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邊防六

盛世危言 作者:鄭觀應(yīng)


邊防六

甲午后續(xù)

俄、英、德、法、美、日,今天下之雄國也。中國屏藩盡撤,俄瞰于北,英睒于西,法瞵于南,日眈于東,且英、法、美、德、俄、日先后向中國皆索有租界,為侵占之先機。我國亟宜變法自強,連衡御侮。查美國在墨州地曠人稀,尚無遠圖之志。英、法、德、俄、日散居歐、亞兩洲,地勢毗連,鐵路、輪舟無遠弗屆,不免有恃強陵弱、蠶食鯨吞之虞。各國莫不講求武備,詐力相角。

中國往年見愛于英、日,均欲連衡;今則見棄于英、日,易生仇隙。前后歧視之故,皆因敗于法、日之戰(zhàn),為人輕視耳。

上篇擬變法自強,聯(lián)俄以制英,勿為英人所侮,釋嫌以交日,勿使日人多疑,如德之與澳、意連衡,庶外人不敢覬覦。然非變法不能富強,非富強不能合從、連衡。所謂勢均力敵,而后和約可恃,私約可訂,公法可言也。

當今公使、外部大臣,其辯詐恒如古之蘇秦、張儀,故其言未可輕信。試觀中、日“高升”輪船事可知矣。甲午季夏,我國欲租英商高升輪船載勇赴朝鮮。駐韓城之參贊唐少村太守知日意,電稟北洋大臣,請其改圖,恐日人必不許“高升”之勇登岸,非囑返國,即拘赴日本,或為彼轟擊。當?shù)廓q疑不決,詢于天津英領(lǐng)事。英領(lǐng)事即電詢其駐京公使。公使電覆云:“無礙,可以前往?!鼻以埔僚c日公使交最密,斷不致失好。當?shù)谰乓詾槿?。不知日人蓄謀久矣。甲午孟夏南、北洋水師大操,法參贊對日外部曰:“中國水師無用,正可乘時取之?!笔怯ⅰ⒎ń杂袠窞?zāi)幸禍之心。否則何以“高升”擊沉于海,英廷不肯力追,又不與俄、德、法聯(lián)盟,以遏日勢之焰乎?

且天津游勇恨“高升”船為日人轟擊,所傷之勇多其同鄉(xiāng)至好,聞“重慶”船大餐房內(nèi)藏有日奸,遂登船騷擾,有類日人面貌者致為所拘。北洋大臣聞信,即飭委員向該船及英領(lǐng)事處致意抱歉,應(yīng)可釋然,而英人心猶未足,須“重慶”船來時鳴炮廿一響,方允息事。(英廷尚以為辦理得法,升為頭等公使。)外國均以此為辱,得無欲令日人知其不助中國之意乎?

且日本在朝鮮之勇無禮于英領(lǐng)事,較華勇在津無禮于商人情節(jié)較重,而英廷不責索日人賠禮(或云英領(lǐng)事之夫人被日兵倒拉,推之溝中,英廷不責日人賠禮,反將其領(lǐng)事撤任。可見其相待日人之心矣),專與中國計較。可見理絀于勢,則公法亦不可恃。當今之世,智取術(shù)馭,甘言難憑。

查西報載:光緒六年,英國將中、英、法交界甌脫之地以畀中國,并說不可轉(zhuǎn)贈他國。今中國假俄、法、德之力,向日本索還遼東,而法請用甌脫之地以相報,各日報遂大發(fā)議論:德索膠州灣,俄索大連灣、旅順,英必索威海衛(wèi),法索廣州灣,皆以為屯聚水師。修船之所,且繪有五國瓜分圖說。(俄索大連灣、旅順,為占東三省及西藏地步。英索威海衛(wèi)、舟山,以扼長江下游,自印度至西藏設(shè)鐵道達川,以扼長江上游,志在長江一帶。法則自越南東京設(shè)鐵道以達滇,而窺滇、蜀,通龍州以圖廣西,索廣州灣以圖廣東。德則索膠州灣以圖魯、燕,并欲攬山西礦、路之利。日本欲索廈門,占閩、浙,以固臺灣。強鄰窺伺,時勢危急,不若將沿海毗連強鄰之埠,盡行通商,公定章程,以免侵占。)各國公使竟敢照會總署,謂某省之利權(quán)不可讓別人,又為商人謀辦礦、路,爭先恐后,其包藏禍心已可概見。嗚呼!我君臣被辱極矣!我國人被欺侮亦極矣!如尚不發(fā)憤為難,上下一心,恐不出數(shù)年勢成瓦裂。

竊思泰西諸國,大啟戎心,雖由于我國不能自強,亦由于英當中為日敗之時,不知仗義執(zhí)言,讓俄與法、德聯(lián)盟,扶中抑日,以遂其私耳。殊不思中、日衰弱,則俄勢益強,俄強則英弱,英強則俄弱乎?果如西報所論,不能公同保護,中土變成波瀾,豈獨英、美之商務(wù)自此而衰,即亞洲之屬土亦自此多故。不但日本可危,故憂深慮遠者謂俄、法、德將來瓜分中土,尤恐兵連禍結(jié),牽動全球。既中與日、英與美同種同文,且英、美之屬土多在亞洲,商務(wù)最大。為英、美、日計,理宜合力以拒俄、法、德,保東亞太平之局。今美、日尚未同心,日謂國小力弱,只宜于西伯利亞鐵路未通時拒俄以爭朝鮮。英、美既不我助,安能拒俄、法、德,又保中國?美謂俄、法、德不犯我屬土,不愿失和,損兵糜費。英謂與俄、法、德同洲,勢須回顧,恐得罪強鄰,牽動五洲屬土,利于東不利于西,利于水不利于陸。于是知俄、法、德以利合其勢易;英、美、日以義合其勢難。難合者弱,易合者強。欲反弱為強,變難為易,其在德乎?蓋泰西諸國水師之精,群讓英、法,陸兵之強,首推俄、德。故德附英、美、日,則英、美、日強;德附俄、法,則俄、法強。欲止俄、法之貪,惟望德與英、美、日相聯(lián)耳。

查德、英世結(jié)婚姻。德在中國商務(wù)日盛,何貪目前之利,忘日后之患,不顧大局而壞商務(wù)乎?況俄、法強必不利于德。法之志,時欲報仇;俄之貪,歷世不已,觀彼德臨終遺囑可知矣。(俄非但兵多,且善陰謀,每行賄于鄰邦重臣,俾遂所求,或行離間之術(shù),使兩國失歡交戰(zhàn),彼即從中漁利,蓋猶行彼德之志也。茲將彼德遺囑十四條附錄于篇后。)

我中國縱得強鄰保護,亦不可有恃無恐。急效俄之彼德、日之明治,變法自強。仍冀日本念輔車相依之誼,唇亡齒寒之憂、極力維持,非但中國之幸,亦亞洲之福也。

立約畀之,尚未知確否也。英相國沙侯遂致書法國,云:“中法之約,斷不承認?!庇谑歉魅請笏齑蟀l(fā)議論,謂英擬索舟山,德商亦勸其國家亟宜在東方謀取一地,以為屯聚水師之所,或云舟山,或云廈門,其命意立言已可概見。所謂岌岌乎其殆哉,正今日中國之局勢矣。

然近窺德之附俄,似有名無實,英之與德、奧、意合從亦已露其端倪。英又欲聯(lián)日以壯聲勢,果合五國水師陸軍兵力之強,佐以英、德國庫器餉之豐,決非俄、法可放矣??v俄、法合盟,決其不敢妄動。若中國尚不因時制宜,變法自強,必致為人欺侮蠶食,誠在意中也。各西報屢逞三國瓜分之妄詞,并云瓜分地圖業(yè)已畫好,雖尚未形諸實事,要不可不深戒而預(yù)防。

前篇謂盱衡時勢,亟宜聯(lián)俄以制英、日,各英、日以制俄,非恃俄可與英戰(zhàn),實欲藉俄與日合,藉日和英以拒俄耳。蓋俄皇彼得臨終顧命有云:“朕欲舉亞洲之全境俾盡服于俄,今乃赍志而歿,惟愿后之子孫終成朕志毋忽?!惫识倌陙砥浜蠡适朗朗刂酂o人能強令忘之者。且西報往往聲言:“歐人當為政于亞洲,不愿亞人得自為政?!笔瞧錃馔虂喼拗獯罂梢娨?。又豈日之福哉?況日本箱館近于俄國,若待英國有事,則合從之約散,而中國之勢分,斯時噬臍無及,悔之晚矣!吾愿日本通達治理之士夫其再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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