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選龜

《周禮》：龜人，掌六龜之屬，各有名物。天龜，曰靈屬。地龜，曰繹屬。東龜，曰果屬。西龜，曰雷屬。南龜，曰獵屬。北龜，曰若屬。各以其方之色，與其體辨之。

注：龜人，主治龜以待卜者。屬，言非一也。天龜，元俯者靈也。地龜，黃仰者繹也。東龜，青前弇果也。西龜，白左倪雷也。南龜，赤后弇獵也。北龜，黑右倪若也。元、黃、青、白、赤，是其色也。俯仰、前弇、后弇、左倪、右倪，是其體也。鄭氏曰：屬，言非一也。色，謂天龜元，地龜黃，東龜青，西龜白，南龜赤，北龜黑。龜，俯者靈，仰者繹，前弇果，后弇獵，左倪雷，右倪若，是其體也。東龜、南龜，長前后，在陽象經(jīng)也。西龜、北龜，長左右，在陰象緯也。天龜俯，地龜仰，東龜前，南龜卻，西龜左，北龜右，各從其偶也。杜子春讀果為祼。

全氏曰：蓋天龜首俯，地龜首仰。爾雅謂之謝龜。甲前長者謂之果，甲后長者謂之獵，首左倪甲亦偏左者，謂之不類；首右倪甲亦偏右者，謂之不若。色有五色，方有五方，各有所宜用，故各以其室藏之，使可辨也。此所謂體也，非兆之體色也。

又曰：龜腹有十類，一曰神龜，言通于神明也。二曰靈龜，言可以卜也。三曰攝龜，言善開張也〔今名夾蛇龜〕。四曰寶龜，言大也。五曰文龜，言文彩也。六曰蓍龜，言伏于叢蓍也。七曰山龜，言居于陸也。八曰澤龜，言產(chǎn)于澤也。九曰水龜，言能伏于水也。十曰火龜，言能伏于火也。物含異氣，有不可以常理推也。

取龜攻龜

凡取龜用秋時，攻龜用春時。各以其物入于龜室。

注：龜至秋而堅成，可以取之。至春而干實，可以滌治物色也。龜色不同，故所藏之室亦異也。

秋，物成之時，故秋取之。歷冬至春而干，故春攻之。攻，治也。物色也，六龜各入于一室。煦按：物者，兼體色而言也。此云攻龜用春時，又云歷冬至春而干，可知取龜之時，即殺龜之時也。若是生龜歷冬至春，何干之可言？取之在秋，攻之在春，攻龜，為釁龜而言，非謂至春始?xì)⒅病?

釁龜

上春釁龜，祭祀先卜。若有祭祀，則奉龜以往，旅亦如之，喪亦如之〔此云上春釁龜，即所云開龜用春時也〕。

上春，夏正建寅之月。釁者，殺牲取血以涂龜甲，神之也。先卜，始為卜筮者也。天曰祀，地曰祭。先卜，是人合曰享下。祭祀，泛言奉，猶送也。送之于所當(dāng)卜，奉龜以往。所以待卜以祈福于天地山川也。旅，諸小祀也。

開龜四兆

卜師掌開龜之四兆：一曰方兆，二曰功兆，三曰義兆，四曰弓兆。凡卜事，眂高揚(yáng)火以作龜，致其墨。凡卜，隨龜之上下、左右、陰陽，以授命龜者而詔相之。

注：卜師，佐太卜者。開龜者，開龜之下體，去其外甲而存其下甲，中有橫直之文者，以卜也。下甲中有直文者，所以分左右陰陽也。橫有五文，以分十二位者，象五行也。去其上下不可以為兆，可開鑿而燋以為兆者。上下各四，故曰四兆，或曰方。是卜其行事之方功，是卜其可成之功義，是卜其當(dāng)為之宜弓，乃取諸張弛之象大事。太卜視高則此卜事乃小事也。揚(yáng)，發(fā)也。熾其火以灼龜也。致其墨，明其兆廣之大小也。上，仰也。下，俯也。左，左倪也。右，右倪也。陰，后弇也。陽，前弇也。卜師辨之，以授太卜焉。煦按：此云致其墨，則是令墨之自來，非涂之以墨可知也。又按：去外甲存下甲，乃藏龜時事，此在臨用時，當(dāng)是取下甲而開為方形，以便灼也。觀此曰有橫直之文，便是審視下甲而取為正方耳。

按：凡卜視高，謂太卜不視高者，皆卜師視高，以示蒞卜。揚(yáng)，猶熾也。熾火以灼之，而作其兆。致其墨者，卜必先墨畫龜，定其疆界〔俗下之卜，刻為方形即定其疆界也。但云墨畫未是〕。然后灼之，而以所折之兆正食其處為吉?！堵逭a》所云：唯洛食是也〔此云正食其處吉，以所食有上下左右內(nèi)外故也〕。

鄭氏曰：所卜者皆各用其龜。大祭祀、喪事，太卜命龜，則大貞。小宗伯命龜，其他卜師命龜，卜人作龜。卜人作龜則亦辨龜以授卜師?！采希稣咭?。下，俯者也。左，左倪也。右，右倪也。陰，后弇也。陽，前弇也。詔相，告以辭及威儀其形既異，故亦異詞〕。

全氏曰：春開功，兆功積累之象也。木從土漸，故其體直。夏開義，兆義利之和。火從土蓄，其體銳。秋開弓，兆其體為半規(guī)者，金從革之象也。冬開方，兆其體半矩，水土之分方為曲也。煦按：方者土，曲者水，一體具此二形，故曰方為曲半矩是也。

又曰：冬令水專氣，比水而和，滋木從義，生于金從仁，土賊之其勢崩言囚也，火敵之其光冥言死也。春令木專氣，比木而和，滋土而榮，生火從義，生于水從仁，金制之則木不材，其斧斤無鋒言囚也。夏令火專氣，比火而和，生土從義，生于木從仁，水制之罔濟(jì)言囚也，金爍之而流言死也。秋令金專氣，比金而和，趨火而存言火之囚四無用，生水從義，生于土從仁。木既堅矣，斷之用辛〔木被克也〕。

截錄廣信楊時喬全書本序，考之六經(jīng)，唯言龜卜，不言卜理、卜法?！逗榉丁费灾?，特舉其端?！妒酚洝敳邆鳌?、褚氏補(bǔ)傳，皆食墨鉆灼觀拆釁龜，又皆敗龜之事。竊意神龜至靈，知天道出即為瑞，圣人重其靈瑞，敬為居室藏之，建官守之，繼世遺之。凡占必以圭璧，盛禮求之，至重至慎。而圣德好生，凡物愛之，各盡其性，安得剝殺之？且靈龜食息，能先知，亦安能致其剝殺之者？唐李氏華作《卜論》，曾疑及此。近日季氏本作《卜筮論》，謂殺龜鉆灼釁牲禳不祥。乃后世術(shù)家小法行于雞卜等物者〔煦按：雞卜用雞骨以卜，若殺羊而骨卜皆此類也〕。周末秦漢時，君惡龜卜言吉兇，害其所為，遂以殺龜為古制?！妒酚洝穬蓚魇滓?。宋元王事為征注《周禮》者，誤信以為然。至今以妄傳妄，令龜卜古道不明于世可慨矣。余令次子任中，習(xí)《周禮》《戴記》諸書，乃令本此考之六經(jīng)諸史，以復(fù)古之道。如焌契、定墨、辨位、蒸氣、食坼、辨兆，始卜則出龜，卜畢則藏龜，一如蓍儀。至三兆、四兆、五兆，皆據(jù)鄭氏、王氏所注《周禮》，及全氏本參酌諸家言，合者并存之。煦按：漢去古未遠(yuǎn)，當(dāng)宗《史記》。唐李氏、季氏皆后儒也，必謂生龜始為至靈，則未知圣人用敗龜之道矣。煦按：卜蓍非小道也，皆圣人假物之微而用以探造化之精，蘊(yùn)發(fā)天地之靈府者也。由其小推其大，由其動推其靜，由其顯推其隱。一坼之微，有首足中外之辨，有俯仰開合舒斂之分，而無窮之妙義具焉。是天人合一之機(jī)緘，隱顯流通之妙諦也。達(dá)其微者，即此是道。然古者圣人之制，極有關(guān)系，而今絕不復(fù)得者已有三焉?！渡匚洹贰断尿[》之樂，三代猶存，逮至漢初，僅存《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四篇。未久而盡失之。今其聲容不復(fù)睹矣。古者琴瑟并傳，而今則云和之雅，渺無征矣。古者龜蓍并重，而□□□□□□（此處原文為方框字）法迄不復(fù)聞矣。夫瑟，猶一器之微也，昭德象功之理不傳，則無以見圣人之至治。吉兇同患之理不著，則無以前民用辨吉兇而達(dá)性命精微之故矣。茲幸得楊氏全書《龜卜一考》，急登而錄之，俟諸博雅君子考訂云耳。但謂卜用生龜，則非也。圣人之以筮卜教也，非直前知之具為占而已也。將直以此為道之寓也，其用敗龜與蓍草也。使知朽骨腐草，無不含天地之至靈。此正天地一元之布勰，陰陽造化之靈機(jī)，即物而存，顯而易見者也。《史記》之文出于司馬，其時去古未遠(yuǎn)，因仍遺文節(jié)而為傳，所言皆敗龜之事。鄭、王二氏注釋《周禮》，悉以敗龜為言，非其傳流有據(jù)，能臆為之解乎？唐之李氏、明之季氏、楊氏，去古既遙，乃為翻新出奇之論，何見之陋也！以最遠(yuǎn)最陋之渺知，議圣人最尊最貴之大道，使夫好奇者習(xí)而傳焉，皆足以紊經(jīng)制而亂大常，何未聞紀(jì)伯夏五之義也？如謂圣人愛物，必?zé)o剝殺之事，然則三牲五鼎，獨非可愛之物乎？且龜之為典，既重不過天子藏之，諸侯藏之而已，寧至濫觴乎？況國之大貞、大兵、大典于是乎？系必非小故，至于蒸氣之說，特為生龜而言。經(jīng)之與典，悉無此文，是因焌契而妄自揣度者耳。又謂：始卜則出龜卜，畢則藏龜。謹(jǐn)按：藏龜在未卜之先，所以備將卜之用，所謂寧王遺我大寶龜，此即藏之以待用者也。今將藏龜說作既卜后事，亦非也。卜法莫備于《周禮》，既卜之，后無藏龜之文，可知藏龜非卜后事矣?！肚Y》云：龜莢敝則埋之。此則真卜后事也。

全氏曰：夫鑿龜用契，何也？《詩》曰：“爰契我龜?！狈蚱跚G之為也，取銳首以灼龜，猶木鑿也。荊為楚物，故《儀禮》謂之楚焞置于燋，炬以存火，致燼謂之墨。故曰：揚(yáng)火以作龜，致其墨?；鹬?，則墨因而形之。拆之，所裂，則墨因而食之。煦按：此墨之為言，是燋灼時，煙煤之色也。第以燋契二事，合而為一，則未當(dāng)。蓋契所以刻畫，其方燋則灼之以火，以致其墨，以求其坼者也。又曰：四兆者，開方之四象也。以四象而兼五行之十干，四體靜逢日之干，為動經(jīng)兆百有二十者。何曰：“四體？”各具其五兆，五兆之開方，各當(dāng)乎六十，五其六為三十，故合之為百有二十，頌辭千有二百者。何曰“經(jīng)兆之遇”？日各當(dāng)乎十干，三乘其十為三百，故合之為千有二百。四體開兆為四方，以五兆應(yīng)三兆，而六分之。五六乘為三十，合四方乘之故百有二十，此經(jīng)兆也。其頌千有二百。以四方各三十，兆各直其日之六十，合為三百，又四乘其三百，則千有二百之頌數(shù)也。煦按：四體靜逢日之干為動，此亦兼日干而論如卦爻暗動之說。特卦爻論支此論干耳。然既曰經(jīng)兆之遇日各當(dāng)乎十干，又曰各直其日之六十，或亦兼干支而論也〔今按：各當(dāng)乎六十，此十字當(dāng)羨〕。

季氏曰：龜有十二兆，又乘之以十干，如甲乙丙丁之屬，又乘之以十，事如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屬，則為千二百。未知然否？

鄭氏曰：開開出其占書也，經(jīng)兆百二十體，今言四兆者，分之為四部，若易之二篇，其云方功、義弓之名未聞〔方功、義弓，見后圖分四季〕。又曰：開龜之兆，兆謂灼而得之也。

劉氏曰：開龜者將卜則開龜，此謂開龜笥也，非謂其開龜之下體，去其外甲，然后燋，其下甲中有直文者，所以分左右陰陽也。橫有五文，以分十二位。去其上下，不可以為兆?？砷_而燋者，左右各四，故曰四兆。煦按：既云可開而燋者，左右各四，則是臨燋時于直文之左右，審其甲乙丙丁，腰金兜財，四季之位刻為方形，然后置燋耳。今吳下俗卜猶然。乃又以開為開龜笥，非自背乎。至云非開下體，則信然矣。蓋開下體乃春時攻龜之事，非及臨燋而始開之也。

契〔燋契爵二音契音楔〕

菙〔時隨切音蕊〕氏掌共燋契，以待卜事。凡卜以明火，爇燋遂掞其焌〔音俊〕契，以授卜師，遂役之。

〔注：菙，荊木也。灼龜用之，因名其官曰菙氏。燋，即灼龜之木也。契，開龜之鑿也。卜則爇燋以灼龜，用鑿以開龜，菙人共之，以待卜師用之也。明火以陽燧，取火于日明之至也。焌者，契之銳頭者，以此焌契炷于燋火，吹之使熾，以授卜師，遂聽其役也。鄭氏讀焌如戈鐏之鐏，謂以契炷于爝火而吹之也。契既燃，以授卜師，用鑿龜也，役之使助之也。煦按：契者，刻劃之稱。古者書契用鉛刀刻劃其簡策，持以為約信之具。夬決，即刻劃之義也。契字，《周禮》音楔。朱子音器。按：此即書契之契。宗朱子為是。謂刻劃其龜板之下方，以定其上下內(nèi)外之限?！吨芏Y》所云開龜是也。此猶在未灼時，契而后焌，必于所契之地，故曰焌契?；鸱谴挡蝗迹试粧锲錈a契。鸊即吹字〕。

全氏曰：凡灼龜以四時，分四體，《三禮·圖》曰：“春灼后左，夏灼前左，秋灼前右，冬灼后右。”煦按：開龜之法，因四時而分，至于灼龜則所開之方，全在灼中，無所分也。此云分四時而灼之，或另一法，不與《龜經(jīng)》《史記》同也。

《大雅·綿》第三章：“周原膴月膴，堇荼如飴。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曰止曰時，筑室于茲?！?

注：契，所以燃火而灼龜者也?！秲x禮》所謂楚焞是也?；蛟唬阂缘犊听敿?，欲鉆之處也。煦按：今之龜卜，以刀刻龜下為方形，當(dāng)即其遺法。

定墨

《玉藻》：“卜人定龜，史定墨，君定體?！?

注：《周禮》：龜人所掌有天地四方六者之異，各以方色與體辨之，隨所卜之，事各有宜用，所謂卜人定龜也。

“史定墨”者，凡卜，必以墨畫龜，以求吉兆。乃鉆之，以觀其所拆。若從墨而拆，大謂之兆。廣若裂其旁岐，細(xì)出則謂之璺拆，亦謂之兆璺?！俄崟疯芬魡?，器破而未離之名也。體者，兆象之形體，謂決定其吉兇也。《疏》曰：“尊者視大，卑者視小?！膘惆矗捍嗽埔阅孆?，與作煙煤之色者不同。然《周禮》明曰致其墨矣，有因而致之者，其非畫也可知。蓋火之所灼，必將有黑色形焉，故曰致其墨。黑色既形其拆，必著逮于拆之所至，有及墨之分，有不及墨之分，有溢墨之分，因有食墨不食墨之異。此既拆而占之之時，所謂兆廣兆璺是也。然既曰：“凡卜，必以墨畫龜，以求吉兆?！被蚩虅澐叫沃畷r，先以墨畫其方形，亦未可定。

食墨

《洛誥》：“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唯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唯洛食。伻來以圖及獻(xiàn)卜?！?

注：乙卯，即《召誥》之乙卯也。洛師，猶言京師也。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內(nèi)也。澗水東，瀍水西，王城也，朝會之地。瀍水東，下都也，處商民之地。王城在澗、瀍之間，下都在瀍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兩云“惟洛食”也。食者，史先定墨而灼龜之兆，正食其墨也。伻，使也。圖，洛之地圖也。獻(xiàn)卜，獻(xiàn)其卜之兆辭也。煦按：經(jīng)文但有洛食，而不云食墨。蔡氏注乃始有食墨之說，非食墨也。蓋龜甲所開之方，雖不及一寸，必將有東西存焉。澗瀍與洛既有東西，則所云食洛者可知矣。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注：此王授使者復(fù)公之辭也。王拜手稽首者，成王尊異周公而重其禮也。匹，配也。公不敢不敬天之休命來相宅，為周匹休之地，言卜洛以配周命于無窮也。視，示也。示我以卜之休美而常吉者也。二人，成王、周公也。貞，猶當(dāng)也。十萬曰億，言周公宅洛，規(guī)模宏遠(yuǎn)。以我萬億年敬天休命，故又拜手稽首以謝周公告卜之誨言。煦按：《周易》：貞字，在體上言皆正固之義，故止謂之為干。在用上言皆成也、定也之義。此則二人之所成定者也。解為當(dāng)字未確。觀二人共貞之言，可知定都非細(xì)，故此即《周禮》所云大貞者也。

三兆

太卜掌三兆之法：一曰玉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其經(jīng)兆之體，皆百有二十，其頌皆千有二百。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掌三夢之法：一曰致夢，二曰奇夢，三曰咸陟。其經(jīng)運(yùn)十，其別九十。

〔注：太卜，卜官之長。問龜曰卜，兆灼龜而占之象也。玉兆，璺罅如玉，屬陽。瓦兆，暴裂如瓦，屬陰。原兆，拆裂如原田，陰陽雜也。經(jīng)，常也。三兆之法，其常體各有一百二十也。頌，占兆之繇辭也。每體一繇，則得千有二百也。三易，伏羲曰《連山》，黃帝曰《歸藏》，文王曰《周易》。夢者，精神所感，亦知吉兇。致夢，出于思慮有因而致者。奇夢，奇怪之夢。無心感物曰咸陟，升也，進(jìn)也，謂無所思慮，而自有其夢也。占夢以歲時日月星辰為運(yùn)夢之吉兇，每運(yùn)九變，故其別九十。鄭興曰：經(jīng)運(yùn)，是視祲所掌十灊也。王者于天日也，夜有夢則晝視日旁之氣，以占其吉兇。凡所占者十灊，每灊九變，其術(shù)今亡也。疏曰：太卜所掌，先三兆，后三易，次三夢者。夢蓍并重，夢以葉卜筮，故以先后為次。〕

王氏曰：以龜占象之謂卜，以火灼龜，其象可占之謂兆。三兆之法，專掌于太卜，而兼及于三易三夢者，易與夢亦占也，其屬有筮人占夢，而太卜為之長。三兆，鄭氏以為其象似玉瓦原之璺罅。上古以來作其法可用者，有三原。原，田也。頌，謂繇直又切也。三法，體繇之?dāng)?shù)同，其名異，占耳。百二十，每體十繇，體有五色，又重之以墨拆也。五色者，洪范所謂曰雨，曰濟(jì)，曰囗睪，曰蟊，曰克。煦按：三兆者，坼之所形，其大小有此三等也。玉無坼而有璺，故謂璺為瑕，璺字從玉，釋為器破未離，即瑕之象也。有似于坼而非坼，故以無形之坼為玉，兆瓦以覆屋，不可有坼。陶冶之時，務(wù)期密致?；蚱渌廖春?，經(jīng)火而坼，出其坼亦小，特比于璺有形可見耳。故以小坼為瓦兆。原謂田原。土當(dāng)冬令，燥而枯裂，必有大拆形焉。故謂之原兆。即兆廣者也。是則玉兆者，坼而未形者也。瓦兆者，小拆也。原兆者，大拆也。此三兆也。

〔全氏曰：原者，田原也。亢暘為旱，則田龜拆。瓦者，瓦分也，毀瓦為塊，以觀其拆此又另一卜法〕。玉兆者，玉裂則紋微也。又曰：玉兆者，金兆，金不裂而玉裂，故言為玉。瓦兆者，土兆，土不裂而瓦裂，故言為瓦。原兆者，水兆，水不裂而原裂，故言為原。三兆者，異代之別名。五兆者，三兆之各具也。顓頊曰：玉兆，夏人修之，取玉之坼。帝堯曰：瓦兆，殷人修之，取瓦之拆。黃帝曰：原兆，周人修之，取原之拆。未知然否？

五兆

《洪范·七卟》：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

注：此卜兆也。雨者，如雨，其兆為水。霽者，開霽，其兆為火。蒙者，蒙昧，其兆為木。驛者，絡(luò)繹不屬，其兆為金?？苏撸诲e有相勝之意，其兆為土。煦按：蒙即蒙卦之蒙，取將欲開明之義，非蒙昧也。東方將明之色明而未明，故其色蒼是也。

全氏曰：五兆，見于《洪范·七稽》，疑曰雨，曰霽，曰蒙，曰繹，曰克。夫雨，水也。霽，火也。蒙，木也。繹，金也。克，土也。五行各有其體，故以其體求之三兆者。墨、拆，墨之兆廣，拆之兆微。廣則吉，微則晦也。五兆，五行之體，五色之體。色曲為水，銳為火，直為木，圓為金，橫為土，是謂五體。謂之色者，不可以五體求也。如雨者為水，如霽者為火，如蒙者為木，如繹者為金，如克者為土。雨霽易知也，蒙者如明而不昧，繹者聯(lián)屬而不斷，克者小大相伐，繹霽為吉，蒙為不顯，雨為不舒，克為不勝。然事相宜者，有吉道存焉。

《左傳·哀公九年》：“夏，宋公伐鄭。秋，晉鞅卜救鄭，遇水適火?！狈ⅲ翰贩M者為土，立者為木，斜向經(jīng)者為金，背經(jīng)者為火，因兆而細(xì)者為水。今水兆南，行適火方，故可伐姜。

曰貞曰悔。

注：此占卦也。內(nèi)卦為貞，外卦為悔。《左傳》：蠱之貞，風(fēng)，其悔，山，是也。又有以本卦為貞，之卦為悔。《國語》：貞屯悔豫，皆八是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注：衍，推。忒，過也。所以推人事之過差也。

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

注：凡卜筮必立，三人以相參?？寂f說卜有玉兆、瓦兆、原兆；筮有《連山》《歸藏》《周易》者，非是。謂之三人，非三卜筮也。

八命

以邦事作龜之八命：一曰征，二曰象，三曰與，四曰謀，五曰果，六曰至，七曰雨，八曰瘳。

注：國有大事，則作龜而命之，有此八者。征，行討，征役也。象，天象變動也。與，與人共事也。謀，圖事于人也。果，事成與否也。至，人至與否也。雨，禱雨也。瘳，療疾也。

鄭氏曰：國之大事，待蓍龜而決者，有八。定作其辭于將卜，以命龜也。鄭司農(nóng)云：征，謂征伐。象，謂災(zāi)變?！对莆飩鳌吩唬禾焓潞阆笫且?。與，謂錫與人物也。謀，謂謀議也。果，謂事成與否也。至，謂至否也。雨，謂雨否也。瘳，謂疾瘳否也。鄭謂征，亦云行巡狩也。與，謂所與共事也。果，謂以勇決為之。

以八命者，贊三兆、三易、三夢之占，以觀國家之吉兇，以詔救政。

注：以八命作龜，則以龜、筮、夢三者，合聚而占之，而國家之災(zāi)祥皆可以前知者，乃詔告于王，俾修政而救之。

贊，佐也。以此八事贊王，命卜筮參之以夢，非徒占其事之可為與否。又，佐明其繇之占，演其意示國家余事之吉兇，使王修政以救之也。

凡國大貞，卜立君，卜大封，則視高作龜，大祭祀則視高命龜。凡小事，蒞卜國大遷、大師，則貞龜。凡旅陳龜。凡喪事命龜。

注：大貞，大事求正于龜卜也。卜立君，無嫡蒙，卜可立者。卜大封，封建諸侯也。視高，視龜骨高可灼之處。作龜，以火灼之而作其兆也。命龜，命龜以所卜之事也。蒞，臨也。大事，宗伯蒞卜，小事則太卜自蒞之。貞龜，正之于卜位而不命也。陳龜，陳之于祭所而不卜也。喪事命龜，卜葬兆也。謹(jǐn)按：舊本大貞句，立君句，大封句，作龜句，非也。果如此成句，則大貞句無所著，而作龜句亦無所承矣。此當(dāng)為大貞卜句，謂大有所成則卜之。立君卜句，重其事則卜之。大封則視高作龜句，與大祭祀則視高命龜相對，始為宜耳。貞者正而成終，故有定義存焉。如成邑定都，我二人共貞是也。又按：貞字乃成定之義，程子于《周易·乾卦》中亦作成字解。蓋元之所亨至于貞，而始成故也。朱子曰：正而固正，即成字之義。固即定字之義，特正乃成之余義，固即定中之義耳。緣物必既成，然后能正位于此。從未有不固而可以為定者也。是成、定二字乃實義也。我二人共貞，便是說我二人成定此邑，不可以正固言也。

〔注：國有大疑，則愿得正有終，舊謂問，非也。國有大疑，則以正終卜于蓍龜，謂之大貞。卜立君，國無蒙嫡，卜可立者也。大封，封建諸侯，《易》所謂利建侯。朱子以為皆卜立君之占是也。視可灼處，亦宗伯也。大事，宗伯蒞卜，卜用龜之腹骨，骨近足者其部高。作龜，謂以火灼之以作兆也。命龜，告龜以所卜之事，不視作者。大祭祀，輕于大貞也。凡小事，謂太卜事中差小者。非筮人之小事也大事卜，小事筮。若事小，當(dāng)入九筮，不合入此〕。蒞卜，代宗伯也。貞龜，正龜于卜位也。大遷、大師，又輕于大祭祀。故不親命龜。陳龜，陳于饌處而不親正龜，亦以卜旅又輕于大遷。大師以旅祭，非常故也。凡喪事，筮宅卜日天子卜葬，兆太卜命龜者。重喪禮，次大祭祀也。凡云命龜者，命之而不作，作者其屬也。凡云作者，作之而不命，則命者小宗伯也。煦按：大貞即成事有終之義，如周公營洛，此大事也。謂為我二人共貞是也。

全氏曰：凡卜大貞太卜則視高作龜。大祭祀則視高命龜，大遷大師則貞，龜旅則陳龜，喪事則命龜。夫大貞者，大疑事而求正也。卜視高者，視龜背之高者而鑿之，故曰作龜。煦按：疑事求正，此解亦當(dāng)。

八頌

占人掌占龜，以八筮占八頌，以八卦占筮之八故，以視吉兇。凡卜筮，君占體，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拆。凡卜筮，既事則系幣，以比其命，歲終，則計其占之中否。

注：占人主占蓍龜之卦，兆吉兇者。占人亦占筮，以龜為主。將占八命之事，先以蓍筮之，而以八頌占之，八卦即三易之經(jīng)卦也。八故八事之故也。龜有頌，頌者占兆之辭。筮有故，故者合筮之辭。以筮占兆之頌，以卦占筮之故。然后兩觀其從違，而斷其吉兇也。凡卜筮，龜為卜，蓍為筮也。體，兆之象也。色，兆之氣也。墨，兆之廣也。坼，兆之璺也。體有吉兇，色有善惡，墨有大小，坼有微明。尊者視兆象而已，卑者以次詳其余焉。體、色、墨、坼，皆龜卜。而曰凡卜筮者，國之大事，既筮后卜，以卜為主也。既占則書命卜之辭，與禮神之幣而系之于龜，比，協(xié)也，計占之中否，用以進(jìn)退占人之能否也。煦按：“計其占之中否”，注謂：“進(jìn)退占人之能否”，恐未必然。蓋占以八頌，則其中與否，頌得而主之，非占人得而主之也。故知“計其占之中否”，當(dāng)是驗其頌之當(dāng)與不當(dāng)耳。圣人大經(jīng)大制，當(dāng)別有妙處也。八故，即征象與謀之八事，皆有其故，故占之。

鄭氏曰：凡大事皆先筮而后卜，筮短龜長，主其長者，占人兼掌之。八筮、八頌、八故，即太卜邦事，作龜之八命也。謂將卜八事，先以蓍筮之，是曰八筮。凡筮之占，用卦爻。龜之占，用頌辭。今言八筮占八頌者，以筮之吉兇，同乎龜占，故占筮之辭亦名頌也。以八卦占筮之八故者，謂八事不卜而徒筮之。八卦即八筮之卦也。君意專欲從筮，不假更卜，則以八筮之卦占其吉兇，以告王也。

全氏曰：既灼得坼，則君占其體，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夫四體猶筮之四象也。色、雨、霽蒙繹克也，墨坼之大坼，支兆也。龜有體色，兆亦有體色。龜之體色，卜師龜人辨之。兆之體色，君大夫定之。墨者，火灼之墨。既灼而覆視之，拆大者謂之食墨，小者謂之不食。拆取其大，故以食墨者為吉。拆，支兆也。細(xì)微之事，委于卜人。其義則斷于君子也。煦按：體即俯仰、倪弇之類，君所定也。色即青、黃、赤、白之類，大夫所定也。墨即所刻之方，將以容火而致墨，此史所定也。坼即玉、瓦、原之類，卜人所占也。而皆謂為占者，皆占中之事也?！队裨濉罚骸安啡硕敚蛑挂蚴轮笮?，而定其龜之大小耳。”

又曰：夫神物之知，人宜莫爽也。而有中否者，神之格思，不可度也。卜主五行之相生，凡克伐者，為雜亂，故謂之違。既卜，論占墨者本也。凡食無不吉，體次之。貴專一也。五行隨所見，各審所宜。一坼一璺，得其配，皆吉兆也。

祝辭

《命龜》曰：假爾太龜有常，假爾太龜有常。茲年月日，卜者某，為某卜某事，敢告先卜之神，太龜之靈，吉兇臧否，罔不周知。得則告吉，失則告兇。唯神靈是從。告畢藏龜，皆如筮儀。

《曲禮》曰：“龜甲敝則埋之?！薄栋谆⑼ā吩唬骸绑啐敂t埋之?！?

謹(jǐn)按：此辭恐后人補(bǔ)作者也。觀藏龜在既卜之后可知矣。以上自伏羲而來，至周末，所傳龜策如此。乃《蓍策》之說，《易學(xué)啟蒙》，考正已詳，而龜卜獨無傳焉。今據(jù)經(jīng)傳及前儒所注釋，考訂于此，悉仍舊注。是者存之，否者辨之。蓋欲存一二于千百云爾。然龜卜雖則失傳，而理或可據(jù)。所謂樂其可知者在此，我愛其禮者亦在此也。安得盡謂不傳哉？

總論：古者龜卜之法，先須選龜，逮及春日，釁而攻之。然后藏以待用，卜時先用契刀開龜腰金之上，而為方形。其開也，必分春夏秋冬，按四兆而開之，是為開龜之四兆。既開矣，乃灼之以火，其灼處必在契刻之上，故曰焌契。既灼矣，必將有火跡出焉，故曰定墨?；疔E既入于龜板，則其拆必見，拆見于方形之中，與出于方形之外，乃始有食墨不食墨之分，故有食墨之說。拆之所見，其中為身，逼近千里者，為首舒而向于外者，為足或直、或斜、或粗、或細(xì)、或高、或下、或仰、或覆，乃始用。《史記》及《龜經(jīng)》之諸占，以分別之，此龜卜之大約也。

此上歷考諸書存其大概，以俟博雅君子考訂焉。至玉靈秘本乃時下所習(xí)，亦采而附之者，所謂禮失而求諸野也。然其形像斷法，盡有與《史記》所征默相符契，幸無以鄙俚而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