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勇先鋒驟馬擒狂寇，智女俠強弩殪賊徒

話說大將混天霓章怡、副將嶺頭云越蝞、參軍凌霄鳳邵銘，統(tǒng)率五千馬卒，急急馳過長辛店，似游龍越空，不曾打住，破站趲趕。一連兩日，先行官黃虎、魏明已抵良鄉(xiāng)。徑即入城，移牒地方文官和城守武弁，嚴(yán)謹(jǐn)防守，慎密盤查；并立時派人四路哨探。文、武各官這才知道有逆軍要來襲攻，反而慌張起來，手忙腳亂，四下亂抓，弄得百姓更加驚恐，頓時滿城紛亂起來。章怡進(jìn)城，聞得全城驚動，連忙派人巡查曉諭，向百姓細(xì)說：“大軍已經(jīng)先到，不必驚擾搬逃，盡可安心樂業(yè)?！币幻鎻堎N“督師于”的安民告示，竭力彈壓，才得略為安靜。

章怡等安排已畢，正待調(diào)派將卒人馬出城防截，時近黃昏，忽得探馬報說：“離城二十里良西莊莊頭黑鷹蘇同，率同全莊丁壯，高揭漢旗，自稱游擊將軍，聚集各莊烏合愚民，立寨造反。聞得縣城無備，定于今夜傾寨前來攻打?！闭骡?dāng)即賞了探馬，便要越嵋分領(lǐng)凌波、奚定、姬云、史晉四將，統(tǒng)率輕騎二千，攜帶燈球、火把、亮子等物，連夜出城迎擊。命魏明統(tǒng)鈕雪、李松出駐城外，為犄角之勢，以防漢兵乘勢漏夜來襲；命邵銘督同梅瑜、梅亮統(tǒng)領(lǐng)兵卒，并起民壯，登郫守護；章怡自己和麗菁、華菱督兵巡視各方，相機接應(yīng)。

部署既定，將卒齊發(fā)。越嵋會同凌波等統(tǒng)著兵丁，立刻出城，自有當(dāng)?shù)氐胤脚汕驳耐寥讼驅(qū)?，引著路，直向良西莊涌潮般飛馳。不多時，隊頭已經(jīng)望見前面有一陣山也似的塵頭涌起；漸漸移滾過來。傍晚時，襯著蒼茫景色，分外暗淡。這一次先行，是鐵爪鷹史晉，見這情形，料知是良西莊亂民已經(jīng)發(fā)動離巢，便將狼牙棒一舉，喝令部卒：“向兩旁空地列開！”一面差快馬通報主將。越蝞得訊，即命凌波任左翼；姬云任右翼；奚定斷后；親自督大隊上前來接應(yīng)。

眨眼間，對面百步遠(yuǎn)近，堆起一大堆人來。但見黑魆魆壓地一大片，卻不見有什么營陣隊伍。史晉料知這般沒經(jīng)訓(xùn)練的愚民蠻漢，毫無律法，只會莽沖亂闖，卻是不易防堵，便吩咐弁卒，緊密行伍，嚴(yán)厲防堵。用長戈、大刀前列抵檔，強弓、硬弩押住陣腳，使來人不能亂闖。布陣已定，才策馬出陣，厲聲高喝道：“來的是那里的人馬？快把營號、事由和官棄的姓名履歷詳報上來?！蹦沁叴蝾^當(dāng)先，是一個手挽單刀藤牌的彪形大漢?！頃r，站在反光，對這面不曾瞧得明白，——信口大寫道：“小小子！扯你娘的臊！老子就是天王爺，特來拾掇你的小性命的！”史晉這已瞅見對陣高揭大方白布，上面寫著斗大個“蘇”字，便不再發(fā)話，將坐下烏雅馬，猛然拍得向前突躍，就勢掄起狼牙棒，朝大漢當(dāng)頂直劈下來。大漢忙使簇禆向頂上架擋，嗺唳一響，棒打牌面，大漢虎口早震得痠麻不止。暗想：“這小子好手勁！……”連忙仗著步下靈活，低頭俯身向前一闖，翻腕仰刃，便割馬喉。史晉急掣回棒來，攔馬頭一掃。——大漢不曾提防棒來得這般迅速，——禿的一聲響，正打在大漢左肩上。大漢頓時痛得淚如雨下，只得急忙甩起一個空心斤斗，甩離了圈子。才抬頭回望，卻才看清這馬上使棒的是個女子。立刻羞得壓耳通紅，氣得“哇哇”怪叫；大罵道：“丫頭！老子今天受你這沒尿子的砸傷，總算老子倒霉，失了手！老子要不拿你碎尸萬段，誓不為人！”史晉大怒，厲聲喝道：“野賊！不拔下你驢舌來，你也不知道你家祖姑奶奶的厲害！”罵聲未絕，蹄聲急處，馬頭已沖近大漢身邊，人到棒到，早將大漢一棒打翻。從卒蜂擁上前，捺住綁了，一把拖起，拉回陣來。那些烏合之眾見了，吶一聲喊，一大半棄了刀、槍，抱頭回跑。卻還有不知死活的向前搶救，恰值凌波、姬云兩支人馬正趕向兩翼列開，望見史晉單身逐敵，防有失誤，各自揮兵沖殺，向前援救。那些不知死活的鄉(xiāng)漢，被刀砍、馬踐，死亡枕藉。越嵋統(tǒng)軍來到，瞧見了，便督軍追斬。頓時逐得那些村人莊漢，撇轉(zhuǎn)身去，爭先奪路逃命，自相踐踏，死傷極多。勤王軍一直追逐五里多地?！平嘉髑f，——莊漢拼死掙扎，奔入莊內(nèi)，閉門死守。越嵋才傳令：后退二里。一面遣快馬回城報捷；一面擇地安營歇息。

史晉押解陣前擒得的大漢，來見越嵋。越嵋便會齊諸將，一同審問。先詰問大漢的姓名來歷？大漢料想：“沒處閃躲，不如直供了，免得皮肉受零碎苦?！北愎┱f：“姓張，名丙藩，湖廣長沙河西鄉(xiāng)人氏。自幼習(xí)作靴匠，因為爭年節(jié)紅錢，失手打死師娘，就乘新年夜刺殺師傅，強擄師妹，逃走在江湖上。逃到武昌府城時，師妹因被逼奸，氣憤自刎，地方拘送官府，仗著口舌強辯，說：‘是親兄妹。妹子在路上犯奸被識破，責(zé)備了她幾句，不料她竟羞憤自刎?！俑驔]苦主追控，便含糊結(jié)案，判了個監(jiān)禁五年。期滿釋出，不敢南回——因為怕師傅的侄女報仇，——便逃到北方，流落在良鄉(xiāng)。幸虧學(xué)得家鄉(xiāng)的藤牌單刀，在良鄉(xiāng)、涿州一帶收徒混活。良西莊主黑鷹蘇同知道了，便聘到莊上當(dāng)?shù)杜平填^，已經(jīng)三年整了?！?

越嵋再鞫問良西莊的內(nèi)容和莊主因甚要造反？張丙藩供道：“這個也是明擺著的事兒，到現(xiàn)在也甭瞞了。我告訴你們吧：黑鷹蘇莊主要起義兵也不是一天了。在老莊主——蘇?！钪鴷r，就有這心事的。老莊主原是一位衙門里當(dāng)文案的師爺，自己會相地，相了一輩子，才相著一塊地，——在華山，——說是一埋下先人，不到十年，后人就得做天子。只可惜是一塊禁地，洪武爺差人瞧得是天子地，便不許人上山落葬。老莊主想了幾年，才想著一個妙法：把他爸爸的棺材撬開，拿尸身燒成灰，使蒲包包了，悄地帶去，偷偷埋在那龍穴里。果然他家里就一天發(fā)似一天。到老莊主六十歲那年，就足有十來萬銀兩的家私了。他還不夠意，說不夠起兵的用度，卻是他一輩子，也不曾成就得個什么。老莊主歸天后，就由少莊主管事。說到少莊主，——就是江湖有名的黑鷹蘇，自幼練得文武全材，英雄無敵。還有一件教人一見就誠心敬服的，是他那方天闊地、龍行虎步的相貌。甭說，一望就知道準(zhǔn)是天降真龍，真命天子。說到平日為人氣度，更是異樣非凡！并不和老莊主那樣一意積錢，轉(zhuǎn)愛的是揮霍散財，一心交友。時常說：只要有人才，錢算什么？天下府州都是咱家的，金銀那里使用得完？就憑這一點，管家才兩年，雖說散了三、四萬銀子，卻已招得幾百位五湖四海的賢士俠客。最有本領(lǐng)的，要數(shù)金毛犼湛守潔、飛天蜈蚣王老玳、獨角龍史樸明、坐山虎甄蔭壽四位大教頭。此外還有兩位劍客，原是兩姨姊、弟，男的叫力拔山宋淵；女的叫不沾灰關(guān)玖。都是踏雪無痕、行草不折的飛行劍俠。莊上里外三千多人，沒一個不敬服他倆的。”越嵋問道：“良西莊一共有多少兵馬？”張丙藩道：“本莊三千多壯丁，外路收集二千四百余人，附近各處山寨，各碼頭遣來相助的一千八百余人，總共七千三百二十人。”越嵋又問道：“有多少頭目？多少糧草？軍裝刀槍有準(zhǔn)備么？”張丙藩閉口不答。史晉發(fā)怒，拔狼牙棒，抬身將要離坐。張丙藩嚇得連忙叫道：“我說，我說，我實說！……”史晉冷笑道：“哼！怕你不盡情實說！”張丙藩只得說道：“頭目沒有，只有莊主封的許多官。總共：文官六十余員，武官一百三十余員。只有一位國師封王爺；四位大教頭都封侯爺；兩位劍客，封為軍師，算是文武兼管的。糧草是沒有，打算出兵后，隨地取糧。旗幡都有了，軍裝卻沒制齊。刀槍盔甲是早就打造齊備了的?！痹结覇柕溃骸澳銈兗热蛔粤橥酰趺从趾湍娣哽惆抵泄催B，約會著來騷擾畿輔呢？”張丙藩道：“這是我們大國師慧靜大和尚的主見。前年，漢王派一位將官，專來邀請莊主，國師他老人家說：‘咱們這時勢力還小，不能獨抗官兵。朱高煦差人來禮聘，正好將機就計，且表好意，借他的力量把官兵弄疲了，弄沒了。咱們占得兩三處大地方，力量雄厚了，再反過來干他，可比這時拿這點人馬獨力應(yīng)付各路官兵容易多了?！f主爺說：‘這是借力登山，最高妙的計策。’當(dāng)時就答應(yīng)了。受了‘定國公’封號。早幾天樂安差人來約會，我們國師就一口答應(yīng)。原想我們比朱高煦先到北京，自然該我們莊主先做皇帝。所以趁漢軍沒到之先，沒待約期，就是今天早上，宰了兩個過路的南蠻子祭旗，發(fā)了牛酒銀兩，便起義興兵了。我是正印先行官，國師說我有十年宰相命，不過命宮帶煞，多磨多難，卻有貴人星解救，遇難成祥，雖有些小驚恐，是沒緊要的。聽說你們都是河南于謙帶來的人馬，江湖上久已傳聞五臺、武當(dāng)以及閩廣各方劍客，多受于謙籠絡(luò)。想來你們也是江湖朋友，何必替那害我們的官府去出力？不如和我們一同起義興兵，大秤分金銀，整箱論衣衫，成事不少王侯位份，至少也圖得個本身快活，不比你們現(xiàn)在當(dāng)這奴下奴強多啦嗎？”李松聽了，首先怒氣上沖，拔劍起立，大喝道：“狗賊！敢在此地饒舌！”聲未畢，便揮劍砍下。越嵋見了，也連忙起立，將李松肘彎托住道：“賢妹！且慢！”一面叫從人把張丙藩帶下去。李松兀自怒氣不息，問道：“主將因甚不斬這廝？”越嵋笑道：“且留一時，馬上就有用他處?！崩钏煞讲谎栽?。越嵋便囑咐眾將“各自回營，速即整頓隊伍，候令出兵，攻打良西莊，盡力迅竟全功。”

初更才過，越嵋全身披掛，督同眾將，拔營齊起，進(jìn)攻良西莊。兵卒都已奉得密令，各自暗藏火種，人馬悄然急趨。沿途搜擒路探，不容報訊。直到大隊逼近莊前，莊內(nèi)還不曾知道。越嵋便傳令：“亮火攻莊！”霎時間，兵卒齊將套筒拔去，亮出火把亮子，陡然匝地光明，照耀如同白晝。將卒齊吶一聲喊，地動山搖，真驚得莊內(nèi)百姓心碎膽裂，慘叫狂號，頓時慌亂起來。

黑鷹蘇同得報大驚，急忙請國師商議；一面命四將軍督率眾嘍羅，登墻防御。沒多時，慧靜和尚來到，不待蘇同問話，便說道：“兵來將檔，小丑何足道哉？衲子且同毛公餐墻一望?！碧K同只得請兩位軍師一同前去。頃刻間，軍師力拔山宋淵、不拈灰關(guān)玖來到。侍衛(wèi)們打著明燈火把，排隊前導(dǎo)。蘇同和慧靜并肩同行，宋淵、關(guān)玖緊隨在后，一齊出了莊門，來到外墻。

那莊墻筑得異常堅固，不亞城垣。圍墻足有二丈寬闊，碉樓高聳當(dāng)門處，厚及三丈。侍衛(wèi)引導(dǎo)蘇同等徑登敵樓。這時，內(nèi)外一片聲喧，驚心震耳。但見墻上嘍羅亂擲石木。墻外戈鉞如林，旌旗飄翻；近墻處卒聚如蟻，正在豎云梯，準(zhǔn)備爬攻。當(dāng)門大道上，當(dāng)頭一將，頭頂黑鐵荷葉盔，身披黑鐵蓮華甲，龍紋護心鏡，烏金勒甲帶，鐵刃雀頭靴，蘭尺魚鱗劍。面如滿月，目似雙星；粉面凌霜，黛眉透殺，正高揮著長柄鑌鐵狼牙棒，指麾卒兵攻城。蘇同遙指著，回頭問道：“國師可識這人？為甚官兵隊里有女子統(tǒng)兵？”慧靜和尚道：“聞得于謙收得塞外臥牛山一班野人，其中有二十多個女子，大概這廝也是那里來的。主公不見那認(rèn)軍旗上標(biāo)著‘史’字么？大概就是這廝的姓了?！?

正說著，莊外史晉已瞅見墻頭傘蓋，忙插棒抽弓，拔箭便射?！拔恕钡囊宦?，弦響處，正中蘇同頭上金盔，“錚”的觸響，激得那支箭反倒沖往左旁，箭尾向慧靜和尚胸膛猛戮一下，方才落在當(dāng)?shù)??；垤o狠心咬牙強忍著劇痛，勉強向蘇同道驚。蘇同也只得按捺住驚魂，慰問慧靜。慧靜忽然觸發(fā)，大喜道：“衲子想得破敵妙計了?！碧K同驚喜，問道；“國師有甚妙計？快說出來，孤家立刻照辦?！被垤o道：“快叫孩子們朝城下放箭。”蘇同便連忙傳令“放箭！”

史晉見墻上矢石交下，云梯難豎，便命部卒下馬坐地辱罵，引墻上嘍羅猛射，想待他矢疏力疲時，再盡力攻打。城上見了，以為是一陣箭，射退了官兵，上下齊都?xì)g呼慶幸，越加射得厲害。慧靜見了，滿心大悅，夸口道：“不是衲子說大話，這些許官兵，只須略使小計，管教他片甲不回。”蘇同喜道：“得國師這樣盡心，真是天相孤家，萬民有福！”

城上正在狂歡之際，守城的飛天蜈蚣王老玳忽然指著墻外叫道：“不好了！官兵大隊到了！”蘇同忙伸頸遙望時，墻外火光加明，跨聲轉(zhuǎn)急，大群馬卒豁的匝地列開。當(dāng)中一騎銀鬣玉頸全白馬，馬上一人，頭戴燦銀嵌玉斗獅素纓盔，罩著白緞素穗風(fēng)兜；身扎燦銀獅紋細(xì)砌連環(huán)甲，銀月護心鏡，白玉勒甲帶，外披白羅素繡袍，足登素釉白鐵雪穗獅頭戰(zhàn)靴，腰懸銀魚皮鞘串珠雕把劍，手持鳳啄玉柄銀鉤彎月蛾眉長刺，左右肩頭還露出一對雪一般亮的短刺刃頭，背后認(rèn)軍素旗，白穗紅文，斗大一個“越”字。左首一將，金盔金甲，黃馬金刀；右首一將，紅盔紅甲，赤馬朱槊。后面督隊一將，綠袍翠鎧，青鬃馬，青龍刀。一般都是女將，“十”字般列陣當(dāng)關(guān)，威風(fēng)凜凜，屹峙如山。

蘇同大吃一驚。急忙定睛凝神細(xì)瞅，忽然回顧慧齡道：“怎么吶？來的為什么全是娘兒們呀？”慧靜心知擎天女將素著成名，嘴里卻仍不甘愿說軟話，故意挺胸?fù)P眉答道：“主公何必稱奇？就是武當(dāng)、五臺一班老輩來到這里，見了衲子也不敢不低頭。他們那伙徒子徒孫，雖然都夠不上和衲子打交待，也還不敢略失禮儀。只有這群丫頭，沒見過大世面，不曾領(lǐng)過衲子的教，冒昧猖狂，才敢前來討死。任那廝們壯漢強漢來上千百個，也不夠老衲幾鏟，何況這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東西？”蘇同信以為真，忙轉(zhuǎn)身拱手道：“敢煩國師大駕，斥退那廝們，免誤孤家出兵吉期，萬民利賴！”慧靜聽了，心中陡的一駭，卻又連忙鎮(zhèn)住，正色答道：“那廝們都曾學(xué)得些劍法皮毛，四位將軍未嘗習(xí)此，自應(yīng)衲子去收拾池們?？墒邱淖臃钐毂Ｖ?，不敢輕離，只勞兩位軍師大展神劍，退卻幺魔小丑就得啦?！碧K同方待依言遣宋淵、關(guān)玖出莊，關(guān)玖早上前說道：“我們方才起義誓師時，國師曾鄭重說過：‘天子無戲言，任說什么必得辦到?！鞴认葻﹦趪鴰煟扌置迷醺铱怪颊枷饶?？還請國師鑒諒！”慧靜一時給堵得無話可答，抵住面子，沒法可想，只得硬著頭皮，麻著膽子，狠命說道：“好！衲子遵旨為主公走一趟！”蘇同連忙贊謝?；垤o便乘棚請調(diào)助陣，說是“就此好攻取良鄉(xiāng)”。蘇同一口答允。

慧靜和尚披掛拾掇，延宕了好一會，才裝模作樣，拖著大鏟，向蘇同施禮道：“衲子去了，回來再領(lǐng)主公的恩賜！”蘇同起身親送到墻邊石階?；垤o領(lǐng)著嘍羅，大踏步下了墻頭，徑自上馬，開門出莊。湛、王、史、甄眾將，隨著前往助戰(zhàn)。朱淵、關(guān)玖卻仍立在蘇同身后，只略一點頭，說了句：“耳聽好消息！”

戰(zhàn)鼓響處，莊門大開。一眾青衣緊扎的嘍羅攀旗擎槍，亂傭出去。末了才見慧靜和尚走馬出門。眾嘍羅勉強列作一行，已有大半失色。甄蔭壽、王老玳壓住左翼陣腳；史樸明、湛守潔壓住右翼陣腳，才強支往陣式。慧靜和尚厲聲叫道：“反逆猖撅，誰給俺拿下這小賊來！”說罷，舉鏟向史晉一指，同時回顧史樸明。

史樸明素畏慧靜，見他回顧自己，只得挺槍出馬，大叫：“來人通名，本將軍好斬你首級報功?！睂﹃囀窌x正在發(fā)悶，見有人出莊，便待沖殺。及見史樸明出馬，滿心欣悅，厲聲說道：“駕前御營運軍軍將史晉在此，小賊報名領(lǐng)死！”聲未絕，兩馬相遇。史樸明只答得“史樸明”三個字時，史晉已一連兩棒，打?qū)⑦^來，史樸明急忙招架。史晉將手中狼牙棒一橫，耍的撒開，頓時鐵光閃鑠，棒影縱橫，好似一座棒林，史樸明但覺左右前后盡是鐵棒打來，勉強竭力招架得三十來合，眼花神亂，心迷志昏，略一松懈，史晉大喝一聲，當(dāng)頂一棒，打得史樸明腦漿進(jìn)濺，倒尸馬下。

慧靜瞧見史樸明慘死，身上好似淋著幾大桶冰水一般，頓時皮緊筋麻，慌急得將鏟亂揮亂架，催逼三將上前。甄蔭壽、湛守潔、王老玳只得并馬沖出陣前。史晉瞧見，大叫：“一齊來領(lǐng)死吧，爽利多了！”連人帶馬滾到垓心，掄棒便掃。三將急待合圍，對陣凌波、姬云兩馬齊出，刀槊同揮，截住湛守潔、王老玳廝殺。史晉便單戰(zhàn)甄蔭壽。

闖天雁奚定立馬門旗之下，遙遙觀戰(zhàn)。想著：“鐵爪鷹當(dāng)了整天的先行，日擒張丙藩，夜斬史樸明；雖然英勇，究竟辛苦了。再加連打勝仗，心雄膽壯，未免大意，要是稍欠謹(jǐn)慎，竟敗在生力敵軍手里，豈不壞卻英名，前功付諸流水？我不如暗地助她一臂之力，成全她這場大功吧?！毕胫?，便悄向身邊抽得鋼弩，拔出鐵矢，遙遙覷定甄蔭壽，盡著腕力，猛拉弩弦，突的放出，閃電般直射過去。甄蔭壽一心只在對手，不曾提防另外有人暗算；“托”的一響處，應(yīng)弦仰面倒撞下馬，胸膛作了箭垛，熱血潤了地塵。

史晉大喜，方待轉(zhuǎn)身接應(yīng)凌波、姬云，才一回頭，已見凌波一手揮刀逼住湛守潔，一芋手抽銀鞭，刷的打去，正中湛守潔胸膛。打得他“哇”聲怪叫，噴血伏鞍而逃。同時，姬云赤槊起處，王老玳坐馬傷眼倒地，將王老玳摔落草中，爬起來飛跑。史晉便驟馬馳去，會合姬云、凌波三人一同并力直沖敵陣。

慧靜和尚在門旗下，見甄蔭壽落馬，已十分膽寒；接著，湛守潔、王老玳同時傷敗，更加魂飛神散。驟見三員女將奮威猛沖過來；對面奚定也揮兵隨進(jìn)，越發(fā)震駭。卻是想著身為國師，不便不戰(zhàn)而逃，只得抓住心神，振起膽量，勉強舉鏟掙扎。霎時間，三員女將齊到，三般兵器圍攻，連忙使鏟招架。沒到十合，已是心慌手亂，沒法支持，嚇得急忙掣身拖鏟，沒命的逃走。湛守潔、王老玳拼命夾護著，一同奪路回入莊門。奚定恰恰趕到，便和史晉、凌波、姬云四騎馬并轡連鑣，突馳奪門。忽聽得莊墻頂上有人大叫一聲，接著飛下一個斗大的首級來。同時，瞅見閃電也似的一大團銀光，飄的飛上莊墻頭去了。

良西莊墻垣上面究竟有甚變故，銀光從何而來，統(tǒng)待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