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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齋”有書:一個“萬卷戶”主的自述

書房記 作者:程章燦,史梅 編


“雁齋”有書:一個“萬卷戶”主的自述

徐 雁

江蘇太倉人,祖籍靖江,1963年9月1日出生于吳縣光福鎮(zhèn)。筆名“秋禾”。1984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F(xiàn)為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中外閱讀學研究會名譽會長、中國圖書館學會閱讀推廣委員會副主任等。歷任民革江蘇省委副主任委員、江蘇省政協(xié)常委等職。

先后開設“圖書評論與寫作”“閱讀文化學”等課程,指導、培養(yǎng)“閱讀文化學與全民閱讀”及“中國書籍文化史研究”方向的碩、博士生六十余人,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高等院校校園閱讀氛圍危機干預研究”及江蘇省社科基金委托課題《江蘇藏書史》等。

出版專著有《中國舊書業(yè)百年》《藏書與讀書》《滄桑書城》《轉益集》《越蹤集》及《芳華集:昨日校花故事》等,與友生等合作主編有“全民閱讀四書”——《中國閱讀大辭典》《全民閱讀推廣手冊》《全民閱讀參考讀本》《全民閱讀知識導航》,以及“書香中國·全民閱讀叢書”(十種)。

■ “跟我交往的書友中,徐雁教授是較為特殊的一位。他以營造書香社會為己任,然而,對藏書本身這件事卻并不著力。藏書圈的朋友幾乎人人都知道徐雁先生的大名,他也跟很多書友有密切的交往。然而,他卻能‘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如此好的定力讓我欽佩不已。”

——知名學者、藏書家韋力《雁齋:推廣藏書文化的策源地》

1980年那個夏末,我從家鄉(xiāng)所在的太倉城廂鎮(zhèn)走出,懷揣一紙到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報到的通知,前往北京。九年后的一個秋初,我從國家教育委員會機關主任科員任上,調(diào)回到家鄉(xiāng)的首府之城,在南京大學出版社做了書籍編輯。從走出江蘇到回歸江蘇,人生似乎劃了一個并不怎么大的圓圈,從這頭出發(fā),又循著圓弧回到了差不多就能接續(xù)到的這一頭。

然則在北京求學和工作的九年,于我來說,可是從十七歲到二十六歲這一段非常關鍵的人生時段。如果有人要問,這九年于我人生意義何在的話,那么回答只有一個:是北大和北京的文教氛圍,讓我從一個愛讀書的人,蝶變成了一個愛書的人。

“在北大,我學圖書館學……”

當1980年夏的吉星臨頭,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的錄取通知書終于到達時,我父母親的同事們幾乎都是這么來表達慶賀的:“這下好了,你家兒子今后再不用花錢買書了,將來全國各地圖書館到處都有他的同學、同行了!”初不料,在畢業(yè)后沒數(shù)年,我的藏書就開始過百逾千,并在好多年前就成為一個“萬卷戶”了。

“在北大,我學圖書館學……”這句話,是我在十年前早春的晚上所寫一篇回憶文章的篇名。后來收錄在太倉圖書館2009年編印的《鄉(xiāng)下月》中,其中寫道,當畢業(yè)前夕,系教務員統(tǒng)計的四年課業(yè)成績表出來時,我發(fā)現(xiàn)平均成績不過是在全班的中上游檔次,但有一點卻讓我自己略感欣慰,那就是凡能引起自己興趣的課程,如“目錄學”“文藝書籍目錄學”“歷史書籍目錄學”“中國書史”以及“古籍整理”等課程的成績,全部在優(yōu)秀等級上——我雖“偏科”,但我擁有了對于往后的學術性讀寫來說至為寶貴的專業(yè)偏好。

我這個當初志愿學了“圖書館學”然后想到圖書館去工作的專業(yè)信徒,在1984年7月畢業(yè)后,卻從來沒有正式在哪一個具體圖書館工作過(僅在1983年秋,與本組的同學一起,到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實習過一個學期),先后做過國家最高教育行政機關公務員、南京大學出版社編輯及中國思想家研究中心研究員,直到2002年7月,才開始做圖書館學專業(yè)的教師,就此開啟了我新一程的職業(yè)生涯。

在本科教學之外,我先后指導著“閱讀文化學與知識傳播”及“華夏典籍與中國書籍文化史”方向的碩士、博士研究生。這意味著經(jīng)過一段為時不短的感情散步,我還是皈依了自己的專業(yè)初戀。

在母校北京大學圖書館的開架閱覽室里,面對書山學海,我努力滿足著自己對知識的渴求,不斷拓展著自己的人文視野;在燕園大飯廳前的小樹林里,與學長師姐們挨著擠著挑揀著海淀中國書店的師傅們擺賣的各種舊書,時常弄得雙手滿塵。

在北京潘家園舊書市場,當朔風中斜陽落山,我手提肩扛地把淘來的舊書刊運回賓館,臉上滿是疲憊的笑意;在南京城南倉巷兩側的舊書鋪里,我移動著一個小木板凳,像梳頭一般地過目著舊書架上的故紙,以定棄留;出訪臺灣,用了半日的工夫,把臺灣大學周邊的舊書店幾乎全部走過了一遍。

還記得,在香港、澳門、柏林、倫敦等地的新、舊書店里,那不菲的書價,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地考驗著自己購書的誠意和藏書的決心。

“無情歲月增中減,有味詩書苦后甜。”為了所愛的書籍,我的所謂“雁齋”,也就從北京的無形而成為南京的有形,且經(jīng)多種形態(tài)的演變,終于長成了當下“雁齋山居”的模樣。

“雁齋”緣起

大凡讀過我先后出版的一些隨筆集的朋友,一定會注意到,幾乎每篇文章的最末一行,我都會有寫作完成的日期,時或還注明了寫作的地點。那些作文地點,無論是我的《秋禾書話》《雁齋書燈錄》等書中所謂的“中國人民大學紅樓”“北京西城灰樓”“京西雁齋”“南京大學陶園南樓”“南京鼓樓四條巷雁齋”,還是《書房文影》《開卷余懷》及《書來話多》等書里的“金陵江淮雁齋”,其實都多少有點兒“故事”,且容我就“雁齋”這個書房名的緣起及其先后的幾個地點來說說。

■ 書房一角

“雁齋”的命名,緣起于我在北京大學求學期間,偶然在家鄉(xiāng)太倉置得的一枚藏書印章。我最初的一批藏書,如在北大將畢業(yè)時終于得到的《晦庵書話》等,都曾用此圖章一一鈐印——它成為我生命中的一個重要年輪。盡管那時的所謂“雁齋”,僅僅是若干個胡亂堆疊的紙書箱而已。

八十年代末,挈婦將雛來到人地兩生的南京大學,才終于有了一個九平方米的棲身之地。這小小的九平方,便成為了首次賦形的“雁齋”。我藏書于樓道,讀寫于斗室,由于夜間持續(xù)工作時間過長,臺燈上的塑料罩老化得也特別快,以致于連續(xù)用壞了兩臺。但在這個期間,我的生活和心靈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雁齋”的“讀書燈”,幾乎成為了我所在的陶園南樓的“標志燈”……《秋禾書話》和《中國讀書大辭典》兩部書,就是在這樣良好的心態(tài)和艱苦的環(huán)境中,先后編定問世的。

我們一家三口在這只有一間小屋子的所謂“雁齋”里,住了將近四年左右,即在1992年春,我因業(yè)務職稱被幸運地破格評為“副編審”,而獲得了搬遷到大小兩室套房的待遇。這一套房位于鼓樓四條巷南大十七舍的頂層。這就是所謂的“鼓樓四條巷雁齋”。

我在十四平方米的“大屋”中,用兩個書櫥間隔出一個五平方米左右的“單間”,臨窗置一個寫字臺(臺面上左右各擱置四層小書架一只,可容納常用圖書二百四十冊上下),寫字臺旁邊再站立著一個書櫥……為了節(jié)省空間,也為了使常用圖書歷歷在目,以便隨時取用,我別出心裁地于擱置在寫字臺面兩側的左右書架上,再架起了兩層擱板(這樣又可多擺列六十余冊圖書)。這樣,卻使整個房間采光嚴重不足,就是在白天也常常要開燈讀寫,以補目力……我在這樣一個“雁齋”里,新撰了《秋禾書話》的續(xù)編《書房文影》,寫作了《南京的書香》,編定了《中華讀書課程》。

1998年初我又有望喬遷一次新居了,所以營建一個新的‘雁齋’,便成為我當時最為企盼的一件事。這“新雁齋”,位于揚子江與外秦淮河之間的龍江小區(qū)陽光廣場高教公寓的十一樓,入住以后,我便把它稱為“江淮雁齋”。

“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這是我素心喜愛的文天祥《正氣歌》中的詩句——在清風徐來的屋檐下,開卷閱讀前賢往哲的著作,他們的精神風范和道義光輝,頓時與我的顏面相輝映,令人肺腑透亮,面目光鮮。

我在選定搬遷龍江小區(qū)陽光廣場高教公寓樓的十一層,并以西屋一間作為我心心念念的雁齋所在地之后,除了立即設計并訂做十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櫥以外,就請得著名篆刻家、鄉(xiāng)前輩馬士達教授書得“風檐展書讀”五字,并專請鈐上“讀書樂”印,從此成為我雁齋的一大景觀,來訪的朋友沒有不欣然在此匾下留影的。

■ “風檐展書讀”(馬士達先生墨寶)

我想,這實在是因為這“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的高邁境界,對于我和我的朋友們來說,是雖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緣故罷!

所謂“江淮雁齋”,特指我于2000年秋冬間遷住的南京河西地區(qū)。在老南京人的心目中,這“河西”特指秦淮河之西,而“河東”就是六朝金粉之地了。殊不知,這“河西”同時也就是揚子江東岸與秦淮河西岸的狹長濕地,原非宜人之居。但如今,普及了鋼筋混凝土造就的高層建筑技術,聽說也就不以為意了。就此眼前說來,我以居家十一層的“江淮雁齋”自署書房,可謂寫實。但從更長遠和遼闊些的方面來說,我祖父是在青春年少時從靖江移居蘇州的,那靖江城就位于淮河和長江之間,那么,所謂“江淮雁齋”也就同時有了些寫意的成分,也就是不忘祖德的意思。

■ “貓頭鷹書偶:智慧的象征”——雁齋主人藏品之一

■ “琳瑯滿目、豐富多彩的中外書偶”——雁齋主人藏品之一

南大和園小區(qū)之“雁齋山居”

因多年前,南京大學本部已從鼓樓區(qū)搬遷到位于棲霞區(qū)的仙林校區(qū),為教學、科研之便,我也于2018年元旦前夕再度遷入南大和園小區(qū)之所謂“雁齋山居”。

盡管十余年來,已先后隨緣給寧波天一閣博物館、騰沖市和順圖書館、張掖市圖書館,及家鄉(xiāng)太倉市圖書館、故鄉(xiāng)靖江市圖書館等,送出了自己所著所編及冗余書籍數(shù)千冊,但仍有一萬余冊書籍需要搬遷。結果是,搬家車來來回回走了七八趟,花費近萬元,才終于把“江淮雁齋”全部移送到了“雁齋山居”。

所謂“雁齋山居”,為和園小區(qū)內(nèi)一幢四聯(lián)排別墅之西邊戶,位于桂山之麓。地上三層外,地下還有一層。在裝修伊始,即規(guī)劃了基本布局,是以二樓上二十多平方米的大南間為書房,十多平方米的北間為書庫,不料所有藏書仍然無法盡居于書房及書庫之中,只得延展到了負一層的地庫。為此添購了一臺抽濕機,供陰雨天和黃梅時節(jié)啟用。

■ “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林公武先生墨寶)

盡管藏書至今仍未井井然有序,但書籍的分類及其空間歸屬卻已基本明晰。大抵二樓書房呈L型的兩壁新書櫥,按照中國歷史順序,依次收藏從先秦以迄清末間的文史書籍,我把“從孔夫子到孫中山”的二百余冊《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也拆開分置于其中。北屋書庫,安放了從江淮雁齋搬遷過來的九個老書櫥,分別庋藏的是有關北京、上海及江浙地區(qū)的地理、歷史、文化類書籍。

在一層的客廳及餐廳,不得已也布置了大小書架五六個,可擺放近千冊有關中國書文化主題的書籍。至于地庫之中,則是文史工具書、人物傳記、游記及各地鄉(xiāng)土書籍、藝文雜著的天地,自然還包括了滿滿一櫥外國文史方面的書籍。

除了若干篇文章外,《越蹤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及《轉益集》(文匯出版社2019年版)兩書,就是我在這雁齋山居里編選成書的。在新的一年里,還將先后推出《芳華集:昨日?;ü适隆罚ㄎ膮R出版社2022年版)及《圖書館閱讀推廣》(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22年版),為全民閱讀推廣增添新的文化食材。

■ 徐雁教授的部分著作書影

徐雁教授推薦書單

◆ 王余光主編《圖書館閱讀推廣研究》(朝華出版社2015年版)

◆ 朱永新《造就中國人:閱讀與國民教育》(海天出版社2019年版)

◆ 薛冰《書事:近現(xiàn)代版本雜談》(天津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

◆ 徐雁、錢軍、李海燕主編《圖書評論與閱讀推廣》(朝華出版社2017年版)

◆ 徐雁、陳亮、江少莉等主編《全民閱讀推廣手冊》暨《全民閱讀參考讀本》(海天出版社2011年版)

◆ 王余光、徐雁、李海燕主編《全民閱讀知識導航》暨《中國閱讀大辭典》(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

◆ 林公武、徐雁主編《書香盈室:讀書淘書藏書著書四十家言》(福建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

◆ 徐雁、王宗義等主編《全民閱讀書香文叢》(上??茖W技術文獻出版社2014—2017年版)

◆ 王余光主編,徐雁、劉洪權、熊靜副主編《中國閱讀通史》(安徽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

◆ 王京生、朱永新、徐雁主編《書香中國:全民閱讀推廣叢書》(海天出版社2019——2020年版)

詩曰:

稗官小說有前緣,

文獻狂臚積萬千。

如此書山即堪隱,

何須更耗買山錢。

程章燦《題苗懷明簡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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