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防八
甲午后續(xù)
嗚呼!言防邊于今日,蓋亦戛戛乎難圖之矣。北而蒙、回漸去,已與俄卡毗連;西而伊犁、天山、青海、前后藏諸部亦將指顧折入于俄;蜀邊西南又與英屬印度接壤,中間八百里野人山,英幾全占有之,靡險可恃,形勢大與昔異;南而滇、粵皆與法屬比鄰,浸浸乎有日蹙百里之勢。惟東面、東南、東北則界南洋、太平洋,故猶能借波臣以為限制,可無界線之誤、卡倫之移也。然而海上防邊全仗水軍大隊,我之海軍戰(zhàn)艦屢蹶屢失,今已力莫能繼矣,縱或有此財力重整海軍,廣購鐵甲快船,而有船無人,雖艟艨雷炮足以摧堅破巨,誰為用之?則亦徒資強敵而已。
故論防邊于今日,不必言水軍,止宜專力講求陸軍,仿歐洲定例,通國之兵統(tǒng)于兵部,所有一切槍、炮亦歸于兵部,講求一律,無得參差。每百人抽一人為兵,據(jù)西人查中國十八省民數(shù),通共三萬四千六百二十五萬人,可得兵三百四十六萬二千五百人(照西例優(yōu)待之兵如武生)。若以其人守其土,無水土不服之患,有室家之念、桑梓之情,必不肯臨陣潰逃。太平經(jīng)制有此兵數(shù),而將領(lǐng)又皆出自武備學(xué)堂,便成無敵之勢。遇有軍事,即不增兵,外國當(dāng)不敢輕犯。不必駐界以防戍,止須于近界擇要害形勢之處扼守一二處,為持久不拔之基。故兵不可散,惟其整;器不得窳,惟其精;辟壘不可多,惟其嚴固;將帥不可紛更,惟其專任。一省籌一省之邊,尤必合鄰省以籌兩屬甌脫之邊,聯(lián)絡(luò)形勢,同心合力,不得膜視大局,以鄰為壑。夫而后心膂齊,臂指靈,營衛(wèi)固,而外感風(fēng)邪莫能人焉,則中國之疾尚不至深入膏盲與!
抑亦更有說者:“兵既貴聚而不貴散,將既貴專而不貴紛,沿邊萬里,鞭之長不及馬腹,控制殊艱,奈若何?”則曰:是有便捷之法,在宜于各行省沿邊造一行軍鐵路,沿鐵路附設(shè)電線,守以電員,則消息靈通,朝發(fā)夕至。何處有一外警,則首調(diào)極近處屯集防軍,以趨赴之,次更調(diào)稍遠處之防軍,以接應(yīng)之。若敵已突入腹心,一省有警,則集切近數(shù)鄰省之兵力,以協(xié)剿之。不可一有敗衄,即守而不戰(zhàn),退而言和。疆場尺寸皆皇王之土,決不可以假人。俾將帥無希冀之心,則戰(zhàn)士有致果之氣。
否則,越南宣光之事前車可鑒,彼將士血戰(zhàn)圖功,勢成竹破,乃急令退駐求和,全越拱手讓人。彼躬冒矢石當(dāng)炮火者,有不拔刀斫地、淚血呼天者耶?故自越南之戰(zhàn),勝而不令大將成功于外,從此壯士解體,有退生、無進死。退生未必誅,進死未必賞,何以激忠義之心,得干城之用?是以甲午之役,將帥皆畏死圖和,士卒亦狡不用命,馴至于一敗不可收拾,而封疆日削,旅、衛(wèi)、膠之占據(jù)接踵而起也。
所幸東鄰本系同文、同種,近來力圖富強,國有人焉,甲午役竣,彼亦深海自傷同氣,徒為他族藉口侵占之端,又深知中國若遭割裂,彼孤立無助,獨防東南太平洋浩瀚無垠之海面,苦不足以支柱強俄及法、德各邦,故年來棄瑕釋嫌,出肺肝以與華人相語,頗愿聯(lián)絡(luò)我豪杰之士,欲為異日緩急之國。此誠不可再失之機緘,所以興東亞而御西歐,存黃種而敵白種者,全在今茲一舉也。
今日者奉、吉三省又旦暮為他人物矣,故曰防邊邊已無矣。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然皮去而肉尚存,則肉之膜即皮也,里之外即邊也。見肉而再不能防,透里而仍不設(shè)防,則肉將朘削而見骨,里將破裂而達表。骨見表裂,試問于國勢將若何?譬之人身,亦萬無生全之理矣。語云:“曲突徒薪無功績,焦頭爛額為上客”。即今而言,邊防已屬焦頭爛額之余,再作亡羊補牢計耳。明者將嗤其晚,智者既誚其愚。雖然,晚而為之,不猶愈于不為者乎?愚而謀之,不猶愈于不謀者乎?故籌邊于此日,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也。余又烏能無言?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