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一日 星期五 陰
二日 星期六 陰
三日 星期日 陰
V. L. 秦午后來訪,他想為泰勒(Taylor)回紐約向我借二十英鎊,我答應了。我們談到西方音樂在中國的情況。他認為,對我們民族來說,西方音樂比科學更難被理解和接受,在我們這一代,要真正做到把它們引進和吸收過來,是辦不到的。
四日 星期一 陰
把泰勒要借的錢給了她。泰勒小姐啟口還要向我借十五英鎊,她說如錢端升能從北京借錢給她,她將于五月中旬把錢還我。她給他拍去電報,但星期四前得不到回答。如借錢事落空,她就不得不改變計劃,也就不需要錢了。她說她已養(yǎng)成中國人的習慣,花錢不注意,而她姐姐則從不向人借錢,在美國胡亂花錢被認為是一種犯罪行為。
花了很多時間在福伊爾挑選S. H. 的唱片,聽了聽《伏爾加船夫曲》,這支曲子真是深沉雄偉。
五日 星期二 晴
為K. T. 的書寫了兩篇序言,并不感到滿意。但我已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故寄出。
六日 星期三 風
買了兩個裝飾塑像,恐怕自己是在模仿資產(chǎn)階級。不過這樣做也不無道理,我想把他們作為現(xiàn)代造型藝術品的小型代表保存起來。
P. P. 寄我一封質(zhì)樸而熱情的信。他贊成對日宣戰(zhàn)。他說放棄主權(quán)投降敵人,這也許能保住我們的生命財產(chǎn),而最終將失去我們的國家;另一個選擇,是冒著生命危險奮起抗日,此舉至少能夠拯救我們的榮譽。
七日 星期四 雨
告訴歇卜士夫人我不能同他們一起玩牌。去不列顛博物館。
八日 星期五 雨
在不列顛博物館。
九日 星期六 雨
在不列顛博物館。
十日 星期日 雨
在不列顛博物館。
十一日 星期一 雨
K. T. 朱寄來他的《實驗美學概要》手稿。
十二日 星期二 雨
去泰特美術館。但今天他們要收費六便士才讓進去。未入,擬星期四再去。
十三日 星期三 雨
歇卜士夫人告訴我明天那個日本人要搬來了。我對她說我很抱歉,根據(jù)我們事前達成的諒解,日本人搬進來我就搬走。她建議把休憩室改為我的起居室并讓我在那里用餐,但我覺得那太寒酸了。我說那個日本人也不會愿意與我同住在一個屋子里的,她答以不知道。我感到我說得不夠妥當。
史蒂文森先生搞了個意外的考試。一點也不懂他上星期三講了些什么。不過,我把該做的答題都做了。我對考試毫無興趣,對考得好壞甚至能否及格,都不存奢望。
十四日 星期四 雨
歇卜士夫人不讓我付這三天的房租,我勸她也是徒然。她含著淚說,她并不想要錢,而是從來未能了解我和無忌的想法。我深受感動,但還是必須搬走。
在雷根特公園路一百一十八號租到一個房間。
凱德同我談心。他覺得他的同胞和我們不同。他認為戰(zhàn)爭不是任何個人的過錯而是國家的過錯。他說在前線休戰(zhàn)的間歇里,他們甚至和德國人交換紙煙。但他對我表示贊賞,因為他知道,如果我們中國人一旦與人建立友誼,那將是牢固的友誼,但同敵人絕不妥協(xié)。這倒的確是的,我們是有一些什么內(nèi)在的東西不同于英國人。他的這個看法是相當有道理的。他還說他想像不出同一個敵對的戰(zhàn)勝國的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像萊格這樣的英國人也會與他有同感的。
十五日 星期五 陰
包先生來訪。他是個愛搬弄是非的人。
去泰特美術館,看得很累,畫也不大吸引人,因而興致索然。第二展室里有些鑲嵌畫看不大懂,看來我目前對這些東西還不習慣。
十六日 星期六 雨
十七日 星期日 雨
看望歇卜士夫人,并同她們一家共進晚餐。
十八日 星期一 雨
C. H. 林先生來倫敦,他是個非常和藹可親的朋友。
去國家美術館。
十九日 星期二 雨
秦邀C. H. 林等和我去上海樓共進午餐。
訪羅賓森夫人,帶了點花給她,并請她允許劉每周去看她一次。因林把我的老住址留給他家里的人了,這真尷尬。不過我可以請歇卜士夫人把郵件轉(zhuǎn)交給我。
邀林明天共進午餐。歇卜士夫人來電話約我去吃晚飯,柳無忌和高小姐也去。
二十日 星期三 雨
C. H. 林中午未來,不知何故。與柳及高小姐共進晚餐。
二十一日 星期四 雨
昨晚柳對我們說,他將對西方藝術作出某種貢獻,他覺得中國的書法勻稱協(xié)調(diào),非常優(yōu)美,可以影響西方藝術。他說某種西方的四葉飾頗有點像中國漢朝的書法風格。這真是個離奇的想法。
C. H. 林約請我們?nèi)コ晕顼?。秦告訴我們奧格登準備發(fā)起一個基礎英語運動,根據(jù)日常生活的需要選出八百五十個短語或句子,按使用等級分類。這個想法未免有點形而上學。因為按照這種意見,抽象名詞全應當廢棄,好像抽象概念是世界上災禍的根源。
與W. C. 柳夫婦及秦閑聊很久。
秦晚間來訪,他不喜歡徐志摩的著作,并堅持強調(diào)要有詩的素質(zhì);但他說不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素質(zhì)。他的話使我印象深刻,又使我灰心喪氣,看來今生是不敢奢談英國文學了,因為我經(jīng)常感到自己對此了解太少。
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昨晚商定與柳君夫婦同去旅行的計劃。為此很高興。
在詩集書店看到一本書,名《現(xiàn)代朗誦作品選》,是由男演員愛克頓選編的。忘了誰寫的序言。序言作者追溯了朗誦的興起(他選擇“韻文的朗誦”這個詞),談到以下幾點起因:
1.過去小劇場里演員們往往用說話來代替布景場面。
2.把莎士比亞的戲劇再現(xiàn)于舞臺。
3.選用好的英譯本上演希臘戲劇。
4.對韻律有廣泛、深刻的理解。
5.詩歌運動(梅斯菲爾德·德林克沃特)
6.公共節(jié)慶(音樂節(jié),朗誦比賽)
7.集體和單人朗誦
在序言里,作者提出手勢不能用于朗誦抒情作品,但可用于敘事詩中(他們認為抒情詩更適于朗誦,實際趨勢也是如此)。不過,面部表情與聲調(diào)同樣重要。
二十三日 星期六 晴
去議會和威斯敏斯特教堂觀光。在老維克劇院看《哈姆雷特》。哈姆雷特這個角色演得不如我想像中的那樣深刻。
在柳先生舉辦的晚餐會上,我的表現(xiàn)頗為幼稚。
今天是圣·喬治節(jié)。
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秦借去兩本書。
去泰特美術館。
與秦、馮、鄭共進晚餐。在交際應酬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去新華味齋前,魯約我回去打橋牌。一則我不大想去,二則他們已有了牌友,故未接受他的邀請。他很不高興,并立刻表現(xiàn)出來。魯確實是個難以取悅的人。
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
陪同陳去學院。在不列顛博物館抄錄一部分《杜甫詩集》英文版的序言。
二十六日 星期二 陰
終于把泰特美術館的全部展室看了一遍。
同柳夫婦去佛朗卡蒂,與柳夫人試跳最后一個舞,我未跟上節(jié)拍而出了個大錯——撞了別人并且一步當兩步跳了。
二十七日 星期三 陰
二十八日 星期四 陰
去奧林匹亞看“理想家庭”展覽,中央大廳里燈的設計簡直富麗堂皇極了。我對花園和花卉的布局很中意,不喜歡那些“房間”的設計。有些柳條形圖案的壁飾很可愛。還有七個壁飾上繪有中國的愛情傳說;其中有些鴛鴦被畫成了一對對鴿子??上覜]能看完整個展覽,因時間不夠。
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去溫莎堡游覽,正巧英王在那里小住,故旅客公寓和圓塔等都不開放。我們在教長的禪房里拍了照片。北邊的游廊很美,東邊的游廊也不開放。
參觀伊頓公學,看了低年級和高年級學院以及小教堂等,我們對圖書館特感興趣,那里有很多手稿,還有一套日本天皇贈送的日本民間歌集,極為珍貴。
參觀教堂庭院,托馬斯·格雷(Tomas Gray)曾在這兒寫下他那著名的挽歌辭,看到了他曾在其下寫作的紫杉樹。他的墳墓與他母親和姨母的墓在一塊墓地上,環(huán)境非常幽美安謐,通往墓地的小徑也是那樣幽靜。這里可真是地道的英國鄉(xiāng)村。一老翁在那里照料墓地,他住在一座建于十四世紀的英國式的村舍中,里面陳列著托馬斯·格雷的遺物。這座小房子很美。
我們在弗霍姆旅館過夜。它坐落在林子里,房間甚好。
三十日 星期六 陰
驅(qū)車去公園看愛德華三世雕像,景象非凡。因出租汽車不準進入公園,我們雇了一輛漂亮的馬車。
泛舟湖心,四周景色極佳。
返倫敦時乘錯了火車,結(jié)果回到梅登黑德,從那里再換車到牛津。
在布里奇旅館休息。該旅館坐落于泰晤士河畔,客廳和起居室都很華麗,花園也很優(yōu)美。我很喜歡這些房間里凸出在墻外的窗戶。
晚間會晤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