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圍城》曹元朗

一天晚上，黃蜀芹打來電話：

“沙葉新，我要讓你做一件非常非常開心的事！”

“哦，何事開心？”

“我準備拍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想請你演一個角色?！?/p>

“演方鴻漸？”

“不，曹元朗。”

“?。刻澞阆氲贸?！”

“請聽我說，你是演曹元朗的最佳人選：一、你一定讀過并喜歡《圍城》，這是我選擇這個劇組演員的首要條件；二、你有幽默感，善于自嘲，一定能理解和把握這個人物；三、你在大學(xué)里演過戲，有表演經(jīng)驗……”

“你是在向我推銷我，盡往好里說！”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四、你形象合適，又矮又胖，和曹元朗一樣，天生的‘四喜丸子’！”

“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我的形象就這么差？！”

“來吧，我還請了英若誠、吳貽弓、于本正做特邀演員，大家在一起一定很開心。和你配戲的還有李媛媛，有一段你和她在教堂結(jié)婚的戲，怎么樣？”

“好，就沖著這個，我答應(yīng)了！”

當然這是講笑話?！秶恰肥且徊拷艹龅娜碎g喜劇，拍攝它卻是一件非常嚴肅的工作，導(dǎo)演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主要演員也全力以赴。我雖是一配角，但是也馬虎不得。拍攝期間，我正躲在外邊忙于寫戲，盡管如此，還是抽空重讀了《圍城》原作中有關(guān)曹元朗的部分，對劇本也認真地研讀了幾遍，等拍到我的戲時，我基本上已成竹在胸了。

初試鏡頭，我非常放松，與李媛媛這樣的紅星對戲，我也毫不緊張。拍完后，導(dǎo)演對我甚是滿意，并問我第一次上鏡頭何以如此松弛自然？我也還了她個一二三四：一、是你叫我來拍戲的，我若演不好，是你用人不當，你要負責；二、我不是專職演員，即使演砸了，又不會評個三級職稱，我毫無心理負擔；三、與李媛媛這樣漂亮的女演員演談情說愛的戲，興高采烈，絕對開心；四、況且結(jié)婚那段戲又沒有床上鏡頭，老婆不會有意見，我緊張什么？我這么一說，說得導(dǎo)演笑起來。

《圍城》拍好后，曾在上海和北京內(nèi)部試映，征求意見。在一次座談會上，與會者除了大大地肯定導(dǎo)演和主要演員的藝術(shù)功力之外，也沒忘了對我的鼓勵。大表演藝術(shù)家張瑞芳竟在她的發(fā)言中分析起我的“表演藝術(shù)”，說我的眼神如何之準確，手指如何會做戲，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曹元朗對蘇文紈(李媛媛扮演的角色)又愛又怕的微妙復(fù)雜心理。這真說得我無地自容。我想我又不是演員，根本談不上表演，哪來的什么 “表演藝術(shù)”？評論家嚴勵先生說：“沙葉新通過《圍城》的拍攝，已成為‘影視新秀’，如果我是導(dǎo)演，我要繼續(xù)請他拍片?！彪m然嚴勵先生說得很真誠，可我當時還是當作玩笑話來聽的。會后我問一熟悉的女記者，會上的那些對我的贊揚是否是真的。她說未看試片前，不少人是打算來看我們這些特邀演員在片中出洋相的，可沒想到我們一出場，還真的像那么回事，并且越演越精彩，真的把他們鎮(zhèn)住了，他們情不自禁地邊看邊鼓起掌來。

有些事，自己本不以為然，經(jīng)別人一再吹捧，往往也會覺得偉大甚而膨脹起來。我不是演員，大家對我的期望本不太高，能演到這種程度，大家也就認為不錯了，所以就鼓勵了幾句。我已屆知天命之年，當然會有這種自知之明，不會因此而忘乎所以的。所以每當一些記者來采訪并要我談什么“表演經(jīng)驗”時，我真感到哭笑不得。如果硬要說什么“經(jīng)驗”的話，我想也許可以這么說：一、我沒私心雜念，沒思想負擔，無拘無束，所以反而演得輕松自然；二、也許我比較熟悉曹元朗這樣的人物，在幾年前我曾寫過一篇幽默小說《飽學(xué)之士》，主角是一個現(xiàn)代的曹元朗，因此對《圍城》中的曹元朗并不陌生。

《圍城》很快就要正式放映了，說真的，我并不太重視觀眾今后對我的評價。我算什么？一個小小的配角，不值得引起大家的重視。但我很重視我妻子對我的評價，看影片之前，她看到一些談電視劇《圍城》的報刊登載著我和李媛媛在教堂結(jié)婚的彩色大劇照，漂亮極了。于是她對我說：“葉新，我們也去拍一張結(jié)婚照，好嗎？”我連忙說：“好！好！好！”

199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