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的細節(jié)

這場雨把玻璃窗蒙得昏昏暗暗

使萬物失去了邊際

蔓上的黑色葡萄也若明若暗

庭院消失了

雨漣漣的黃昏給我?guī)砹俗羁释穆曇?/p>

我的父親沒有死，他回來了，是他的聲音

節(jié)選自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雨》

時令

從2011年9月那個初秋來到荷蘭，到現(xiàn)在已整整四年了。第五年和更長的日子在未來等待著我。從陌生到熟悉，生活了四年多的鹿特丹已經(jīng)慢慢熬成了第三故鄉(xiāng)。要寫點什么好像反而不知從何寫起，要把幾年的生活經(jīng)歷壓縮成幾千文字讓我有點不知從何下筆。荷蘭著名的風車、木鞋、郁金香和自行車人盡皆知，不如從瑣碎的細節(jié)開始，說點或許是您不知道的小事。

從我的生活經(jīng)歷上看，世界上每一個地方的人吃東西和日常生活都是講究時令的，無論是有二十四節(jié)氣的中國還是歐洲。小時候在北方草原，春天奶奶都會在家“研制”大醬，秋冬腌酸菜。吃的也有講究，每個時令都有至少一道主菜：春夏時節(jié)是土豆燉豆角，秋冬時分是燉酸菜。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大陸運輸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發(fā)達，這兩道菜就是生活在偏遠地區(qū)的人們蔬菜獲取的主要來源了。當然還有少不了的手把肉和涮羊肉。在荷蘭，人們一樣遵照著很多祖上傳下來的習慣生活，在一年四季周而復(fù)始的時令下生活，叫人安心，能夠找得到歸屬感。

春蘆筍和櫻桃

春天是荷蘭最令人開心的季節(jié)，溫暖的陽光終結(jié)了人們漫長冬日的等待，歡樂的國王節(jié)和美麗的庫肯霍夫郁金香都等待著人們。不過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來說，春天吃蘆筍才是最重要的事。一般4月中的國王節(jié)前期，就進入了為期兩個月左右的蘆筍季，荷蘭的白蘆筍號稱“蔬菜皇后”。它營養(yǎng)價值高而且口感極其鮮美，就好像吃的是素，但嚼起來卻比肉還令人回味。白蘆筍的種植方式和普通綠蘆筍不同，為了防止蘆筍經(jīng)過光合作用后變成綠色，因此在種植時，必須采取特殊的方式用土把蘆筍頂部蓋住，不讓其直接接觸陽光，這樣才能收獲高質(zhì)量的白蘆筍。我一般在超市里買蘆筍，雖然比露天集市的蘆筍新鮮度上差了一點，但方便而且價格也不貴?；丶野烟J筍過水煮熟，灑上配料后，再煎一塊牛排和黑胡椒，最后灑上一點香葉，一道地道的荷式蘆筍盤就算完成了（荷蘭人更喜歡搭配培根）。新鮮的蘆筍十分甜美，切開后蘆筍的根部潤濕著汁液，配上一小段培根和蛋黃醬一起吃下去，實在是鮮香十足。一般的荷蘭人家里都會備一個專門煮蘆筍的鍋，這也是荷蘭專門為了蘆筍而設(shè)計的鍋，足見這個食材對這個國家的人民來說是多么重要了。

一般等蘆筍的季節(jié)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超市里和露天集市就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大櫻桃。超市里的櫻桃都是一大盒樣式裝的，吃起來雖然味道一樣純美，但比起露天市場的來，好像總或多或少有種過熟的遺憾。露天集市的櫻桃比超市便宜近一半，如果在黃昏去逛市場，小販會把沒賣掉的櫻桃廉價處理，那時候1歐元甚至免費就可以得到1斤剛剛摘下來的新鮮大櫻桃！

夏生鯡魚和燒烤

生鯡魚相對來說并不小眾，每一個來過荷蘭的游客或多或少都品嘗過這吃下去有點油膩的新鮮海魚。鯡魚在荷蘭歷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公元14世紀的時候，一位荷蘭漁民發(fā)明了特異的鯡魚制作方法，將鯡魚肉轉(zhuǎn)化得別具風味，而他一刀處理鯡魚的絕技也讓荷蘭成倍提高了鯡魚產(chǎn)量。隨之而來的不光是漁業(yè)的利潤，還有海上運輸航線的開辟。荷蘭人的錢袋在那個大航海時代也是飽足的。每年五六月，大量的日光促使浮游生物迅速繁殖，足夠的食物讓鯡魚成長肥美。隨后也就是荷蘭漁夫出海的時候了。

荷式鯡魚的腌制過程并不復(fù)雜：先剖開魚肚，移除魚鰓、魚腸和喉管等任何會讓魚變苦的內(nèi)臟。魚去掉魚鰓才會放血，這樣魚血不至于進入魚肉里，魚刺附近也不能有血。這時候會把胰臟保留在魚體內(nèi)，靠其釋放出的酶來幫助鯡魚成熟。胰臟產(chǎn)生的酶能幫助鯡魚消化食物，鯡魚宰殺后加入一些鹽，胰臟酶會繼續(xù)在魚肉上發(fā)生作用，讓鯡魚肉成熟。這種過程大概需要十日左右，荷蘭生鯡魚典型的氣味就誕生了。

這二十厘米長、三到四厘米寬、一厘米厚的流線型滑溜魚體想必就是荷蘭人離鄉(xiāng)后思念的美食之一吧。一如我對手把肉的感情。其實對于荷蘭這樣一個世代與海為伍的民族來說，眾多鮮美的海產(chǎn)品竟然都沒太引起他們的注意，唯獨對生鯡魚情有獨鐘。賣鯡魚的小攤位從鯡魚季開始會一直擺到嚴冬之前，這段快小半年的時間是吃鯡魚的絕佳時間，雖然荷蘭的夏天要比中國大部分地區(qū)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