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掃穴犁庭功成俄頃,誅頑納順策定當(dāng)時
話說莽男兒薛祿,聞得丈身和尚喝令小心時,因去勢太猛,來不及收剎,突向前面沖進(jìn)半步,一腳踏動機(jī)括暗消息,頓時平地變成一個大坑,坑中橫著一根大軸,貫著個滾圓的轆轤,薛祿猝遇著這般怪事,心中全沒了主意。頃刻之間,稍一慌張,便被那轆轤一轉(zhuǎn),腳尖兒滑得向前一促,立時脫空,全身滾入坑中。
徐鴻儒見了大喜,連忙回身向那大樓齊地的一層,左首欄桿柱上,掀著個小小銅搭兒,正待扭轉(zhuǎn),開放樓下毒針的消息,讓四面墻地上下齊放毒針,在這坪里靠近大樓的擎天寨眾好漢,便一個也逃走不了。那毒針都用極毒的藥汁九制煉成,沾著的準(zhǔn)活不了。這是霞明觀最厲害的機(jī)括。眾好漢的性命,就在這一扭之間,萬分的危險。卻不道無意中得著個救星:恰巧徐鴻儒扭銅搭兒時,被擎天寨好漢千里駒武全一眼瞥見,雖不知那老妖在干什么,終猜透他準(zhǔn)不作好事,頓時滿心火一般焦急,來不及掏暗器,就將手中鋼叉彎肘平托著,照定徐鴻儒右臂,破空擲去。武全立處離徐鴻孺立身的欄桿邊原沒多遠(yuǎn),約莫只五六丈遠(yuǎn)近,這里鋼叉脫手,那面已是來不及招架。徐鴻儒只得且不掀那銅搭兒,騰出乎來,想要摕住鋼叉。不料武全心急手重,那鋼叉來勢過猛,錚的一聲,白光止處,叉尖正觸在欄桿上,無意中,正扎中那銅搭兒,連欄桿柱兒也扎斷了一大方。
徐鴻儒雖因縮手得快,腕臂不曾被鋼叉扎著,這銅搭兒卻被叉扎毀了,消息兒沒了,再不能節(jié)制那坑里的機(jī)括。徐鴻儒這一氣非同小可,破喉大罵:“小猴兒崽子,竟敢在本真人跟前來?;ɑ▋海@手法!不取你小狗命兒,也不顯木真人的厲害!”喝罵間,將腦袋上亂草般的散發(fā)一甩,掄劍直取武全。武全心中仗著兩位大師友鹿道人、丈身和尚都立在樓上,近在咫尺,不怕徐鴻儒的妖法,頓時勇氣百倍,要斬取徐鴻儒的首級,立這件奇功。當(dāng)時見徐鴻儒逕奔過來,正中下懷。連忙拔下腰間雙劍,兩手一分,拉開架勢,待徐鴻儒近前時,大喝一聲,接住大殺起來。
這時薛祿掉下坑去,心中慌急異常,不知這坑有多深,要掉到底時,不知可另有什么把戲沒有。便兩手亂抓,想要得個爬著處。哪知天從人愿,竟被他順手揪住坑璧上一條繩子,原是用來牽動板面上下的活絡(luò)索兒,被他一把揪住,便舍命扭著,懸住全身。這才稍定心神,閃眼向上一瞧,約莫離窟口有三五丈深了??邇?nèi)黑暗異常,僅有那轆轤兩旁余剩的兩線縫隙,漏下些徽光。再向下一望,更嚇得脫口哇的怪叫一聲,原來窟底盡是向上裝著的刀尖,筍一般直豎著,映著照下的微光,陰森雪白,分外怕人。薛祿握著的那條繩索,一頭系在上面頂板上,一頭暗中穿入地道和坑底下的機(jī)括,一同通到那欄桿下面,潛扣在銅搭兒里。若一掀銅搭兒,立刻繩索一拉,頂板蓋上;底下便有無數(shù)的矢鏃向上亂射,無數(shù)大石塊向下亂砸,四面的毒針針,也同時放出來了。所以銅扭一揪,任你多少人不落在坑里,就死于毒針,莫想逃得性命。幸喜徐鴻儒揪那銅搭兒時,才牽動繩索,露出陷坑,陷了薛祿。接著就被武全一飛叉,連忙松手,一眾好漢才免了毒針的大災(zāi)難。只是薛祿自從落坑,直到這時無意中得懸身坑內(nèi)空中,卻仍是莫名其妙,自己不知性命如何。
徐鴻儒和武全狠斗了三五十個回合,便漸漸的閃身旁退,一面廝殺;一面向那坑面走去。將近退到坑邊時,猛然向武全連劈幾劍。乘武全連連招架,不得空隙之時,徐鴻儒便躍到那大坑旁,瞅著那掀翻的頂板,想一腳踢得那頂板蓋上,好制死那掉下坑去的敵人。主意想定,身已捱近,便一面掃開武全的劍;一面猛然一腿,掃得那頂板豁踏一聲,武全見了大驚,暗想:我中了這廝的奸計,薛祿糟了!正在替薛祿憂煎,忽見徐鴻儒無故向前撲身栽倒,接著一片白光欻的平飄過去。武全微微一驚,急定眼瞧時,徐鴻儒已不見了。那飄過的白光,卻是闖天雁奚定見徐鴻儒踢坑蓋時,被漁船兒華菱急擲一顆大石子,乘他不防時,猝然砸倒,便聳身跳近前去,盡力揮偃月刀猛剁。不料刀下去,徐鴻儒忽然沒了蹤影。奚定心中大詫,拄著偃月刀發(fā)愣;華菱也怔征的瞅著武全發(fā)呆。武全也一時沒了主意,沒話可說。
三人正在相對發(fā)愣時,友鹿道人已飄然下樓,走近坑邊,向武全肩頭上拍了一把,說道:“呆什么?那廝走了?!蔽淙橙换仡^見是友鹿道人,速忙施禮道:“弟子們就為猜不透,那妖賊怎么這般快迅就沒了蹤影?似這般,怎能斬得他呢?這一害倒不易除吶!”友鹿道人道:“這廝是童年修煉的,原勝過他老子,不似他老子那樣容易斬卻。要說他逃走的法子,卻不奇怪……”說著,便俯身向地下鋪砌的條石接榫處一瞧,便使右手食指一按那接縫處砌塞的石灰,顏色略白處,著力一摳。武全等但觀眼前一花,友鹿道人已不見了。三人一齊大驚。眨眼間忽聽得友鹿道人從門外奔來,大笑道:“明白了么?”華菱搖頭道“祖師的道法自然比那妖賊高多了,弟子們怎能明白呢?”友鹿道人笑道;“你還當(dāng)作道法么?來,我再教你仔細(xì)瞧個明白?!闭f著,又尋著一處石縫,卻閃身站在一旁。仍舊使右手食指著力一按,卻使左臂奮勁一格。三人這才瞅明白是一按那白色砌縫灰時,那塊大石板就會很快很快的翻身,底下露出一大方洞來。三人近洞前細(xì)看,洞里兜著一副漁網(wǎng)。要有人落下去,便兜在網(wǎng)里,再由網(wǎng)里跳出,便到洞底,就可以循那洞旁隧道往旁邊得出路。三人這才恍然知道,徐鴻儒并不是仗什么隱身法、土遁法逃走,仍是鉆地底隧道跑掉的。華菱、奚定立即要下隧道去追;武全也要出門去趕趲。友鹿道人忙攔道:“不用白費心思了,那廝不該死,所以給他逃脫了。這時大概已經(jīng)出觀多遠(yuǎn)啦,你們上那兒尋趲去?快隨我去收拾殘局罷?!?
當(dāng)武全等苦斗徐鴻儒之際,一般白蓮教徒因為目睹徐季藩被斬,頓時威風(fēng)大挫。擎天寨眾好漢卻是精神陡振,喊殺更厲。就這一轉(zhuǎn)移間,自蓮教徒抵擋不住,四面齊退。擎天寨各隊并力向前一逼,早將所有教徒全逼到大樓周圍。這時,九個隊八十三籌好漢,不問受傷沒受傷,都已奮勇到齊。丈身和尚見士氣正旺,足可一舉全竟大功,便在樓上欄邊,抖擻精神指揮各隊,各按原來派攻的方位,據(jù)定一方,團(tuán)團(tuán)圍住,只有九隊一干女英雄和梅瑜、梅亮四路游擊。
這時,擎天寨已經(jīng)占盡上風(fēng),眾好漢自不把一般教徒撂在眼底。樓上丈身和尚胳膊一伸,樓下九隊震天價齊吶一聲喊,各自拼力向前猛攻。白蓮教徒這時已無領(lǐng)袖,大家都隨著李漢云進(jìn)退?;焯炷拚骡谎燮骋姡啦幌仁岸蘖死顫h云,白蓮教匪決不會散伙。便將手中眉月雙牙鏟向后一擺,玉麒麟凌波便招呼麗菁等眾女英雄,一齊隨后跟進(jìn)。章怡撲到李漢云立身處,抖手一鏟,迎面鏟去。李漢云急橫刀招架。章怡欻的兩手一換,旋轉(zhuǎn)鏟來,照定李漢云當(dāng)胸突殺。李漢云雖是武藝高強(qiáng),卻不懂得這月牙鏟的解數(shù),突然遇著這兩頭都能鏟殺的家伙,刀法早散亂得不可收拾了,勉強(qiáng)招架了四五合。奚定、華菱并力前來夾攻,更加沒法抵?jǐn)?,只得閃身退走。不料李松、史晉正抄向后面堵著,兩條短鐵戟,一對狼牙棒四股兵器,同時都到。李漢云大驚,百忙中,急將身子一挫,低頭閃過,俯身逃出。心中方自慶幸,一抬頭,劈面逢著凌波帶同姬云、魏明,嚴(yán)密防截,梅瑜、梅亮雙弓發(fā)彈雨般打來,大叫一聲:“不好”前后全無路可逃躲時,眾女英雄早一齊圍上,兵器齊下,立時將李漢云剁成無數(shù)碎塊。
李漢云一死,一般教徒更加膽落魂飛,茫無頭緒。加上各隊圍攻時,火濟(jì)槍挑周青云,魏光刀劈朱光明;季壽打死陳攀桂。這時,友鹿道人已揭開地坑大蓋,救出薛祿,沖入陣中奪得一條鐵槊,回身照定劉進(jìn)利猛扎,直刺成穿心對過,尸身被鐵槊挑起來,甩落到四五丈外的空坪中去了。各隊見連斬教中大弟子,更加勇猛,一陣合力突殺,教徒中又有霍金花、陳日山、張富有、陳仁生、徐元貴五個先后被殺,倒地身死。生擒教徒張元吉、女教徒陳安士二名,其余殘剩的小教徒百余人,都跪地求降,友鹿道人便命眾好漢停刀止殺。
恰巧飛霞道人和自然頭陀救得馮紹霞來到,眾人連忙迎著。馮璋竟不認(rèn)得是他的祖父了。原來馮璋被丈身和尚救出霞明觀時,馮紹霞陷落在內(nèi),那時還是個蒼然老僧。后來被徐季藩使白蠟拌糯米飯,養(yǎng)得馮紹霞胖得肚皮凸出,肘如水捅,又剃了須發(fā),沒了面皺,儼然成了一尊胖菩薩。從此蠟油蒙心,萬事不知,任徐家父子把他撂在后面密殿里,誑稱活菩薩,哄弄愚民。這時救得出來,巍然一大胖僧,馮璋自然不認(rèn)識了。及至他師傅丈身和尚告訴他,才得明白。頓時心中更加劇痛,眼如針刺,哇的一聲,兩眶熱淚瀑布般灑下,踉蹌?chuàng)涞今T紹霞的跟前,放聲大號。馮紹霞卻懵然莫覺,面人兒似的頹然癡立。友鹿道人等勸住馮璋:“不必悲傷,這時哭也無益,待送回寨里請沈一劑給設(shè)法調(diào)治,終可望復(fù)原的?!瘪T璋只得拭淚拜謝,扶著他祖父立在一旁,兀自暗地傷心落淚。丈身和尚便命于佐陪馮璋護(hù)送馮紹霞先回到下處去。于佐應(yīng)聲去尋了一部騾車,套好牲口,便和馮璋共扛馮紹霞上車,護(hù)送出觀外去了。
這里,友鹿道人命梅瑜、梅亮率執(zhí)事健卒去將事先擒獲的鄭必得、蘇青元、吳占魁、宋振順、羅直德、張寬洪六人押到觀里來,命四隊文義等隨身同飛霞道人上中央大樓去搜取秘件;命二、五、九隊白壯、施威、章怡等,搜尋逃匪萬里紅等;命三隊魏光、六隊程豪等去抄計一切物件、金銀糧米等項,命一隊孔純等察看各路有無受傷的自家勇壯及教匪,并接各位大師。沒多時,大樓文件等物都查明取來。同時,暗地防護(hù)各路的諸位大師:三豐道人、周顛子、大通尼、凌云子以及隨后踐約趕到的了了和尚、鐵冠道人等,都到中央大樓前面大廳里會齊,和友鹿道人、丈身和尚、飛霞道人、自然頭陀等一一相見,各自落座。鐵冠道人說:“已將各處機(jī)括消息,全都掀開斬斷,一一呈顯,好讓將來有人見著時,得知這觀里的罪孽?!北妭b都稱贊說:“處置得極恰當(dāng)!”
敘話間,梅瑜、梅亮率領(lǐng)健卒人等,押定活蟹張寬洪等六個教徒來到。同時,九個隊八十一位好漢,奉命干事都已做畢,紛紛到廳復(fù)命。友鹿道人原想提取張寬洪等前來,逼押他們領(lǐng)路去拆卸各路機(jī)括,這時,各處機(jī)括都被鐵冠道人隨后趕到,一一掀破了。便命將張元吉、陳安士一并帶上廳來,溫言詰問白蓮教匪的來去蹤跡。張寬洪等先時不肯實說,后來友鹿道人翻查那大樓搜得的文書中,有洞庭田伏桑、漢王朱高煦的書札甚多,量那些逃賊必分投這兩處,便不再詰問。自然頭陀道:“這八個小子既是蠢惡到這樣,留著沒用處,不必讓他們再活在世上害人啦!孩子們,拖出去宰了!”聲未了,范廣、聊昂、薛祿、湯新一齊過去,一手提一個,早將活蟹張寬洪等八人,押下大廳,拖到樓下,排頭兒一齊斬了。當(dāng)下眾大伙查點白蓮教大弟子已經(jīng)殲除和逃脫在外的姓名,命眾好漢一一報明,以便追查余黨。九隊眾好漢便將各人所擒斬的大教徒姓名報上,總錄起來,計有:白蓮教首、通天教主、非非道人徐季藩。教徒大弟子:林太平、林梁玉、陳極品、陳攀桂、陳逢春、陳仁生、陳日山、陳安士、張元吉、張三槐、張九官、張鶴觀,張富有,張寬洪、李漢云、李月寶、李明珠、鄭天龍、鄭必得,蘇青元,周青云、吳占魁、馬上超、羅直德、趙天申、方喬木、田西士、霍金花、龍江祠、朱光明、宋振順、王志高、黃坤山、劉進(jìn)利、翁有利、徐元貴等共計三十六名,連教首一名,總共三十七名。
照這單上和那教徒名冊上一對,除卻已死的之外,那些逃脫了的是:
白蓮教主:徐鴻儒
教徒大弟子:萬里紅、萬里明、方正志、何德勝、武中桂、李明聲、章崇道、季龍威、毛邦本、黃亦忠、云中樹、馮衛(wèi)照、黃菊華、蔣絳仙、雷烈、何敞、金強(qiáng)、錢霖、蔡周。共計二十名。連教主一名,總共二十一名。
此外還有活擒的和受傷的小教徒。便命那沒受傷的教徒將那些大小教徒的尸總共四百多具,都拖到各處地窖里。拖完了之后,才將他們聚集在大廳上。問明:確是悔悟的,如愿報受騙之仇,便到擎天寨去充當(dāng)健卒;如愿回家或另自改業(yè)的,便聽其自便。卻是不問是否出寨,每名都給銀五兩,受傷的另加二兩。那伙小教徒聽了,歡聲雷動,立時告奮勇,矢志誠,叩求收錄的共計三百五十四名,中有受傷的三十余人;自愿立誓悔過回家,安分改業(yè)的一百七十三名,中有受傷的八十余人。友鹿道人便命將觀中搜得的銀兩,按名發(fā)放完畢。叫九隊章怡、一隊孔純各督本隊會同于佐、馮璋和隨來執(zhí)事健卒人等,護(hù)送受傷的好漢麗菁、李松及馮紹霞老人;且押投降教徒,即刻啟程,先行出塞。
霞明觀破后,眾俠又立些什么功業(yè),且待下文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