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哭窮途公子捐生、救顛危禪僧仗義

二度梅全傳 作者:惜陰堂主人


野草閑花遍地愁,龍爭虎斗幾時休?抬頭吳越秦漢楚,細看梁唐晉漢周。萬事俱從忙里錯,誰人肯向死前休。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

只身流落到揚州,拼命懸軀欲喪幽。

香池救得孤忠后,到底欣逢故舊時。

話說梅公子吊在樹上,命如五鼓瑤臺月,氣似三更油盡燈。

不言梅壁吊頸且說本廟有個化跎和尚,因早晨有個施主打齋,他多吃了些東西,腹中疼痛,屢到東廁出恭去,兩手捧著肚子,往東廁一跑,不覺撞在梅公子的身上,跌了一跤,爬將起來,一摸,見是吊的一個死人,口中喊道:“不好了,快救人!”

連喊了數(shù)聲,里面眾僧,俱不知是什么事,大家只得出來,問道:“你因什么事,大驚小怪?”化跎和尚說道:“那樹上吊著一個死人,你們去看。”眾僧一看,果然是真,只得進內回稟長老大和尚。那長老聽說,口中念道:“阿彌陀佛!”便即刻起身,隨著眾僧,來到面前。那些僧人,把梅璧解下,直僵僵攤在地上。長老吩咐快燒姜湯來,使者答應,拿了姜湯,把梅璧放在椅上,灌了一會,只聽得三關晌了一聲。不一時,梅公子就醒了轉來,嘆了一口氣道:“好苦死我也!”眾僧一齊說道:“此人轉來了?!敝灰姶蠛蜕凶叩矫饭痈皢柕溃骸澳氵@位后生,小小年紀,因何尋此短見?我乃出家之人,與你無仇,為何坑陷出家人,是何道理?”

梅公子聽見有人說話,便把眼睛一睜,只見一個和尚站在面前,又見眾僧站在一邊,便站起身來說道:“小人乃異鄉(xiāng)人氏,只因隨主人進京,往山陽關經過,是我失于檢察,把主人的箱籠被腳夫拐了去,因此難以回船。主人家法厲害,若是回去,必無再活之命,故此小人進退兩難,是以尋此短見。非是坑陷師父,實實難存于世矣!又蒙師父救命,真乃再造之恩。只是小人身無半文,往何處去好?豈不是雖死猶生?不如做個亡命,倒也得個干凈?!?

大和尚見他雖是下人衣帽,而骨格清奇,說話又婉轉,說道:“也罷,你且隨我到方丈來?!庇谑?,眾僧執(zhí)著燈,梅公子隨了大和尚,一直來到方丈里面坐下,大和尚說道:“你也坐下。”梅公子道:“師父在上,小人怎敢坐?”大和尚道:“我們乃是出家人,有什么統(tǒng)屬?坐下來好說話?!泵饭拥溃骸凹热蝗绱耍∪烁孀?。”

大和尚開口說道:“我且問你,方才說回不得家鄉(xiāng),見不得主人,你的主人是個什么樣人?”梅璧道:“他是經商的。”和尚道:“依我說,著人去尋你的主人,我當面對他說,曉得你受了這個委屈,他必定不責備你的?!泵饭拥溃骸皫煾高@般吩咐,小人豈不感恩?只是我那主人,當面聽師父的言語,自然肯依允的;若是小人隨了他回去,他回去后,想起許多行李等件,定然生氣責打。不若求師父大發(fā)慈悲惻隱之心,暫容小人在此棲身。倘若有云開見日,再補報師父活命之恩。”

和尚聽說道:“也罷,此乃佛門之地,人人可以安身,況你又是落難之人。只是雞兒不吃沒功之祿,你平日在家所干些何事?”梅公子道:“小人隨著主人,也不過是抹桌拂椅,澆灌花草?!焙蜕械溃骸霸瓉砟闶莻€斯文中人,你必定識字。你寫幾個字,與我看看。”梅公子聽說,見旁邊桌上,現(xiàn)有筆硯,便取過一張紙來,提起筆就隨手寫幾個大字,遞給老和尚。和尚接過看了一看,卻是寫的四個楷字,是壽庵禪寺。

和尚贊道:“果然好字!”又問道:“你姓甚名誰,哪里人氏?從直說來?!泵饭与S口答應道:“小人姓王名喜童,乃江南常州府人氏。”和尚道:“你就叫王喜童嗎?從今為始,自后都叫你是王喜童?!庇谑牵妨加褡≡趬垅炙聝?,連門也不敢出,早晚收拾些盆景花草。況這個和尚又不逢迎施主,又不愛財,所以,梅良玉住在寺內,并沒有糾纏,倒也清閑。把那些盆景花草,都修理很好,盆盆可愛。

且不講梅良玉的安身。列位,可知那和尚的出身嗎?他乃是本府第一個大鄉(xiāng)宦,弟兄二人,他愛習武,兄弟習文。他少年時曾中了一個武探花及第職,特授御前保駕的都尉,官至三邊總制,與那胡虜韃靼交兵,屢戰(zhàn)屢勝,那韃靼見了,失魂喪膽。天子見他屢建奇功,升為當今提調天下兵馬大元帥,又加兵部尚書之職。他自到京之后,見天子信用奸邪,對那盧杞等十分寵愛,誅斬忠良。他思想在邊關殺戮過多,便棄職掛印,往天臺投師,削發(fā)為僧。他俗名姓陳名曰高字大忠,法名香池和尚。他兄弟乃吏部尚書,名東初,現(xiàn)任在高師。閑話少敘,書歸正傳。光陰似箭,不覺已有兩月光景。

那日香池和尚。正在方丈閑游,看那些盆景,忽見管門僧人進內稟道:“二老爺要看師父?!焙蜕羞€未答應,只聽得有人叫道:“兄長,小弟今日特來相看。”和尚說道:“愚兄失迎了。”二人攜手入方丈,見禮坐下。沙僧捧上茶來,二人用畢。隨來的家人,俱過來磕頭,寺僧人,也過來見禮。香池和尚問道:“賢弟幾時回來的?”東初答道:“昨天才回。聞得兄長在此寺內安禪,故而特來拜謁。理應帶同弟媳、侄兒、侄女,都來拜見,又恐有煩興居?!毕愠氐溃骸百t弟來到,足見手足之情,何勞弟媳、侄兒、侄女來此?”

二人談心,不覺梅良玉走來,看見二人形容一樣,便止住了腳步,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香池道:“賢弟,我常愁你伴君如羊伴虎,但如我緇衣草履,沒憂沒辱,你今日回來,真正知足不辱。你今日來看我,卻見了同胞手足,也是千朵桃花一樹生?!标惞溃骸罢f哪里話來!為弟昨日到家,只見園亭倒塌,花木殘敗,怎似兄長這等清高?但為弟的福淺,不得如兄長之見識,但弟居官,難瞞兄長之見察,亦非不忠之故,只因被奸賊弄權,將梅伯高陷害—奸賊將我保奏興師,又為武將,那梅伯高不忍,便直諫,是以命喪黃泉。弟等削職歸里,此乃不幸中之大幸也。為弟的觀兄長這些盆景,真正可愛,其實精微,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弟家內園亭,意欲修理,望兄長命他在我處點綴點綴,不知可否?”

香池和尚笑道:“賢弟,不說盆景精致,愚兄幾乎忘了。我無意中得了一個孩子,此人姓王名喜童,乃是異鄉(xiāng)人氏,流落在此,這些花草全然是他修理的,又寫得一筆好字,只愁他沒有出身之地,若賢弟要修理亭園,此人十分中用?!北憬邢餐溃骸耙娺^了二老爺?!庇址愿赖溃骸澳愀蠣斎ィ蒙??!毕餐犝f,兩眼流淚道:“小人愿隨太師早晚叫喚,也得報效?!毕愠氐溃骸澳愣蠣斠餐乙粯樱也蝗站鸵厣?,那時沒人照應你?!?

喜童聽說依允,只得拜辭了太師,陳公又吩咐道:“你去收拾行李?!碧珟煹溃骸八麤]有鋪蓋行李,你回去,送一副行李給他也罷?!标惞溃骸靶珠L吩咐,敢不依從?”于是,二人又談些家常,方才辭別起身。太師送出山門,陳公上轎,喜童隨了陳公的轎,一直回至府門。到了大廳門口下轎,陳公帶著笑臉,一直走進內室,望著夫人說道:“今日老夫往壽庵寺中拜見了兄長,得了一個小孩子?!狈蛉藛柕溃骸袄蠣斔檬裁慈耍@等歡喜?”陳公道:“你見了那個孩子,也必歡喜?!贝藭r,公子、小姐聽得帶了一個人回來,唧唧噥噥說道:“不知是何等樣人,爹爹這般喜歡。”言還未了,只見王正帶了一個俊后生,從腰門外走將進來。王正指著說道:“這是夫人,快磕頭!”

那后生磕了頭,復向公子也見過了禮,又見杏元小姐,梅公子偷眼一看,見她果然上下齊整,天姿國色。但見姿質美冶,姣艷容顏,不知那梅良玉怎么見禮?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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