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到藏原家里,送書給他。因為他要赴什么會議,所以我在他的家里停留不久,在重新選借幾本書之后,便和他同陣走出來了。在電車上我同他談起文學(xué)家與實際工作問題。他也以為文學(xué)工作和實際工作那是很難聯(lián)合在一起的,因為文學(xué)工作并不是很簡單的工作,自有其特殊性。……我將中國的一般革命黨人對于普洛作家的態(tài)度告訴了他。他說,在日本也曾有過這種情形,就是到現(xiàn)在也許還有,這的確是很難免的現(xiàn)象。我問他創(chuàng)作過沒有,他說他從沒創(chuàng)作過,但是他說,就是寫藝術(shù)的論文也需要很多的時間呵……
下午開始讀左林的《為普洛寫實主義而戰(zhàn)》,覺得他的意見很為正確,然而他對于謝芙林娜是那樣地沒有好感,這真令我大不以為然。以我的眼光看來,如果有些作家被稱為普洛作家,則謝芙林娜也有被稱普洛作家的權(quán)利。
下午四點多鐘的辰光,王女士和一位吳女士來訪。這位吳女士是初從中國來的,和我初次見面。在說話之中,我覺得她的思想很清楚。她們的住處不遠,談了一會,我們便同陣到她們的住處去。她們留我吃晚飯,這晚飯是她們自己做的,令我覺得很有故國的風(fēng)味。晚飯后,吳女士的兩位女友來訪她。她們是兩姊妹。我最奇怪的是,她們也不知聽何人所說,知道我久已在東京了。
王女士為我述起H女士的事情,不禁令我為之惘然者久之。我記得,那是在前年的夏季,我客居在H鎮(zhèn)的一所女學(xué)校里。有一天的下午,有一個相識的女生引進來了兩個女子到我的房間里,她說她們是慕名而來拜訪的。她們之中有一個就是H女士。我們從此便認識了。她的那位女友知道我是沒有結(jié)婚的人,后來便在我的面前提議,并說明H女士對我愛慕的心情……我即刻便欣欣然決定了。在相識的不久之后,H女士親身送一封自己寫的長信給我,那封信所給與我的愉快,和她將來所給與我的失望恰好相等。在這一封信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便決定了。她說,我們離開H鎮(zhèn)時才能結(jié)婚……我并沒勉強她。后來H鎮(zhèn)的空氣日見惡劣,我感覺著不能再住下去了,便問她有沒有決心和我到上海去。她始而忸怩不定,繼而向我說一些什么她不值得我愛,因為她有了肺病……一些拒絕的托詞。我的性情是很爽直的,便向她宣布斷絕愛情的關(guān)系,同時我未免要笑她太莫明其妙了。她到底懷著一種什么心理呢?在決裂不久之后,我便回到上海來。已經(jīng)兩年多了,我絲毫沒有得著她一點兒消息,在別一方面說,我的確是把她忘記了。不料今天在這異國的東京,王女士為我述起了她的身世……王女士說,她投入便衣偵探隊,害死了許多人……現(xiàn)在流落在無錫或在別的地方,過著最墮落的生活……回憶起來往事,我不禁為之惘然者久之。被王女士的述說所激動起來了的吳女士說道,這種女子真該死,還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