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通信兵和工兵都打得頂好

隨了高子日副團長在這正面作戰(zhàn)的，約有兩個排。他們一半是一營老底子，一半是新并的雜兵。在街兩面的廢墟上，利用著磚堆墻基，炮彈打的彈坑，分布了許多據(jù)點。自二十七日下午以來，我們已成了人自為戰(zhàn)的局面，雖是每個據(jù)點，都只有兩三個弟兄，但大家都發(fā)揮了最崇高的武德，若是沒有命令轉(zhuǎn)移，都和陣地同盡。而且五十七師的人，訓練有素，幾個據(jù)點，由一個班長聯(lián)絡依然進退自如。隨了兩排人在一處的，有三名通信兵，是由班長王兆和統(tǒng)率著。因為陣地時時都有變動，電話線也就要時時重新裝架。高副團長到了西圍墻向西的一段時，第一營和第三營的電話，就已經(jīng)中斷。

第三營殘部這時扼守在城的東北角坐樓后街。由中山東路北去，很要經(jīng)過幾條街巷。高子日就命令王兆和趕快向那方面架線，王班長率了三名通信兵，立刻前往，所經(jīng)過的幾條街巷，全是沒有什么掩蔽的，而且架電線的人，爬高下低，根本也不能找什么掩蔽。三位通信兵，一個背了一圈電線，兩個拿著斧子叉子，王班長拿了一支步槍，在前面引路。他們是和我們的防線列成平行線向前走的。每一尺路，都是敵人的目標。王班長一點畏懼沒有，挨著沒有倒塌干凈的民房，悄悄地走，三個弟兄，跟隨在后。遇到房屋倒了的廢墟，四個人一串，就在地上爬行。最前一個兄弟牽著線，后面兩個弟兄將線在墻基上高土堆下一面爬，一面牽順。

可是遇到十字路口，就是個難關，敵人都是在東面用機關槍封鎖著的。這時王班長就由人家矮墻底下，迫近了敵人，用手榴彈去襲擊。手榴彈轟然一聲響，三名弟兄趕快地就跑過這個街口，隨后，王班長才由巷子這邊民房，跳到院子那邊民房去。這樣闖過兩道關口，又遇到一排沒有倒下的民房。這民房的高墻里，正隱伏了一股敵人，他俯瞰著面前一片廢墟，用步槍射擊。王班長只好又伏在前面，爬行引路。這廢墟上，雖然有高的土堆，低的彈坑，可以隱蔽。可是在高墻上俯瞰著的敵人，卻把這情形看得清楚。他們幾排槍射來，三名弟兄都已陣亡。所幸背電線圈的弟兄，負傷爬過了廢墟才死去。

王班長就憑一個人繼續(xù)前進，牽線架線，偵察敵人，完全自己來做。到了烈士祠口，到三營的碉堡據(jù)點，只有大半條巷子，也就把斷線最后的一段接住。腿上原來被子彈擦破了一塊，并不曾理會。這時就藏在一堵磚墻下，把腿上的傷露出來將裹腿撕下了一截，把傷口扎住。扎完之后，正待起身向第三營指揮所走去。忽然一陣步槍響，十幾粒子彈打得磚石碎墻亂飛。這里由東向北的兩條巷口，都斜對了磚墻，聽聽槍聲，正好由那兩面飛來?；厝サ哪菞l路，是廢墟一片，由高民房上的敵人監(jiān)視著的。自己這么一位通訊排班長，竟是讓敵人包圍了。

他沉著地想了一想，向西的后面，是否有敵人，那不得而知。但重重疊疊的倒塌民房，路極不好走，也許繞出掩蔽，隨處可以遭遇到高房上敵人的射擊。只有剛才來的一條路，是自己熟識的，證明敵人隔著遠。于是立刻下了決心，在原路回去。聽了一會兒槍聲，北巷口的敵人還少，就掉轉(zhuǎn)身來，爬在向東的墻腳下，對那邊敵人還擊了兩槍，也不管那邊敵人怎樣撲過來，立刻奔到向北的墻角，向北巷口拋出一枚手榴彈。這墻只有三四尺高，伸頭一看，有七八名敵人，正向后面藏躲。他接著又丟出一枚手榴彈，向敵人來個追擊姿態(tài)。好在這墻角是擋住了東邊巷口的，趁了這兩面人不能夾擊的時候，就跳出墻來。面前這巷子一段，是敵人射擊的死角，正好脫身，沿了墻腳，就向南走。走出去六七十公尺，兩邊倒坍的房子，斷墻夾立，巷子的形式依然存在，他就藏在東邊彈坑里放一槍，又爬到西邊墻角上放一槍，來回地放，來回地節(jié)節(jié)向后退。

敵人不知道王班長一路有多少人，不但不敢追擊，反是讓他擊斃了六七個人。連他那兩枚手榴彈所炸斃的，已經(jīng)死了十幾個人了。王兆和退到了一堆殘破的民房面前，還有七八家是相連的，都在廢墟的西面。他想著這是正好的一個脫身所在，就在那些破屋子里向西鉆，直鉆到我們的碉堡后面來，再由中山東路西段，回到西圍墻巷口向高子日副團長復命。他在覆廓里面，報告這一場戰(zhàn)斗經(jīng)過，駐守前線的官兵聽了，沒有一個不感動興奮的。

那時，已到二十九日的十三點鐘了。西城還有城墻上作戰(zhàn)，北城在中山路北段，也沒有多大變動。這時工兵連第一連排長王封華帶了兩班工兵，向東門來增援，就在大高山巷西圍墻之間一段覆廓里做預備隊。高子日因接著第三營指揮所的電話，敵人一股約五六十人占據(jù)了坐樓后街一所磚墻民房，作為前進據(jù)點，我們的左翼受到很大的威脅，而且步槍機槍都打不到他們。高副團長就命令王排長帶這兩班人上去，把這股敵人消滅掉。

王封華接受了命令，就帶了這兩班弟兄由高山巷北進。這兩班人實際上只有十九個人，有十一支步槍，其余的是刀矛。不過每人都配給了三枚手榴彈。王封華因昨晚還在這一帶補筑工事，對于敵人已經(jīng)突入城垣以后的地形，還相當熟悉。他丟了街巷不走，一人當先帶了十八名弟兄，完全由那倒塌了的房屋里面鉆著走。他有時候向北，有時候又倒轉(zhuǎn)來向南，總是在屋架子下，或者在斷墻下面走，一點形跡不露。

到了坐樓后街，正有一排殘房著火，趁了火勢不大，他由火焰縫隙里向北猛進，穿過了一排屋架，走到百子巷。這巷是靠東北角城墻基的，算是繞到那磚房敵人的后面了。他將部下停留在磚瓦堆下，自己爬上一幢房子的屋脊偵察敵情。見那所磚墻屋子，正在百公尺附近的西南。屋頂是塌下去了，四周的墻，高的有兩丈，矮的也有七八尺，竟像一座小城。端詳了一會兒，看出了這房是自西朝東的，占著兩條巷子，估計情形，必有一個后門朝西。這就溜下屋來，把兩班人分開，七個人帶七支槍攻后門，其余的人帶四支槍去扼住前門，自己負責迂回攻前門的任務。教攻后門的弟兄在離后門三四十公尺外找著掩蔽，分兩邊據(jù)守，用七支步槍交叉著封鎖后門，只管吸引著敵人射擊。敵人不逃走，不理他，敵人若逃走，就用手榴彈追擊。吩咐已畢，告訴一位劉班長向面前這條石板路面爬行向西南，見一堵沒倒的磚墻，就是目的地。

于是自己帶了十二名弟兄，又順了一帶殘房，由東南迂回前進，由一家燒光了的屋基后面，鉆破墻進去，就看到對面一幢磚墻屋子，關著兩扇黑漆大門。但聽步槍啪啪作響，敵人已在后門作戰(zhàn)了。他就指揮了四名有步槍的弟兄，隱伏在墻的南北兩角。自己帶了八名弟兄，各拿起手榴彈，由低墻所在，拋了進去。弟兄們是約好了的，一舉手投彈，大家齊聲喊殺。十幾枚手榴彈，同時拋進這屋子，那威力自然不小。在屋子里的敵人，沒有想到突然彈從天落。果然手忙腳亂，有的被炸斃，有的被的倒下來，壓在磚瓦木梁下面。少數(shù)沒有死傷的，分兩路向前后奪門而出。鬼子出門，步槍就連續(xù)地射擊，一個沒有讓他逃脫。王封華還怕里面有敵人藏躲著，自己拿了步槍在先，帶著弟兄們涌進大門去搜索。及至到了門里，見由前到后，兩進屋子全已倒塌，在屋子里的敵人，全變成了磚瓦堆縫里的尸體。弟兄們在后門里，把外面做牽制戰(zhàn)的弟兄叫應了，就在積尸和磚瓦堆中間會合。

這一戰(zhàn)，前門弟兄陣亡了三人，后門陣亡二人，五十名敵兵，卻被殲滅無遺。在二十九日這一頁戰(zhàn)史里，實在是場偉大的勝利，因為作戰(zhàn)的僅是十九名工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