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飛羽箭女郎殲巨寇，破鋼輪莽將樹奇功

話說擎天寨派攻霞明觀白蓮妖教的第七隊領隊上將一陣風庹忠，領著本隊柳溥等八籌好漢攻入霞明觀西南。一時大意，驟馬踏動虎狼機的消息：轟隆隆一陣巨響，頓時頑石摩空，砂卵四濺，從那大水池磡岸下亂射出來。庹忠等忙不及防，只得各人齊聲吶喊，仗著軟功，趕緊一吸氣，一齊倒身翻下雕鞍。俯背彎腰，徑奔向池側假山石堆中躲避。那虎狼機一經踏動，若不經人將停扭扭閉，終是激石如雨，四散亂砸。

庹忠雖是滿腔火焰騰燒，卻是周遭沒一個敵人蹤影，有氣也沒泄處。只得捺住一口氣，揮起八環(huán)鐵棍，冒石前奔。這時，吉喆、袁琪已受重傷；其余余魯、秦源等六人也各中數石，但無大礙。庹忠奔不到幾步，欻的一石，從左側飛來，嗵的一聲，砸在庹忠的蕉甲護耳盔上。雖有鋼盔護住，也砸得頭昏，震得耳聾，險些兒撐持不住。庹忠氣得嘔的噴出一口鮮血來，卻仍死命掙扎著，向前撲去。余魯見了，急攆到庹忠身邊，一手挽住他肩胛，并步同行。柳溥等也保住受了重傷的吉喆、袁琪隨后繼進。大伙兒抱定有進無退的雄心，舍死忘生，盡力跑離了石子落處。雖是仍然聽得響聲不絕，石子卻打不著這遠了。柳溥便叫：“一陣風，且停一停，瞧九隊里可有人來這角上？要有時好托付他們先護送吉、袁兩位出去，再作道理?！扁罩覄偞鸬靡粋€“好”字，陡然迎面草徑上塵頭亂起，吧、吧、吧！腳步聲急，眨眼間，奔來了一陣人馬，庹忠頓喉大叫：“妖賊來得正好，爺爺和你拼了吧！”

原來庹忠已經瞅見來人正是徐鴻儒、濮林麗兩個，領著一大陣人馬，著地卷來?！@條路，已是霞明觀后門正路，徐鴻孺聞得后門有驚，便帶了幾個弟子，赴內殿邀同轟天炮濮林麗，急急趕來護救后路?！罩以谇U地方和濮林麗做過大對頭，這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一來，庹忠連身上傷痛，也氣憤的全然忘卻，緊一緊手中鐵棍，身子向前一傾，大喝一聲“著！”那條長棍，就如卷地毒蟒般，向淮林麗一對五寸紅蓮掃去。

徐鴻儒見庹忠撲來，忙將手中劍一擺，連聲大喝“上、上、上！”在他身后的鄭天龍、張鶴觀、李明聲、龍江祠、張元吉、張崇道、張九官、武中桂、張三槐、何德勝等十人一擁而上，兵刃亂舞，鏢石亂飛。這邊彭燕、王齊等大叫：“來得好！爺們來了！”連吉喆、袁琪也發(fā)恨忍傷，各自推開扶持的人，挺身上前，兩下對圓，一陣混殺，也分不清是誰和誰敵斗。

吉喆究竟受傷太重，戰(zhàn)了兩個轉身，劈面遇著鄭天龍。吉喆奮起精神，挺槊突刺。鄭天龍見他滿臉蒙血，哈哈大笑，咬牙挺戰(zhàn)，道：“小子！好回姥姥家去了！”說著摔棍一攔，格開鐵槊，同時邁進一步，護腕反擰，回身甩個掃堂棍，直卷向吉喆腿彎。吉喆這時，已不能跳躍，不能騰身讓躲，手中槊又一時收不回來，沒法架攔；看看棍到時，吉喆就得倒地。

正在這萬分危急之時，鄭天龍忽然“哇”的頓喉怪喊，身子向前一栽，鐵棍突的觸入地下，身子竟撲到吉喆身上。吉喆正在橫心瞑目，拼著一死之時，哪曾防到這一下？鄭天龍身子倒下時，吉喆竟被這老大漢砸得“咕咚”一交，一同栽倒在地。心中這時又詫又急，連忙極力掙扎，強忍痛楚，咬牙爬起瞧時，鄭天龍撲直條條的身躺在草地，不動彈了。再細瞅，那條鐵棍斜斜的觸插在泥草地里。鄭天龍背上插著一支白翎袖箭；忙抬頭想覷個究竟時，卻見一個渾身金盔金甲、背插金鞭、手持金槊的女將，含笑凝眸，挺立不語，正是浪里花姬云。不覺大喜，忙問：“您怎么單身來這里？”姬云笑著，抬手向吉喆身后圓半圈兒一指道：“您瞧?！奔獑催B忙轉身瞅時，頓時如做了一場大夢，驀地醒來一般。

原來方才這一片鬧嚷嚷的兩軍戰(zhàn)場，這時卻只剩得靜蕩蕩大塊空草地，僅余擎天寨男女好漢對立著閑暇敘話。再瞅地上，卻躺著許多尸身，眾人一面在察看著，都沒暇來這邊。吉喆只得仍問姬云：“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干嗎眨眼間會變成這樣子？”姬云笑答道：“我們九隊正巡到這兒，見你們被困，徐鴻儒那廝正在作妖法。我們大伙兒知道剛巧史家妹子今兒能制那廝，就推她當先。說也奇怪，鐵爪鷹剛過去，徐鴻翁那廝就逃走了，我真不懂這…這…這，竟有這般利害！”說著吃、吃、吃、笑個不住。

吉喆這才明白是九隊的人全都來了，退了徐鴻儒，才救得七隊諸人性命。正待回身去尋庹忠，好一同攻向花園中去。見鐵爪鷹史晉提著一條長柄狼牙棒，跑過來，笑喝道：“浪里花——浪丫頭！——你可在編排誰呀？待我來撕你兩片小嘴兒！”姬云一面笑著答道；“我說的真話，又沒栽誣你?！币幻嫘鈨阂晦D，閃的走了。吉喆便迎著史哥稱謝。史晉笑道：“自家哥們，哪謝的了許多呀！”

吉喆又問：“徐賊逃向哪方去了？”史晉臉上泛起薄薄的一層緋暈，低頭答道：“那廝真有些奇怪！我剛要趕近，那廝鬼也似的，一閃就不見了，倒是他身旁小賊，卻被我宰了一個。”吉喆忙問：“宰了誰呀？”史晉遂舉棒前指道：“喏，不是全在那兒地下嗎！”吉喆便轉身走過去細瞅，遇著柳溥喚住道：“急三槍別走，九隊里派好了人護送你上金創(chuàng)藥調傷去?！奔獑吹溃骸按覇枂栐琢四膸讉€小賊？”

柳溥道：“甭問旁人，只俺就全知道。——不信，俺就數給您聽：一陣風庹哥捧傷了那小騷娘兒，給徐老道帶走了；浪里花射殺鄭老賊，救了您；八哥兒撾殺龍江祠；烏鷂子刺扎張鶴觀；玉麒麟鞭磕張元吉；穿云鶴鏟死張九官，這都是您倒地那一會兒，九隊里女同道全打草里闖出來，給那廝們個措手不及，同時斬殺的。后來剩下的四個賊乘間逃走，張三槐走得最后，是俺和劈破山結伙兒斬了。”吉喆笑道：“可惜跑了那四個！”柳溥也笑道：“您不要鬧了，您瞧：您傷不輕啦，快去吧！”說著話時，九隊領隊混天霓章怡已派麗菁、李松兩人前來。柳溥便招呼麗、李二人護著吉喆，送往墻外去了。柳溥眼見吉喆遠去，方才飛步趕上本隊，和庹忠等一同向中央大樓攻擊。那中央大樓，這時已戰(zhàn)得煙霧漫天，尸如山積。且待在下掉過筆來，把那首先攻入的幾位好漢奮勇情形，向讀者說一說。

霞明觀東北角，因為近著車馬大道，防守最嚴。擎天寨去攻打霞明觀，卻是東北角一面最遠。須得繞過半個河間城，才能抄到霞明觀的東北角。擎天寨第二隊赤虹白壯奉派率領何雄、常洪、承秉、鐘強、季壽、湯新、周吉、蔣莊等八人，繞攻霞明觀東北角，雖知道這方厲害，卻是一片雄心，正想藉此出人頭地。九籌好漢喜氣洋洋，各逞本領，飛也似奔向鄉(xiāng)野地里，認明方向，繞過大半個城池，已遠遠望見霞明觀巍然雄踞在眼前。

眾好漢頓時精神奮發(fā)，撲到壕邊。湯新首先飛身跳過河。自壯率同何雄等周圍瞧察一番，河面約有三丈來闊，八人中不是人人都能躍過去的。白壯沉思了一會，忽然想著個計校，便要眾人都將百寶囊中的繩索取出來，結接做兩條長繩。再叫何雄帶著這兩條長繩的一頭，跳過河去。這邊卻將長繩這一頭緊緊的系在河邊樹干上。周吉、蔣莊等都援著長繩，先后過河。白壯最后待眾人都渡過了，才解下樹上繩頭，隨身帶著，奮身努力一躍，飄的竄過河來。命眾人將繩解開，各自收藏。

那霞明觀外墻，是個直角，白壯記得這角上安著消息，從上到下，都不能碰著。便領著眾好漢偏東走了十來步，細瞅墻頭，沒甚破綻。便待自己先上去試探，湯新搶前一步道：“待俺先上去。”白壯想著湯新有鐵布衫，自無大礙，便點頭答應。

湯新一伏身，“噗”的朝上一躥，身子貼在墻上，壁虎般四肢齊動，眨眼間便上了墻頭。閃眼向下一躍，里面層墻疊壁，一層比一層高。想著：要是躍過這幾重墻，恐怕上面有消息；要打下面去，又不知門上如何？……正在作難，白壯已飛身上來了。問道“怎么樣？”湯新便將自己的意思說了。白壯道：“這方最險，咱們要不拼命，非得落人后不可。只有謹慎一點拼著干去。是丟命，是留命，也顧不得許多了！”湯新點頭道：“好！仗著俺這點兒呆功夫，先去試試瞧?！?

說著話，湯新已將手中一對蛾眉刺展開，護住身子。接著聳身一跳，躥到第二重墻頭上，雙腳方才沾實站穩(wěn)，“嗑嗒”一聲震耳巨響，欻的一線白光閃過，墻頭上突然露出一排窟窿。每個窟窿都有二尺見方大小。湯新大愕！才待閃跳離開這墻時，只見那些窟窿里，細碎亂響，各冒出一只斗來大的大蟲腦袋，大嘴一張，三寸來長的柳葉刀猛然分向八面亂飛。湯新身上一連中了幾十刀。喜得他是有鐵布衫功失的，那刀扎在他身上，好似撞著硬石一般，激得反射回去。那邊墻頭上站著的八籌好漢，卻喜得白壯早就叮囑留心防備著，尖刀射到時，九成兒被架掃得紛紛落地，只有蔣莊、常洪身上各中了兩刀。

湯新見那些大蟲腦袋搖擺不定，尖刀也就雨一般飛射不止，急得滿腔發(fā)火，奮神上前，揮動蛾眉刺，連刷帶鉆，頓時毀掉跟能那只大蟲腦襲。原來是鐵胎子蒙上大蟲頭皮，里面全是些齒輪柕軸。湯新大喜，以為似這般時，不消一會兒就能全毀了這些消息；便待進兩步，再毀那面一個。不道才動腳，陡然那個毀了虎頭的窟窿里，沖出黑煙大火來。揚新大驚，身上幾乎燒著。百忙中不及細想，側身一跳，“咚”的躥落那第三重墻上。

湯新想著那第二重墻的兇險，在第三層墻上不敢多停留，只墊一墊腳，便托的跳下地去。剛懸空躍起時，忽見地下一方大荷池，池邊石欄外草地里，聚著密叢叢許多錦簇花敷的妖匪。正持刀挺槍、瞪目昂頭等待著。湯新便一面落地；一面掄短刺，向當前妖匪馬上超刺去。馬上超正在耀武揚威，忽然瞅見個吊睛馬臉、呆白面皮，聳長身軀的丑漢，打半空里掉下來，心中大震。連忙揮刀護住當面時，湯新已經挺刺殺到跟前，欻的一刺，扎進當胸。馬上超連忙揮刀迎故。搭上手不到十個回合，湯新橫一刺勾開刀，再斜一刺，由下向上猛挑，“嗤”的一聲，馬上超的灑花紅綢褲頓時劃開尺來長的大口子。立刻纖毫顯露，羞得壓耳通紅。湯新乘勢突進半步，馬上超正羞著，驚惶失措，沒來得及措手招架，被刺進小肚，痛得仰身栽倒。

后面陳安士、黃菊華等一班女教匪趕上前相救。湯新置之不理，一彎腰，把馬上超提了起來，大喝道：“快把鳥消息說明白了，爺爺給你死個痛快！”這時黃菊華、李明珠等兵刃亂下，齊向湯新身上扎剁。湯新卻似沒事人兒一般，任他們亂鼓搗。那兵刃落在湯新身上，但見衣裳綻破，露出一身黑肉，卻連一點紅印兒也沒有。眾女教匪起初還當湯新內里襯著什么寶甲，后來見他竟是斬不進，刺不入的硬肉，都大吃一驚，各自掉頭飛跑。

湯新也不追趕，只逼著馬上超問消息所在。她不說就向她身上沒緊要處所略扎一刺，一連扎了五刺，馬上超實在受不住了，才說出：“那邊紫藤花下是東北角上一切機括的總消息所在。只須把紫藤花根刨出，便瞅見一大堆大小齒輪。把齒輪毀了，這角上消息就全不靈了，若只要關閉，便把花架東面第三根撐木抱?。合蛴肄D一半是開；向左轉一半是關?！睖侣犃?，順手將馬上超向地下一摔，“卟咚”一聲。馬上超的腦袋正撞在石欄上，砸得腦裂髓濺，挺腿身死。

湯新頭也不回，奔到紫藤花架下，先盡力抱住東面第三根的撐木，連身強扭，向右一轉再放開來，翻身挺著手中刺，盡力鉆地挑土，一霎時，刨出花根來，果然瞅見許多齒輪和銅絲鐵線牽著掛著，便揮蛾眉刺向那大齒輪中眼里一挑，接著盡勁一攪，只聽得天崩地塌一聲響，將湯新震得耳龍眼昏，那大齒輪已經翻倒，銅絲欽線斷的斷了，紊的紊了，曲的彎的，纏作一團。湯新連忙凝神定性，閃眼細瞧，頓時覺得眼前雪亮。原來是那里面重墻不知怎么被消息子牽動了，崩開一大方，成了個丈許見方的大缺。湯新大喜，連忙撮起嘴唇，大打唿哨。

白壯這時正率著小飛龍何雄、草上飛常洪、追風鳥承秉、小羅通蔣莊、賽周倉周吉、一顆珠鐘強、山字兒季壽，一同在第一重墻頭上，眼見湯新冒險沖下了去，各自干著急。一霎時，又連著聽得一陣刀槍聲，接著又一聲巨響。白壯大急，便待督率本隊不顧一切，沖進去援救湯新，才將手中月牙鏟向前一指，便聽湯新打唿哨，——是招呼后面諸人向前的暗號，心中頓時一爽，忙領先大喊一聲，何雄等跟著齊聲吶喊。大伙兒就這吶喊聲里，各揮兵刃，躍到第二重墻頭。隨即一群燕子般飄到第三重墻上?！@兩重墻的機括，都被湯新攪斷線索，不得活動了，白壯等所以能安然無事，只奮力兩躥，便進了內墻，飄然落地。

湯新見眾人進來了，大喜。連忙指著那紫藤花架下的大窟窿笑道：“您來瞧，一下子全教俺給毀干凈了！”白壯等都笑逐顏開，喜形于色。一同沖向那闕墻處，各將兵刃防護著，展步沖向中央大樓，到得樓前時，各隊都還沒到，竟被二隊占著頭功。

此外霞明觀各處機括是否盡破，還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