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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

春華秋實 作者:老舍


第一場

:一九五一年春。某日下午。

:榮昌廠的經(jīng)理辦公室。

:黃慶元 于大璋 李定國 馮二爺 馬師傅 梁師傅 管清波 唐子明 錢掌柜 丁翼平 丁小蘋 張樂仁 周廷煥 劉常勝

「幕啟」榮昌鐵工廠的經(jīng)理辦公室,布置得不算奢華,可是也還相當(dāng)體面。大寫字臺一張,是丁翼平的辦公桌,桌上有電話機(jī),一個他自用的細(xì)瓷蓋碗和文具、文件,都齊齊整整。一套相當(dāng)講究的沙發(fā)而外,還有小凳、小茶幾、衣架等。壁上有大畫一幅,愛國公約一張。兩面有門,中通院內(nèi),左通會計室。由窗內(nèi)可見工廠的一角。

〔幕啟時臺上無人,唯聞打鐵聲與馬達(dá)聲。

〔黃在前,于在中,李在后,談著話進(jìn)來。他們在廠內(nèi)剛看完訂做的水車成品。

黃慶元:于科長,您看那五十臺水車,做得怎么樣?您還滿意吧?請您多提寶貴的意見!

于大璋:也還,也還不錯吧。

李定國:請坐吧,于科長!

于大璋:別那么稱呼,我不過是個副科長。

李定國:不久您還不高升一步,作正科長嗎?馮二爺!馮二爺!

〔馮從院內(nèi)答應(yīng):“來了?!蓖瑫r,黃向于敬煙,并代點上。

李定國:拿開水來,換換茶葉。于科長,我大膽地說:您自管去找,找遍了全北京,要找到同樣漂亮的活兒,我們榮昌廠就算丟了人!

黃慶元:按說呢,我們不該專揀樂觀的說,叫您以為我們專會宣傳。您比我跟李先生都更專家,您看見了,那五十臺水車,每一臺都比原來定的規(guī)格重著四五斤!

于大璋:我當(dāng)然看得出來。

黃慶元:我可以代理我們丁經(jīng)理這么說:您就是告訴我們作低級一點,馬虎一點,我們也不會!榮昌廠是北京城的老字號了!

于大璋:這批活兒你們做得確是不壞!可就怕呀,以后……

黃慶元:于科長,你自管放心!憑你一句話,我們大家都熱誠地托福!我們丁經(jīng)理常說,作生意沒有不賺錢的,可是不能主觀地胡來。我們保證,以后做的活兒要比今天您看見的更加強(qiáng),更好!以后還求您多分心照顧!

于大璋:你們趕緊把這做好了的五十臺交出去,農(nóng)村里抗旱備荒,急等水車用。

黃慶元:這五十臺馬上就送去,還沒做好的五十臺加緊地做,提前完成。要是還再多做,您可早賞個信兒,我們好預(yù)備材料!

〔馮提水壺上,換茶葉,沏茶。

于大璋:就那么辦吧。局子里還有事,我走啦!

李定國:剛沏上茶,您喝碗再走!

于大璋:不喝了,忙得很!還得去開個會!

李定國:很對不起,丁經(jīng)理沒能親自招待您!我們經(jīng)理當(dāng)選了工商聯(lián)的委員,現(xiàn)在正在工商聯(lián)開會。

于大璋:丁經(jīng)理既是工商聯(lián)的委員,就更可靠了!

黃慶元:您別怪我說,他要是品質(zhì)不可靠,也當(dāng)選不了工商聯(lián)的委員。

李定國:慢走!慢走!于科長!再見!

于大璋:再見!

李定國:行了!這批一百臺,還許再來五百臺呢!

馮二爺:他是干什么的?是個官兒吧?倒沒有多大的架子!

李定國:他是業(yè)務(wù)科的副科長呢!

馮二爺:好家伙!要擱在解放前,甭說副科長,就是來一位科員,都得把咱們鬧得暈頭轉(zhuǎn)向的!

李定國:哼!別再提解放前。一提起來我就打哆嗦!你記得,那時候,就憑丁經(jīng)理那么大的本事,會拆賣機(jī)器零件過日子!

馮二爺:是呀!

李定國:解放了,政府借給咱們款子,跟咱們訂活,廠子才又象了樣兒。

馮二爺:哪兒去找這么好的政府??!

李定國:現(xiàn)在,生意越來越好,物價又穩(wěn)定。

馮二爺:啊,東邊的臭溝也填平了,電燈一年到頭老亮著,多么好!

〔黃送客回來,很興奮。

黃慶元:李先生,他主動地吐了口話。

李定國:再訂五百臺?

黃慶元:也許還多點呢!

馮二爺:那,咱們可得好好地做,好對得起人哪!

黃慶元:忙你的去吧,二大爺!

馮二爺:對,經(jīng)理太太還叫我給買點東西去呢。

黃慶元:經(jīng)理是真行!愣會無條件地白做五十臺,一個子兒不賺!

李定國:第二批的五十臺老丁可就……不是嗎?

黃慶元:再來五百臺,也這么著,夠全廠子吃半年的,你信不信?

李定國:現(xiàn)在,他又作了工商聯(lián)的委員,就更吃得開了!

〔馬師傅上。

黃慶元:頭兒!

馬師傅:經(jīng)理還沒回來哪?

李定國:沒哪。來,坐一會兒。

黃慶元:對,來一根剛才招待客人的好煙。

馬師傅:哼,一肚子窩窩頭,不配吃這么好的煙!

李定國:怎么,馬師傅,近來手里又緊?省著點呀,別大手大腳地只顧今兒個,不顧明天。

馬師傅:我一點也不大手大腳。家里人口多,我掙的少,有什么法兒呢?

李定國:馬師傅,經(jīng)理囑咐過我,分外照顧著你一點。

馬師傅:唉!經(jīng)理對我可真不錯!

李定國:經(jīng)理對誰都不錯,你可就是別聽人家挑撥。

馬師傅:別人是有閑話!

李定國:我沒猜錯吧?不用說,又是張樂仁說的!

黃慶元:李先生,我是經(jīng)理的表弟,當(dāng)然不高興聽人家批評經(jīng)理。可是,張樂仁是工會主席,咱們不便多得罪他。

李定國:是!是!

黃慶元:馬師傅,那還沒動手的五十臺水車,可得趕緊做,人家催下來了。

馬師傅:是啊!我正要問問碎鐵什么時候能來到,我等著用呢。經(jīng)理囑咐了,頭一個五十臺要做得頂好,第二個五十臺得降低成本,用碎鐵做。

黃慶元:碎鐵就來,來到就馬上做。

馬師傅:還有,要減低成本,連樣板都得改一改,我可不敢作主。

黃慶元:待會兒,我們跟經(jīng)理請示一下,再傳達(dá)你。

馬師傅:就那么辦。李先生,要是方便的話,就先支給我倆錢吧。

李定國:下班的時候,你再來吧,頂好別叫大家看見。

馬師傅:我知道!先生您多分心啦!

〔馬下,梁上。在門口相遇,沒有過話。

梁師傅:慶元!你們是怎么一回事???

黃慶元:梁師傅!怎么啦?

梁師傅:料又接不上啦,活兒可得趕著做!

李定國:料馬上到,您別著急!

梁師傅:我不能不著急!你說料馬上到?倉庫里有的是好鐵,為什么不拿出來?難道要等著壞料嗎?

黃慶元:用什么料,都得聽經(jīng)理的交派!用不著您操心!

李定國:得啦,老師傅,您先干點別的不好嗎?

梁師傅:做活兒不作興亂抓,李先生!

〔外面管清波甕聲甕氣地叫:“翼平!翼平!”

黃慶元:有客人來了!待會兒我給您反映,還不行嗎?

李定國:對,先歇歇去!

梁師傅:我要愛歇著,還不來催呢!哼!

〔黃、李迎出去;管、唐上。

李定國:管經(jīng)理!唐經(jīng)理!歡迎!歡迎之至!

管清波:李先生,還這么咬文咂字的,啊,哈哈!

〔錢掌柜稍遲了幾步,一勁地咳嗽,上來。

黃慶元:喲!錢老掌柜,您也來啦!

錢掌柜:沒用了!走這么幾步就喘不過氣來,我看我快“駕云前往”了!

管清波:別那么說呀,生意越來越好,怎么能說泄氣話呢!

〔大家落坐,黃、李遞煙倒茶。

唐子明:丁經(jīng)理呢,我們來給他道喜!

李定國:他到工商聯(lián)去開會,大概也快回來了。

管清波:抖?。」ど搪?lián)的大委員,老丁是真能鉆?。?

唐子明:管大哥,這年月講真本事,不靠鉆營!

錢掌柜:就是準(zhǔn)我鉆營,當(dāng)上委員,大伙兒開會,我一陣咳嗽,就得退席!我呀,完嘍!

管清波:老大哥,昨天你可還弄到手一筆俏生意!

錢掌柜:唉,也不能還有一口氣,就躺在棺材里不是?

〔院內(nèi)丁喊:“小六兒,給車帶打打氣!”

黃慶元:經(jīng)理回來了!

丁翼平:喝!都來了!對不起,叫大家受等!

管清波:道喜!道喜!

丁翼平:多一分光榮,多一分責(zé)任。以后,還仗著大家多指教,多幫助!

管清波:怎么?作了委員馬上就酸溜溜的,跟李先生一樣了?

李定國:我說不過您,管經(jīng)理!叫經(jīng)理陪著您吧,我忙我的去!失陪!失陪!

管清波:據(jù)我看哪,你作了委員,倒該多照顧照顧我們!

丁翼平:清波,你可要看明白,作委員是為了給人民服務(wù),我得盡力為大家辦事,至少得做到對公家私人都有利。

唐子明:這話對!

管清波:別,別盡自耍官腔吧!

丁翼平:這一點不是官腔,完全是掏心窩子的話。你就說,為什么咱們的生意都這么好?還不是因為咱們的政府好!那么,我們怎能只顧自己,不幫著政府做點事呢?慶元,你要告訴我什么?先說吧,說完好忙你的去。

黃慶元:于大璋科長來過了。

丁翼平:他看過咱們的活兒了?

黃慶元:看過了。叫咱們趕緊把那五十臺送去。他還說……

丁翼平:馬上送!你跟馬師傅再細(xì)細(xì)地看一遍,別叫人家檢驗出一點兒毛病來!

黃衣元:是啦!

管清波:于大璋?哪個于大璋?干鉤于,斜玉旁的璋?作副科長?他還是我的親戚呢!他的二姥姥是我的……

丁翼平:真的!那,你得求他多照應(yīng)我點呀!

管清波:準(zhǔn)行!你可也得照應(yīng)我,別再打官話!

丁翼平:什么話呢,彼此照應(yīng)!公、私都要照顧到!我問你,王先舟給我買了碎鐵沒有?我急等著用!

管清波:先舟很賣力氣,各處都跑到了,已經(jīng)湊足了數(shù)兒!

丁翼平:好,他為我出力,他自己也有好處。告訴他,買到手里的趕緊送來,再繼續(xù)收買,有多少要多少!

管清波:丁經(jīng)理的吩咐,誰敢不遵呢!唐子明好啦,該說說咱們干什么來了吧?

錢掌柜:是啊!翼平,今天晚上我們慶祝你作了委員,大家一塊兒喝喝酒!

丁翼平:那可不行!我請你們!朋友們賞臉來道喜,我難道還不該招待招待嗎?

唐子明:都是老朋友嘍,就別客氣了吧!晚上七點鐘在德勝館見,好不好?

管清波:老唐,你是堂堂鐵工廠的經(jīng)理,就知道德勝館嗎?我說泰豐樓,誰愛去不去!

唐子明:好,好,俗語說得好:“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到無時盼有時!”

管清波:看你這個小氣勁!

錢掌柜:好啦,七點見,泰豐樓!我先得回去吃點咳嗽藥,好多喝點酒!

丁翼平:那么,過兩天我再回請。等一等,我還有點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剛才呀,我在工商聯(lián)認(rèn)了五千萬元抗美援朝的捐獻(xiàn)。這并不是因為我是委員,所以特別地討好。我這是表現(xiàn)自己的一點愛國心!我們的生意、性命、財產(chǎn)都受著國家的保護(hù),國家的事也就是咱們自己的事。

唐子明:丁經(jīng)理,你用不著多交代。日本軍隊跟國民黨怎么禍害咱們,我都記得。我的廠子雖然不大,我可也要盡力而為,我捐獻(xiàn)一千萬!

丁翼平:不少!要是能多一點更好!你呢,清波?

管清波:我?你的事我能不捧場嗎?

丁翼平:這不是我個人的私事,是國家安危的大事!再說,自從志愿軍出國,咱們的生意就更多了,不也是實話嗎?

管清波:我剛剛布置了小月亮門九號的小樓,花了不少錢,手里不寬綽!嗯,我也來一千萬!老丁,老唐,你們看明白了,錢要花在明處,你們開著鐵工廠,我可只有個小小的五金行!

丁翼平:錢掌柜,你老人家呢?

錢掌柜:我又要發(fā)喘,我先回家吃點藥去!吃完藥,我細(xì)細(xì)摟摟賬,再說!

管清波:老掌柜,錢可是帶不到棺材里去啊!

錢掌柜:這象話嗎?

丁翼平:按說,您開著大五金行,這里數(shù)您老人家手里硬,您至少也得跟我一樣,也認(rèn)五千萬!

錢掌柜:我是外強(qiáng)中干。不信,你問問你嫂子去!得啦,我也不少拿,干脆一句,五百萬!

丁翼平:我不能強(qiáng)迫您,您可也要再想想去!

錢掌柜:好吧,咱們泰豐樓見。喝酒的時候可別再談這個事!

唐子明:七點見,丁經(jīng)理!

丁翼平:待會兒見了!

〔李上。

李定國:經(jīng)理,黃慶元告訴了您沒有,于科長吐了個口話,還要再多訂水車。

丁翼平:他大概剛要說,我把話搶了過去。當(dāng)著那群人,干嗎說咱們自己家里的事?慶元還是不老練,沒心眼!

〔馮端臉?biāo)?,放好臉盆,即收拾茶具等?

李定國:剛才馬師傅說,要是省點本錢,水車的樣板可得改一改,您看怎樣?

丁翼平:馮二爺,我自己收拾我的桌子,你去吧!斟酌著辦。別太難看了就行。待會兒我親自囑咐他。

李定國:馬師傅手里又不松通,您看可以給他加點工錢吧?他家里人口倒是真多。

丁翼平:不便單給他一個人加工資,招別人不愿意。叫他長支著用吧,趕到有特別用錢的時候,你再偷偷地塞給他點。

李定國:經(jīng)理,您可真想得周到!

〔小蘋跑上。

丁小蘋:爸爸!

丁翼平:怎么回來啦?

丁小蘋:今兒是星期六,您都忘啦!爸,剛才我和同學(xué)上大華看電影去了。看完,我就到您這兒來了,還沒到后邊看媽媽去呢。

丁翼平:什么片子,好不好啊?

丁小蘋:是《丹娘》,好極了!我們大伙都哭了!

丁翼平:哭了?這孩子,看電影,哭什么?真是替古人擔(dān)憂!

丁小蘋:爸,您真是!您一點也不懂!丹娘真是一個可愛的姑娘!她是那樣地?zé)釔圩约旱淖鎳簲橙舜騺砹?,她就離開了媽媽,參加游擊隊!她是那么勇敢,凡是人們能做的事,她都能做。敵人抓住了她,用火燒她,剝了衣服,推到大雪地里凍她。那么苦,她都沒有叫喚一聲,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祖國就忘了自己!

丁翼平:好,看完了就算了,別緊自想!

丁小蘋:我怎么能不想呢?看完了電影,我一直地想著丹娘,我怎么樣才能和她比呢?她才比我大三歲,我也有這樣一個可愛的祖國,可是我為它做了些什么呢!

丁翼平:傻孩子,傻孩子!你不是已經(jīng)很好了嗎?不要想的太多了!想多了會傷身體!你這么愛國,爸真高興!

丁小蘋:我總覺得丹娘沒死,她還活著!爸,您說,我們志愿軍不也和丹娘一樣的英勇嗎?

丁翼平:對,爸爸也和你一樣的愛國,爸爸也參加了抗美援朝,剛才我捐獻(xiàn)了五千萬,你知道嗎?

丁小蘋:真的呀!

丁翼平:爸爸還會騙你呀!你看,你看!

丁小蘋:那,你剛一聽到抗美援朝的時候,眉毛可皺起這么高,擔(dān)心生意不好做。

丁翼平:那,那,爸爸反正是愛國的。在要解放的時候,好些作買賣的人怕共產(chǎn)黨,只有我相信共產(chǎn)黨的辦法好,有發(fā)展,你看現(xiàn)在怎么樣?爸爸的眼光不錯吧?丁小蘋得了吧,爸爸!你那時候還想到臺灣去呢!飛機(jī)票都買了。

丁翼平:到底我還是把飛機(jī)票退了,沒去呀!唉,在國民黨手底下賣機(jī)器零件的日子過夠了,你爸爸開的是鐵工廠,不是零件拍賣行呀!

丁小蘋:真的!爸爸現(xiàn)在的生活過的多好呀!我們應(yīng)該盡一切力量把祖國建設(shè)得更好,更美麗!

丁翼平:誰說不是這樣呢?爸爸辦這個廠子,費了多少力氣,經(jīng)過多少困難,現(xiàn)在才可以好好地搞了!小蘋,我還想買煉鋼爐,趕明兒北京用的鋼,都會是我們廠子里出的,你看爸爸的貢獻(xiàn)大不大?好孩子,我就有你這么一個女兒,好好念書,學(xué)本事,趕明兒幫助爸爸辦事業(yè),這不也是替國家效勞嗎?

丁小蘋:不,現(xiàn)在我還不決定將來怎么做,趕到祖國需要我做什么的時候我就做什么。我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國家!

丁翼平:小鬼!愛國也不能忘了爸爸呀!好了,好了,到后邊看看媽媽去,叫她給你做點好吃的東西!

〔下班的鐘聲響。

丁小蘋:下班了。走,一塊兒走!

丁翼平:我外邊有個約會,不回家吃飯了。

丁小蘋:爸,你怎么老在外邊吃館子呀!

丁翼平:對了,小蘋!我還沒告訴你,我今天當(dāng)選了工商聯(lián)的委員。大家給我道喜,請我吃飯。

丁小蘋:作了委員更應(yīng)該多為大家做事啦!

丁翼平: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媽媽想你呢!

丁小蘋:爸,那我走啦!……

〔張樂仁、周廷煥、劉常勝上,與蘋在門外彼此相呼一下。蘋下。

丁翼平:樂仁,你們來了?有什么事?來,抽根好煙兒!

張樂仁:不啦!我們代表工會,提出點要求。

丁翼平:說吧,大家商量商量。

張樂仁:我們每天做十一個鐘頭的工,看能不能縮短半點鐘,晚上好上夜校學(xué)習(xí)文化。

丁翼平:好哇!我愿意大家都熱心去學(xué)習(xí)??墒怯幸粯?,廠子里的活越來越多,訂活都有限期,到時候交不上不行,怎么能縮短工時呢?這不合實際!

劉常勝:這頂合實際,我們現(xiàn)在都一天干兩天的活,你知道!

周廷煥:我們那么積極干活,你也得想想我們支持得了嗎!減點工時,倒能更多出活!

丁翼平:這不是支持得了支持不了的問題,倒是愛國不愛國的問題!

劉常勝:什么?我們積極生產(chǎn)就為的是愛國!

丁翼平:你聽著,老劉。你看,就拿水車說吧,農(nóng)村里抗旱備荒,急等著用……

張樂仁:為抗旱備荒,我們才拚命趕做水車!我們上夜校學(xué)習(xí),正為是搞好增產(chǎn)!

丁翼平:不過……你們的頭一件事總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干活兒。你們是工人,不是學(xué)生!

周廷煥:我們是工人,是新國家的工人!我們應(yīng)當(dāng)學(xué)習(xí),多多學(xué)習(xí)!

丁翼平:慢慢地再說吧!還有什么別的事情?

張樂仁:大家要求,伙食要改好一點。這幾個月,你不是不知道,我們一個月出兩個月的活??墒?,伙食已然很苦,絕不該又時常吃餿的、涼的,弄得大家時常生病。

劉常勝:窩窩頭不是象磚頭一樣硬,就是半生不熟,生了病就耽誤生產(chǎn),對誰都沒好處!

丁翼平:等我調(diào)查調(diào)查,一定想個辦法。

周廷煥:這跟大家的身體和生產(chǎn)都有頂大的關(guān)系,馬上辦才好!你不是怕我們耽誤了做活嗎?

丁翼平:我也怪忙的!可是我……要不然先這么辦,我跟你們工會干部另開一桌飯,天天在一塊兒吃。

劉常勝:那成什么話呢?我們不能不管大家,只圖自己吃口好的。

張樂仁:工會干部是給大家辦事的,我們那么辦,還象什么工會干部呢!

丁翼平:別誤會了我,我跟你們天天在一塊兒吃飯,為是好隨時地集思廣益,搜集你們的意見,也可以隨時解決問題,并沒有別的意思。你們不愿意呢,就算了!我還要馬上出去,咱們明天細(xì)談吧。

張樂仁:改善伙食用不著細(xì)談。你可以馬上去看看,我們吃的是什么!

丁翼平:我囑咐他們,不準(zhǔn)再有餿的、涼的!至于改善伙食,可得慢慢地來!你看,我剛才為抗美援朝捐獻(xiàn)了五千萬,馬上就改善伙食,不是叫我有點為難嗎?老劉,你看,一下子就是五千萬,連你也不能再說我不辦好事吧?

劉常勝:為抗美援朝捐獻(xiàn)是我們工人帶的頭!

周廷煥:我們費力氣增產(chǎn),也是為了抗美援朝!

丁翼平:明天再說吧!我馬上就要出去!

張樂仁:明天繼續(xù)談!老劉,咱們走!

劉常勝:明天我們準(zhǔn)來!

〔電話鈴聲。

丁翼平:喂,榮昌廠?!揖褪嵌∫砥健!怯诳崎L,剛才失迎,對不起!……是!是!是!……再做一千臺水車?……是!您看,剛才管清波來看我,敢情他是您的親戚。都是熟人,我更得好好地做活兒了。我保證做得好,保證……是,明天早上九點我一定來,簽訂合同!明天見!一千臺!一千臺!

(第一場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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