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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元首受辱 法西斯屠刀出鞘

絕命追殺 作者:詹幼鵬 著


第三章 元首受辱 法西斯屠刀出鞘

一個美國警探來到西西里,剛走上碼頭就一命嗚呼,卻永遠找不到兇手和證人。

墨索里尼自命不凡,卻沒有得到西西里一張選票;他親自視察西西里島,那頂高貴的帽子卻不翼而飛,迎接他的除了牲口就是一群乞丐……

有名的“屠夫”莫里出任巴勒莫總督,法西斯的屠刀在黑手黨頭上高懸。

1909年2月的一天,一艘輪船靠上了西西里島的一個港口,從甲板上走下一位身材高大、頭戴意大利高筒禮帽的人。此人名叫約瑟夫·彼得羅西諾,他是美國紐約警察署的警探。因他身上流淌的是意大利血液,所以他在警察署被分配在意大利偵緝分隊,任該分隊的隊長。這一天,他奉命來到意大利,與西西里警方一道調(diào)查美國犯罪組織與西西里黑手黨的關(guān)系。

由于維托在美國的“建樹”,美國現(xiàn)代派黑手黨已成為一個無人不知的犯罪組織。維托雖然回到了西西里,但美國黑手黨并沒有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態(tài),他們在維托指派的代理人的領(lǐng)導下,形成了強大的幫派體系,迅速聚集了強大的力量,滲透到各個領(lǐng)域,無惡不作,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暴力事件,讓美國當局大為震驚。

紐約警察署通過多方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美國黑手黨的犯罪事實,大都與西西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另外從逮捕的一些罪犯來看,大部分是西西里移民。因此,美國警方就把視線轉(zhuǎn)向了大洋彼岸的西西里島,決定派人來西西里查個水落石出。

分隊長約瑟夫·彼得羅西諾既是意大利偵緝分隊的隊長,又是西西里人的后裔,這個任務就責無旁貸地落到了他的頭上。彼得羅西諾是一名很精干的警探,他成功地破獲了許多讓警方感到棘手的案件,從而在紐約小有名聲。他這次奉命前往西西里的消息,引起了紐約新聞界和有關(guān)方面的極大興趣,許多人都對他寄予厚望,認為他會馬到成功。于是,多家報紙都在對他跟蹤。在他成行之前,當時的《紐約時報》在極為顯眼的位置報道說:

彼得羅西諾試圖搜集移居美國的意大利犯罪分子的情報,而這些情報意味著有上千人失去自由!……

當這些報道傳到西西里之后,立即引起了維托及西西里黑手黨的警覺。通過這些報道,他們毫不費力地掌握了彼得羅西諾的行動情況,特別是他抵達西西里的準確時間。于是,一場謀殺彼得羅西諾的行動計劃,很快在維托的心里形成,他決定親自出馬,干掉這個敢于同黑手黨作對的大膽警探。

如果不出意外,彼得羅西諾所乘的那艘輪船將于這天的中午抵港。老謀深算的維托便在這天上午10點左右,來到巴勒莫市一位名叫菲庫扎的議員家做客,并在碼頭上埋下了“眼線”。維托的突然造訪,讓菲庫扎幾乎受寵若驚,于是,他馬上又通知了其他三位好友(其中有一位醫(yī)生、一位議員、一位校長)前來他家,他準備了一席豐盛的午宴,請他的三位好友作陪,好好地款待一下這位“受人尊敬的人”。

當菲庫扎家的午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家的院子里忽然飛來一只灰色的鴿子,在窗前盤旋了一番又飛走了。這只灰鴿子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對著窗口坐的維托卻心領(lǐng)神會,他知道這是碼頭的那個“眼線”發(fā)出的信號,彼得羅西諾坐的船到港了。維托漫不經(jīng)心地向菲庫扎和其他幾個人打了個招呼,離開了餐桌。他走出大門,街道轉(zhuǎn)角處一輛馬車停在那里,他飛快地走過去,剛一跨上馬車,四個輪子就飛轉(zhuǎn)起來。當他趕到碼頭的出口處,一位他從照片上多次見過的高個子正走出檢票口。幾位迎接他的西西里警探就在出口處不遠的地方,但維托還是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二話沒說,迅速掏出一支大口徑左輪手槍,對著彼得羅西諾的大腦門就是一槍。當維托扣動扳機時,他憤怒地對彼得羅西諾說:

“你去死吧,因為這是紀律!”

彼得羅西諾還沒有看清對方是誰,他的大腦袋就開花了,高大的身子沉重地倒在剛剛踏上的西西里碼頭上。

維托幾乎在他倒下去的同時,就迅速地跳上馬車,這時,他才聽到身邊響起了槍聲……

回到菲庫扎的官邸,維托又談笑風生地和他們共進午餐,他饒有興致地將一大杯葡萄酒一飲而盡,好像任何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菲庫扎和他的三位好友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客人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干凈利落地干掉了一位遠道而來的美國警探。

彼得羅西諾被殺后,立即引起了美國政府的極大震動。他們向意大利施加壓力,意大利司法部門和巴勒莫市警方全力以赴進行偵查。雖然案發(fā)時,碼頭廣場上有幾百名旅客和接送客人的家屬及馬車夫、小車司機,還有幾名巴勒莫市的警官和碼頭的職員,但是當警方尋找見證人時,卻毫無結(jié)果。有的說根本沒有聽到槍響,有的說“很遺憾,我沒有發(fā)現(xiàn)兇手”,還有的說“槍響的時候我的行李剛好掉地上散包了,所以我只好去重新捆扎我的行李,根本沒有時間去東張西望”,甚至連那幾位警官也說,他們沒有來得及辨別子彈發(fā)射的方向兇手就不見了。

盡管后來維托也被指控為嫌疑犯,出席了巴勒莫法庭的聽證調(diào)查會,但是,那位很有權(quán)勢的議員菲庫扎和他的三位有身份的朋友,立即在聽眾席上要求作證,菲庫扎說,案發(fā)時維托一直在他家做客,他們正在喝著去年秋天釀制的葡萄酒,他的客人從未離席半步。那三位朋友也提供了同樣的證詞,關(guān)于維托殺人的指控也就成了無稽之談。

紐約警官彼得羅西諾被殺,無論是對美國警方還是對西西里的司法部門,都是一個有力的警告信號:關(guān)于西西里黑手黨的事,今后你們還是少插手為妙,否則,彼得羅西諾就是你們的榜樣。

1913年意大利修改選舉法后,維托利用自己的權(quán)勢和在議會的關(guān)系,使曾為他出過力的人民黨議員菲庫扎和拉普利塔等人,成為其在巴勒莫市議會的代理人。維托集團成了巴勒莫地區(qū)一股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甚至可以左右市議會和地方政府。這是西西里黑手黨向政界滲透的開始。

從此,維托成了巴勒莫地區(qū)炙手可熱的人物。雖然他沒有任何官職和頭銜,在議會也沒一席之地,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犯罪組織頭目,但是,他卻是當?shù)厣蠈尤宋锛抑斜妒軞g迎的座上賓,是許多高級飯館求之不得的免單客人。他慷慨地揮霍錢財,廣為施舍,卻又裝成一個無暇點數(shù)鈔票,也沒有時間去考慮鈔票來源的人。他樂于助人,不厭其煩地親自為他人排難解憂,就像一位圣人和法官一樣。每當他“出巡”時,當?shù)氐氖虚L、鎮(zhèn)長有時甚至出城幾里遠迎,并卑躬屈膝地行吻手禮以示歡迎。

在他的“統(tǒng)治”下,巴勒莫地區(qū)出現(xiàn)了相對的和平與安寧。但這種秩序并不是官方統(tǒng)治下的那種秩序,他的黑手黨仍然在制造各種暴力事件。與此同時,黑手黨不斷地滲透到各種賺錢的行當坐收漁利,維托成了當?shù)刈罡挥械娜恕5?,這種局面并未持續(xù)多久,意大利法西斯政權(quán)的崛起,正在威脅著維托的黑手黨的命運。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意大利的法西斯黨發(fā)展很快,1919年3月,墨索里尼在米蘭成立了“戰(zhàn)斗的法西斯黨”。1921年的大選,為法西斯的上臺鋪平了道路。1922年10月20日晚,法西斯總部下令全國總動員,最高司令部也發(fā)表了對全國國民的檄文,宣布向羅馬進軍。一切準備就緒之后,10月24日,法西斯黨代表大會在那不勒斯舉行,墨索里尼正式發(fā)出向羅馬進軍的命令,于是,由十多萬“黑衫黨”組成的黑色大軍浩浩蕩蕩地殺奔羅馬。到11月1日,墨索里尼的法西斯軍事部隊人員已達五十萬人,普通會員達一百萬人。墨索里尼辭去《意大利人民報》總編職務,由他弟弟阿納爾多擔任,他自己在為走上意大利政壇做準備。12月31日,意大利國王維克托·埃馬努依三世任命墨索里尼為政府首腦,出任意大利總理。從此,一個法西斯獨裁政府誕生了。

對于法西斯的上臺,意大利黑手黨一開始就持冷漠態(tài)度。在1921年底決定法西斯上臺的關(guān)鍵選舉中,西西里沒有向意大利議會輸送任何法西斯議員,讓墨索里尼一開始就在西西里吃了“閉門羹”。1922年10月,墨索里尼在羅馬宣誓就職時,西西里又沒有派代表去向他表示祝賀,連應酬聯(lián)絡(luò)的“禮儀慣例”也免了,“光榮社團”認為那是多此一舉。維托不屑一顧地說:“如果這種不入流的家伙也能統(tǒng)治意大利,那我們就命里注定該統(tǒng)治西西里。”

1923年秋,墨索里尼出任意大利總理后,第一次出訪西西里島。在巴勒莫行政長官官署,他與西西里的行政長官、警察首腦、社會名流在一起磋商一些緊急事務,維托和一些著名的“榮譽社團”(即“光榮社團”)頭目也出席了這次會議。

身為總理的墨索里尼打扮得像賽馬場上出身高貴的交際家。他身穿早禮服,腳戴鞋罩,手持文明棍,在大廳里踱來踱去。他非常瞧不起這一群西西里的鄉(xiāng)巴佬,自恃口才出眾,便喋喋不休地侃侃而談。他一邊口沫橫飛,一邊不時把文明棍在地上敲得“篤篤”響,一口氣胡說八道了六個小時,不給任何人以插嘴的機會。在場的黑手黨頭目都顯得非常不耐煩甚至反感,但又不好當場發(fā)作,只好忍著聽下去。只有維托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一直看著這個“不入流的家伙”在拙劣地賣弄。他在等待自己一手安排的一場“鬧劇”出臺。

當會議結(jié)束時,墨索里尼竟找不到自己的帽子——一頂高筒圓頂硬禮帽,這是他在一些重大場合總要戴的。墨索里尼頓時尷尬得失態(tài),在場的西西里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維托自然也開懷大笑,這正是他安排的一場小小的“鬧劇”——總理的帽子已被“榮譽社團”的神偷高手偷走了,他要給這個自命不凡的獨裁者一個小小的下馬威。

帽子找不到,墨索里尼又氣又羞,回到羅馬之后,他接連摔碎了兩只名貴的波斯花瓶。盡管如此,他的帽子也永遠不會回到他手里了,黑手黨已把這頂帽子作為勝利的象征“珍藏”起來了,他們要讓這位法西斯頭目清醒:西西里的“榮譽社團”是不好惹的。

對于墨索里尼這位獨裁者,西西里的黑手黨領(lǐng)袖們并沒有把他放在眼里,認為他不過也是意大利歷史上一位走馬燈似的人物,一個過眼云煙般的小丑,根本用不著去理睬他。當時,墨索里尼對于自由民主的踐踏,并沒有引起西西里人更多的反應。近似麻木的西西里人對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幾乎一無所知,他們這些年來所見到的自由民主,只不過是黑手黨與政府的狼狽為奸,是政府官員的營私舞弊和對老百姓的欺詐愚弄。真正歡迎法西斯的,只有那些貴族血統(tǒng)的遺老遺少。因為他們原先是西西里的主人,只是由于農(nóng)民的造反和黑手黨的橫行霸道,才讓他們失去了往日的天堂。因此,他們很希望借助法西斯的力量,洗刷自己的恥辱。這就是當時西西里的政治氣候。

自從丟了帽子以后,墨索里尼心中明白,西西里的黑手黨絕不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那里有一個組織嚴密、力量強大的黑手黨王國。如果不趁早收拾這個組織,將會后患無窮,直接危及他的統(tǒng)治。他對1921年大選時,西西里人對他的那種冷淡還耿耿于懷。因此,隨著鄉(xiāng)村農(nóng)民斗爭的被鎮(zhèn)壓,匪患的肅清,夢寐以求的警察王國的建立,墨索里尼已經(jīng)有足夠的力量來對付黑手黨了,他決不允許有任何一股勢力來直接威脅他的法西斯政權(quán)。

不到一年后的1924年5月,墨索里尼又第二次“駕幸”西西里島,他準備在這里巡游幾個禮拜,把他的威風擺足。

但是,當他的專機降落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機場時,墨索里尼又一次感到情況有些不妙??帐幨幍臋C場上沒有禮炮,沒有鮮花,也沒有他在意大利其他地方所見到的歡呼的人群。眼前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影,一片冷落荒涼的景象。墨索里尼從機艙里走出來時,不由得對左右的隨從冷笑地說:“這種場面倒也令人耳目一新!”

他哪里知道,這種場面正是他的老對手維托別出心裁的安排。

沒有歡迎的人群,墨索里尼也不感到過分的寂寞。在他自己帶來的幾百名警察的簇擁下,他還是拄著文明棍,披著黑色的斗篷,來到巴勒莫市政大樓前。這時,巴勒莫市市長、黑手黨人奇喬·庫恰才從市政大樓前那高達六百五十級的臺階上走了下來。這位市長先生又矮又胖,其貌不揚,人稱“基亞納洛圖”(意即“小木桶”)。此時他正緩緩地“滾”下臺階,不緊不慢的步伐使他顯得那樣雍容華貴而又風度翩翩。這情景完全是一位雍容華貴的阿拉伯國王在接受一位遠道而來的朝圣者的覲見一樣,哪里是一位市長在迎接一位萬人之上的國家總理。

站在高高的臺階下的墨索里尼,只好耐著性子仰視著庫恰市長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心里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啊,尊敬的閣下,你為什么要調(diào)動這么多的警察?這筆開支簡直就是一種浪費!如果西西里人想做什么,那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的,你的這些警察就會像木偶一樣,毫無作用。當然,只要我?guī)烨≡谀闵磉叺臅r候,你是不會遇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的,閣下!”

庫恰市長一邊往下“滾”,一邊忙里偷閑地啰唆。當他說完這番“歡迎詞”時,他也差不多來到墨索里尼跟前了。

墨索里尼真想抬起手來,給眼前這個丑陋的侏儒狠狠的一巴掌。但是他卻沒有這么小家子氣,而是拿出一副元首的派頭,很威嚴地說:

“不許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是意大利元首!”

“可是閣下,這兒是西西里!”庫恰及時的回擊,讓墨索里尼幾乎忍無可忍。他真想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然后命令侍衛(wèi)把這“小木桶”用亂槍打成馬蜂窩,可是他還是忍住了。他這次來西西里的目的,就是要收買黑手黨,從心靈上征服他們。因為墨索里尼知道黑手黨就同他的“黑衫黨”一樣,都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而且具有極大的破壞性。這種人雖然成事不足,但敗事有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變成自己手下的走狗。因此,墨索里尼對庫恰的挑釁和威脅并不十分在意。這時,又聽到庫恰在說:“閣下,我們是民主社會,我們都擁有自由的事業(yè),您在西西里想干什么都行,我會滿足您的一切愿望?!?/p>

墨索里尼說:“謝謝你,市長先生,現(xiàn)在請你帶領(lǐng)我們參觀巴勒莫市區(qū)吧!”

這種要求對庫恰來說,當然可以遵命。于是在長長的摩托車隊的護衛(wèi)下,墨索里尼的車隊行駛在巴勒莫的市區(qū)。但是所到之處,同樣是冷冰冰的,荒涼的街頭上稀稀疏疏不見幾個人影,這真讓這位不可一世的法西斯領(lǐng)袖感到大煞風景。墨索里尼當然清楚產(chǎn)生這種場面的原因,但他并沒有對這位黑手黨市長發(fā)作,只是冷冷地對他說:“西西里真讓你治理得井井有條,你的功勞不小啊!”

庫恰笑笑,不置可否。

在巴勒莫市區(qū)兜了一圈之后,墨索里尼突然心血來潮地對庫恰說:“市長大人,你這里是不是有一個叫希臘村的地方,我要去那里看一看。”

庫恰一聽,心里不免一驚。心想,這個家伙怎么知道這個希臘村呢?這地方他能去嗎?希臘村是巴勒莫近郊一個不顯眼的小城鎮(zhèn),墨索里尼也是臨動身來西西里時,在一本什么旅游指南之類的小冊子上,發(fā)現(xiàn)這個希臘村的。這里有一座舉世聞名的古希臘教堂,全村都是阿爾巴尼亞僑民,至今仍保持著當年阿拉伯的民俗。當年,這里曾是西西里農(nóng)民斗爭的中心,是反對外來侵略、點燃復仇之火的火山口。這里的人曾經(jīng)把無政府主義思潮發(fā)揮到了極致,他們從來不相信任何政府和官員。村民們一個個兇蠻慓悍,向來是我行我素,只相信武力,不相信真理,更不要說什么法律了。這幾年在黑手黨的“統(tǒng)治”下,這個幾乎被上帝遺忘了的小村鎮(zhèn),才開始買維托的賬,而奇喬·庫恰又是一位黑手黨市長,所以希臘村村民才開始尊敬他,稱這位專橫的市長為“奇喬先生”。如今墨索里尼要去這么一個地方,會不會出什么意外,庫恰心中還沒有底。萬一發(fā)生什么暴力事件,他將對維托,對墨索里尼,對希臘村幾方面都無法交代。所以,當墨索里尼提出要去這么一個地方,庫恰免不了心中大吃一驚。既然他執(zhí)意要去,庫恰也只有奉陪到底。

實際上,墨索里尼要去這么一個地方,他倒并不是真的要去瞻仰那座舉世聞名的希臘教堂,無非是要到這么一個民風刁蠻的地方去擺擺威風而已。

庫恰在墨索里尼的邀請下,同乘一輛車子前往希臘村,長長的車隊兩旁是元首的摩托車護衛(wèi)隊,荷槍實彈的衛(wèi)士們前后左右寸步不離,這種架勢哪里像是去視察?庫恰深感不快。他倒真希望到了那里,村民們真的能干他一家伙,讓這些在羅馬耀武揚威的“黑衫黨”見識一下西西里。

但是,當他們的車隊駛進希臘村時,奇怪的是卻不見一個人影,所有的大門都緊閉著。只是這小城鎮(zhèn)的街道上撒滿各種家畜的糞便,豬屎牛屎、羊糞馬糞遍地都是。當墨索里尼的車子停在村頭,他正要走下車時,突然從一條小巷里涌出幾十頭臟兮兮肥豬向他們奔來。那些侍衛(wèi)們趕忙連吆帶喝將它們驅(qū)散了。等到豬的隊伍過后,又從另一條小街上跑來一群羊,足足有一百多頭,在“咩咩”地前呼后擁地向墨索里尼的車隊擠來。

墨索里尼一看,心里真不是滋味,人沒見到一個,見到的倒是一群又一群的畜生。豬和羊的隊伍過后,迎面而來的又是牛啊馬啊,還有騾子的隊伍,弄得他的侍衛(wèi)忙不迭地驅(qū)趕阻攔。墨索里尼恨恨地說:“回去吧,真是一群畜生!”

庫恰這時也連忙說:“對,閣下,真是一群畜生!”

墨索里尼對希臘村的“視察”結(jié)束了,當他的車隊掉轉(zhuǎn)頭朝巴勒莫市開去時,那古希臘大教堂的鐘樓上,突然響起了沉悶的鐘聲。鐘聲就像喪鐘一樣,一下一下地響著,回蕩在這空曠的原野上,在為墨索里尼送行。墨索里尼回頭凝視了一眼那鐘樓高高的塔尖,在鐘聲里灰溜溜回了巴勒莫市。

這時,庫恰才放心地笑了,他沒有想到,維托會給法西斯的元首安排這么一個“歡迎”的儀式。

庫恰隨同墨索里尼來到了他下榻的巴勒莫警察署。這時,墨索里尼才恢復了來時的威風,他惡狠狠地對庫恰說:“我看你這個市長管理市民不行,管理那些畜生倒蠻在行!”

庫恰不卑不亢地說:“是,閣下!”

墨索里尼看了他一眼,找不到發(fā)作的理由,只好對他說:“我命令你今天下午2點,召集一次市民大會,我要發(fā)表演講,明白嗎?”

“明白!”庫恰很干脆地回答了兩個字。他心里早就窩著一肚子的火氣,正想找個機會發(fā)泄一下?,F(xiàn)在機會來了,他真差一點兒對墨索里尼大聲嚷道:“看我下午怎么收拾你!”

當天下午2點整,巴勒莫廣場上聚集了近十萬市民。他們很有秩序地排成一個個方陣,在等待元首的演講。墨索里尼在庫恰的陪同下,走上了裝飾華麗的大理石講臺,他一見到這種場面,心中不由得一喜:這位市長先生還是很聽話的。尤其是看到那一個個整齊的市民方陣,墨索里尼心里幾乎有些激動。他想到國會中的那些議員們,今天真應該把那些議員帶來,看看這整齊的方陣。這是一塊多么有秩序的地方??!

正當墨索里尼心懷喜悅之時,庫恰市長已非常有禮貌地在做開場白了。他說:“市民們,朋友們!下午好!……”

臺下頓時掌聲雷動,打斷了庫恰的問候。墨索里尼又心中一喜:這些市民還是很有教養(yǎng)的,別看是一群衣衫不整的鄉(xiāng)巴佬。

等到掌聲稀疏下來了,庫恰市長清了清嗓子又接著說:“我們的元首閣下,不辭辛苦來看望大家來了,這是我們的光榮。下面,元首將要發(fā)表精彩的演講,希望大家認真地聽。在我們這個自由的社會里,元首無論說什么都不過分,自由的社會帶給了我們自由的思想和自由的言論,當然,你們也同樣可以做出自由的選擇,因為自由屬于每一位意大利公民……”

“好吧,市長先生,下面該輪到我了!”站在一邊的墨索里尼這時實在有些不耐煩了。他明顯地聽出了庫恰開場白中挑釁的意味。他想,如果讓庫恰這樣亂說下去,誰知又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結(jié)局。

聽到墨索里尼這么一說,庫恰恰到好處地打住了,他那小木桶似的身子往后一滾,并及時做出了一個優(yōu)雅的姿勢,把他的元首請到了前臺。

這時,墨索里尼抖了抖精神面對臺下的十萬聽眾,他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他喜歡的也是這樣的場面。這些年來,他憑自己天才的演講藝術(shù)和三寸不爛之舌,駕馭了多少這樣的場面,征服了多少意大利的聽眾,使自己贏得了身價、榮譽和今天的高位。今天,他也要憑自己的口才,征服這些桀驁不馴的西西里人。他想,只要他一開口,他那美妙的辭令就會像人人喜愛的意大利葡萄酒一樣,讓臺下這十萬之眾如醉如癡。到時候,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征服這座西西里島,然后名正言順地把這位黑手黨市長送上斷頭臺了。

可是,當墨索里尼被庫恰優(yōu)雅的手勢請到前臺時,還沒有等他開口,臺下一塊塊方陣突然變成一列列縱隊。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操縱著整個廣場似的,一隊隊的人群往后撤去,幾個面目猙獰的家伙站到前面,向墨索里尼揮舞著拳頭大聲咆哮著:“滾回羅馬去吧,元首!別在這里耽誤我們賺錢!”

不到五分鐘,廣場上已經(jīng)空蕩蕩的,十萬人都不見了。這時,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二十多個乞丐,排著整齊的隊伍向演講臺走來。他們一個個伸出一雙雙黑炭似的手齊聲哀號:

“我的元首,救救你的子民吧,給我們一口飯吃!”

眼前迅速發(fā)生的這一切就像變魔術(shù)一樣,讓墨索里尼和他的侍衛(wèi)呆若木雞。他像木樁一樣怔怔地站在那里呆了四五分鐘,他的侍衛(wèi)長迅速掏出手槍,指揮一群侍衛(wèi)把庫恰市長團團圍住。

但是,墨索里尼畢竟不愧是百年不遇的蓋世梟雄,命中注定窮兇極惡的黑手黨要栽在他的手里。這時他像狐貍一樣機警地發(fā)現(xiàn),巴勒莫廣場四周的高層建筑物上,已經(jīng)埋伏著手持火槍的殺手。這時他只要一招不慎,四面的槍彈就會像蝗蟲一樣向他飛來。

墨索里尼頭腦一轉(zhuǎn),就像一位落水的人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他猛然轉(zhuǎn)過身喝退了對庫恰市長劍拔弩張的侍衛(wèi),自己卻微笑著走過去和庫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讓自己不至于被亂槍打死。他滿臉堆笑地對庫恰說:

“市長先生,您是對的,有哪一個西西里人有工夫站在這里聽我胡說八道呢?”

“不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是你的內(nèi)閣部長,請你放聰明些,閣下?!睅烨∵@時再也沒有必要裝孫子了,他忍不住大聲對這位元首說,“即使上帝來到西西里,也要面帶微笑,發(fā)怒會把自己毀掉的!閣下!”

墨索里尼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從此牢牢地記住了庫恰市長的這句“金玉良言”。

三天之后,墨索里尼結(jié)束了他原定三個星期的巡游計劃,帶著奇恥大辱,也帶著剪除西西里黑手黨的決心,倉皇地回到了羅馬。所幸運的是,他這次西西里之行,到底沒有像歷史上的羅馬暴君那樣,被拋尸在巴勒莫市街頭。

墨索里尼一回到羅馬,就召集了意大利法西斯國會。在會上,他原形畢露地對那班議員歇斯底里地叫嚷:“我要向西西里的那班綁匪發(fā)動全面的戰(zhàn)爭!”

1924年5月10日,墨索里尼重新起用隱退到佛羅倫薩的心腹之臣、前內(nèi)閣部長薩雷·莫里,任命他為巴勒莫省省督,并授予他肅清黑手黨勢力的一切權(quán)力。

他對莫里說:“我命令你指揮全西西里島的軍隊、警察和行政部門。為了肅清黑手黨,你可以采取任何行動,不要管什么社會民主,也不要管什么合理統(tǒng)治,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因為這樣做符合國家的利益。”

莫里時年50歲,素以兇狠著稱。他是鎮(zhèn)壓農(nóng)民運動的劊子手,也是清剿匪患的鐵腕人物,在意大利只要一提到他,無論是盜賊還是幫會組織無不膽戰(zhàn)心驚。莫里看上去顯得蒼老而又干瘦,一顆小腦袋幾乎是光禿禿的,但那對深凹的鷹眼卻不時閃著犀利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栗。刀臉又窄又長,尖削的下巴,緊閉的嘴唇,讓他的面目顯得有幾分猙獰。莫里喜歡穿軍裝,一套將軍制服永遠套在他那干癟的身體上,以顯示他頤指氣使的將軍風度。他曾在佛羅倫薩擔任行政長官長達十年之久,剛接任時,那可是一座盜賊橫行的城市。最能證明佛羅倫薩治安混亂的例子,莫過于該市前任總督的“褲子的故事”——前任總督有一次捕獲了幾位盜賊,可是當天晚上,他的褲子卻被人偷去了,掛在佛羅倫薩大劇場的帷幕上“示眾”。嚇得這位總督連忙把那幾位盜賊放了,因為他想到今天示眾的是自己的褲子,說不定哪一天會換上自己的頭。

可是,莫里上任后不到短短的五個月,就將這座文化名城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僅盜賊銷聲匿跡,在大街拾到鉆石戒指都有人交給警察,佛羅倫薩成為全意大利犯罪率最低的城市。

現(xiàn)在莫里被任命為巴勒莫省督,輿論界都認為這是元首一個英明的舉措,許多報紙都連篇累牘地對莫里進行報道和評說。在評論他的功績的同時,還分析了他功成名就的原因,有的說莫里驍勇善戰(zhàn),有的說他對各種犯罪分子心狠手辣,決不心慈手軟,有的則說是由于他的性格使然?!稓W洲人報》對莫里的評述是:

雖然他天性好靜,與世無爭,但他光明磊落,疾惡如仇。他的這種性格恰恰像一條狗,正好與西西里人的兇暴相斗,從而成為黑手黨的克星……

莫里對輿論界的褒貶無動于衷,他只是欣然地接受了元首的這一任命。他知道生命對他來說已不會有再多的慷慨,這將是他一生當中最后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因此,他對自己的行動相當謹慎。他知道晚節(jié)對一個人意味著什么。

接受任命之后,莫里沒有立即去西西里走馬上任,而是蟄伏在羅馬的家中,對黑手黨進行一番認真的研究。整整幾個月時間,他找來了各種卷宗、報告和一切有關(guān)黑手黨的報道的報紙。這些報道除了西西里的,還有美國黑手黨的,他知道這兩地的黑手黨是一脈相承。

在這期間,墨索里尼曾幾次催促他前去上任,但是莫里都以參謀人員或突擊隊員還沒有配齊為由給頂回去了。有一次墨索里尼實在等得不耐煩了,親自登門來到莫里的家中對他說:“坐在你這舒適的羅馬家中,躺在你這書房的安樂椅上能消滅黑手黨嗎?先生!你的骨頭是不是被西西里的那伙幫匪給嚇酥了?如果是這樣,我只有走馬換將了,莫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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