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 誠房之余

誠房里大房子林，通稱林大老爺，據(jù)說是頗有心計的人，但是我沒有見到他過，只是聽人說罷了。他有一子鳳桐，字桐生，生于光緒丁丑（一八七七）年，在這以后不久子林太太去世，他將兒子送往岳家代為撫養(yǎng)，自己便飄然往河南去找在那里做官的親戚去了。以后回家來過一趟，又復(fù)出去，不再回來，就客死在外邊，關(guān)于他的故事因此沒有什么可說。只聽老輩傳說，他回來的那一次曾帶了一個人同來，這是親戚家子弟而生長在外邊的呢，還是不相干的河南人，那也弄不清楚了，總之這人頗有點錢而似乎不大聰明，聽了他的騙來到紹興，大概算是來游覽的吧。關(guān)于這人留下二三傳說，可以作為上邊評語的佐證。其一是說到了東郭門外，看見渡東橋下一片河水，大聲驚嘆道：“渡東橋是海羅！”其二是見了蕭山的紅皮甘蔗，非常賞識，每回買一苗籃，掛在脖頸下，一口氣吃完。這位游覽客不曉得在紹興耽擱了幾多天，末了銀子用完了，只好回河南去，子林也就一同走了。這一節(jié)故事，只是由他所導(dǎo)演，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以他這么一個能人卻不曾留下一個故事，這實在是可惜的。

他的兒子桐生養(yǎng)在外婆家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曾回家來拜年，假如這是在癸巳年，那么他該是十七歲了，卻還是由一個老媽子帶領(lǐng)，顯得有點遲鈍，雖然衣冠楚楚，也穿得很整齊的。據(jù)人說子林太太有點精神不足，桐生生產(chǎn)便是落在馬桶里的，因此又或迷信他的晦氣所以很大，但是其一半原因也或出于后天，小時候什么教育都沒有受，可能有很大的關(guān)系。不多幾年他的外婆去世，舅父們不肯再管，就打發(fā)他歸宗，這辦法不能說不對，但他的厄運自此開始了。子傳太太什么都不肯管，那是可以料到的，那么叫他到哪里去，怎么辦呢？這一節(jié)不知怎的完全弄不清楚了，也不記得是哪一年，所有的印象只是住在門房里的身外無長物的一個人，名稱還是被大家叫作桐少爺，但是其生活已遠在“自手至口”雇工人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