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嬰

一

日頭爬上竿的時候，宋莊經(jīng)常是一片沉寂。

山洼里幾十戶人家，一多半人家都把門鎖著，出門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除了老漢、奶奶，就是四五歲左右還沒上學的娃娃。老人的職責就是看門領娃娃，其余啥事也沒有，這就養(yǎng)成了他們早睡晚起的習慣——夜里很早就熄燈睡覺了，早晨太陽升半空了才起床做早飯。別的啥也不圖，只圖省電。

德勝夫婦跟前沒有小孩。他們的兒子宋永平大學畢業(yè)留在北京工作，媳婦的父母都是大干部，有錢有勢，孫子出生都沒讓他們去照看，過周歲了，才把照片寄回來?？伤麄冇惺裁崔k法？況且在北京，能接受好的教育，生活環(huán)境優(yōu)越，回到了宋莊，不僅幼兒園上不成，就連上小學，都要跑好遠好遠的路呢。

德勝夫婦兩個人心里窩著一肚子氣，他們得子本就晚，兒子結婚又遲，好不容易有了孫子，卻是看一眼都看不上。沒辦法，他們只好隔一段時間就給兒子打一個電話，讓他一定要把他們的孫子亮亮照看好，下班了要回家多陪伴亮亮，不要早晚都讓亮亮的外公外婆陪伴著。德勝夫婦的用意很明顯——要兒子替他們多給亮亮些關愛。

好在兒子孝順，他不僅按時給他們寄錢回來，還不時寄一封信給他們，信里不僅有親切的問候語，還有他們最牽腸掛肚的孫子的一些近況，比如：亮亮最近會說話了，亮亮會背唐詩了，亮亮調皮搗蛋把杯子打碎了；要么就是說亮亮最近瘦了，生病打針了，等等。德勝夫婦看到孫子頑皮就很開心，因為他的爸爸從小就是個調皮蛋；當看到他們的孫子生病時，他們就立刻覺得像是自己生病了一樣，老兩口輪流給兒子打電話，讓他夫妻倆照顧好孩子。

然而，畢竟路太遠，他們再對孫子關心，也僅僅限于口頭上，落實不到行動，他們還是羨慕村里的那些老漢、奶奶，雖然平時辛苦點兒，但照看自己的孫子、孫女，苦中有樂，不像他們兩個老棺材瓢子，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啥事兒也沒有，那不是在一天天等死嗎？

二

一天早晨，德勝老漢鬧肚子，開門往茅廁去的時候，他突然發(fā)現(xiàn)門外的地上，放著一個小棉被，棉被里包著一個嬰兒。他當時嚇了一大跳，誰把一個嬰兒放在他家門口？他立馬對老伴喊：“翠花，翠花，你趕快起來！”

“么事？”

“你趕快起來，門口有個娃娃?！?/p>

“一個娃！多大？”

“小得很，你快起來看看?！?/p>

當?shù)聞購拿貋淼臅r候，嬰兒已被老伴抱到床上了。屋里光線很暗，他把電燈拉亮了，燈光下，只見這個嬰兒非?？蓯郏啄勰鄣钠つw，黑黑的眼睛，小巧的嘴巴，挺挺的鼻梁；耳朵后，還有一個黃豆粒大小的黑痣。嬰兒見了他們竟然不認生，還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嘴巴一張，對他們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