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一處名叫“紅廟”的小村落，便休息下來了。

好幾家飯店的婦人招呼我，問我要否吃飯。她們站在茅草蓋的屋子的門口，手里拿著碗和揩布。我就揀一家比較清凈的走了進(jìn)去。

“先生，你吃灰粥么？”一個飯店里的婦人問我?？墒俏也恢朗裁词腔抑?。

“吃一碗罷?！蔽揖碗S口答。

“先生，”她說，“你是吃不慣的?！?

“為什么呢？”我奇怪地問，因為我知道，賣主是從來不會關(guān)心買客的好壞的。

可是她說了：這粥是用了灰澄過的水煮的，沒有吃慣的人吃下去，肚子是要發(fā)脹的。

“那你們?yōu)槭裁从没宜竽兀俊?

“因為‘耐饑’些，走長路的客人是不妨礙的?！彼α?。

這時在我旁邊一個挑重?fù)?dān)的男子，已經(jīng)吃完他底灰粥了。

“多少錢？”他粗聲地問。

“六個銅板一碗，兩碗十二個?！眿D人答。

那男子就先付了如數(shù)的銅子，另外又?jǐn)?shù)了兩枚，交給她，同時說：“這當(dāng)做菜錢?！?

“菜錢可以不要的?！眿D人說，并將錢遞還她。

我很奇怪了，——他們?yōu)槭裁催@樣客氣呢？吃飯時的菜錢可以不要，恐怕全世界是少有聽到的。挑重?fù)?dān)的男子和飯店婦人互相推讓著，一個說要，一個說不要，我就問她為什么不要的理由。

“這四盆小菜值得什么呢，”她向我說明?！伴L豇豆，茄子，南瓜，都是從自己底園里拿來的?！币贿吽帐爸某院昧说耐肟?。“假如在正月，我是預(yù)備著魚和肉的，你先生來，可以吃一點，那也要算錢的?，F(xiàn)在天氣暖，不好辦，吃的人少。”

這樣，我坐著幾乎發(fā)怔?！@真有些像“君子國”里來的人們。在他們，“人心”似乎“更古”了。同時我又問：

“像這樣的一個小街坊，為什么有那樣多的飯店呢？”

“是呀，”婦人一邊又命令她底約十歲的小孩子倒茶給我。繼續(xù)說：“現(xiàn)在是有七家了。三年前還只有三家的。小本經(jīng)營，比較便當(dāng)些，我們女人，又沒有別的事可做?！?

過客又站到在門口，她又向他們招攬著。我因為要趕路，又不愿多攔了她底時間，也就離開板桌和木樁做的凳子，和她告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