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中飯后即往藤枝家里,順便在路中買了幾件玩具給他的小女兒。我到時,他剛起來。他說,藏原惟人于一點鐘的時候在家里等我們,我們即刻就要動身去他家里才是。于是我們坐上汽車,不一會兒便到了藏原的家里。他家的房屋很古,也許他父親從前是一個貴族也未可知。客廳里有一張很大的用著金色架子裝著的油畫,那怕是很古舊的東西,據(jù)藏原說,那是他父親從歐洲運回來的。
藏原的年紀(jì)很輕,談起來我才知道我還大他一歲。他的俄語很流利,沒有日本人說英語的缺點。我們談得很久,談到俄文壇的現(xiàn)狀,中國的普洛文學(xué),日本的作家……藤枝隨身帶了一本《麗莎的哀怨》,并向藏原說明了這是我的近作,藏原因之便向我問起這一部書的內(nèi)容來,我大概地告訴了他。他說,這是很有趣味的一部書,可惜他不能讀。他說,他很希望我的作品能夠譯成日本文,使他有讀的機會。
后來我說明向他借書的意思,他答應(yīng)了。他的俄文書籍很不少,據(jù)他說,這大部分是他由俄回國時,隨身攜帶回來的。我在他的書架上翻了很久,結(jié)果找出幾本批評集和長篇小說。我很為滿意。從今后,在日本,我不愁沒有書讀了。我應(yīng)該多末地感謝他呵!
他送了我他的一部剛出版的近著《藝術(shù)與無產(chǎn)階級》;我感謝他的盛意,然而我很可惜我不能夠去讀它。他說,他近來正在著手寫《俄國近代文學(xué)史》。我想,他既然有了很多的參考書,這是很容易使他寫出一部好書的。我忽然動了一個念頭,為什么我不利用他的書籍在東京寫出一部《Marxism與文學(xué)》呢?這對于現(xiàn)在中國的文壇,不是很要緊的工作嗎?……
已經(jīng)是快要五點鐘了,藤枝還沒有吃飯,我便向他提議,我請他到中國飯館去吃飯。他說很好,可惜藏原因為五點鐘要開一個什么會,不能和我們同去。我和藤枝向他告別了;走出之后,便坐上汽車至大雅樓。大雅樓規(guī)模雖不甚大,然而很潔凈。這是北京的飯館。
藤枝喜歡飲紹興的黃酒,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們共飲了三小瓶黃酒。在日本的中國酒價格奇貴,我真是不敢多飲呢。我向藤枝說,等他到上海時,那時我將請他到中國菜館,痛痛快快地飲一飲中國酒……他說他今年年底一定要到上海去一次。
結(jié)賬時,我們吃了四塊多錢,連小賬共花了五塊半,天哪,這真是太貴了!太貴了!……
走出了飯館之后,我們在街上各書店里,看了一個多鐘頭的舊書。 日本的舊書真便宜,唉,如果我會看得日本文!那時我將要買很多的書呵!有一部大英百科全書只售價三十元,這真是太便宜沒有了??墒且灰驗闆]錢,二因為那數(shù)量太多了,就是買了,也很難運回中國去。
看了舊書之后,我們又進入一家咖啡店吃了兩杯wisky。我看,藤枝倒是一個很愛吃酒的人呢。從咖啡店出來,時間已是不早了,便坐上高架電車轉(zhuǎn)回家來。到家后,我連忙將我所借的書重新翻一遍,不禁覺得很偷快,即時將波連斯基的《現(xiàn)代批評之諸問題》讀了兩章。有幾句話我覺得每一個都是應(yīng)當(dāng)記著的:
“藝術(shù)家能夠看得見,認(rèn)識出,而且藝術(shù)地將某一期間之社會生活的主要的脈搏,根本的源泉,表現(xiàn)出來,那時他才能成為偉大的藝術(sh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