太在失去了心靈歸屬的社區(qū)后,一兩年里就相繼過世了。
(主講 梁文道)
《為當下懷舊》文化保育的前世今生
葉蔭聰,1970年生于澳門,于香港中文大學修習新聞學和社會學,獲臺灣大學建筑與城鄉(xiāng)研究博士學位?,F(xiàn)任職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獨立媒體(香港)(In Media HK)創(chuàng)辦人之一。
對殖民地最重要的不是祖國或家鄉(xiāng),而是那個被剝奪的創(chuàng)傷。所有被殖民者身份認同的第一個基礎是被創(chuàng)傷過。
這幾年香港非常流行一個詞——“文化保育”,保的并不只是一般的古建筑,有歷史價值的街道、地標,甚至整個社區(qū)都在保存之列。這場運動發(fā)生的背景如何?為香港帶來了怎樣的變化和思考?《為當下懷舊——文化保育的前世今生》這本書給出了詳細的介紹。
作者葉蔭聰是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學系講師。身為一個文化研究者,他會去質疑一切現(xiàn)成的文化價值,比如身份認同,不光種族與國族的身份要被質疑,本土身份也要被拆解。
什么意思呢?舉個簡單例子,我們老說自己是“炎黃子孫”,這幾年還每年去祭黃帝。但是大多數人不知道,所謂“炎黃子孫”這個說法只有一百多年歷史而已。這是一個被發(fā)明的傳統(tǒng),是現(xiàn)代中國人返回來追認自己的源頭。從這個角度看,任何我們以為堅固的、牢不可破的、天然而成的,包括我們是炎黃子孫這一說法都是后天發(fā)明的。
但這能不能叫虛構呢?很難說。不過,作為近年來參與香港各種各樣“文化保育”運動的局內人,葉蔭聰又不得不傾向于承認某種歷史和文化價值。比如之前鬧得很厲害的天星、皇后碼頭保育運動,你說它有價值,那個價值是什么?你要保留下來的又是什么?你不承認這個價值,怎么能夠付出?又怎么能夠去發(fā)起一場運動呢?
這個矛盾如何解決?葉蔭聰引用了文化研究學者斯圖亞特·霍爾的說法。他說,一個固定的、歷史傳承下來的傳統(tǒng)并不一定構成我們的身份基礎,我可以現(xiàn)在宣誓一個未來的身份,然后通過某種運動、某種努力、某種建構,把我變成我愿意成為的那種人。
香港的身份認同是殖民地,對殖民地最重要的不是祖國或家鄉(xiāng),而是那個被剝奪的創(chuàng)傷。換句話說,殖民體制是一個創(chuàng)傷的體制,所有被殖民者身份認同的第一個基礎是一群被創(chuàng)傷過的人。
近年來香港一連串“文化保育”運動聲勢浩大,很多外行人或者一些被我稱為“偽評論家”常常說,你們只不過是在回憶英國殖民年代,什么天星碼頭、皇后碼頭都是殖民象征,保留它,表示你們這幫年輕人不認同祖國,而要認同一個英國殖民年代的象征建筑物。
葉蔭聰在這本書里提出,當年那個碼頭是香港民間反抗運動發(fā)生的場所,參加保育運動的年輕人并不是要追溯一個什么樣的歷史,而是要追認被社會主流壓抑了的、擠到邊角去的反抗者身份;碼頭的空間記憶由殖民種族的歷史轉移到一個公共空間,成為香港平民百姓的本土印記;他們關心的不是所謂的皇室故事,而是老百姓的故事;他們重新為這個地方發(fā)明了一種意義,并認同這種意義,然后自己建構出一套身份,也就是被壓迫過、傷害過的被殖民者的記憶。
當年這場運動鬧得很大,連“發(fā)哥”都去支持了,最后還是失敗了,被政府鏟掉了。香港很多老街區(qū)這幾年都出現(xiàn)過這種運動,最后也都失敗了。失敗的理由之一是香港這些老區(qū)的重建其實跟內地的拆遷差不多,也許文明一點,但也不算文明太多。這里面的利益當然是“賣地”,政府收回老區(qū)就有了土地,有了土地就能拿去賣。賣了之后干嗎呢?增加收入。誰能賺著錢呢?當然是周邊的裙帶關系,比如說地產商,是不是?
(主講 梁文道)
《屋不是家·混聲合唱》徒留寂寞
適然,原名駱適然,香港作家。中學畢業(yè)后就與文友集資創(chuàng)辦《大拇指》周報,同時擔任《香港影畫》及《南國電影》記者。1976年夏隨家人移民美國,一直做到跨國銀行副總裁。1990年返港,任記者、編輯、翻譯、婦女團體總干事、公益組織義工等。出版有散文小說合集《聲音》。
所謂的家并不是那間屋,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的城市里,享受著必然的寂寥、空洞,盡管光線明亮。
香港有不少優(yōu)秀作家,往往一停筆就是很多年,又或者產量奇低,一寫就是近十年,以至于有時候市面上出現(xiàn)某些新作品,讀者還以為是冒出新人來,沒想到已經是寫作數十載的老前輩了。比如這本《屋不是家·混聲合唱》的作者適然。
適然這部短篇小說集寫法很特別,會把很多離奇的情節(jié)寫淡,又把一些很淡的事情大大書寫一番。比如開頭這篇《花好月圓》,主人公和女朋友鬧分手,辭職來到一個新發(fā)展的市鎮(zhèn)打算重新開始生活。在日復一日、百無聊賴的生活中,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亮點——住在對面大樓的女子。他幾乎像個窺視狂一樣天天跟蹤這個女的,看著她,想著她,甚至跟著她去買她喜歡的花,然后把花帶回自己家。
但他最終還是難逃從前的情感糾葛,和原來分了手的女朋友復合,結婚生子。他回想起那段逃離經歷,那段若有似無的感情,想起某天撿到女孩的錢包,把錢包放回她家門口的郵箱上——兩人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如此。他心里始終藏著這個凄涼的秘密,而人間草木,一切已不再一樣。他說:“我無情地學習忘記,我們在這個城市眾生喧嘩中卸下了一面國旗?!蹦悄辏檬且痪啪牌?。
他時常想到那個女子,覺得她皎潔如月,然后也學著她,開始在家里插花。當他和妻兒一起走在中秋節(jié)回家的路上,他想:“再沒有其他事情發(fā)生,再沒有。半生已經過去,燈好月圓,花常開。我緊緊摟著的小小身體,這是我的骨肉,我們的。而你有一個花季,在某年,朝向小耳朵呵著氣問,你好嗎?心神晃晃悠悠漂游到老遠,不知道詰問的是誰。女兒咕咕笑,別過小面孔,向母親叨叨訴說幼兒班上一天里的許多事?;ㄓ袝r,月有時,萬物有時,你好嗎?”
這個故事中,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fā)生,只有一個平凡的敘事者,生活在喧鬧的城市之間,有那么一瞬間,那么短短幾個月,他抽離出去,好像進入了另一個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當他再次回到煩囂塵世,過正常的家庭生活,回想起那幾個月,究竟算作什么呢?那是一個并不激烈的無法言喻的淡淡牽掛,始終難以忘懷。
適然可以將虛遠的情節(jié)描繪成一幅細致濃郁的工筆畫,也可以將濃烈的故事雕琢成一幅高遠清淡的山水畫。比如《一個女子和另一個女子》,講一對女性戀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有一天,故事的敘事者也就是“我”,發(fā)現(xiàn)女朋友要離開了,因為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還懷了那個男人的骨肉,她叫“我”陪她去墮胎。
這個故事本來可以講得很刺激,他卻寫得很縹緲。女友墮胎之后,再次一走了之,主人公無限悵然:“已經不想記得她的種種,她的臉被壓成扁平,卷藏某處。一生很長,我們再愛一千次。最愛的是自己,因為愛總有思戀和分離?!?/p>
這篇故事有一個很重要的背景——屋子,她和另一個人住在一起,那個人突然走了,又突然回來找她,睡了幾天,又離開了。這個過程中,還出現(xiàn)房東帶了另外一個租客來看房子。這來來去去讓人覺得,屋中發(fā)生的一切好像一口鍋里的油,洗一洗就洗掉了。事實上,這也是整本書的主題——你住的房子,并不是你的家。
關于這一點,我想很多香港人都會感同身受。在香港,很多人都租房子住,即使買一間房,也好像會經常搬家,或不知什么原因也許又賣了它。多數人長大之后,都不會繼續(xù)住在小時候住的地方。那些房子和我們之間存在一種牽扯,但這個牽扯又必然會被斬斷,被收藏。
這就是書名中所謂“混聲合唱”的意思,幾個看似沒有關聯(lián)的短篇,到最后合唱出同一段主旋律?!读袈曀槠穼懸粋€女人,朋友們都覺得她很有耐心,很樂意聽人傾訴,也很能幫忙,甚至連她請的印尼用人都覺得她人非常好,大家都很喜歡她。但是有一天,她忽然死了:“睡前沒有任何征象,朦朦朧朧、渾身發(fā)冷,半醒半睡,喉嚨發(fā)癢,咳嗽、氣喘而嗚嗚響,張眼只一片黑,心臟滿壓住胸口,要起來身體不聽使喚,意識卻是清楚的。啊,原來是這樣,過程很短,也不怎么害怕,來不及太多反應以及追認,像電話談話,啪地斷線。模糊地想,要多久才會被發(fā)現(xiàn)呢?!?/p>
之后,一個朋友來幫她安排后事,在她家里發(fā)現(xiàn)一沓紙,好像是日記,又像是不知寫給誰而最終沒有寄出的信。這時電話正好進來,她聽到已經死去的房屋女主人在答錄機里錄下的一段話:“我暫時不能接聽電話,請你留下口信……”朋友說:“是的,我終于聽見聲音背后的寂寥。”這個大家看起來都很不錯的女人,將寂寞留在了房間里。
那沓紙里有一則這么寫道:“下午電話速播,按錯家的號碼,聽見自己的回應,遙遠空洞,機械聲非常疏冷,像光了腳踩著冰,周圍糟糟搶說話的聲浪似給滅了音?!庇谑牵龑χ痄洐C里自己的聲音說道:“你好嗎?當年哪知有日可以留言,只有等鈴聲干響,不罷休地響,最長響了二十一聲,后來知道好多回你就坐在電話旁邊?!?/p>
所謂的家并不是那間屋,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的城市里,享受著必然的寂寥、空洞,盡管光線明亮。
(主講 梁文道)
《天水圍十二師奶》香港半邊天
陳惜姿,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曾任《明報》《壹周刊》記者,并為《明報》副刊“女人心”專欄寫稿,另著有《壹流人物》《區(qū)區(qū)大事》等。
在真正的考驗到來之前,一個女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堅強。
在香港找工作,被問起住址來,如果你回答住在天水圍,很多雇主就會換一副眼鏡看你。因為那個地方出過太多負面新聞,黑社會肆行,很多中學生十二三歲就開始吸毒,也發(fā)生過多起家庭血案。
天水圍是香港最北部一個新開發(fā)的市鎮(zhèn),它遠離市區(qū),更靠近深圳。在這里居住的大都是窮人,因為香港的城市規(guī)劃是將市中心的老房子拆除,再把地皮賣給地產商蓋新樓,這些樓當然都很貴,價格遠不是老百姓所能承受的,他們就只能搬到遠一些的地方,比如天水圍。
天水圍是個純住宅區(qū),人們的工作地點一般都很遠,如果父母都外出工作,孩子就要獨自留在家里,放學回去也沒人管,于是就出現(xiàn)了很多青少年問題。慢慢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越來越差,越差問題越多,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
廣東話的講法,“師奶”的意思是家庭主婦,作者采訪了很多住在天水圍的家庭主婦,感慨說,在真正的考驗到來之前,一個女人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堅強。
三十多歲的李淑敏曾經是一個幸福的主婦,家里有樓有車,丈夫平常規(guī)規(guī)矩矩上班,星期天還去開計程車幫補家用。她平時在家煮飯帶孩子,有空去游泳、健身、打羽毛球??墒墙鹑陲L暴之后,丈夫不僅失業(yè),還欠下了一筆巨款,樓也賣了,李淑敏不得不出去工作。老公受到打擊之后意志消沉,又不肯放下自尊去干一些自己看不上的工作,就整天悶在家里,有時還要找老婆孩子的麻煩來發(fā)泄情緒,這也是天水圍很多家庭所面臨的情況。
李淑敏的工作是陪人坐月子,她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有時候年初一也不休息,結果她的兒子沒有人管教,很快也輟學打工去了。有一天,她深夜十二點多才回到家,覺得非常餓,冰箱里也沒有吃的,于是兒子下樓去給她買蛋糕。沒想到在街上遇到喝醉酒鬧事的流氓,竟然把她兒子打死了。親友們都悲痛欲絕,只有她強忍眼淚,非常冷靜地處理了兒子的后事,甚至替兒子把所有的器官都捐出去,希望他死后也能留下一些東西。
天水圍有太多這樣的家庭主婦,一個人擔待著整個家庭的生活。她們不僅要撐起整個家的生計,擔心著孩子的未來,還要忍受家庭暴力和性別歧視。她們承擔了整個社會的不合理結構,撐起了香港的半邊天。
(主講 梁文道)
《香港已成往事》香港不性感
路平,筆名平路,作家,生于臺灣高雄,以文化和社會評論文章聞名,著有《何日君再來》《行道天涯》《浪漫不浪漫》等。

香港對單身女子而言是個寂寞的城市。
香港住了不少臺灣來的女人,我認識的幾位有著共同的特點:有學問,能言善道,都是作家,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龍應臺;還有常常在鳳凰衛(wèi)視亮相的江素惠,她過去做過光華新聞文化中心的主任;接任她職位的是臺灣作家平路,平路卸任離港前寫了一本書,題目很吸引人:《香港已成往事》。
這是本散文集,平路談到她在香港生活的一些經驗。她說,現(xiàn)在女子單身意味著性感,就像Sex and City里面的Samantha,很性感,生活有多種可能性,能夠決定自己過日子的方法,自己選擇另一半??墒沁@樣的單身女子是在紐約的曼哈頓,鐵定不會在香港。香港對單身女子而言是個寂寞的城市。
平路在香港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會說粵語,在相當程度上打入了香港本土社會。但她仍然常常感到某種格格不入,甚至包括穿衣的風格。她說遙想起臺北女朋友們穿衣服的風情,“棉布衣衫,寬袍大袖,總穿出某種懶悠悠的情致。一般香港女人比起臺北女人更在乎dress cool,搭配也更為熟稔,有時卻因為追尋名牌的慣性搭配,在身上照章全收,反而少了自己獨特的衣裳語言”。出于這樣的原因,她曾說過,香港這個城市不夠性感。
平路說的這些,作為香港人又在臺灣生活過的我,一閉眼就能想象出來。不止女子,我在臺灣碰到很多文化人,他們穿麻布的衣服,寬袍大袖,非常舒適,很有鄉(xiāng)土感,很有中國傳統(tǒng)的風味,那樣的衣服穿在他們身上也恰到好處??墒窍愀廴瞬贿@么穿的,不光是因為它土,而是對香港人來講,這樣穿你就over了。
香港與臺灣的分歧,甚至發(fā)生在處理臺風的方法上。平路說,在臺灣,臺風假(因為臺風而放的假)比較大方。既然預知來襲,就有可能預先放假,前一晚已經宣布,免得到時候上班上學行程弄得一團糟,大家都很舒服。到時候臺風一來,大家躲在家里,難得多放一天假,看著外面大風大雨,心里面有種快感。而香港是個講效率的地方,臺風來了,香港人會“掛風球”——一種臺風信號,如果達到8號風球,那是非常危險的,必然要放假。一旦8號風球下來,改掛3號,說明危險度變低了,那你必須一刻也不能停留,兩小時之內火速回到辦公室。這是香港處理臺風的方法。
平路又提到在香港搭電梯,大家都很急,進了電梯,如果門關了,外面有人想進卻進不來,“那個人帶著怨毒的眼神正好看到你,仿佛你就是那個死命要關門讓他進不來的罪魁禍首”,這時候你又該怎么辦?
《香港已成往事》所談的也不盡然是香港,平路寫到一些女性,比如蔣方良,“她溫順嗎?勇敢嗎?堅毅嗎?那個叫菲娜·伊巴提娃·瓦赫瑞娃的少女,像你我一樣,也有過因為愛情而改變一生的十八歲。她當年為了愛情嫁給蔣經國來到中國,最后去了臺灣,再也沒有回去過。但這份浪漫到底帶來了什么樣的波折命運?”
去過蔣方良家的人總留下印象,那里不是錦衣玉食的府邸,而是殘肴剩菜、破沙發(fā)的儉省家居,素樸到了禁欲。這是蔣經國對家人的苛求。“男人可以在外面權力的國度里馳騁,而持家的婦人才是新生活運動訓育的對象。蔣方良一生沉默,把失語當作堅貞,將噤聲當作她所選擇的自我奉獻,恐怕是我們社會對女性長久以來的誤解。奇詭的是,越是失語而無從辯解,從生前到死后,這奉獻越是顯得堅貞不二?!?/p>
(主講 梁文道)
- 太平山頂是香港最高點,海拔554米,位于港島西北部。從這里可以俯瞰維多利亞灣及九龍半島,日落后可以欣賞有“東方之珠”美譽的香港夜景,是游人必到的景點。
- 和記黃埔有限公司(Hutchison Whampoa,簡稱“和黃”),業(yè)務遍布全球的大型跨國企業(yè),經營多元化業(yè)務,包括全球多個貨柜碼頭經營、零售連鎖、地產發(fā)展與基建、電信及電臺廣播服務等,是世界500強企業(yè)之一,現(xiàn)任董事局主席為李嘉誠。
- 天星碼頭和皇后碼頭坐落在中環(huán)北岸,是港英政府于戰(zhàn)后50年代填海工程的結果。碼頭上有英國皇室和港督登岸的地標,與香港平民百姓生活綿密交織也是不爭的事實。1967年的反天星小輪加價、70年代風風火火的中文運動、保釣、反戰(zhàn)等游行示威,不少就發(fā)生在這兩個碼頭周圍的公共空間。2006年,港府計劃在此修建地下排水渠和公路,兩個碼頭面臨被拆除的命運。雖經民間保育人士多次抗議,最終還是化為歷史的煙塵。
- 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1932— ),當代文化研究之父、英國社會學教授、文化研究學者,主張“文化平等、種族公正”。著有《文化研究:兩種范式》《意識形態(tài)與傳播理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