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一 青年學者孟二冬

孟二冬紀念文集 作者:耿琴 編


序一 青年學者孟二冬

袁行霈

孟二冬博士是和我交往最久、關(guān)系最密切的一位青年學者。1981年,他從安徽負笈北上,以進修教師的身份踏入北京大學的校門,跟我研修唐詩。當時我并不了解他,只覺得他沉默寡言,篤實好學。寒假前,他交來一份關(guān)于韓愈古文的讀書報告,我很贊賞他能拈出“文氣”二字作為一個文學理論的范疇進行探討。當時我正有興趣將文學史研究和文學批評史研究結(jié)合起來,文氣論作為創(chuàng)作論中的一個重要問題,也正是我所關(guān)心的,便約請他和我一起進行這方面的系統(tǒng)研究。具體地說就是以韓愈為中心,溯本追源,從“氣”的本義開始考察,對歷代有關(guān)“文氣”的原始資料,一一加以搜集整理,以期找到文氣論的發(fā)展脈絡。他當時并沒有對我的想法表現(xiàn)出十分的興趣。想不到兩個月之后,他送來一份數(shù)百頁的資料長編,不僅包括了文學,而且涉及哲學、音樂、書法、繪畫、醫(yī)學等領(lǐng)域。一個人在承諾一件事情的時候,話是如此之輕,以至不敢確定他是否真的想做;而在做的時候卻肯于花如此多的氣力,以至深怕他過于勞累,這樣的人太值得信任了。我們在這份資料長編的基礎上,擬定了文章的框架,由他寫出六萬馀字的初稿,經(jīng)過我兩次增刪修改,提煉出幾個重要的結(jié)論,終于完成了一篇將近四萬字的論文。在寫作的過程中,美國斯坦福大學的劉若愚教授來北大訪問,恰好和我討論文氣論的問題。我告訴他,我們有一篇長文快要完成,以后會寄給他,向他請教。他對我們的論點和論文的寫法很感興趣。遺憾的是,當這篇文章在《中國古典文學論叢》第三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12月版)發(fā)表的時候,劉若愚先生已經(jīng)溘然長逝。我之所以在這里不惜筆墨重提此事,是想重申:古代文學史和文學批評史雖然是兩個不同的學科,但是如果能把二者結(jié)合起來,將會打開一個新的天地。也許正是這篇文章,奠定了孟二冬博士的研究基礎。此后,我一再告訴他,一個學者至少要有兩塊園地,研究文學史的人如果能夠兼治中國文學批評史,出入于兩者之間,所做出來的學問將會達到一個新的境地。

1985年,二冬第二次跨進北大的校門,考取了我的碩士研究生。當?shù)谌甏_定論文題目的時候,很自然地就選定了韓孟詩派。他的碩士論文——《論韓孟詩派的創(chuàng)新意識及其與中唐文化趨向的關(guān)系》,得到答辯委員會的高度評價;他的答辯胸有成竹,十分流利,和平時的沉默寡言判若兩人。這篇論文很快在《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發(fā)表(1986年第6期),我至今仍然認為這是一篇具有開拓性的、占據(jù)了學術(shù)前沿的優(yōu)秀論文。特別應當提出來的是,這篇論文運用綜合研究的方法,將文學與哲學、藝術(shù)學、心理學互相打通,是我在1979年提倡過的那種研究方法的成功實踐。

二冬取得碩士學位后,到由北大支援的煙臺大學工作了三年。1991年,他以博士研究生的資格三進北大,那年他已經(jīng)三十四歲,和十年以前初進北大相比,已經(jīng)成熟多了。他仍然以韓愈為中心,進而將研究的范圍擴展為整個中唐,對中唐七八十年間詩壇的面貌、詩人的心態(tài)以及社會的風貌作了多方面的考察,終于完成他的博士論文——《中唐詩歌之開拓與新變》,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中唐詩歌的成就及其歷史地位提出了許多富有開拓性的論點。論文幾經(jīng)修改,定稿之后,我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掩卷沉思,感到這位青年學者在十幾年內(nèi)跨出的步伐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我國唐詩研究所取得的進展。關(guān)于這篇論文的具體論點和精彩之處,已見于此書的提要和結(jié)論,無需我再贅述。我想說的有兩點:一是將文學與其他鄰近學科互相打通,進行綜合研究,這種方法是富有生命力的,甚至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的。運用這種方法,研究者需要有廣泛的文化素養(yǎng),既站在文學的本位,又要有哲學的思維、藝術(shù)的感受以及社會學、心理學等等學科的知識,實在是不容易駕馭的。第二,注意文學發(fā)展的階段性,并且將文學發(fā)展的階段性作為研究對象,這是近年來古典文學研究的新動向。這也是一種綜合的研究,將生活在同一時期的文學家們放在一起進行綜合的考察,既注意他們的時代共性,也注意他們的個性差異,在比較中加以鑒別,得出新穎的結(jié)論。孟二冬博士的這篇論文,可以說反映了目前學術(shù)研究的兩個新的趨向。任何一篇論文所提出的論點,都不一定能得到學術(shù)界所有人的贊同,但是二冬在以上兩方面的開拓,是無論誰也不能忽視的。

二冬對中國文學批評史抱有濃厚的興趣,我也一直鼓勵他將文學史與文學批評史結(jié)合起來,在這兩個學科的交叉點上做出新的更大的成績。21世紀的學術(shù)之路將更加艱難,任何一點進展都要付出更加艱辛的勞動。二冬是一個能坐得住的人,他的心能沉得下來,大千世界的種種誘惑,都動搖不了他對學術(shù)的執(zhí)著追求。我自己有太多想做而一時還做不完的事,能夠寄希望于他,感到很大的欣慰。

(作者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孟二冬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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