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小的書店
以我住處來說,是港島很中心的位置,但方圓500米內(nèi),大大小小有不下15家實體書店。
整個場地面積只有兩平方米的樣子,如此迷你的二手書店,坐落在香港灣仔道125號國泰商場內(nèi)。
它的張姓老板說,一位臺灣顧客認(rèn)為,這是世界上最小的書店。雖然遠(yuǎn)遠(yuǎn)沒有逛遍世界上所有的書店,我樂于暫且相信它就是世界最小。
書店的名字叫“溢記”。知道它,是通過莊士敦道與灣仔道交叉處一個像垃圾桶樣的箱子上面貼的書店招貼。在人車滾滾、紅塵萬丈的灣仔,這個寫在綠紙上的招貼,倔強(qiáng)地待在那里,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由于距離住地很近,我差不多每個星期都要到“溢記”轉(zhuǎn)一轉(zhuǎn),有時甚至不止一次。一年多來,還真從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書店里淘到了不少寶貝。比如哈佛大學(xué)植物學(xué)家、退休后在香港中文大學(xué)任教的胡秀英女士的文集,是我久覓不得的書,結(jié)果某一天,它就亭亭地立于“溢記”的書架上,讓我瞬間幸福感爆棚。
胡秀英女士喜歡用打油詩記事,買到她的書后,在回來的路上,我如法炮制,打油一首,表達(dá)喜悅的心情:春光明媚高陽照,上完大夜寫完稿。迷你書店淘奇書,八方云集啖水餃。久覓之書驚邂逅,心兒狂喜似奔鳥。飄飄欲仙大街行,如此書緣真奇妙。八方云集是附近的一家小飯館。打油詩雖不佳,但確實是心情的寫照。
我還特意讓張老板在這本書上揮毫留念,以志書緣。張老板酷愛書法,每次去,都見他坐在那里練字。由于書店太小,他只好在商場過道里擺一張小桌和椅子,供自己練字用。
我還在這里買過香港藏書家許定銘在上個世紀(jì)70年代出版的黃裳先生的《錦帆集》。黃霑著名的“咸濕書”《不文集》的精裝本,也是在“溢記”淘得的。此外,邵氏影業(yè)公司上世紀(jì)60年代的影迷俱樂部刊物、香港歷史最久遠(yuǎn)規(guī)模最大的慈善機(jī)構(gòu)東華三院1949年的一期內(nèi)刊,也得之于此。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店不在大,有書則靈?!耙缬洝彪m小,令我難忘。
愛書人雖然在這家迷你小店里淘書淘得歡喜,但淘不走店老板的憂傷。香港實體書店近年來也在風(fēng)雨飄搖中度日,不時傳出書店關(guān)門的消息。即如“溢記”,如此迷你,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五六年前,“溢記”在另一處經(jīng)營,面積要大得多,由于書業(yè)不景氣,才敗退到此。也許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張老板的笑容有幾分苦澀。
“溢記”以經(jīng)營書法、美術(shù)及文史哲類書籍為主打,也賣一些政治類書籍。它還賣毛筆與墨。有時候,也有顧客會找張老板寫字,給些潤筆費。張老板說,光靠賣書,是維持不下去的?!耙缬洝泵吭伦饨饍汕Ц墼?,賣書所得有幾千。經(jīng)常來的熟客有二三十人的樣子,有大學(xué)老師、媒體人、大學(xué)生?!岸际潜容^中高階的”,張老板對自己顧客的構(gòu)成有幾分得意。
作為內(nèi)地人,盡管知道香港書業(yè)勉力維持,但也有幾分不解與羨慕。以我住處來說,是港島很中心的位置,但方圓500米內(nèi),大大小小有不下15家實體書店。而在號稱文化中心的北京,絕無此盛景。所以,我一直為香港背負(fù)“文化沙漠”的惡名而感到有些不平。我不知道,在香港商鋪租金連年上漲,而港人又一直被詬病為“不買書”的情況下,在商業(yè)中心地段還能存活如此多的書店,其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去年底,張老板告訴我,他要去加拿大旅游一周,書店要暫時歇業(yè)幾天。我聞言很為他高興,心想這么小的書店,還能掙到出國旅游的錢,真是不錯。
旅加回來后,張老板給我看他用手機(jī)在加拿大拍的照片,其中有與加拿大警察的合影。照片中的他,笑容難得地燦爛。他對加拿大警察贊不絕口。我有時也與張老板聊聊香港的時事。他對香港的政治紛爭不以為然,但說到香港的警察,驕傲之情則溢于言表。
每次付款時,不論多少,張老板都要連聲道謝。其實,作為愛書人,我內(nèi)心的感激之情不會比他少。
多年來,我頑固地認(rèn)為,一座城市,如果沒有書店,是有基本缺陷的。或許,張老板只是在為稻粱謀,但因為這家迷你書店的存在,香港在我眼里變得更加值得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