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一日 星期五 晴
早訪馮芝生未晤。下午訪石蓀,談甚久,并飲汾酒及石榴水。
似顏來,談袁敦禮把持全國體育事,令人悵悵,覺體育、教育二學最易運用政治手腕。
石蓀許借四十元。
二日 星期六 晴
昨想起關(guān)于《你我》的一條,即我覺得如何如何之我并不傲慢且謙卑也。又賤內(nèi)亦可加入而附說明。
三日 星期日 晴
昨晚看義務(wù)戲,譚、程《牧羊圈》及《長坂坡》均佳,馀未甚可喜。
四日 星期一 晴
早接竹回,一切事從頭部署,頗煩也。
五日 星期二 晴
早入城采辦,并赴黃仲良宴,黃系為芝生餞行。遇袁同禮,滿臉橫肉,迥不如袁復(fù)禮之和藹也。
下午開一年級指委會,商課程表事。
六日 星期三 晴
七日 星期四 晴
八日 星期五 晴
下午訪寅恪先生,承告橋川著關(guān)于陶集之書內(nèi)有鄭叔問札記。
九日 星期六 晴
昨晚訪石蓀,承示離婚書并談吳雨僧事。
下午沈從文結(jié)婚。今甫謂我精神較好,實在說這些日子精神真壞。
今日當兩戒指,頗受氣也。
十日 星期日 晴
十一日 星期一 晴
今日得橋川氏《陶集版本源流考》,閱竟,甚有用。
來選課者尚不多。
擬將住屋門堂隔開,并在飯廳壁上開一門,已經(jīng)秘書處許可。
文副有蔡荃《蝶戀花》二首,其一極佳。
記得玉關(guān)消息露,密約沉沉,早把佳期誤。慣說明珠還合浦,只今鏡里花難取。日近黃昏塵滿路,塞外云山,點點離情苦。誰惜九州真錯鑄,等閑處處猶歌舞。
十二日 星期二 晴
雨僧寄《四十初度懷人詩》四章,意其首兩章為舊夫人而作,次二章則謂盧某也。
晚訪紹虞,談羅雨亭事,紹虞擬作批評史后序以刺羅,嫌其措語不廣,因勸其從大處言之。紹虞甚恨羅,初以為過;細思之,此為正義而怒乃應(yīng)有之事也。
紹虞即將作《陶詩考》。
十三日 星期三 晴
早入城,至琉璃廠、隆福寺各書坊搜陶詩,所得不多也。
沈從文催稿,約第三期作一篇。
晚十時王志之來投宿,謂甫下火車,不敢徑回北平。因談在吉鴻昌軍中情形,謂察省天主教勢力極大與紳士勾結(jié),統(tǒng)治人民。此種情形大抵在圍(圩)子中為然。圩子乃土堡,或數(shù)十枝槍;平地堡在沽源附近,竟有槍二千馀枝。圩子上插各國旗,皆圩中神父所屬國也。又談解決某圩子情形,頗慘;但渠等欲解決平地堡未成。又謂圩子中人皆信教甚篤;非教徒而欲入圩者須納費甚重。察省人食油面及土豆,但神父住洋房、吃白面包果醬等。又談過劉桂堂防地,易裝間道歸平情形。
十四日 星期四 晴
王今早天明即行。
上陶詩班,介紹本子,并略言進行之法。
十五日 星期五 晴,晚大雷雨
午飯在葉公超處。公超正作一文,曰《文學的雅俗觀》。蓋欲就文學批評名詞下一定義也。飯后與孫曉夢及公超談性事。晚振鐸宴客,為季刊,晤李巴金,殊年輕,不似其特寫。冰心亦在座,瘦極。
歸時與林庚等多人同行。夜黑如漆,道路崎嶇,持小手電前進。電光變幻萬方,或有列缺,如行大野中,平生頗少此感也。
日前石蓀來訪,謂雨公之作,首章總述,次言毛,次言盧,末章乃歐陽公。自覺了解力殊低下,末章之為歐陽則人人有言之。當知努力,否則殆矣。
十六日 星期六 陰,下午偶放晴
上習作課,措語有未當處,在板上寫誤句令學生改正之法可用,但他們反應(yīng)尚遲緩。
晚幺妹來談錢端升事,似可成。
十七日 星期日 陰
上午讀《陶集》,下午入城訪晦聞先生,告我劉叔雅曾去廣東,得一顧問,此公神通頗大也。與黃先生借《陶詩析義》及《陶詩本義》。
在瑞文齋購莫刻《陶集》一部,值一元。
近發(fā)現(xiàn)說托時黏滯如小兒女,殊可笑,戒之。
擬作《抽煙》一文。
圣陶寄游記插圖目來,已加更定。
十八日 星期一 陰,下午晴
閱《陶集》。
十九日 星期二 晴
下午訪紹虞,于燕大國文系,閱所收《陶淵明集》,見光緒影刻曾集本及貴池劉氏影刻李公煥箋注本。又借古直《陶靖節(jié)詩箋》。歸途路遇頡剛,同訪振鐸,囑勿宣揚羅事。修綆堂耿某在座,現(xiàn)為燕大抗日會在打磨廠開一金利書莊,售抗日會所印鼓詞,并將代售定縣刊物。據(jù)振鐸云,定縣所為歷史圖畫太干燥。與頡剛同行,為言南方沿海省份(江浙)農(nóng)村破產(chǎn)情形,大抵谷賤、匪多、稅重,鄉(xiāng)村有產(chǎn)者大抵均集中都市。又至其家,談金利書莊命名之義:1.金屬西,中國在日本西,謂中國利也;2.二人同心其利斷金;3.《左傳》“磨礪以須”之意。頡剛又謂南人甚恨國民黨,渠意共黨起或有辦法,如仍無可為則中國惟有亡國耳。
二十日 星期三 晴
下午開會商量國學要籍及大一國文教學辦法,國學要籍一種,恐難如原意做去,余殊未能暢述所懷,由思力鈍也。
遇夫謂有二科無人選習。
二十一日 星期四 晴
昨晚睡得太晚,今日殊少意興。
健吾下午來,談甚歡。先言外國諸友情形,秦君甚苦,吳君成績極佳,已在法就事。又談在滬遇茅盾情形,茅開口講社會問題。健吾開口講藝術(shù)(技巧),默揣兩方談話情形,甚有味,而圣翁則默坐一旁,偶一噫氣而已。又談其評弗羅貝爾,先述一書來歷,次述故事,次批評;謂孟實、同舟來時,甚盼其用同樣方法批評《紅樓夢》等書云。又述其翻譯計劃。健吾興致談吐一如當年,但亦略有老成氣矣。其談小劇院事,理想甚好。論《子夜》謂太啰嗦又句法寫法變化太少。
少谷以夫人訃來,為之悵然。
晚因讀公超《論雅俗》文(此文頗簡要),指出誤字,頗有荒謬之表情。以后仍宜用婉辭法,不可托熟太過也。
經(jīng)濟情形惡劣之至,一個黑影子。
二十二日 星期五 晴
上陶潛班,指定參考書事處置未當。上國文班,幾怒。
下午今甫及沈從文來道歉,因《大公報》將眾人名字登出。又催稿。
晚赴石蓀宴,菜甚佳,談得亦甚好。石蓀處處外國規(guī)矩,公超則處處蔑視外國規(guī)矩;此兩人生活方法確不相同也。席間公超謂雨僧之友除渠外,皆毀雨僧者,石蓀似變色也。又石蓀責廚役語太多,稍覺美中不足耳。
二十三日 星期六 晴
上國文,講錯一句,慚愧之至!慚愧之至!
下午有所事,亦殊怏怏!比神志殊不佳,大半因家中正修理房屋,太亂也。
她似乎為照拂嬰兒耗盡了精力,真可謂母性之光也,然她將淪為奴隸。她若能理智一些并注意訓練自己,一切將會容易得多。
二十四日 星期日 晴
下午復(fù)有事,無聊極矣。
晚家內(nèi)較有秩序。
二十五日 星期一 晴,晚雨頗大
早上課改正前所誤解者,心中實甚忸怩也。
睡甚遲。
《大公》文副有詞二首,亦新試驗也。
賀新郎(上海之夏及夜之一隅) 李素英
大地誰镕冶,望皚皚長空肅穆,天高云下。莫想粉墻紗窗外,會有江山如畫。只一片聲喧車馬。苦憶年時煙雨夢,是湖光柳浪間平野。詩意思,已難寫。無端心緒浩如瀉,問群蟬爭相怨詈,幾時休也。若得槐蔭三五樹,愿作南柯夢者。待醒后,微風深夜。千古凄涼情味厚,對彷徨幻滅皆難舍。星數(shù)點,自閑暇。
蹀躞南京路,大光明鏗鏘琴韻,清歌穿戶。億萬銀星與觀眾,同把人生裸露。問離合悲歡誰主。轉(zhuǎn)眼大千成素幕,但癡癡哭笑自今古??沼泻?,奈何許。哥兒另有銷魂處,想纖腰柔柔被擁,凝佇幾度。綠裙紅唇燈影亂,似有骷髏伴舞。怪滿眼,腥風血雨。電炬如蛇天半赤,倚高樓靜夜臨黃浦。摩托卡,來又去。
《大公》文副有一短評論耶斯佩森之《英語文法實質(zhì)》(Jesperson: Essentials of English Grammar),謂新文法學者之方法先求內(nèi)意,以及于外形,先觀念而后至于觀念之表現(xiàn),以抉語言文字作用之微。奧托·耶斯佩森乃丹麥語言學專家,著有《文法之哲學》(Philosophy of Grammar, 1924)及《現(xiàn)代英語文法》(Modern English Grammar, 1909—1914)。
傍晚鄭穎孫君偕雨僧來訪。
二十六日 星期二 晴
蔣廷黻來詢講義費事,因秘書處電彼也。此事確甚僵,但蔣態(tài)度極好。
晚因小兒腹痛,全家擾亂,又未得安睡。
公超談耶斯佩森主張,說明What is said and how itshould be said(如形容詞為副詞與副詞加形容詞孰為佳?此層耶斯佩森最有深造),但未注意說話人之精神狀態(tài),如“How do you do”說話者之意圖并不如字義所示也。此層近代批評家最注意,為耶斯佩森所未及。
二十七日 星期三 晴
下午晤蔣廷黻,商黃晦聞詩律一科人數(shù)不足事,覺全無辦法。蔣允先向梅言之。因談系中功課太多。又談明年可否去楊,余謂楊這一年做得尚佳,蔣答他認真是認真的,但訓練太差,余為栗然。又談羅雨亭,余謂明年可去之。又談起斐云,渠云甚好。又談?wù)Z言學一類學程,是否必要,當告以現(xiàn)分文學、語言兩方面。余談劉叔雅不負責任,渠笑曰“余亦知之,但你也知道很困難”??傊?,教授地位不易動。因談劉盼遂可去否?余謂再通盤計劃再談。
二十八日 星期四 晴
下午高宗武來,高在日本東京帝大法律系畢業(yè),現(xiàn)任《中央日報》編輯等職,蓋一小要人,其人能念舊,頗可取,又腦筋甚清晰,措語亦得體,惟不免稍漏也。
晚中文系開會,余致詞,亦無甚新意。一多致詞,一建議集合研究,可以楚辭字匯為例;二希望本系領(lǐng)導本國文化運動,如外國各大學之本國文學系然,其用意甚佳。
二十九日 星期五 晴
下午蔣告黃晦聞詩律事無辦法。
參加師大交誼會。
三十日 星期六 晴
下午入城。至各處購物。晚為吳二哥餞行,即宿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