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的女孩

王春玲

夾河，故鄉(xiāng)的河，撩人情思的河，夾河上擺渡的小姑娘你還好嗎？可知道在遠(yuǎn)方和你只謀過一面的姐姐常常在思念著你！

我的少年時代是在離城里幾十里路遠(yuǎn)的農(nóng)村度過的。一個星期天，我在城里玩過了頭，往家返已經(jīng)錯過了向郊區(qū)發(fā)的末班車，當(dāng)我匆匆徒步趕到離家還有七、八里路遠(yuǎn)的夾河邊時，暮色已經(jīng)很濃了。田野、草地、河面上裊裊升起薄薄的霧靄，一切淡淡、宛如青煙。夾河水量豐富，寬寬的河面，水勢平穩(wěn)，緩緩地?zé)o聲息地向下游流去。從河邊灌木叢的頂上望過去，對岸是一片小樹林，擺渡的小木船靜靜的橫在那里，擺渡人已不見蹤影了。環(huán)顧四周，河上空無一人，原野上沉靜而安謐。

這時，我后悔不該在城里貪玩誤了班車，如果擺渡人已回家，我只能順著河邊的小路向上游再走五、六里路，渡過簡易的木橋，繞道回家，這意味著在黑夜里要多走十幾里路，我這個從未走過夜路的十幾歲的小姑娘不由得恐懼起來，額頭上泌出一絲冷汗，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向?qū)Π逗傲似饋恚骸坝腥藛帷?/p>

對岸一片沉寂，連喊了幾聲，在我快要失望的時候，奇跡出現(xiàn)了！

“哎……來啦！”隨著清脆稚嫩的答話聲，從小樹林里跑出一個頭上裹著紅頭巾的小姑娘，身后跟著一只活蹦亂跳的小花狗，她跑到船邊，解開船纜，一個箭步跳到船上，小狗也一躍上了船，小姑娘弓著身子，用力把竹篙向岸邊一撐，船就離了岸。

小姑娘撐船的動作輕盈而嫻熟，小木船激起細(xì)細(xì)的波浪徐徐前進，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在明亮的河面上，小姑娘紅紅的頭巾在野風(fēng)中飄動著，襯托她美麗的背影是地平線上淡淡的云霞，隱約可見起伏不斷的山巒，暮色中這一切是那么和諧，簡直就是一幅優(yōu)美的風(fēng)景畫。

船撐了過來，小姑娘調(diào)皮地歪頭瞅著我，爾后沖我笑著說：“小姐姐，快上船吧！”

上船后，那只小花狗在我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奇地在我衣服上嗅了起來，我身子不由得向后緊縮。

“不要怕，它是在親熱你呢，它叫花兒，剛兩歲?！毙」媚镆娢液ε碌臉幼影参课艺f，說著她快活地“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好聽極了，在寬闊的河面上久久蕩漾著。

趁她撐船的當(dāng)兒，我仔細(xì)打量了她一下，這是一個很俊秀的小姑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上掛著燦爛的微笑，穿一件粉紅色上衣，腳上穿一雙褪了色的格子布鞋，大概是鞋小腳大，鞋尖已綻開了一個小小的洞。

在談話中得知她是撐船人的小女兒，家就住在隱現(xiàn)在小樹林的農(nóng)舍里。剛才來喊她爸爸回家吃晚飯，爸爸擔(dān)心星期天有從城里辦事回來晚的人，特意把她和花兒留在河邊等一會兒，過些時候爸爸會來接她的。船到了岸，我把兜里僅剩的一張兩元錢遞給她，她望著錢，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怎么能多收你錢呢，擺渡是五角錢的。”

“不要緊，是我愿意的?！笔堑模藭r此刻能花兩元錢過河已經(jīng)夠幸運的了。

“這怎么能行呢，爸爸也時常渡人過河不要錢的?！彼龍A圓的小臉漲得通紅，把我拿錢的手推了回來。

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耽誤了，不由分說硬是把錢塞進她的衣兜里便轉(zhuǎn)身趕路了。

“姐姐……姐姐！”當(dāng)我走了幾十米路遠(yuǎn)的時候，小姑娘和花兒氣喘吁吁地跑著趕了上來。

“姐姐，這是我下午在河邊林子里摘的山棗，甜甜的、酸酸的，很好吃，帶上它趕路吃吧。”這回輪到她不由分說地硬是把一個盛著半袋山棗的小塑料兜塞到我手上，借著暮色，我看到她胖胖的小手可能是采摘山棗被荊棘劃了好幾道口子，還沒來得及謝她一聲，小姑娘已轉(zhuǎn)身跑遠(yuǎn)了。天色不早，我也顧不上許多，就匆匆上路了。一邊趕路一邊吃棗子，突然摸到一個折疊的紙片，“哦．. . ，是那兩元錢！”我頓時恍然大悟，后悔真不該粗心大意接過她的棗兒，我來不及返回還她了，只好繼續(xù)趕路，那棗兒的味道果然像她所說，好吃極了！

這時，月亮已升起來了，淡淡的水汽罩住了草地，小樹林、大地一片銀色，各種不知名的昆蟲在草叢中低低鳴叫，那聲音如絲絲細(xì)雨流入耳中，夾雜著野草味的晚風(fēng)吹拂著臉頰令人舒暢，我不由得大口呼吸田野里這令人心醉的空氣，完全忘記了幾十里路步行的疲勞，忘記了一個人趕夜路的恐懼，突然感到周圍的一切是如此美好，完全沉浸在無限的快樂之中，當(dāng)我懷著愉悅的心情返回家的時候，老奶奶已在門口焦急不安地佇立許久了……

很多年過去了，我到過很多地方，吃過各種水果，但那天夜里短暫的旅情卻是最美好的。那山棗的味道也是最讓我留戀回味的。那位可愛的小妹妹，雖然不知她現(xiàn)在何方，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會過得很好，依然一臉陽光、一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