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危機
最近,英國農場主包機接羅馬尼亞工人來摘菜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八麄兛蓜e把傳染病給帶過來?!贝┻\動服的家伙們說,“為啥不把這些工作留給土生土長的英國人呢?”
呵。農場主們已經大聲疾呼了好幾個星期,除非派軍隊來幫他們摘菜,否則他們的菜就只能爛在地里了。他們苦苦哀求土生土長的英國人,希望他們能動一動他們松弛的屁股,伸出援助之手,幫菜農們渡過難關。然而除了一些中產階層的父母帶孩子過來體驗個把星期的生活,響應者寥寥無幾。采摘工人的缺口是9萬個,但進入面試者只有6000個,所以就有了包機接羅馬尼亞工人的新聞。
通常我對這類新聞是不怎么關注的,因為我的農場位于科茨沃爾德的一座小山丘上。從倫敦往這兒來的時候,我車上的溫度計一個勁兒地往下降,感覺就像飛機失事時的高度表。我來到這里的直觀感受是冷,甚至可以說嚴寒刺骨。這樣的氣候并不適合種菜。
另外,還有人跟我說過,這里的土壤也不怎么樣?!暗紫氯撬槭??!蹦切┮惠呑佣即┲ぱb褲和維耶勒法蘭絨襯衫的本地人說。他們很多還打著領帶。這讓我莫名其妙。打著領帶干農活,不怕被那些恐怖的農業(yè)機械纏住嗎?不過他們說碎石地更適合種糧食作物,養(yǎng)羊也可以,但就是不適合種菜。
去年,為了證明他們錯了,我決定種十幾畝土豆,打一打他們的臉。在我填了摞起來差不多有1米高的表格之后,政府終于給我發(fā)了許可證(在英國干農業(yè),你每天早上起床都得有政府的許可)。于是4個月后,我就收了40噸土豆。這個產量頗為尷尬。收購商看不上眼,派卡車過來拉還不夠油錢??梢诼愤厰[攤零售,那就不知道要賣到猴年馬月去了。我自己想辦法賣出去了1噸,爛了38噸,剩下的我干脆無償送給村子里的老人們了。
如此一來,我想做奇平諾頓(8)土豆大王的美夢算是落了空。但我至少向當?shù)厝俗C明了,雖然這里氣候寒冷,土地九成碎石一成灰,但種菜還是沒問題的。
因此,幾周前我決定把其中一塊本來打算全部種上春大麥的地,辟出一半用來種蠶豆、甜菜根、韭蔥、卷心菜以及其他人們慣常食用的蔬菜。
這意味著我需要買臺栽植機??涩F(xiàn)如今市場上幾乎全是大型栽植機,人家設計出來就為了一上午能栽完一個郡的地,天黑前還能搞定整個加拿大??晌抑挥?4畝那么一片巴掌大的菜地,所以最后我買了一臺20世紀50年代的老式栽植機。它很小,也不怎么結實。要是把它掛在我那山一樣高大威猛的蘭博基尼拖拉機后邊,恐怕它會原地爆炸。因此,我需要一臺小一點的拖拉機。于是我靈機一動,給我的女朋友莉薩買了一件禮物—一臺1961年款的麥塞弗格森(Massey Ferguson)拖拉機。
雖說我聰明能干,卻還是有個問題。操作這套設備需要三個人:一個人負責開拖拉機,另外兩個人坐在那臺迷你栽植機上,往機器里輸送苗束—也就是種苗,而且人與人還得隔開2米左右的社交距離。
我給孩子們打電話。這幫人明明都在居家隔離,此時卻一個個突然有工作要做,有論文要寫。沒辦法,我只好把開拖拉機的卡萊布叫來,讓他開那臺麥塞弗格森拖拉機走在前面,離栽植機差不多2米的距離,這樣我和莉薩就都能坐進栽植機里放菜苗了。
聽說在海上石油鉆井平臺當深海潛水員是很危險的工作,而當兵更危險。但實際上,農業(yè)生產從業(yè)者的致死率比其他所有行業(yè)的平均值幾乎高出20倍。等你坐到栽植機里頭,你就知道為什么了。
你的前面豎直安裝著一根和重型摩托車鏈條差不多的傳動帶,上面每隔10厘米左右就有一個V形苗槽。你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把菜苗放進槽里。當拖拉機開動,鏈條跟著轉動時,你會情不自禁地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變速箱內,稍不留神,手可能就會被絞進去。而因為拖拉機的轟鳴,你就算叫破喉嚨司機也聽不見。
栽植機上面安裝著一個塑料頂棚。起初我以為是為了給干活的人遮雨或者擋太陽,現(xiàn)在我敢肯定那是為了讓法醫(yī)勘查現(xiàn)場的時候少受點罪。
不過最神奇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玩意兒根本不中用。它要么把菜苗埋到土里1尺來深根本見不著光,要么就干脆沒有埋。這樣一來,你就得重新用手再埋一遍。結果到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還不如一開始就直接用手栽呢。
所以,我們干脆就把機器丟到一邊,撅起屁股彎著腰,親自動手栽起了菜苗。幾個鐘頭下來,人就累得直不起身了。這么辛苦圖什么呢?圖那些嬌生慣養(yǎng)的小胖子吃飯的時候把我們的勞動成果往旁邊一推,張口問他媽媽要特趣巧克力吃嗎?
哈!聽天由命吧。在蔬菜種植方面我們不是專家,甚至連入門級都算不上,即便如此,栽完第一畝后的第二天,我們還是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我們新栽的苗子全都耷拉著腦袋。正確的說法我想應該是:蔫了。
原來苗子栽上之后還得澆水??!老天爺,我這塊地離最近的水閥還有800米呢,該怎么把水引過來澆地呢?嗯,顯然我需要一臺挖掘機、一臺管道鋪設機,還得在小溪上建一道壩,放一個水泵。等我把這些做完,會過來幾個專業(yè)人士,把我做過的事情全部重做一遍,只是更正規(guī)些。照此速度,我的菜地若想盈利,除非每根蠶豆能賣到140英鎊,每棵卷心菜能賣到400英鎊。
這還不包括我為整個工程花費的時間呢。要知道我可是一門心思全撲到上面去了。一天之內我要把四個噴淋器挪十次地方。它們不停地噴水,小溪里的水都快被它們吸干了,結果我家里倒出現(xiàn)了供水緊張的局面。大多數(shù)日子,我感覺自己過得就像《戀戀山城》(9)里的那家人。
昨天夜里我被雨聲吵醒,竟平生第一次感到滿心歡喜。可現(xiàn)在又是晴空萬里,風和日麗。天氣預報說,到周末氣溫將升到24攝氏度。才春天就24攝氏度!我們剛剛才經歷了一個有史以來雨量最多的秋天。像氣候異常這種事,為什么就沒有人注意到呢?
然而天氣并不是我遇到的最大問題。真正頭疼的事情在夏天,那些沒死的蔬菜到了成熟該采摘的時候。如果我也雇用羅馬尼亞工人,奈杰爾·法拉奇(10)和他的支持者們不瘋掉才怪。如果我讓莉薩的女兒下地,《每日郵報》又該說我非法使用童工了,所以最后還得靠我自己。
看來我非累死不可,給農業(yè)死亡統(tǒng)計再貢獻一個名額是遲早的事。不過一想到瓊·阿瑪特雷丁、杰里米·科爾賓、劉易斯·漢密爾頓、保羅·麥卡特尼、明智隊長、麥莉·賽勒斯以及其他眾多決定過素食主義生活的名人都將對我心懷感激,我想就算爬我也要爬進天國之門。
這些素食者,他們以為自己在積德行善,可實際上那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自我感動,因為吃菜對于不得不種這些該死的菜的農民來說,同樣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