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民兵回到劉家峧，一說區(qū)上把興旺金旺二人押起來，又派助理員來調(diào)查他們的罪惡，真是人人拍手稱快。午飯后，廟里開了個群眾大會，村長報告了開會宗旨，就請大家舉他兩個人的作惡事實(shí)。起先大家還怕扳不倒人家，人家再返回來報仇，老大一會沒有人說話，有幾個膽子太小的人，還悄悄勸大家說：“忍事者安然?！庇袀€被他兩人作踐垮了的年輕人說：“我從前沒有忍過？越忍越不得安然！你們不說我說！”他先從金旺領(lǐng)著土匪到他家綁票說起，一連說了四五款，才說道：“我歇歇再說，先讓別人也說幾款！”他一說開了頭，許多受過害的人也都搶著說起來：有給他們花過錢的，有被他們逼著上過吊的，也有產(chǎn)業(yè)被他們霸了的，老婆被他們奸淫過的。他兩人還派上民兵給他們自己割柴，撥上民夫給他們自己鋤地；浮收糧，私派款，強(qiáng)迫民兵捆人……你一宗他一宗，從晌午說到太陽落，一共說了五六十款。

區(qū)上根據(jù)這些罪狀把他兩人送到縣里，縣里把罪狀一一證實(shí)之后，除叫他們賠償大家損失外，又判了十五年徒刑。

經(jīng)過這次大會之后，村里人也都敢出頭了。不久，村干部又都經(jīng)過大改選，村里人再也不敢亂投壞人的票了。這期間，金旺老婆自然也落了選。偏她還變了口吻，說：“以后我也要進(jìn)步了?！?

兩個神仙也有了變化：

三仙姑那天在區(qū)上被一伙婦女圍住看了半天，實(shí)在覺著不好意思，回去對著鏡子研究了一下，真有點(diǎn)打扮得不像話；又想到自己的女兒快要跟人結(jié)婚，自己還賣什么老俏？這才下了個決心，把自己的打扮從頂?shù)降讚Q了一遍，弄得像個當(dāng)長輩人的樣子，把三十年來裝神弄鬼的那張香案也悄悄拆去。

二諸葛那天從區(qū)上回去，又向老婆提起二黑跟小芹的命相不對，他老婆道：“把你的鬼八卦收起吧！你不是說二黑這回了不得嗎？你一輩子放個屁也要卜一課，究竟抵了些什么事？我看小芹蠻不錯，能跟咱二黑過就很好！什么命相對不對？你就不記得‘不宜栽種’？”二諸葛見老婆都不信自己的陰陽，也就不好意思再到別人跟前賣弄他那一套了。

小芹和小二黑各回各家，見老人們的脾氣都有些改變，托鄰居們趁勢和說和說，兩位神仙也就順?biāo)浦弁馑麄兘Y(jié)婚。后來兩家都準(zhǔn)備了一下，就過門。過門之后，小兩口都十分得意，鄰居們都說是村里第一對好夫妻。

夫妻倆在自己臥房里有時候免不了說玩話：小二黑好學(xué)三仙姑下神時候唱“前世姻緣由天定”，小芹好學(xué)二孔明說“區(qū)長恩典，命相不對”。淘氣的孩子們?nèi)ヂ牬?，學(xué)會了這兩句話，就給兩位神仙加了新外號：三仙姑叫“前世姻緣”，二諸葛叫“命相不對”。

（1943 年 5 月寫于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