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緜鳌颗d也。綢繆，猶纏綿也。三星，參也。在天，謂始見東方也。男女待禮而成，若薪芻待人事而后束也?！竟{】三星，謂心星也。心有尊卑、夫婦、父子之象，又為二月之合宿，故嫁娶者以為候焉?；瓒鹦遣灰姡奕⒅畷r(shí)也。今我束薪于野，乃見其在天，則三月之末、四月之中，見于東方矣。故云不得其時(shí)。【通釋】詩(shī)人多以薪喻昏煙，《箋》謂作詩(shī)者束薪于野，失之?！秱鳌芬郧锒⑵逓檎?，故謂三星為參星；而以在天、在戶、在隅為得時(shí)?！豆{》以仲春嫁娶為正，故謂三星為心星，而以在天、在戶、在隅為失時(shí)。竊據(jù)《經(jīng)》文“今夕何夕”，似謂失時(shí)，則上言三星在天、在戶、在隅，必為得時(shí)?！秱鳌芬匀且姙榧奕⒄龝r(shí)，興“今夕何夕”為失時(shí)。參之言，三也?！妒酚洝ぬ鞂m書》：“參三星直者為衡石。”古者自九月霜降逆女，至二月冰判，為婚姻之期。正值參在天、在隅、在戶之時(shí)。故嫁娶以參為候。參辰二星不相比，辰伏則參出。據(jù)《夏小正》辰之伏以九月，則參之見亦以九月。以為始嫁娶之候，與《荀子·大略篇》霜降逆女正合。王肅以三星在天為十月，似非《傳》義。【陳《疏》】昭元年《左傳》云：“（后帝）遷實(shí)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惫蕝闀x星，蓋此詩(shī)人亦因晉星而取興爾?！玖x疏】《孝經(jīng)援神契》：“心，三星中獨(dú)明?！笔切囊嗳且?。今夕何夕，見此良人?！緜鳌苛既耍朗乙??！竟{】今夕何夕者，言此夕何月之夕乎，而女以見良人？言非其時(shí)?！娟愂琛苛既霜q美人。男子乘三星在天之夕，至女家來(lái)親迎，覬見美人，以成其家室?！墩x》云：以下云“見此粲者”，粲是三女，故知良人為美室。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緜鳌孔淤庹?，嗟茲也?！竟{】子兮子兮者，斥嫁取者子；取后陰陽(yáng)交會(huì)之月，當(dāng)如此良人何?！尽妒雎劇贰苦灯?，即“嗟嗞”?！墩f(shuō)文》：“嗞，嗟也。”《廣韻》：“嗞嗟，憂聲也?！被蜃鳌班底印??！班底印迸c“嗟嗞”同?！督?jīng)》言“子兮”猶曰“嗟子乎”、“嗟嗞乎”也。【集傳】興也。三星，心也。在天，昏始見于東方，建辰之月也。良人，夫稱也?！饑?guó)亂民貧，男女有失其時(shí)而后得遂其婚姻之禮者。詩(shī)人敘其婦語(yǔ)夫之辭曰：方綢繆以束薪也，而仰見三星之在天，今夕不知其何夕也，而忽見良人之在此。既又自謂曰：子兮子兮，其將奈此良人何哉！喜之甚而自慶之辭也。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傳】隅，東南隅也?！竟{】心星在隅，四月之末，五月之中?！娟悺妒琛贰繀⑿窃谔?，則自東而南，昏見于隅?！墩x》云“在十月之后，謂十一月、十二月”是也。今夕何夕，見此邂逅?！緜鳌垮忮耍庹f(shuō)之貌。【通釋】《鄭風(fēng)》“邂逅相遇”，《傳》云：“不期而會(huì)?！贝恕秱鳌吩疲骸敖庹f(shuō)之貌?！薄稄V雅》：“解，悅也?！逼鋵?shí)此詩(shī)邂逅，亦為遇合。此詩(shī)設(shè)為旁觀見人嫁娶之辭?！耙姶肆既恕保娖浞蛞??！耙姶唆诱摺?，見其女也?！耙姶隋忮恕?，見其夫婦相會(huì)合也?！娟悺妒琛贰俊墩f(shuō)文》無(wú)“邂”字。邂逅，當(dāng)依《釋文》作解覯?！秱鳌肺摹敖庹f(shuō)之貌”四字，當(dāng)依《釋文》作“解說(shuō)也”三字?！俄n詩(shī)》云：“不固之貌?！惫蹋我?。不固，不蔽，見也?！俄n》以“解覯”為形容《經(jīng)》之“見”字，故云“之貌”。《毛》直訓(xùn)“解覯”為“解說(shuō)”，不須云“之貌”。今本從《韓》而誤?！恫菹x傳》：“覯，遇也?！薄斗Y梁傳》：遇者，志相得也。解說(shuō)者，志相得也?！酒阶h】邂逅乃古語(yǔ)?！肚f子·胠篋篇》：“解垢同異之變多?！苯夤?，即邂逅也。與“同異”并言，是邂逅二字各自為義。邂之言，解散也。逅之言，構(gòu)合也。故亦作“解構(gòu)”?！痘茨献印m真篇》高誘注曰：“解構(gòu)，猶合會(huì)也?！睒?gòu)為合會(huì)，解非合會(huì)，而連言之曰解構(gòu)，古人之辭，往往如此。《史記·刺客列傳》“多人不能無(wú)生得失”，因失而連言得，其例也?！兑坝新荨菲敖忮讼嘤觥?，《傳》是專說(shuō)“逅”字之義。此《傳》是專說(shuō)“邂”字之義?！睹氛f(shuō)此《經(jīng)》必與彼異者，蓋亦順文為說(shuō)，此《經(jīng)》若從彼說(shuō)，則不可通，故訓(xùn)為“解說(shuō)之貌”，婚姻失時(shí)，男女睽隔，其志郁結(jié)不舒矣，今夕見之皆得解說(shuō)。然解說(shuō)在心者不可見；解說(shuō)在貌者則可見，故《傳》以貌言之。是“說(shuō)”猶“悅”也?！敖裣蜗?，見此邂逅”，謂此怡悅之貌也。《釋文》引《韓詩(shī)》，以為“不固之貌”，不固，猶言不自持也，亦從“邂”字取義。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炯瘋鳌颗d也?；枰娭侵链?，則夜久矣。邂逅，相遇之意。此為夫婦相語(yǔ)之辭也。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緜鳌繀⑿钦轮兄睉粢?。【箋】心星在戶，謂五月之末，六月之中。【陳《疏》】三星在戶，參星昏見，當(dāng)于戶?！断男≌贰皾h案戶”，《傳》案戶也者，直戶也，言正南北也。蓋中星皆以南方之中，過(guò)中為下。正月參昏在南方?！对?shī)》不云在南，而云在戶者，古者為戶于室東南隅，參星昏見當(dāng)戶，則南北直而偏東也。《荀子·大略篇》云：“霜降逆女，冰泮殺止?！北?，在正月之節(jié)。今夕何夕，見此粲者?！緜鳌咳疄轸?。大夫一妻二妾?！娟悺妒琛贰俊稄V韻·二十八翰》：“《詩(shī)傳》云：‘三女為 ?！?，美好貌?！墩f(shuō)文·女部》：‘三女為 ， ，美也?！裢ㄗ鳌印！痹啤按蠓蛞黄薅?，則此詩(shī)昏取，亦卿大夫之禮也。熊安生謂士有一妻二妾，非是。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炯瘋鳌颗d也。戶，室戶也。戶必南出，昏見之星，至此則夜分矣。粲，美也。此為夫語(yǔ)婦之辭也。

【序】　《綢繆》，刺晉亂也。國(guó)亂則昏姻不得其時(shí)焉。

【《詩(shī)沈》】　束薪所以為燎，束芻所以秣馬。楚，薪之翹也，婚姻之所用。綢繆纏束，為時(shí)無(wú)幾，俄而“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良人?！睘橹乙病！白淤庾淤?，如此良人何！”即《東山》“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之意。子者，男女之通稱。

【《詩(shī)本誼》】　《綢繆》，不期之遇也。

【《詩(shī)經(jīng)原始》】　此賀新婚詩(shī)耳。“今夕何夕”等詩(shī)，男女初婚之夕，有此惝恍情形景象?！嗽?shī)無(wú)甚深義，只描摹男女初遇，神情遇真，自是絕作。

【《中國(guó)詩(shī)史》】　《唐風(fēng)》全體除《揚(yáng)之水》外，只有一篇《綢繆》是表示快感的。這是一首描寫野合的詩(shī)。“綢繆束薪”示其地，“三星在天”示其時(shí)。在這種境地得與意中人暢敘，當(dāng)如何的欣幸呢？故說(shuō)：“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喜悅之意，溢于言表。與《陳風(fēng)·東門之池》及《鄭風(fēng)·野有蔓草》相似，他沖破了《唐風(fēng)》暗淡的空氣。

【《讀風(fēng)臆評(píng)》】　淡淡語(yǔ)卻有無(wú)限情境。慶幸卻生于感慨。原是一時(shí)描寫語(yǔ)耳，不必泥定夫婦相語(yǔ)等意。

【郭沫若譯文】

我在山中捆柴的時(shí)候，

白虎三星已經(jīng)高在天空了，

今晚上我沒有想出會(huì)遇著他。

他悄悄地在我耳邊說(shuō)道：

我的愛呀，我的愛呀，

你肯把我怎么樣呢？

——我是沒有回答他。

我背柴回來(lái)的時(shí)候，

白虎三星已經(jīng)偏了西了，

今晚上我沒有想出會(huì)遇著他。

他悄悄地在我耳邊說(shuō)道：

我的愛呀，我的愛呀，

你肯把我怎么樣呢？

——我也沒有回答他。

我背柴到家的時(shí)候，

白虎三星已經(jīng)同房門一樣高了，

今晚上我沒有想出會(huì)遇著他。

他悄悄地在我耳邊說(shuō)道：

我的愛呀，我的愛呀，

你肯把我怎么樣呢？

——我總沒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