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繁化,一變而為
,再變而為
,時(shí)賢類能言之,然未有質(zhì)言其本系何物者。有之,蓋自郭沫若始。郭氏以余為
之初文,即玉笏。斯說也,竊嘗疑之。
請先考 與余之關(guān)系,以證
之確當(dāng)釋余。
之狀上為銳角形,下有柄。從余之字多與此意相合。
《淮南子·兵略》篇“剡摲筡,奮儋镢,以當(dāng)脩戟強(qiáng)弩”,高注“摲筡銳也”,《廣雅·釋詁四》“攙,捈,剡,鑯,銳也”,《廣韻》“梌,銳也”。《廣雅·釋器》:“瑹,珽,笏也?!薄稄V雅·釋草》:“ ,
,茅穗也?!薄妒繂识Y》《既夕記》注,《吳語》注并云“荼,茅秀也”。《漢書·禮樂志》“顏如荼”,注曰“荼者今俗所謂兼錐也”。 荼
同。 案《漢書·天文志》“有三星銳曰罰”,注“上小下大,故曰銳”。上揭高注《淮南》釋筡,《廣雅》釋捈,《廣韻》釋梌并為銳。此筡(捈梌)之為物,與
之形合,一也?!稄V雅》訓(xùn)瑹珽為笏。據(jù)鄭注《玉藻》,珽即大圭,杼上為椎首,荼(瑹)圜殺其首,不為椎頭,此特謂瑹首之角度不若珽之銳耳。實(shí)則瑹珽雙聲,本皆圭類。《白虎通·瑞贄》篇“圭者兌上”,《莊子·馬蹄》篇李注“銳上方下曰圭”,《周禮·大宗伯》鄭注“圭銳,象春物初生”。珽瑹蓋皆銳首而略有程度之差別耳。此瑹之為物與
之形合,二也?!稄V雅》訓(xùn)
為茅穗,鄭注《禮經(jīng)》,韋注《國語》并訓(xùn)荼為茅秀,秀亦穗也。顏?zhàn)ⅰ稘h書》謂俗呼荼為兼錐,錐狀正合茅穗之形。此荼(
)之為物亦與
之形合,三也。農(nóng)具之筡(捈梌),禮器之荼(瑹),植物之荼(
),其狀皆銳首,與
之形密合,而字皆從余,是學(xué)者謂
為余之初文,信而有征矣。
然則余之本義,究指何物?觀 之筆意與茅穗之形相距最遠(yuǎn),一望可知。茅穗稱荼,但以其形相仿佛,而余之本義不指茅穗,蓋可斷言故欲求余之本義,植物之荼,可置勿論。所爭者惟在農(nóng)具之筡(梌)與禮器之瑹,孰近本真耳。
禮儀之飾器無不起源于實(shí)用之工具,此器物演化之通例也。準(zhǔn)此言之,禮器之瑹決不能早于農(nóng)具之筡。然《淮南》所說農(nóng)具之筡,似仍非此物之最初形態(tài)?!侗浴菲f陳勝舉兵“伐橪棗而為矜,周錐鑿而為刃,剡摲筡,奮儋镢,以當(dāng)脩戟強(qiáng)弩”,高注不釋筡義?!稄V韻》“ 竹名,又杖也”,《集韻》
本作筡,是筡蓋竹杖,削其端為銳鋒,可以刺物者也。此其形雖與
之銳首相仿,然論其全角猶未切合。竊謂余之本義當(dāng)指畬刀。元稹《酬樂天得微之詩知通州事因成四首》詩曰“田仰畬刀少用?!薄9盼从欣鐣r(shí),以刀耕,其刀即余也。以余耕田謂之畬,故畬田之刀謂之畬刀。畬字之最早見于記載者皆作動詞用,義為發(fā)土除草。
《周頌·臣工》:“嗟嗟保介,維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新與畬皆動詞也。《說文》曰“新,取木也”,《小雅·大東》“薪是檴薪”,新薪同。殺草與殺木皆曰新,新畬之新謂殺草也。新為殺草,則畬義可知?!兑住o妄》六二:“不耕獲,不菑畬?!倍鲎⒃唬骸跋ゑ裨划尅!卑浮墩f文》“薅,拔去田草也”,籒文作茠,《廣雅·釋詁三》“ ,除也”,耨薅茠
并同。董以耨訓(xùn)畬,張以除訓(xùn)
,是畬之言猶除也。除訓(xùn)治,《說文》“畬,三歲治田也”,“治田”之義最古,“三歲”者后儒緣飾經(jīng)書之曲說。
知畬本訓(xùn)除草,則余之本義亦可知。上文云古未有犁時(shí),以刀耕,而其刀即余。然則余殆即犁之前身歟?試觀 諸字,無不與犁之形制吻合。
之形無論矣。
長其豎畫以入
中,象木柄入鑿處也。發(fā)土除草之具,其柄宜曲,曲則用力少而功多,
之豎畫引而左折,象其柄曲也。由此又進(jìn)一步,柄之曲由一曲變?yōu)槎?
。余之發(fā)展殆已達(dá)到其最高階段。至此,再益以衡軛而以牛負(fù)而引之,即為犁矣。
在人類未知使用金屬之先,余必系石制。石制之余,即瑹之漤觴矣?!抖Y記·玉藻》記瑹之型類曰:“天子 珽,方正于天下也。諸侯荼(瑹),前詘后直,讓于天子也。大夫前詘后詘,無所不讓也?!币涩E當(dāng)余中之
,荼前詘后直,當(dāng)余中之
。所謂“前詘后詘”者亦荼也,不言荼者省文,此當(dāng)余之二曲其柄者,如上圖,后世之如意蓋亦出于此。鄭注云與經(jīng)文不合,蓋瞽說也。
郭沫若著《古代銘刻匯考續(xù)篇》《釋非余》。
《傳》“田二歲曰新,三歲曰畬”,鄭釋“如何新畬”為“如新田畬田何”?案《詩》曰“如何新畬”,如何疑問副詞,則新畬必系動詞。毛鄭不諳文法其誤明甚。
馬鄭注以畬為三歲田,虞又以為二歲田,均誤以為名詞。實(shí)則耕獲菑畬四字皆動詞。董云“菑,反草也”,亦是。
《詩·采芑》“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畝”,此新田菑畝自是田名。昔儒徒以《臣工》“如何新畬”之新同于《采芑》“新田”之新,遂亦讀新畬為名詞,而強(qiáng)分菑,新田,畬為一二三歲之田,其說甚為無謂。
元詩“田仰畬刀少用?!?,用牛謂以牛犁之。畬刀與牛對舉,可證畬刀之用同于犁?!稄V雅》攙捈并訓(xùn)銳,《廣韻》“镵,吳人謂犁鐵也”,镵攙通,犁鐵謂之?dāng)v,亦可謂之梌矣。
鄭云:“珽之言挺然無所詘也?;蛑^之大圭。長三尺,于杼上又廣其首方如椎頭,后則恒直。荼讀為舒遲之舒,舒懦者,所畏在前也。詘謂圜殺其首,不為椎頭諸侯唯天子詘焉,是以謂笏為舒。大夫奉君命出入者也上有天子,下有己君,又殺其下而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