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了舊夢

——丁寧、再造、秋之淚、賣布謠付印自記

五年前的舊夢，如今把它撕碎了。

舊夢中所寫出的舊夢之影，是五年以前的五年中的。如果追溯那反射成這些舊夢之影的影外的夢影，更在五年以前底五年以前。那些舊夢之影底影外的夢影，在五年以前的五年中，已經成為舊夢之影；當舊夢印成以后，舊夢之影也成為泡影了。在舊夢之影底影外的夢影中，曾經有這么兩句夢話：

泡疑有影難重睹，

夢到無魂可再銷。

如今的舊夢，正是如此；這寫出舊夢之影的舊夢，還不是撕碎了好嗎??？

并且，印成的舊夢，有些是模糊的，有些是零亂的，有些是顛倒的，有些是舛錯的，有些是駢衍的，有些是漏略的；它底排列，它底剪裁，它底妝束，沒有一點不給人們以不愉快的印象。印成的舊夢，這樣地使人不愉快；舊夢中所寫出的舊夢之影，也未必能給人以愉快的印象了。在舊夢之影底影外的夢影中，曾經有這么兩句夢話：

貞璞何期呼作石，

焦桐寧復望為琴！

如今的舊夢，正是如此；這寫出舊夢之影的舊夢，還不是撕碎了好嗎?。?

撕碎了舊夢！決心地撕碎了舊夢！

雖然撕碎了，然而——

舊夢，

似乎常在心頭；

這些撕碎了的舊夢之影，不論是甜的苦的辛的酸的，畢竟是舊時生活底斷片，常常在心海中浮沈著，不能把它們完全泯滅了；而且，這些撕碎了的寫出舊夢之影的舊夢之紙，不論是完整的殘破的無訛的有錯的，畢竟是舊時生活紀錄底斷片，常常在眼簾中隱現著，不忍把它們完全摧燒了。于是，斟酌著，剔除了些，添補了些，移動了些，訂正了些，重新排列，重新剪裁，重新妝束，把撕碎了的舊夢，作成現在的——

丁寧

再造

秋之淚。

至于賣布謠，本來是舊夢底余影，在舊夢中已經是另成一群的；撕碎了舊夢以后，也依舊使它另成一群了。

舊夢，

似乎常在心頭；

但好的不多，

有幾個值得重溫一下？

不敢說撕碎了舊夢以后，這些留著在丁寧再造秋之淚中的，都是好的舊夢，都是值得重溫一下的舊夢；但是雖然不都是好的，卻都是舊的；雖然不都是值得重溫一下的，卻都是常在心頭的。

五年前的舊夢，如今把它撕碎了；五年前的五年中的寫出舊夢之影的舊夢，如今把它撕碎而作成現在的丁寧再造秋之淚了。此后要重認五年前的五年中的舊夢之影，在丁寧再造秋之淚中了；要重認五年前底五年前的舊夢之影底影外的夢影底反射，也在丁寧再造秋之淚中了。

一九二九年十一月一日，大白在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